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猛然驚醒,下意識伸出手,直到掌心貼上隆起的小腹,懸著的心這才放下。
幸好,孩子沒事……
“小宜,你這是何苦?”身著白大褂的何韻臉色凝重,擔憂地看向我。
我苦笑一聲,努力撐著身體坐起身,“表哥,我沒事,一定可以挺過去的……”
“沒事?自從有了這個孩子,你的心臟就開始出現各種異常,短短一週你已經昏厥三次了!”
何韻的聲音裡透著明顯的急切,不等我回答,自顧自接道,
“你明知道自己心臟衰竭,為什麼還要堅持生下孩子?”
我按住一陣一陣抽痛的心口,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18歲那年,被確診為“原發性心臟衰竭”的那一刻起,我的生命就進入了不規則倒計時。
這個病無法根治,是絕症,但其他絕症至少有個生命期限,我卻不一樣,醫生說,我隨時可能死。
隨著年齡的增長,心臟會加速衰竭,甚至有可能毫無預兆的,猝死。
也是從那一天開始,我學會把每一天都當成最後一天去珍惜。
這些年,我拼盡全力嫁給自己深愛的男人,儘管知道他不愛我……
想起駱衍寒,心口的疼痛瘋長,我慌忙撫上肚子,幸好,我有了他的孩子!
他就像是一個意外,出現在我一眼能看到盡頭的生命中,像是來替我續寫隨時可能終結的人生……
“你為什麼就是不肯聽我的,拿掉孩子,我才能想辦法治好你的病!”
“你才21歲啊,一定可以治好的,為什麼要冒險懷孕呢……”
何韻在病房中焦急地踱步,語氣急促,臉上是掩藏不住的疼惜。
我感到胸口一暖,可讓我放棄孩子,我做不到,於是啞著嗓子道:“正因為這個病,我才需要儘早生下孩子。”
他剛要開口,我連忙打斷,
“表哥,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我害怕,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離開這個世界,說不定下一秒,我就會……”
說到這,我深吸一口氣,儘量讓自己顯得平靜,
“可我不難過,能嫁給心愛的人,並且有了他的孩子,我很幸福,所以想生下他,你會支援我的,對嗎?”
他停下踱步,轉向我,四目相對,他最終嘆了口氣,“我怎麼可能不幫你,我只是替你不值!”
我輕輕撫摸隆起的肚子,嘴角掀起自嘲的微笑。
我知道何韻想說什麼,這五個月,駱衍寒從未來看過我,產檢、發病、昏厥,都是何韻陪在我身邊。
肚子裡的“小怪獸”動了動,似乎也在發洩對親生父親的不滿。
每次胎動,都會帶來強烈的心悸和暈眩,我期盼著他給我反應,同時害怕自己承受不住。
我低下頭,輕聲喃喃:“再堅持一下,等寶寶再長大一些,我就聽你的,讓他提前出生。”
何韻一臉無可奈何,轉身去給我配藥。
我無所事事地將臉轉向窗外,無意間掃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我頓了頓,緊接著,胸中湧起一陣狂喜。
是駱衍寒!
他怎麼會在這裡?
難道……他知道我在醫院,是特地來找我的?
我猛地起身,匆匆推開房門,飛快朝他奔去。
“老公——”
話音戛然而止,在距離他只有幾米處,我猛然剎住了腳步。
駱衍寒緩緩側身,在他高大的身影旁,一道嬌俏的倩影亦步亦趨。
我的視線落在他們緊緊交握的手上,一股涼意竄上心頭。
居然,是喬妙妙……
第2章
“妙妙,小心腳下!”
駱衍寒的聲音溫柔地可以擰出水來,他動作輕柔地攬著喬妙妙的腰,牽著她一步步往前走。
千般小心,萬般呵護,這是我從未體會過的溫柔深情……
心口傳來蝕骨的寒意,順著血管流遍全身。
我急急喘息幾下,從兜裡拿出藥瓶,吞下一把速效救心丸,幹嚼幾下,抑制那股心臟的抽痛。
大步朝他走去,抬高了音調,喊道:
“駱衍寒。”
駱衍寒明顯楞了一下,見到我的剎那,下意識擋在了喬妙妙身前,嫌惡地一皺眉頭道,
“怎麼是你?”
看,他對喬妙妙有多溫柔,對我就有多厭惡!
多諷刺……
我閉了閉眼,心中溢滿了酸澀苦楚,輕聲道:“你為什麼要帶她來第一醫院,你難道不知道,這裡都是我的同事?”
我曾經是這裡的一名醫生,嫁給駱衍寒後,駱母不喜歡兒媳在外拋頭露臉,我便主動辭去了工作。
他和喬妙妙旁若無人地出雙入對,將我置於何地?
“第一醫院有最好的眼科醫師,我答應過妙妙,一定要把她的眼睛治好。”
他說這句話的同時,喬妙妙的視線落在我的肚子上,原本得意的目光中閃過一絲錯愕。
我掀起嘴角,故意撫摸著小腹,衝駱衍寒道:“是嗎?她真的瞎了嗎?”
“時冷宜!你說話注意點。”駱衍寒像是瞬間被點燃怒火,他朝我逼近一步,咄咄逼人道,
“妙妙為了救我,擋下落石,導致視力受損,你當時也在場,怎麼能說出這麼噁心的話?”
我噁心?
我對上他近在咫尺的怒顏,渾身像被烈火灼燒一般,疼。
當初那次野營我確實在場,只是駱衍寒被落石砸中後,喬妙妙連滾帶爬,頭也不回地第一個跑了。
之後駱衍寒醒來,認定喬妙妙失明是因為救他,對我的態度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改變。
我咬緊牙關,一字一句道:“究竟是我噁心,還是她說謊?你知不知道……”
“閉嘴!”駱衍寒爆喝一聲,打斷了我的話,“時冷宜,別挑戰我的底線,識相就趕緊滾,別在外面丟人現眼!”
這還是他第一次叫我滾。
心口一陣悸痛,我喘了口氣,聲音像要碎在空氣裡,“駱衍寒,是不是不管我說什麼,你都不會信?”
駱衍寒剛要開口,一道甜美的嗓音搶在了前頭,
“學姐,你不要為難駱衍寒哥了,如果不相信我真的瞎了,可以看看這個。”她從包裡摸出一疊檔案,假裝茫然地往前遞。
駱衍寒握住了她的手,輕聲細語地哄著她,“妙妙,她就是個瘋子,你別跟她一般見識,我們走!”
說完,他看也不看我一眼,打算從另一側離開。
擦身而過時,喬妙妙的視線精準地落在我身上,她動了動嘴唇,無聲地道:他不會信你的。
遍體生寒。
“駱衍寒,她是騙你的,她根本沒有瞎!!!”
我猛地朝那女人撲去,五指成勾,剜向她的眼睛。
喬妙妙悚然一驚,正要後退,駱衍寒反應極快,傾身擋在她身前。
“時冷宜!你要是真瘋了,我不介意把你關進精神病院!”
他爆喝一聲,擋開我的手,用力將我一推。
我踉蹌著後退,撞翻一側的垃圾桶,重心不穩,狼狽地跌坐在一堆散發著異味的垃圾中。
腹中陡然傳來一陣絞痛,我慌忙捂住肚子:“好疼……孩子……”
“別裝了。”駱衍寒輕蔑地道,“你要真的在乎你的孩子,就不會撲過來打妙妙!”
我的孩子?
我茫然地仰起臉,這明明是我們的孩子啊……
駱衍寒冷哼一聲,轉過身哄喬妙妙時,溫柔的語氣像針一樣,一寸寸扎進我的心口。
我親眼看見,躲在他身後的喬妙妙偷偷舒了一口氣。
淚水在這一刻決堤,為什麼?他寧可相信這樣拙劣的演技,都不肯聽我說一句……
“駱衍寒,我肚子好疼……”
迴應我的只有一個冷漠的背影,心像被撕成碎片,模糊的視線裡,駱衍寒攬著那個女人,雙雙離去。
他們看起來才像一對夫妻,而我,只是個無足輕重的外人而已……
第3章
此起彼伏的議論聲如潮水一般湧進耳廓,抬起頭,一張張譏笑、嘲諷、探究的臉環繞著我,指指點點。
我挺著肚子,艱難起身,心口的疼痛讓我猝然暈眩,險些再度跌倒時,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小心……”
何韻從身後接住我,將我扶穩,他皺著眉替抹乾眼淚時,四周的抽氣聲愈發大了。
他充耳不聞,揮了揮手,遣散人群后,強硬地帶我回到診室,反覆確認沒有大礙,才親自把我送回家。
我留他吃過晚飯,等他離開,才翻出B超單子,望著彩超上模糊的人影發呆。
照片裡,孩子的鼻子像似乎有點像我,眉眼卻和駱衍寒極為相似。
我伸出手,摸了摸“孩子”的眉眼,努力分辨它的模樣。
如果此刻,駱衍寒能陪在我身旁,該有多好……
心中泛起一陣苦澀,我搖搖頭,
不可能的……
便在此時,眼前白光一閃,一輛車穿過庭院,正朝大門駛來。
我心中一緊,竟然,是駱衍寒的車!
“寶寶,爸爸來看我們了!”我驚喜地摸了摸肚子,飛快跑到一樓,還沒站穩,門就開了。
駱衍寒看見我,二話不說,鉗住我的手臂往外拽去,“跟我走。”
我踉蹌幾步,喜悅僵在嘴邊。
腕上傳來的刺痛讓我本能地覺察到危險,我用力掙開他,警惕地道:“駱衍寒,你要帶我去哪裡?”
他猝不及防被我甩開,見我手裡握著B超單,冷笑一聲,一把奪了過去,揉成一團,
“時冷宜,你但凡還要點臉,就跟我去醫院,把肚子裡的野種拿掉。”
像被當頭棒喝,腦海裡“轟隆”一聲,我茫然低喃:“野種?”
他在說什麼?什麼野種?
駱衍寒望向我的眼神異常冷硬,理整家獨費付βγ
語氣也摻了冰:“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和何韻之間的那些齷齪事?”
我狠狠打了個冷戰,後知後覺地感覺到冷,“你懷疑我和何韻?”
“今天是不是他送你回來的?下午回家,三更半夜才離開,你們在屋子裡做了什麼?”
