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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章夜話 | 泡麵自由

冰墩墩自由難以實現,泡麵自由總可以吧。泡麵自由只針對泡麵,什麼時候吃,吃幾包,怎麼吃,哪裡吃,吃什麼口味的……都隨你,充分實現個人自由。要在以前,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上世紀七十年代,中國第一袋油炸泡麵在上海益民四廠誕生。八十年代中期,從農村到小鎮,第一次見到泡麵什麼時候已經忘記了。那時,我的胃是用來裝粢飯、油條、拉麵這些遠地湧入的好吃的,看到泡麵除了新奇還是新奇。等我從暴飲暴食中回過神來,小夥伴們已經吃上了泡麵了。

句章夜話 | 泡麵自由

泡麵真香,不容辯駁。四合院裡誰家煮泡泡麵,肯定這家有孩子生病了——黃桃罐頭、蘋果、油條……都哄不了,父母只好搬出泡麵:“快去買一包。”孩子眉開眼笑,躺在床上的人也能爬起來呼哧呼哧把泡麵連面帶湯全下肚,再摸摸肚皮心滿意足躺。旁人以為真能祛病,將信將疑對泡麵充滿了嚮往。

生病的那個心滿意足,院裡的孩子抓耳撓腮。四合院破敗,這刻卻卯足了勁兒封了泡麵的香,先和各家的餐飯爭鬥,然後剝奪了院裡人的嗅覺,在青石板上大放厥詞——做作業的棄了書冊,煮飯的離開了鍋臺,洗衣的抹抹肥皂水……大家都趴在“泡麵”這家窗前戚促,哪怕只聞到一點香,也覺得沒白過來。

句章夜話 | 泡麵自由

村店對泡麵敏感,櫃檯裡的泡麵金光閃閃花枝招展。可氣,大人除了用泡麵哄哄生病作吵的孩子,還是不捨得買來吃。只有那些看起來很忙的哥哥姐姐,才有機會泡泡麵吃。你瞧,他們皺著眉頭吸吮得泡麵吱吱扭扭響,明明是吃得燙嘴卻裝出一副吃不上正常飯菜生無可戀的模樣,周圍環繞著香噴噴的光環,高大神聖。要能實現個人泡麵自由,那得多幸福啊。

這得和哥哥聯合,去父親面前花言巧語。父親在遠地工作,一週才回來一次,我們給父親捶背端洗腳水,然後悄悄提出願望。父親對我們顯然有不問青紅皂白的寵溺,只要他兜裡有錢,肯定瞞著母親和我們一起吃泡麵。

只買兩包,都給兄妹倆狼吞虎嚥,父親是不吃的。他說你媽說得對,他說這樣的頑皮只能是偶爾的,他說他不喜歡吃,他說人大了永遠要做正確且有用的事。我想他該是不愛吃的,好幾次看到他對著我們吃剩的碗舔,大概,黏在碗壁的蔥花和胡蘿蔔粒兒,才是他鐘愛的。三十年過去了,還記得父親與我們合謀的細節,為了不讓母親發現“罪跡”,為了一碗開水,父親愣是到河對岸的朋友家,燒了一鍋泡麵吃。

句章夜話 | 泡麵自由

也怪,母親總有許多理由,把泡麵拒之門外,有的關乎身體發育成長,比如防腐劑、沒營養;有的和精神富足搭介,比如花裡胡哨的包裝顯虛榮、家裡有飯為什麼要浪費;有時簡單粗暴:我是你媽還是老師,我說的會錯?好,媽媽老師,你說的都對。

泡麵於小時的我,一直是高擱在上的神往。

如今,再問起母親不久前對孫輩說過的泡麵的危害,她裝聾作啞,旁顧言它。那是因為,年近八十的老母自身實現了“泡麵自由”。

逢飯點去看母親,餐桌上寥寥幾個菜,菜色萎靡困頓,是陳了又陳剛從冰箱裡拿出來沒熱過的。我嗔怪:“媽,我給做的新菜呢?”母親一指桌上的:“還剩這些。”哦,離我給母親送菜已過了兩天。我忍住心頭的不滿,半責備半解圍:“媽,還有生的蔬菜海鮮,水煮也行啊。”母親搓了搓手喃喃說:“在你爸爸手裡我沒燒過飯菜。”我心裡一酸,淚水湧上心頭:我知道母親怕火,我更應責怪自己,父親去世讓我喘不過氣來,但母親更是我該騰出精力來照管的。

句章夜話 | 泡麵自由

再去時,給母親帶了很多泡麵,炒麵湯麵燴麵拌麵,各種口味的。也許母親吃不完,或者她還貪方便用電飯煲煮上幾天的飯,我依舊買了許多,是為了慰藉孤獨的母親,還是為了消減我的愧疚?!我告訴母親,懶得動煤氣灶,吃包泡麵也行,記得頭遍泡的水要倒掉,調料要用自家的。碗麵里加點兒家裡有的,青菜、肉絲、魚丸……我絮叨地說母親唯唯諾諾地應,時間一愣神,母女的角色互換了。

現在,只要母親想實現她的任何“自由”,都沒人管——我的父親和兄長相繼去世,我又有工作和家庭,一天倆電話一週送兩次菜,無法時刻顧及,對母親來說,一切全由她說了算。

有人管,一定是幸福的。母親實現的不是泡麵自由,而是隻看到了泡麵的“方便”。

-完-

句章夜話 | 泡麵自由

朗讀者/特聘夜讀專欄

作家:

馮志軍

句章夜話 | 泡麵自由

(本文照片來源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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