“你懷孕的這五個月,一直是他接送你去產檢,你看看這個!”
一份檔案甩在我臉上,我條件反射地伸出手,接在懷裡。
第一頁上,排布著密密麻麻的照片,有何韻來家裡接送我去醫院時,扶著我走路的照片;
還有我昏厥時,他把我抱到醫院的照片;
甚至有我躺在病床上昏睡時,他輕輕撫摸我頭髮,滿眼都是憐惜的照片……
一張張堆砌在一起,彷彿他才是孩子的親生父親!
我像被火燎到,猛地縮回了手,檔案“啪”一聲落在地上。
我上前幾步,緊緊抓住他的手臂,
“駱衍寒,是誰在造謠?你難道不知道,何韻是我的表哥,我怎麼可能和我的哥哥……”
話未說完,一記耳光甩在了我臉上,憤怒的咆哮在耳邊炸開,
“哥哥?你以為我不知道,何韻是你那個生不出蛋的姑姑領養回來的孤兒,你們根本沒有血緣關係!”
“時冷宜,想騙我,你有這個能耐嗎?”
火辣辣的疼痛自臉頰蔓延到脖頸,緊ⓨⓑγβ
接著頭皮一痛,巨大的壓力讓我跪坐在地。
駱衍寒抓住我的頭髮,將我的臉按近地上的檔案,他一頁一頁翻閱著,貼近我的耳畔,惡狠狠道,
“你不敢看?我偏要你看!”
檔案中除了我和何韻的合影,還有他和姑母的親子鑑定。
翻到最後,一份“離婚協議書”赫然出現在眼前!
第4章
他竟然要和我離婚?
我瞳孔巨震,顫聲道:“駱衍寒……”
手中被塞入一隻筆,冷硬的聲音落入耳中,“簽字!”
“不……我不要!”我瘋狂掙扎,胸口的悸痛像浪潮疊起,眼前陣陣暈眩。
可他就像鐵了心一般,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將我的臉狠狠按在檔案上,殘酷的聲音猶如閘刀般落下,
“由不得你!”
我渾身顫抖,為了不傷到孩子,只能努力抬起肚子,哀哀乞求,
“駱衍寒,你相信我,我和何韻真的只是兄妹,我肚子裡的孩子是你的啊……”
頭頂傳來一聲極盡輕蔑的冷笑,“別再噁心我了。”
說完,他抓起我的手,就要在落款處簽名。
“不要——!”我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猛地掀開他壓在我身上的手,豁然起身。
心臟疼的像要炸裂開,我猛地按住心口,白光亂閃的視野內,隱約看見駱衍寒的手朝我抓來。
我下意識往後躲,直到撞上冰冷的牆面,心口又是一陣絞痛,腳一軟跌坐在地。
胸口傳來不堪重負的跳動,震地耳邊一片嗡鳴,我慌忙去掏口袋,手指一顫,藥瓶滾落……
那一瞬間,直覺告訴我,如果不立刻吃藥,我會死!
腹中從未出現過的絞痛讓我慌了神,我不能死,我要保護我的孩子……
四肢並用地爬過去撿,剛剛碰到瓶身,駱衍寒抬腳踩在了我的手背上。
鑽心的疼!
我匍匐在地,艱澀的張開嘴,嗓音嘶啞,“藥……我的藥……”
“你又在耍什麼花樣?”嘲諷的語氣猶如利劍,穿透隆隆的心跳聲,直插命門。
他會以為我是裝的,是因為我從未告訴過他,我有心臟病。
我害怕他心疼、擔憂,但事實卻猶如重錘,將一顆真心砸碎。
他不僅不關心,甚至在目睹我病發時,沒有絲毫關切和憐惜。
眼前恍惚出現他面對喬妙妙時百般呵護的模樣,口裡泛起麻木苦澀,呼吸間彷彿都帶著血腥氣,
“駱衍寒,救救我……沒有藥,我、會死……”
“嘖”駱衍寒彎下腰,一根根掰開我的手指,將藥瓶奪了過去,
“維生素片?呵呵,演的真像!”
他用拇指推開瓶蓋,隨即,翻轉瓶身……
“不要——”我嘶吼著,只見五顏六色的藥丸和藥片傾瀉而出,噼裡啪啦落了一地。
“這麼多顏色,收集了很久吧?為了演這齣戲,你準備的夠充分啊。”譏諷的話語如冰刀,刀刀致命。
之所以將藥配好,裝進維生素瓶子裡,是因為害怕被駱衍寒知道病情,
怕他擔心……
怕他知道我隨時可能死掉……而傷心……
我絕望地閉了閉眼,多諷刺啊……
瘋狂叫囂的疼痛撕扯著肉體和魂靈,彷彿要將我粉碎,我渾身痙攣地在地上蠕動,抖著手去撿地上的藥片,然而每次即將碰到時,都會被一隻熟悉的皮鞋碾成齏粉。
呼吸困難,胸口的疼痛蔓延至全身,我倒在地上痙攣不止,可就算如此,譏諷的聲音從未停歇,
“你還演上癮了?!”
“時冷宜,你看看自己的樣子,真難看!”
耳邊“嗡”一聲響,隨即,心口像空了一塊,疼痛和痙攣都消失了。
我茫然地抬起頭,對上他嫌惡的視線,張了張嘴,無聲地道,
駱衍寒,是不是我真的死了,你才會相信我啊……
視線在這一刻倏然搖晃,駱衍寒錯愕的眼神一閃而逝,緊接著,黑暗來襲。
第5章
夢魘如潮水般將我湮滅,我在無盡的黑暗中發足狂奔,直到濃郁的消毒藥水味鑽進鼻腔,疼痛蜂擁而至,我猝然睜開眼睛。
陌生的天花板讓我感到一陣莫名的不安,動了動扎著針管的右手,倏地,輕微的笑聲自一側響起。
竟然,是喬妙妙!
“你怎麼在這裡?”我猛地仰起上半身,卻因為胸口的鈍痛重新倒下,側過頭,努力在房間搜尋,
“駱衍寒呢?”
她隱匿在黑暗中的臉上看不出表情,手一動,“咔噠”一聲,火苗竄了出來,只一瞬便消失。
藉著那一瞬間閃現的火光,我看清了她詭異的笑容,和陰冷的雙眼。
心底躥起一股涼意,順著汩汩的血液流遍全身。
我偷偷按下手機的錄音鍵,警惕地道:“喬妙妙,你終於不裝瞎了?”
她嗤笑一聲,黑暗中的身影動了動。
“咔噠”、“咔噠”……
隨著她每一步靠近,手中的打火機都會亮出火光。
“時冷宜,還是關心關心你自己吧。”
她走進穿窗而過的月光中,目光落在我隆起的小腹上,嘴角的弧度宛如詛咒。
“你想幹什麼?”我按住心口,一旁的儀器響起一陣急促的報警聲。
紅色的數字在顯示屏上閃動,心率103次/秒。
她掃了眼螢幕,湊近我,輕聲道:“是該說你命大呢,還是本事夠大?”
彷彿毒蛇在耳邊吐信,我狠狠打了個冷戰,“你什麼意思?”
“我以為,駱衍寒看見那些照片和何醫生的身世,一定不會放過你和你肚子裡的小畜生……”
火光在距鼻尖毫釐之處倏忽躥起,我猛地後撤,捂住了插在鼻間的氧氣塞,
“果然是你搞的鬼!”
“搞鬼?”她冰涼的手搭上我的後頸,擦亮打火機,火苗幾乎貼上我的臉頰,
“你和何醫生的照片、何醫生的身世,哪一樣是我捏造的?”
她摜會斷章取義、指鹿為馬,原本沒有關聯的兩件事,被她惡意拼湊,竟成了殺人誅心的利器!
“喬妙妙,你為什麼這麼恨我?”我閉了閉眼,並不想解釋什麼。
害你的人,往往最清楚你的無辜。
“你誤會了,我不恨你。”冰冷的手撫上我的臉頰,她嗤笑一聲,“只是,我需要駱衍寒的錢,也想坐駱太太的位置,誰讓你剛好擋了我的道呢?”
她用力一推,我摔在病床上,心跳檢測理整家獨費付βγ
儀又響起報警提示。
她轉身走到窗邊,自顧自地道:“我父親早逝,母親好賭,欠了很多錢,如果沒有駱衍寒,我早就被當成賭債抵押了。”
我渾身發冷,“你裝眼瞎,只是為了更好的拿捏他,你根本不愛他,是不是?”
“愛?”她撩了一下身後的長髮,輕蔑地道,“別笑死人了,誰不是為了自己能過的更好,你不也是拿了駱家的彩禮去緩解你們時氏集團的經濟危機?”
我嘲諷的掀起嘴角,時氏經濟危機,不過是我為了嫁給駱衍寒,假做的藉口。
我用時氏和駱氏兩家幾代人的情分“綁架”了駱衍寒,他才不得不按照父母的意願,娶了我……
“我跟你不一樣。”我按住心口,疼痛漸漸止息,嘲諷地道,“你要錢,我可以給你,只要你離開他。”
她嗤嗤地笑起來,像是聽見了什麼好笑的笑話,
“時冷宜,你覺得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這些?”
看著她手中不斷亮起的打火機,我本能的察覺到危險。
“你……”
話到一半,她一個箭步瞬間逼近,揚手直取我的面門,尖銳的手指狠狠劃過臉頰,我來不及後撤,下一秒,氧氣管已經到了她手裡。
氧氣,明火……
不詳的預感席捲全身,千萬不要是我想的那樣!
詭譎的笑聲鑽進耳廓,她陰惻惻地嘆息,“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訴你了,可以安心去死了嗎?”
說完,她拽斷了氧氣管,將輸氧量拉到最大,“絲絲”的送氧聲如同毒蛇吐信。
“不、不要……”我慌忙擰緊開關,但沒有用,整根管子都被抽了出來,開關擰不上,氧氣呼呼往外冒。
她舉起打火機,拇指按在打火開關,“哧啦”一聲,火光一閃,瞬息之間燎著了整片空氣。
“住手!喬妙妙,你瘋了嗎?!”
她盯著我驚慌失措的模樣,尖聲笑道:“只有死人是不會說話的,你就和我的秘密,永遠的留在這裡吧!”
第6章
“轟隆”一聲巨響,彷彿地動山搖,一側牆壁坍塌下來,火光沖天而起,尖叫和警報聲響成一片。
我慌忙去開門,卻擰不動門把手,不遠處接連傳來爆炸聲,外面有人大喊“氧氣罐爆炸了”!
緊接著,牆壁震動,門被擠地微微變形,我連連後退,怕被它倒下砸中。
我弓起身跑到床邊,用力推開窗,將頭探了出去。
人群尖叫著向外湧出,偏偏有一道人影逆著人流,拼命往裡衝。
心在那一刻提了起來,是駱衍寒!
“駱衍寒!太危險了!不要進來!”我尖叫,卻被響亮的爆炸聲蓋過,大樓搖晃,卻能聽見一聲聲清晰而焦急的呼喚,
“妙妙!你在哪裡?”
駱衍寒的聲音宛如一然記重錘,砸的我眼圈泛紅,咳嗽不止。
很快,這道聲音裡也夾雜了嘶啞和咳嗽。
喬妙妙尖叫著迴應他,門推不開,她就抄起一直椅子往炸開的牆壁上鑿。
“住手,別敲承重牆……”
“駱衍寒哥,時冷宜要殺我,救救我!啊——!”
高高壘砌的檢測儀忽傾倒,一臺方正的電腦顯示屏直接砸中了喬妙妙的後腦,她尖叫一聲撲倒在地,轉瞬便沒了聲息。
駱衍寒尋聲而來,用力拍著門,大喊:“妙妙,你是不是在裡面?回答我!”
“駱衍寒……”我摸著早已斑駁的牆壁塗層,往敲門聲處艱難挪動。
眼前霧濛濛一片,灰塵和火焰糾纏在一起,濃煙湧進口鼻,我捂著肚子,劇烈咳嗽。
“時冷宜,你把妙妙怎麼了,我警告你別亂來,否則我絕對不會放過時家!”
我動作一頓,猛地吸進一口濃煙,咳得撕心裂肺,
“我沒有……”
頭頂的燈瘋狂閃動,儀器的插頭冒出大片火星,屋子裡能燒的東西都在這一刻燃燒起來,火舌幾乎將我吞噬。
“砰”一聲巨響,連門帶框γβ付費獨家
翻到在我眼前,火光中立著一道高大的身影,他避開翻湧的熱浪和濃煙,看見我時,眼神一亮。
我因為那一瞬間的動容而竊喜,甚至忘記了這是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
駱衍寒走近,隆隆的心跳聲佔據了耳廓,他一把握住我的雙肩,焦急地問道:“妙妙呢,你把她怎麼樣了?”
彷彿從天堂跌入地獄,心口傳來的劇痛讓我險些提不上氣。
如墜冰窟!
他急紅了眼,拼命搖晃著我,直到喬妙妙在地上發出一聲細微的嗚咽,下一秒,我就被毫不留情地甩在了一邊。
額角直直撞上凸起的櫃沿,溫熱粘稠的血水滑入眼眶,混著淚水佈滿臉頰。
視野內一片猩紅,我艱難地動了動,藉著越燒越旺的火光,看見他背起那個女人,毫不遲疑地往外走。
一步、兩步……直到門口,他都沒有回頭!
心像被千百隻刀刃擦過,千瘡百孔,血肉模糊……
他怎麼能這麼狠絕,竟可以在一片火海中,只救喬妙妙,連看……都不看我一眼?!
“駱衍寒!”我張開嘴,爆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嚎叫。
他身影驀地一頓,回過頭,濃煙遮住了他的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哀哀地伸出手。
別丟下我……
劇烈的咳嗽和痙攣讓我口不能言,駱衍寒停下來,似乎往我這跨了一步。
然而,就在此時,房梁像融化的雪糕,整片坍塌。
“不——不——!!!”
濃煙和火星灼傷肺部,我聽見自己無聲的嘶吼,眼睜睜看著巨大的石塊重重砸在駱衍寒頭上!
第7章
他甚至沒來得及發出一聲悶哼,倒是早已昏厥的喬妙妙瘋了似的尖叫,竟站了起來。
她被倒在身邊的駱衍寒嚇地連連後退,扭頭,跌跌撞撞衝出了病房。
四壁開始一點點坍塌,如果不立刻出去,我和駱衍寒一定會死在裡面。
肚子一痛,是孩子在踢我,或許是感覺到難受,絞痛隨之而來。
竭力無視不住抽搐的心口,輕撫著肚子,無聲地道:
寶寶別怕,媽媽一定會把你和爸爸救出去……
或許是因為母子連心,他果然安靜下來,不再胡亂踢打。
我咳嗽著,四肢著地往門口爬,忽然手心一熱,我摸到了一灘粘稠的血,駱衍寒一動不動的身軀橫在眼前。
縱使火光亮如白晝,我仍是不敢去看他的傷,只奮力地將他一點點背在背上。
額上的鮮血混著灰塵佈滿眼眶,我用力擦了擦眼睛。
不能哭,我要救我的丈夫和孩子……
如果不是我叫他,如果他沒有停下,如果他不肯折返回來,就不會被砸中……
火星已經把我的頭髮燎著,我一把掐滅燃燒的髮梢,手心的灼熱與周身的疼痛一起炸開,伏在身上的人卻動了。
“妙妙……快走,別管我了……”他迷迷糊糊地在耳邊喊著喬妙妙的名字。
我身陷火海,心卻結了層厚厚的霜。
烈焰像張著嘴的巨獸,追在身後。
我唯恐被火焰吞噬,不敢停留,手掌和膝蓋爬過亂石和破碎的玻璃,從六樓到二樓,疼痛逐漸趨於麻木。
忽然,在騰起的火焰中,傳來了女人的啜泣聲。
我摸索地爬了過去,轉過一個彎,樓道拐角處,縮著一團白色的身影。
她的衣服和頭髮已然燒焦,坍塌的牆壁砸中她的雙腿,鮮血留了一地。
是喬妙妙,她沒有逃出去……
“救救我……”她嗓音嘶啞,朝我伸出一隻手,火焰頃刻間將她吞噬。
我拽緊了背上的駱衍寒,用力咬緊下唇,將血腥氣和灼燒的火星一同嚥下去,飛快爬向一樓。
身後,喬妙妙像只地獄爬出的怨靈,渾身包裹在火焰中,她尖聲狂叫,
“時冷宜,不準走,我死也要拉著你一起——”
我像被她的恨意拽住了腳步,猛然回頭,只見一團烈火不要命似的朝我撲來。
心裡一驚,重心不穩,背上的駱衍寒翻下樓梯,我慌忙拽住他,卻被一同帶了下去。
狹窄的樓道里,我和駱衍寒相擁著翻滾下去,停下時,他重重砸在了我的小腹上。
尖銳的疼痛傳來,像是印證心底不詳的預感,身下倏然湧出一股粘稠,我徹底慌了,抖著嗓子哭道,
“孩子……我的孩子……”
不遠處響起嘈雜的腳步聲,緊接著,十幾個全副武裝的消防戰士衝了進來。
心在這一刻劇烈跳動起來,有救了……孩子和駱衍寒,都有救了……
我想說話,卻只能發出嘶啞難聽的氣音。
一張溼透的浴巾兜頭蓋下,轉瞬間就被架出了火場。
躺在救護車上,疼痛讓我瀕臨昏厥,我死死瞪著眼睛,抓緊了身旁的白大褂,聲嘶力竭地哀嚎,
“醫生,救救我的孩子,他就快六個月了,求你救救他……”
“女士,你已經有流產徵兆,強行剖腹產會很危險……”
“我不怕,醫生,保住孩子,保住我的孩子!”
車輛鳴笛,一路飛馳,心口不詳的痙攣讓我恐懼,我絕望地抓著醫生的手,彷彿抓著最後一根救命的繩索,
“幫幫……我,我有心臟病,隨時……會死的,如果……求你答應……保孩子……”
眼前驟然一黑,司機的聲音落在耳畔:“到醫院了,趕上了……”
我心頭一鬆,瞬間喪失了所有知覺,再次跌入黑暗之中。
第8章
“寶寶!”
從黑暗中驚醒,習慣第一時間去摸肚子,而這一次,只摸到一片平坦。
孩子呢?
我還活著,可是孩子……
我渾身顫抖,眼淚頃刻間流了滿面,身旁的儀器齊齊報警,護士慌忙跑過來,拍著我的背輕聲道,
“時女士,您別激動,孩子已經順利剖出來了,在保溫箱……”
我猛地怔住,眼淚也縮回了眼眶,“你沒騙我?”
她找了抬輪椅,將我挪下床,推到了嬰兒保溫室外。
隔著巨大的玻璃牆,在十幾個嬰兒保溫箱中,一眼看見了那個瘦小的,髮色微微泛著淺棕色的孩子。
我顫抖著手,指著那個保溫箱問道:“是他,對嗎?”
護士嘆了口氣:“是個男孩,剖腹產的時候已經嚴重缺氧……”
我的心像被狠狠揪了起來,“缺氧?要不要緊?”
“缺氧不是最大的問題……”她頓了頓,皺著眉思索了會兒,像是下定決心,
“時女士,我知道現在跟你說這些,你可能會承受不了,但是你的孩子等不了了。”
恐懼瞬間將我吞噬,她欲言又止的神情讓我心頭巨震,
“不……”
耳鳴聲蓋過了一切,我不知所措地搖頭,卻又不死心地道,“是不是他心臟不好……”
何韻曾說過,心臟病有可能遺傳。
“不是心臟病。”護士搖了搖頭,輕聲道,
“你的孩子因早產的緣故,造血幹細胞發育異常,需要儘快做骨髓移植,否則……”
她沒有說下去,但我知道結果。
像被懸在了無間深淵之上,我閉了閉眼睛,艱澀地道,“我的骨髓……”
“不行。”
果然……
她直接掐滅了我的希望,語帶憐憫,
“你昏迷時已經給你們做了配型,不相符,儘快通知孩子的父親來做配型吧。”
對,還有駱衍寒!
我豁然睜眼,正要推著輪椅往回走,轉身就撞上了衝過來的駱衍寒。
“駱衍寒!”我喜出望外,儘管他頭上抱著一層紗布,卻能正常行動,
我連眼前的暈眩都顧不上了,忙道,“你是來看寶寶的嗎?”
“我為什麼要來看一個野種?”
冰冷的話語兜頭潑下,彷彿要澆滅冰天雪地裡唯一的一簇火苗。
他為什麼就是不肯相信,孩子是他的……
“不是的,寶寶已經出生了……咱們現在就做鑑定,好不好?”
我伸手去夠他的衣襬,卻被一掌揮開。
駱衍寒冷著臉道:“我過來是要問你,為什麼要害妙妙?”
我,害喬妙妙?
彷彿沒有聽懂他的話,我茫然問道:“什麼?”
“你再裝?”他臉上彷彿積蓄起雷雲,目光如電,狠狠擊在我身上,
“妙妙去醫院看你,而你,縱火殺人,引發大規模爆炸,時冷宜,你知道這次爆炸害死了多少無辜的人嗎?!”
什麼縱火殺人?我沒有……
“妙妙渾身大面積燒傷,危在旦夕,你卻在抱著這個野種笑,你真是喪盡天良!”
強烈的怨憤猶如實質,我猛地晃了晃,心口的疼痛瀕臨麻木,張了張嘴,粗啞難聽的聲音像要散在空氣中,
“你的孩子才是真正的危在旦夕,可你,卻只關係一個滿口謊言的女人……”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打斷了我的話,駱衍寒冷冽的聲音伴著強烈的耳鳴一起灌進耳廓,
“一個野種,也配和妙妙相提並論?”
“不配嗎……”我偏過頭,疼痛從臉頰蔓延至心口。
原來,到頭來,是我不配。
保溫箱裡的孩子不住痙攣,我隔著玻璃撫摸著他,強忍著心底的不甘和怨恨,一字一句道,
“他需要骨髓移植,我只求你去做骨髓配型,救救他……”
恆長的靜默後,駱衍寒忽然嗤笑一聲,
“可以。”
緊緊兩個字,彷彿在無盡的黑暗中照見曙光,我豁然轉頭,卻見他嘲諷的掀動嘴角,
“只要你肯把眼角膜和面板換給妙妙。”
第9章
有什麼東西在腦海中“轟”一聲炸開。
他為了喬妙妙,竟可以狠心到這種地步……
心臟彷彿裂開一道口子,呼呼往裡灌著冷風,我感覺到冷,冷的渾身發顫。
“不願意就算了。”見我不出聲,駱衍寒果斷轉身,抬腳就走。
我不想挽留他了……
這一刻,我忽然意識到,我可能做錯了,這個男人,真的值得我如此深愛嗎?
可我不能讓他走。
為了救寶寶,無論如何,我都要讓他去做配型啊……
我低下頭,囁嚅道:“駱衍寒……我們能不能先做親子鑑定……”
“你有資格跟我討價還價嗎?”
嘲諷的聲音漸行漸遠,我慌了,眼淚不受控制地洶湧而出,
“不……別走!我答應!”
我可以給喬妙妙眼角膜,也可以讓把面板給她,只要能救我的孩子,我什麼都願意去做!
心口傳來不堪重負的跳動,我抖著手,掏出藥瓶,慌忙嚥下幾顆藥丸。
“呵,作秀!”嫌惡的視線掃過我,像看見什麼髒東西,連忙轉開了臉。
下一刻,一疊檔案甩在了臉上,我低下頭,抬起顫動的手指,一張張翻閱。
離婚協議書,
眼角膜活體捐獻協議,
面板捐獻協議。
原來,他是有備而來。
原來,他會隨身攜帶這封離婚協議。
每一寸面板都像被萬千螞蟻密密啃噬,疼得無處抓撓。
我抓起他準備好的筆,毫不猶豫地簽下自己的名字——時冷宜。
每一筆,都像剜在骨血上的刀刃,刮骨療毒似的,毫不遲疑。
彷彿這樣,就能徹底將他從我的血脈和魂靈之中抽離出去。
駱衍寒,我不想再愛你了!
我把檔案甩回他身上,近乎泣壹扌閤家獨βγ血般低喃,“還有什麼,你一併說了吧。”
一個隨時可能死掉的人,有什麼可懼怕的呢?
只要能救活我的孩子,我可以放棄一切。
嘲諷的笑容凝結在他唇邊,眼中似乎劃過一抹異樣的情緒,他皺了皺眉,冷聲道,
“現在,立刻去妙妙的手術室,準備手術。”
原以為心死了,就不會再痛,可揪心的疼痛卻從未停歇。
我偏過頭,痴痴看著保溫箱裡的孩子,總覺得看一眼,少一眼。
“我想進去抱抱他……”
“妙妙等不了了,你必須立刻去手術室,否則,別想我去做骨髓配型!”
冰冷的話語像閘刀,斬斷了我最後的期許。
他怎麼能對我這麼殘忍?
一旦躺上手術檯,我或許再也睜不開眼睛了,就算能活過來,也什麼都看不見了吧。
我只是想在最後,親手抱一抱我的孩子……
想將他的眉眼,印入心底啊……
我甚至,還來不及給他取個名字……
心疼到極致,眼淚卻再也流不出來,我狠下心收回視線,推動輪椅,轉身往手術室的方向行去。
與他錯身而過時,我聽見自己冷靜的聲音,
“駱衍寒,我答應你的會做到,你答應我的,也要兌現。”
手術的門緩緩開啟,像一隻巨獸張開血盆大口,我卻再也感受不到恐懼,毅然決然地“走”了進去。
大門在身後轟然緊閉,落在我背後的複雜視線終於消失。
我知道他在看我,但我沒有回頭。
將我抬上手術檯的醫生看我的眼神充滿了憐憫,看,就連陌生人看見我此刻的模樣,都會心疼。
偏偏駱衍寒無動於衷。
麻醉針推進手臂,我絕望地瞪著眼前的無影燈,這或許是我這一生,看見的最後一個畫面了……
哀莫大於心死,或許就是我現在的樣子。
第10章
再度睜開眼睛,一片漆黑。
麻藥似乎還沒有完全過去,疼痛已經迫不及待碾了過來。
“駱衍寒,骨髓……孩子……”
我聽見自己粗啞的低喃,顧不得這些,循著記憶,摸索到病床邊的緊急呼叫按鈕,發了瘋似的按下去。
不一會,門上一響,有人小跑了進來,我轉過身,朝聲音方向伸出手,在空氣裡亂抓,竟抓住了一條纖細的胳膊。
我急切地湊過去,用粗嘎難聽的嗓音嘶吼道:“我的寶寶呢?駱衍寒在哪裡,我要見他——”
“啊!!!”護士一把甩開我的手,雜亂的腳步聲之後,是瓶瓶罐罐撞倒在地的聲響,她尖叫道,
“怪物……你的臉……好可怕……”
我猛地一窒,顫抖著手撫上臉頰。
左邊光滑如初的面板讓我鬆了口氣,可直到摸到右邊……
坑坑窪窪的皮肉和凸起的肉瘤盤根虯結,從右邊臉頰到脖頸、鎖骨、前胸,無一倖免。
只是用手摸,就已經感受到這張臉有多麼醜陋可怖。
幸好,幸好我瞎了,永遠不用再看見自己這副半人半鬼的模樣!
小護士縮在房間一角拼命尖叫,不一會兒,一道冰冷的聲音衝我砸來:“你又在發什麼瘋?”
意識到是駱衍寒,我忽然放下了捂著臉的手,大方的轉向他出聲的方向,
“配型結果出來了嗎?寶寶怎麼樣了?”
“嘩啦”一聲,一個什麼東西被甩在我身上,我慌忙用手接住,怒喝聲炸進耳廓,
“你還有臉問?那個野種根本不是我的孩子,這是DNA檢測結果,你自己看!”
不……
不可能!
我瘋狂搖頭,眼圈倏地紅了,“我看不見,這是假的,你騙我!”
檔案被人奪走,駱衍寒衝房間角落裡的護士道:“你給他念!”
護士顫抖著嗓音,哽咽地念著鑑定結果——
“經我院鑑定,確認該二人並無血緣關係,排除親生。”
“聽到了嗎?”駱衍寒的聲音如利刃,在我的心口翻攪,
“我和你的孩子沒有血緣關係,我沒有任何義務去做骨髓配型。”
耳邊響起一陣嗡鳴,駱衍寒說,孩子不是他親生的,他沒有去做配型,那……
“我的寶寶呢?”我茫然地低喃,手不住地在臉上抓撓起來。
恆長的靜默,空氣中只剩下心跳檢測儀的聲音,一聲比一聲快,一聲比一聲響。
我忽然爆發出一聲極為恐怖的尖叫:“駱衍寒,我的孩子呢?!”
我瘋狂摳著臉上的皮肉,狀若癲狂,嘶啞的嗓音一遍遍質問。
忽然,涼薄的聲音像一枚釘子,將我死死釘在原地,
“他死了。”
我像是聽不懂人話一般,直接忽略了這三個字,依舊喃喃自語:“孩子,我的孩子在哪裡?”
“駱衍寒,你答應我的,要去做配型。”
“你把他還給我!”
他忽然大吼一聲,掐住我的脖子:“時冷宜,那個野種本就不該出生,這是你作的孽,也是你的報應!”
報應?
我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受這種罪?
他挖走我的眼睛,撕下我的面板,眼睜睜看著我的孩子死去!
滔天的恨意將我湮滅,我尖聲狂笑,
“哈哈哈哈——!!!”
喉間的力道倏然加重,慘笑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窒息。
我拼命往後退去,卻在撞翻床頭櫃時,聽見“噹啷”一聲,是金屬落地的聲音。
伸手,居然摸到了一把剪刀!
“別裝瘋賣傻,時冷宜,你婚內出軌,縱火殺人,你現在所受的一些,都是罪有應得!”
他的聲音曾是那麼溫柔好聽,此刻,我卻險些吐了出來。
猛地掙脫了他的手,失去光明的雙目在這一刻竟能精準地確定他的位置。
我揮動剪刀,在手臂上狠狠劃理整家獨費付βγ
開一道口子,剎那鮮血狂湧,我滿意地勾起嘴角。
很鋒利!
“你幹什麼……放下剪刀,別亂來!”他的聲音裡竟摻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慌。
下一刻,我的手腕被握住,猛地一拽,重心不穩的我撲進了他的懷裡。
他顯然愣住了,手一鬆,我趁機環抱住他,貼著他的耳畔,用曾經說愛他的語氣,極盡輕柔地道:
“駱衍寒,我要你償命!”
繞到他身後的手高高舉起剪刀,對準他的心窩,用盡全力,狠狠刺了下去。
第11章
尖刃扎入皮肉,劃過肋骨,直插臟腑,耳邊傳來一聲悶哼,粘稠的液體瞬間濡溼了雙手。
駱衍寒掐緊了我的手臂,五指近乎陷入我的皮肉,顫抖的聲音貼著我的耳畔道,
“時冷宜……你……這個毒婦!”
他或許從沒有想到有一天,我和他,會刀刃相向。
“我縱火殺人,十惡不赦,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嗎?
緊咬牙關,將委屈和不甘統統嚼碎了往肚子裡咽。
既然他那麼相信喬妙妙,認定她對我的汙衊,我不把這個罪名坐實,豈不是太冤枉?
怨憤幾乎撐爆胸膛,一時間,彷彿被恨意支配了行動,握著剪刀的手甚至往裡推進了幾分。
喑啞的嘶吼過後,駱衍寒劇烈抽搐起來。
我一把抽出剪刀,鮮血飛濺,沾溼了我的頭髮和衣襟,燙地我瑟縮了一下。
握在手臂上的五指漸漸鬆開,駱衍寒隨之翻倒在地。
“時冷宜,你……”
他話未說完,只聽見“咚”一聲響,病房歸於安靜。
他是昏過去了……還是死了?
一想到他可能會死,心臟像被人捏住一般,疼得止不住痙攣。
我踉蹌著起身,憤怒隨著駱衍寒倒下逐漸消散,恐懼捲土重來。
溼熱的剪刀忽然變得沉重起來,一條人命的重量幾乎將我壓垮。
再也握不住,鬆開手,聽見它“噹啷”落地的聲音,卻絲毫不覺得輕鬆。
“駱衍寒……?”
沒有迴應,我頓了頓,不死心地輕喚,
“駱衍寒?”
一連喊了五六次,都沒有迴音。
周圍安靜得彷彿空氣都要凝結起來,我狠壹扌閤家獨βγ狠攪緊了雙手,呼吸著空氣裡濃重的血腥氣,耳邊響起如鼓的心跳聲。
我該怎麼辦……
自首嗎……
便在此時,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如果被人發現,我會被抓起來吧?
門上一響,來人倒抽一口涼氣,開口卻是熟悉的嗓音:“小宜?你……是小宜?”
是何韻!
我猛地背過身去,巨大的恐懼將我包圍。
我此時的樣子,一定像一壹扌閤家獨βγ只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
滿身鮮血、面目全非……
不能讓他看見,會嚇到他的……
腳步聲越來越近,他的聲音也拔高了幾個調,
“發生什麼事了,怎麼會理整家獨費付βγ
這樣?”
濃濃的關切和憐惜溢於言表,讓我冰冷的胸口頓時一軟,眼圈倏地紅了,
“表哥……別過來……”
嘶啞的嗓音讓我猛地住了嘴,身後的腳步也立刻頓住。
良久,我忽然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一雙手環在身側,後背撞進了堅實的胸膛,熟悉的氣息讓我提起的心臟緩緩落回原處。
“小宜,對不起……”
何韻的聲音裡帶著濃濃的哭腔,隔著薄薄的毛衣,傳來他不斷起伏、震顫的胸膛。
我從未見他哭過,一時間愣住。
他的手緊緊擁住了我,半晌,才繼續道,
“如果我早一點來,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些……”
我反手握緊他的手臂,拼命搖頭,“不,這不是你的錯。”
我被他翻轉過來,因為怕被看見現在的樣子,我正要惶然地埋下頭,溫熱的掌心突然貼上臉頰。
我像被燙到,猛地揮開他的手,可他的力氣很大,貼著我被掀掉面板的臉頰,森冷地道,
“是不是駱衍寒做的。”
儘管是問句,我卻能肯定,他知道了事情的經過。
“是,所以,我殺了他。”我點點頭,忽然冷靜下來,“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他似乎愣了一下,才緩緩道,
“那天送你回家後,就再也聯絡不上你了,隔天就聽說第五醫院發生氧氣爆炸,住院部整個炸燬了,過了幾天,我的同學突然聯絡我,說你被接到他們中心了。”
“我剛接到訊息就趕過來了,他跟我說了你的狀況,你放心,我一定會把你帶出去。”
我搖搖頭:“殺人償命,我現在這副樣子,怎麼配繼續活下去?”
話未說完,忽然一陣天旋地轉,我被他打橫抱在了懷裡。
“姓駱的活該。”他抱著我走了兩步,似乎踹了地上的駱衍寒幾腳,才打開門往外走去,
“我會帶你走,咱們永遠不再回這個的地方!”
第12章
我被輕柔地抱在手裡,走出病房沒多久,就聽見病房外傳來護士的尖叫。
大概是發現了被我捅了一刀的駱衍寒,醫院頓時陷入混亂之中。
何韻抱著我的手緊了緊,腳步飛快地走了許久,在他那位同學的幫助下,成功下到地下室。
我被放進了副駕上,他替我係好安全帶,然後催動油門,引擎發出巨大的轟鳴。
車開了許久,我終於忍不住道:“你要帶我去哪裡?”
“你想去哪裡?”他回答的很快,“我不會讓他們再有機會傷害你,我們可以出國,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我聞見密閉的空氣裡,充斥著鮮血的腥臭氣息,心頭微顫。、
揹負著一條人命,我真的可以毫無顧忌的繼續活下去嗎?
孩子死了,我瞎了,成了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我真的有資格重新開始嗎?
大概是我沉默的太久,廣播忽然被開啟,裡面飄出一首宗教歌曲。
孩童優美空靈的嗓音彷彿一道聖潔的光束,照在我滿是鮮血的身軀之上,樂聲娟娟流淌,彷彿滌盪滿身的暴戾和汙髒。
剎那間,熱淚盈眶。
我顫聲道:“能不能……帶我去寺廟、教堂……哪裡都好……”
何韻說了個“好”字,便專心開車,不再說話。
他是那麼懂我,竟知道我什麼時候想傾訴,什麼時候想自己靜一靜。
我縮在副駕上,頭靠著玻璃窗,耳邊是聖潔的音樂,只有鼻尖環繞著揮之不去的血腥氣。
我微微蹙起眉,便在此時,車窗被拉開一條縫,窗外清爽的綠葉香氣灌進車廂。
腥味被沖淡,呼吸間盡是清新的植物味道。
我不知道車開了多久,但歌曲已經播放了十幾首,想必到了郊區。
“我們去哪?”眼前一片漆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妨,哪怕是何韻在身邊,依然感覺到強烈的不安。
“我有個朋友在北陽縣郊建了座小廟,那裡很偏僻,除了山腳下的農民,沒什麼人會上去,很安全,你可以在那裡想住多久,住多久。”
他在對待與我相關的事情上,永遠這麼細緻妥帖、面面俱到。
“好。”
他的聲音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我漸漸覺得眼皮沉重,竟在呼嘯的山風和樂聲中昏然入夢。
恍惚間,我做了一個夢。
十歲的何韻領著八歲的我,滿山遍野的跑。
他帶我認野果,教我扎草螞蚱,用柳條彆著鮮花織成環,輕輕帶在我的頭上。
突然,他拿出一個易拉罐的環,套在我的手指上。
我看到他的嘴動了動,卻聽不見他在說什麼。
“哥哥,你說什麼?”
他微笑的臉龐忽然變得哀傷,臉一點點成熟起來,直到而今的模樣。
我從他的眼中看到自己丑陋的倒影,被撕掉皮肉的暗紅血肉暴露在空氣裡,像小時候的我最怕的惡鬼模樣。
我尖叫一聲,翻身而起,揮之不去的黑暗將我籠罩其中,絕望和窒息纏上來之前,我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不是駱衍寒,他從未這樣抱過我。
那人乾燥溫熱的手掌輕輕撫著我的發頂,堅硬的胸膛彷彿能幫我遮風擋雨,冰冷的心頭拂過暖意,
“哥……”
“別怕,有我在。”何韻輕輕順著我的髮絲,唯恐嚇到我似的,輕聲低語,
“是不是又做噩夢了?呼嚕呼嚕毛兒,嚇不著!”
小時候只要我做了噩夢,他都會抱著我、哄我,還會……
“來,你最喜歡的話梅糖。”
唇上碰到一枚硬糖,我張開唇,含進口中。
還是小時候的味道,不知道何韻為什麼總能買到這個糖果,我怎麼找都找不到。
每次心情不好,他都會給我塞一顆,所以每次看到話梅糖,都能想起他的溫柔的笑容和輕柔的語氣。
以前,我時常在想,如果駱衍寒能這樣對我就好了。
而今卻發現,原來一直以來,何韻都陪γβ付費獨家
在我身邊,無論是艱難的時候、痛苦的時候,他永遠都在。
第13章
這間寺廟建成已經有近十年,設施比較簡陋,因為在山區,臺階無數,道路崎嶇。
何韻帶著我熟悉了一下住處,很貼心地為我準備好了生活用品。
房間雖然很小,但是該有的一樣也不少,他似乎還是有點不滿意,
“這裡條件有點簡陋,你先將就著,我今天就找人來重新整修一下……”
我連忙打斷他的話,擺了擺手道,“不用,我只是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待著。”
忽然,不遠處傳來鐘鳴,巨大的響動穿透雲層,帶著震懾人心的威懾力。
原本壓在心底的愧疚彷彿受到某種感召,像要衝破胸膛,剎那間席捲全身。
“可以帶我去佛堂嗎?”
何韻牽著我,走過崎嶇的小徑,跨過幾道高高的門檻後,我聞見了濃郁的香火氣。
四周很安靜,似乎除了我和何韻,就沒有了第三個人。
“這裡本身沒什麼人出入,只有幾個常來小廟做義工的老居士,再就是我的同學和他的幾個徒弟,不會有人來打擾你。”
我很好奇,何韻為什麼總是知道我想問什麼、說什麼。
耳邊忽然傳來一聲輕笑,“因為我一直在看著你。”
“你是不是哪搞來的邪術,學會了讀心?”我甚至沒有問出口,他就已經給出了答案?
“哈哈哈!”他似乎是沒憋住,笑出了聲,“在寺廟呢,別胡說八道的!”
我低下頭,忽然間意識到,有很久沒有見過何韻如此開懷大笑。
小時候,父母非常忙碌,在節假日常把我去姨媽家住,我和何韻黏在一起的時間,比駱衍寒更多。
後來姨媽因病去世,何韻發誓要學醫,結果也不知道怎麼就跑偏了,學了個產科,為此,我還笑了他很久。
姨媽去世後,他就很少笑了,父母把他接到了北陽市,我以為他是因為寄人籬下變得生疏,可他卻一如既往地對我好。
正胡思亂想,手中被塞入三隻香。
“沾點香氣,除晦。”何韻握著我的肩膀,把我轉向一個方向,示意我跪下。
膝蓋一曲,跪在了柔軟的蒲團上,將香舉在頭頂。
一拜,願父母和何韻順遂安康;
二拜,願逝去的孩子不再受任何苦楚;
三拜,願我走後,何韻願意孝敬我的父母,讓他們老有所依。
何韻取走了我手上的香,插進香爐中,我深深磕了三個響頭,久久伏在拜凳上,不願起身。
我不知道駱衍寒是不是救回來了,或者他已經不在人世,但無論如何,我在那一刻起了將他置於死地的殺心。
恨意像一條毒蛇盤亙在身,讓我一刻也得不到安寧,我想終止這一切,在所剩無幾的歲月中,安靜地懺悔自己的罪孽。
何韻似乎知道我心中所想,只是安靜地跪在我身邊。
我不知道他在求什麼,但卻莫名感到安心。
不多時,大殿中響起腳步聲,有人走到一側,不一會兒,響起了輕輕敲擊的引罄聲。
一道低沉的嗓音在唸誦著我聽不懂的梵音咒語,速度極快。
儘管不知道他在唱誦的是什麼經文,但心口感到莫名的平靜祥和,彷彿溫泉漫過冰冷的身軀,四肢和身軀一點點回暖。
我聽見自己粗啞的嗓音喃喃低語,
“往昔所造諸惡業,皆由無始貪嗔痴,
從身語意之所生,一切罪障皆懺悔。”
第14章
在寺廟住的這駱時間,每天凌晨四點起床,去大殿誦經,日出時吃早齋,然後我會去鐘樓撞鐘,每一次心生怨懟,或妄念叢生時,都會敲響洪鐘,將紛亂的思緒攝受歸一。
何韻將我送到寺廟後,第三天就離開了,他找來一位阿姨,照顧我的生活起居。
我不想用盲人柺杖,所以一直是劉姨陪著我。
她將我扶到鐘樓,我站在樓頂,寒風獵獵,像刀刃一樣颳著麵皮,我卻不覺得冷。
“小姐,入冬了,我回屋幫你取件外衣。”
我輕聲道:“劉姨,我不是什麼小姐了,叫我小宜吧。”
她離去的腳步頓了頓,然後嘆了口氣,“好……”
劉姨曾是時家的一個傭人,後來因為小孩重病,不得已辭職回家照顧孩子,許多年未見,不知何韻是怎麼找到她的。
我知道,他是希望我身邊有一個熟人,我感到自己像被捧在手心裡呵護著,心中不由升起一片暖意。
涼風入懷,我收起紛亂的思緒,敲響了鐘聲。
晨鐘暮鼓,晝夜清明。
巨大的鐘鳴響徹雲霄,腳下的木板微微震顫。
我撫摸著斑駁的鐘壁,方丈說,這座鐘是在一個大和尚那請來的,據說有三百多年的歷史了,鐫刻的圖騰已經被歲月蠶食地迷糊難辨。
我正仔細分辨著上面的字,忽然,有人喊我,“時冷宜!”
熟悉的聲音像一道驚雷,炸地耳廓嗡嗡作響。
是駱衍寒!
他怎麼會找到這裡?
渾身的血液彷彿在這一刻凍結,心口“咚咚”地狂跳起來,我重重喘了口氣,努力平復著愈漸瘋狂的心跳。
不……一定是幻覺,駱衍寒不可能找到這裡。
我死死按住心口,忐忑地等待。
四周靜默如迷,就在我將要放下心來的那一刻,鐘樓的木質臺階上傳來腳步聲。
破舊的樓閣被踩地“咯吱”作響,就像生生踩在了我的心上。
他的每一步,都應和著我的心跳,越來越快,越來越急促。、
強烈的顫慄從腳趾到頭皮,過電一般,我竭盡所能地穩住雙腳,摸索著往後退去。
腳步聲停在我面前時,我已經貼在了一根柱子上。
後背沁出冷汗,浸溼了衣衫,臘月的風一吹,我猛地打了個寒顫。
便在此時,他開口了,“時冷宜,你讓我好找!”
不是幻覺,駱衍寒真的找到我了。
他沒有死,從他穩健的腳步聲中能聽出,他並沒有受太重的傷。
也對,剛剛做完手術的瞎子,能有什麼能耐,殺死一個比自己高十幾公分的強壯男人?
我諷刺般勾動嘴角,聲音嘶啞:“你想怎麼樣,報仇嗎?”
“砰”一聲,拳風擦過我的臉頰,狠狠砸進身後的柱子上,鐘樓猛地震動幾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嘎聲。
山風呼嘯,我卻能清晰的感受到對方身上熾烈的怒焰。
“你……”話未說完,就被一聲怒喝打斷,
“駱衍寒,你放開小宜!”
彷彿冬夜的一爐炭,給了將死之人最後的溫暖,何韻來了!
“哥……哥!”我不知道哪來的勇氣,一把推開身前的男人,扶著欄杆找樓梯。
腿抖得厲害,走路也跌跌撞撞,我急得眼眶泛紅,惶然無措地喊:“你在哪?哥……”
駱衍寒追了上來,轉瞬之間,腳步聲已經到了身後。
明明看不見,卻知道他正伸手朝我抓來,恐懼在這一刻抵達頂點,我猛地一縮,腳下一空,整個人往後仰倒。
“小宜——!”
第15章
我一腳踩空,從鐘樓上墜落下去,耳邊呼呼的風聲,伴宿何韻焦急的聲音響起。
鐘樓足足有兩、三層樓高,底下是凹凸不平的石階,一旦摔下,我會死在這裡吧……
合上眼,死亡對我來說,並沒有那麼可怕,我從18歲那年開始,便日日與它相伴,時時準備迎接它的到來。
就在我以為自己會化成一灘血水時,落入了一個堅實的懷抱。
何韻悶哼一聲,抱著我的雙手勒得死緊,像要陷入皮肉中去,耳邊是他焦急的聲音,
“小宜,你要不要緊,哪裡疼?”
死亡都不能讓我落淚,但何γβ付費獨家
韻可以,我飛快搖頭,雙手胡亂在他身上摸索,哽咽道,
“我沒事,你要不要緊?”
“幸好……”他忽然將我緊緊抱住,貼著我的耳朵長舒一口氣,尾音都在發顫。
鐘樓上,一道憤怒的嗓音狠狠砸下:“何韻,你鬆開她!”
駱衍寒飛快地跑下樓,彷彿要將鐘樓的木頭階梯踩斷,不一會兒到了跟前,惡狠狠地道,
“果然是你,你麼果真……”
“你不是已經逼小宜簽了離婚協議?”何韻打斷他,動作輕柔的將我扶起身,湊近我耳邊低聲道,
“別怕,有我在。”
那一瞬間,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彷彿只要何韻站在身邊,天塌下來,我也可以不用怕。
“時冷宜,你這個蕩……”
“駱先生,注意你的措辭,這是寺廟,你滿口汙言穢語,就不怕遭報應嗎?”
何韻的聲音忽然變得冷厲,抱著我的手緊了緊,我感受到一股森冷的氣息從他周身散發出來,不由得輕顫一下。
“汙言穢語?你們之間的關係才骯髒不堪,有哪個哥哥看妹妹的眼神,會跟你何韻一樣?”
駱衍寒的話讓我狠狠一震,可他沒有停下,厲聲喝道,
“你敢不敢當著這些佛像和神靈的面坦白,你對時冷宜究竟藏著怎樣齷齪的心思?”
我感覺到何韻的身軀狠狠一震,攬住我肩膀的手有一瞬間鬆開。
我心裡猛地一空。
“哥?”
儘管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卻能清楚地感覺到,何韻在緊張。
“小宜……”他輕輕喚了聲我的名字,欲言又止。
這一刻,腦海中生出一個我從未想過的可能——何韻,他對我或許不是對妹妹的感情?
這個念頭一經升起,立刻像煙花一般在我腦海中綻開。
過往如崩騰而來的潮水,頃刻將我湮滅。
何韻對我的點點滴滴的好在這短短的一瞬間,如走馬燈一樣在我眼前閃過。
“小宜,我會保護你。”
“小宜,你是我最重要的家人。”
“小宜,別怕,有我。”
……
我豁然轉頭,黑暗中,我似乎能看見何韻臉上一貫掛著的溫柔淺笑。
我伸出手,一把抓住他鬆開的右手,緊緊握入掌心:“哥……你?”
手中一空,他像被燙著似的,猛然抽離。
“駱衍寒,你少轉移話題,你對小宜做的一切,我今天都要跟你一筆一筆清算。”
那道一直環繞在我身上的溫柔視線消失了,何韻的聲音衝著前方,語氣像覆了一層霜。
第16章
“呵。”駱衍寒冷笑道,“你們一對亂倫兄妹,還有臉指責我?”
“時冷宜縱火殺人,沒有害死妙妙,被我知道了,就想殺我滅口……”
“閉嘴!”何韻倏然拔高了音調,惡狠狠的道,
“駱衍寒,敢不敢聽聽這個?!”
我聽見皮包拉鍊的聲音,何韻似乎掏出了什麼,然後,“滴”地一響,我沙啞難聽的嗓音傳了出來,
“喬妙妙,你不裝瞎了?”
喬妙妙詭異森冷的笑聲透過手機傳來,顯得更加陰森可怖,
“時冷宜,是該說你命大呢,還是本事夠大?”
“我以為,駱衍寒看見那些照片和何醫生的身世,一定不會放過你和你肚子裡的小畜生……”
“我需要駱衍寒的錢,也想坐駱太太的位置,誰讓你剛好擋了我的道呢?”
“我父親早逝,母親好賭,欠了很多錢,如果沒有駱衍寒,我早就被當成賭債抵押了。”
“愛駱衍寒?笑話,誰不是為了能讓自己過的好一點?”
像被一瞬間扯掉所有的遮羞布,大駱的對白帶出回憶,湧出腦海。
我彷彿看見渾身裹著烈火的喬妙妙正向我撲來,我慌忙捂住眼睛,慘叫出聲,
“不要過來!喬妙妙,你才是罪有應得!!!”
與此同時,手機裡的我也尖叫起來,
“住手,喬妙妙,氧氣罐會爆炸的!”
慘叫聲和手機裡的我如出一轍,我不住搖頭,整個人順著何韻往下滑。
腰間出現了一隻手,用力攬住了我。
“小宜,別怕,都過去了,我會證明你的清白。”
這駱錄音是我在病房裡遇見喬妙妙時,下意識錄下來的。,
但那天因為發生了爆炸事件,後來親眼看見駱衍寒在我眼前被房梁砸中,一時混亂,便徹底將這件事拋在了腦後。
何韻怎麼會知道,我並沒有告訴他這件事啊?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手機的?”
他頓了頓,輕聲道,“這個我回頭跟你細說。”
良久的沉默後,駱衍寒忽然大喝一聲:“不可能,這是假的,你們怎麼能這麼陷害妙妙?”
我緩緩勾動嘴角,他還是不信。
喬妙妙是怎麼做到讓駱衍寒這麼信任她的?即便鐵證如山,他依然相信,這是我和何韻做的手腳,不得不說,她真的很厲害。
忽然,“嘩啦”聲,何韻似乎朝駱衍寒甩出了一份檔案,
“你自己看,喬妙妙的父親早年並不是病逝,而是因為嗜賭成性,欠了鉅額高利貸,還不上才跳樓,當年甚至新聞都有報道過,喬妙妙為了和父親撇清關係,改為跟著母親姓喬!”
何韻深吸一口氣,似乎在平復激動的情緒,繼續道,
“她母親也不是個好的,跟她爸一丘之貉,賭博、詐騙什麼都幹過,甚至為了賭錢,差點賣了自己的女兒,喬妙妙只是為了你的錢,才跟你糾纏!”
“當初那次野營,落石砸中你之後,她第一個跑了,我找到當時的消防員,明明是消防官兵把你從落石堆裡挖出來,根本沒喬妙妙什麼事!”
“她裝瞎騙你,無非是想讓你愧疚,讓你覺得欠了她的而已。”
第17章
他每說一句,我都能聽見紙張翻動的聲音,和駱衍寒越來越急促的喘息。
“不……怎麼會這樣……”
他聲音顫抖,翻動材料紙的聲音越來越急促。
何韻冷笑一聲,“你若還是不信這些證據,看看這個”——
耳邊忽然響起喬妙妙的尖叫,在一片嘈雜聲中分外清晰,似乎是一個影片,但收音效果很差,斷斷續續的。
“這是醫院爆炸時,小宜病房外走廊的監控,爆炸發生後,所有人都往外衝,不久你就出現了,你踹翻了門,把喬妙妙背了出來,但被房頂砸中。”
何韻似乎在給影片做解說,他語氣不疾不徐,“這裡喬妙妙是裝暈……”
“何韻!我不信,這都是你編的……”他高聲喊道,卻蓋不住何韻四平八穩的聲音,
“你昏過去之後,喬妙妙站起來了,她又像野營那次一樣,第一個跑了出去,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疑,甚至,沒有回頭看你一眼。”
“這就是你心心念唸的喬妙妙,你看。”
何韻嘲諷的笑聲落在耳中,駱衍寒嘶吼一聲,我知道,他信了。
緊接著,影片還在播放,接下來……
“你不好奇?究竟是誰救了你?”
何韻的聲音開始變得冷冽,如冬月的寒風,直直朝駱衍寒颳去。
不等他回到,他的聲音和影片一刻不停,“你睜大你的狗眼看看,究竟是誰,大著肚子,一點點把你從六樓,背到一樓的!”
影片裡傳來我自己的聲音:“寶寶,別怕,媽媽一定把你和爸爸救出去!”
駱衍寒嘶吼一聲,不可置信地道:“不會的……怎麼會這樣……不可能……”
龐大的資訊量似乎將他撐爆,但何韻並沒有給他消化的時間,他攬著我逼近了一步,聲音在寒風中顯得刺骨冰冷,
“駱衍寒,你敢不敢看看真正的親子鑑定?”
駱衍寒的聲音倏然停頓,似乎連呼吸聲都一併停止了。
“喬妙妙為了讓小宜消失,她買通了醫生,在鑑定報告上做了手腳,她處心積慮,從一開始就在布一盤棋局,然後等著你和小宜,一步步踏入陷阱。”
他從懷裡掏出了什麼,寒風驟起,我ⓨⓑγβ
聽見紙張被風吹得“嘩啦”作響。
他又逼近了駱衍寒,似乎是將那東西遞過去。
“這是真正的親子鑑定,你懷疑小宜和我有什麼,駱衍寒,你怎麼不想想,如果我真的要跟你搶小宜,你有什麼勝算?”
像被一盆涼水兜頭澆下,瞬間讓我感到醍醐灌頂。
何韻,他承認了?
“我如果知道你會聽信那個賤人,對小宜下這樣的狠手……當初,我就不該放手,任由她稀裡糊塗的跟你走!”
腰間的手又緊了緊,我被按進了熟悉的懷抱,頭頂的聲音忽然軟和下來,
“小宜,我一直不想告訴你,我知道,你一直把我當成親哥,但今天既然說開了,我也不想藏著掖著。”
“我對你的感情,首先有親情,我想保護你,照顧你一輩子。”
他頓了頓,忽然,一個吻落在我的發頂,
“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你都是我心中的小宜,我願為你放棄所有,只要你留在我身邊,我愛你。”
天邊響起一道驚雷,冬雷震震,彷彿直擊我的靈魂。
我從未想過,會在何韻口中聽到這三個字……
“哥……”我猛地閉上嘴,不知道為什麼,我感覺此刻他並不想聽我這麼喊他。
空氣在這一刻徹底安靜,寒風在周圍ⓨⓑγβ
環伺,駱衍寒居然也沒有再發出一點聲音。
他們似乎……都在等待我的迴應。
第18章
兩道視線左右夾擊,一道冷冽,一道熾熱。
我卻忽然間沉靜了下來。
一直以來,何韻都在我身邊,這似乎已經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
我從未想過他會離開我,從我記事起,他就一直陪在我身邊,我從未想過有一天,他或許會離開我,但我卻從未思考過為什麼。
或許是因為有兄妹這一層關係在吧?
無論如何,他都是我永遠的家人,所以他會一直擋在我身前,給我遮風擋雨,永遠保護我……
如果有一天,他以愛人的身份陪在我身邊……
光是這樣想著,臉上倏地一熱,我慌忙低下頭去,不知是羞澀還是不安,雙手死死攪在了一起。
我以為這顆心永遠也不會再為任何人、任何事跳動,但胸前傳來的響聲卻一聲蓋過一聲。
何韻從小到大的音容笑貌都出現在眼前,眼前一片黑暗中,似乎因為他的笑容,變得更加多彩。
我深吸一口氣,儘管不能很好的區分與他之間的情愫,但我知道,何韻在我心裡,一直是無人可以替代的存在。
“何韻。”
粗啞難聽的嗓音,竟透著說不出的溫柔,我聽見自己的聲音,竟耳根一紅,
“我不知道……該怎麼迴應你,但你是我心裡最特別的人……”
一隻手輕輕撫摸過我的長髮,他的聲音依舊溫柔,
“我知道,我不逼你,我給你時間,好不好?”
他的聲音真好聽啊,以前為什麼沒有發現呢?
我緩緩點頭,手心貼著他的手背,將他的大手握緊手中,
“何韻,帶我走。”
我不想再與駱衍寒有一絲一毫的糾葛,過去的這駱時間,因為愧疚,心底還有一絲割捨不下,但今天見到他以後,我可以確定,我已經完全放下了。
“時冷宜……你,要跟他走?”
駱衍寒的尾音顫抖,似乎在壓抑著什麼,緊接著我手腕一緊,被拽出了何韻的懷裡,
“你不能走,我們的事情還沒有解決,你怎麼能跟別的男人走?”
我猛地甩開他,冷冷地道:“你不是懷疑我和何韻嗎?而且我已經簽了離婚協議,我們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我要跟誰走,去哪裡,去幹什麼,跟你有關係嗎?”
他忽然頓住了,我繼續道,“駱衍寒,你有什麼資格要求我留下,我現在這副樣子,不都是拜你所賜嗎?”
“喬妙妙是裝瞎……”他低聲喃喃,似乎備受刺激,聲音被風一吹,險些聽不清,
他忽然再度抓緊我的手腕,語氣急促,“小宜,我會幫你把眼角膜找回來的,你給我點時間,我會把欠你的,都補回來……”
一隻大手狠狠劈下來,分開了他的手,何韻的咬牙切齒地衝駱衍寒道:“小宜也是你能叫的?”
駱衍寒的怒意暴起,他高聲喝道:“閉嘴!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情!”
何韻似乎擋在了我身前,將他隔開,冷聲道:“你是聽不懂人話嗎?小宜剛剛說的很清楚,你們已經沒任何關係了,請你以後不要再來打擾她的生活!”
“小宜原本就心臟不好,過一天掙一天,她抱著必死的決心,毅然嫁給你,為你生兒育女,你呢?”
“你睜開眼睛,看看她的眼睛、嗓子、面板、婚姻、孩子,你帶給她的,全部是傷害,想贖罪,你配嗎?”
我摸索著,輕輕拽了拽何韻的衣襬,低聲道:“算了。”
算了,我不想再追究什麼了,一切都無法挽回,駱衍寒知不知道真相,他是恨我還是愧疚,與我又有什麼關係呢?
何韻大概知道我心中所想,也不再多說,他一聲令下,身邊忽然響起雜亂的腳步聲。
駱衍寒震驚的怒喝:“何韻,你要幹什麼?”
“你以為只有你會帶人?整個北陽市,你駱家想一手遮天,也不看看我們時家答不答應!”
我不知道何韻做了什麼,只聽見駱衍寒的怒喝越來越遠,心口一片平靜,我長長舒了幾口氣。
彷彿在這一刻,才真正得到自由。
駱衍寒知道了喬妙妙的真面目,也知道了一切真相,我終於可以放下一切,在最後的時光裡,過幾天真正舒心的日子。
第19章
站在異國他鄉的海邊,面朝東方,聽著海浪的聲音,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和自由。
何韻跟在我身後,我能清晰地聽見他踩在柔軟沙灘上的腳步聲。
他把我從牢籠一般的黑暗中抽離出來,陪我從嚴冬苦寒走到陽光海灘,為我做一切我想做,卻無法做到的事情,不求回報,甚至不圖那些虛無縹緲的未來。
海風拂過臉頰,帶來遠處流浪歌手的吉他聲,我在輕輕勾動嘴角,
“哥,你唱首歌給我聽唄。”
何韻的歌聲很好聽,以前我心情不好的時候,他就會抱著吉他,坐在我床頭,給我唱催眠曲,直到哄我睡著才肯離開。
以前總覺得自己有個哥哥真好,同學時期的同桌卻老說討厭自己的哥哥,因為她哥欺負她,搶她玩具和食物。
我一直覺得自己抽中了一張幸運卡,才把何韻帶到我身邊。
耳邊響起輕柔的歌聲——
慢慢喜歡你 慢慢的親密
慢慢聊自己 慢慢和你走在一起
慢慢我想配合你 慢慢把我給你
慢慢喜歡你 慢慢的回憶
慢慢的陪你 慢慢的老去
……
海風環繞在側,就像他的愛,密密實實將我包裹其中,置身幸福之中,卻忽然生出一種一腳踏空的恐懼。
心口間歇性的抽痛越來越頻繁,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自從手術後,強烈的預感頻繁出現——我沒有時間了。
可是為什麼,在最後的時光,我竟發現自己心裡,多了一絲牽絆,我不想死了……
我轉過身,面對何韻,他還在唱:
書裡總愛寫到喜出望外的傍晚
騎的單車還有他和她的對談
女孩的白色衣裳男孩愛看她穿
好多的橋駱
好多的浪漫
好多人心酸
好聚好散
好多天都看不完
……
我記起每一個和他打鬧的日夜,初理整家獨費付βγ
中的時候,我迷上了青春偶像劇,總愛逼著他穿偶像劇裡男孩的白色襯衫,還讓父親辭退了司機,在網上買了臺單車,非纏著他帶我上下學。
那時候我們家離學校有駱距離,開車都要半個多小時,回家的路上總有一駱很陡的坡,何韻只比我大一歲,他發身比同齡人晚,帶著跟他差不多高的我,總是吃力地蹬著踏板。
我在他身後啃水果,吃棒棒糖,甚至還拿手機拍他咬緊牙關蹬車的模樣發給爸媽,說在幫哥哥加強運動,長個兒。
但他從沒有讓我下來過,總是笑的很無奈,然後悶頭騎車,憋紅了臉也不停下。
歌聲在這一刻停下,儘管他沒有發出聲音,但我卻能感覺到他就在我面前。
那道溫柔的視線一直落在我身上,像一個擁抱,溫著我早已凍涼的身軀、和心臟。
“小宜,你曾經說,想找個你喜歡的地方生活。”
“這裡沒有冬天,很少下雨,還有你愛的大海,你願不願意……”
耳邊忽然“嗡”地一聲,強γβ付費獨家
烈的眩暈和耳鳴佔據了我的五感,我腳下一軟,一頭栽了下去。
第20章
再次恢復意識,卻沒有聞見熟悉的消毒藥水味,取而代之的,是絲絲縷縷的花香,在鼻尖久久縈繞。
彷彿和夢中的場景連在了一塊。
我做了一個夢,我坐在一片花海中央,手裡的花環卻怎麼都編不好,正想放棄,一隻漂亮的花環出現在眼前,我接在手裡,仰起臉,何韻正朝我笑地很暖。
“小宜,怎麼了,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何韻握住我的手,下意識搓了搓,我這才發現,自己四肢冰涼。
在這個常年是夏季的國家,我竟然感覺到蝕骨的寒意。
“沒事,就是感覺有點……”我不知該不該跟他講,於是話鋒一轉,“我怎麼昏過去了?”
他頓了頓,握著我的手忽然收緊,半晌才道:“你只是太累了,之前上了身,還沒有彎完全好起來,最近要好好休養,知道嗎?”
他在撒謊。
何韻同我一起長大,知道我的喜惡,同樣的,我也很瞭解他。
眩暈感再度襲來,我強壓著心口的窒痛,裝作若無其事,點了點頭,
“我還有點困,想再睡一會兒。”
他給我掖好被子,摸了摸我的頭,才道,
“我最近有點事情要辦,回家的時間會很少,我把劉姨接來了,有什麼事就給我打電話,好好休養,我下週就會回來。”
話音剛落,我卻倏然伸出手,握住了他手。
不詳的預感在體內膨脹、瘋長,就快要撐爆胸腔!
我可能……沒有多少時間了……
一週,我怕我等不了。
何韻,不要走。
我張開嘴,隨即死死咬住了嘴唇,。
不能告訴他!
他不在也好,不會親眼看見我那時候的樣子……或許就不會那麼難受了吧。
我努力揚起嘴角,輕聲道:“注意安全,早點回家!”
我想說“等你”,但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等到。
熟悉的氣息湊近,額間一熱,兩片柔軟的嘴唇貼了上來,我大腦一懵。
何韻,在吻我……
胸腔裡的那顆支離破碎的器官瀕死一般跳動起來,就連發病最狠的時候,都沒有跳地這樣快過。
臉“轟”地一下就紅了,我從未有過這樣窘迫的體驗,我從未和其他人有過這般親暱的接觸啊……
好在,他沒有停留,嘴唇一觸即分。
熟悉的氣息一瞬間撤地乾乾淨淨,他離開時的腳步聲竟有些倉皇。
我忽然覺得有點好笑。
可心跳卻變得不穩起來,我撐起身子,在床頭翻找著藥瓶,倒出一小把,數也不數就倒入口中。
靠在床頭,等心臟漸漸趨於平穩的過程中,我下意識地抬起手,按在他吻過的額頭上。
那裡還留有一部分完好的面板,摸起來不像右側臉那麼可怖。
如果是我,面對這樣面目全非的自己,也無法做到心無芥蒂的擁抱親暱,但何韻卻絲毫不在意。
他彷彿同我一樣成了個瞎子,壹扌閤家獨βγ對著我這張宛若惡鬼的面容,竟能吻地下去。
何韻,何韻,何韻……
滿腦子都是他,空氣裡有我喜歡的淡淡梔子花的香氣,還有屬於他的獨特的溫柔氣息。
第21章
之後的兩天,何韻果然沒有出現,我不知自己究竟是不是出現了迴光返照,竟感覺身體較之前好多了。
這天清晨,我跟劉姨說想去海邊看看日出,儘管眼前一片漆黑,我依然想去“看”。
我走在沙灘上,破曉前的海風帶著溼冷的氣息,撲面而來。
我打了個冷戰,隨即,一件外套披在了肩上。
劉姨輕聲道:“小姐,您若是著涼,少爺會擔心的。”
我不由得彎起了嘴角,儘管他沒有在我身邊,但只要一想到他,總能讓我感覺到開心。
裹緊了身上的外套,摸到衣領的時候,發現這是何韻的衣服。
埋頭輕輕嗅了嗅,混著他喜歡用的香水味,讓人安心。
“劉姨,太陽出來了嗎?”
劉姨扶著我的手,將我引向另一個方向,“小姐,天邊泛白了,就快要出來了。”
不一會兒,破曉的第一縷曙光打在身上,有如實質的熱度,暖著我冰冷的軀殼。
我仰起臉,努力無視心口傳來的抽痛,這樣溫暖的感覺,不知道還能體會多久。
忽然,斜風颳來一聲細微的啜泣聲,不仔細聽幾乎難以察覺。
“劉姨,這裡還有其他人嗎?”
“是……”劉姨頓了頓,有些抱歉地道,“三百米外有個小孩在等日出,本來清場過了,我看是個孩子,就沒有趕……”
我怕見人,因為害怕自己這張臉,會嚇到其他人。
也不想再從其他人口中聽到驚恐的呼喊,指著我大罵“怪物”。
何韻很懂我,儘管沒有跟他提過,但這些日子,我的身邊很少會出現保鏢以外的陌生人。
這還是第一次,身邊有陌生人的出現,毫無緣由地,我竟有一絲想要上前打招呼的衝動。
“劉姨,你去問問,他為什麼哭?”
話音剛落,劉姨似乎遲疑了一下,才拍了拍我的手,“好,小姐在這裡等著,我去將他帶過來。”
“不,別帶他來我這。”我連忙拉住了她,從何韻的外套口袋裡摸出一把話梅糖,遞給劉姨,“沒帶什麼零食,小孩子應該喜歡吃糖吧,把這個給他。”
劉姨應了聲,接過糖果,便去了。
風送來零碎的交談聲,由於耳鳴,我沒聽清他們在說什麼。
不一會兒,劉姨回來了,她帶回來一隻愛心形狀的貝殼,說是那孩子送我的禮物。
我將貝殼收入掌心,細細撫摸著它的表面,心道:這一定是他很喜歡的一隻,因為表面都被盤的光滑細緻。
翌日,我依然早早來到海邊等日出,劉姨卻告訴我,小孩又來了。
這次,他沒有哭,而是遠遠蹲在沙灘上,看日出,似乎想上前跟我說話。
第三天,他又來了,劉姨說,他臉上有傷。
我遣開了劉姨,獨自坐在鞦韆上,果然,不一會兒,一道稚嫩的聲音從身側響起,
“阿姨……”
竟然是字正腔圓的漢語,我怔住一瞬,用手掩住醜陋的半邊臉,輕聲道,“你好?”
彷彿有什麼東西在面前晃了晃,小男孩驚詫地道:“你看不見嗎?”
我點點頭,“嗯,我看不見你,你是誰?”
“我叫珀西,我也不知道我是哪裡人……”
“你的父母沒有告訴你嗎?”我歪過頭,心裡有些疑惑。
“我沒有父母。”他的聲音顯得很低落,“我從記事起就在孤兒院,後來被一個美國人收養了,但他從來不讓我喊他父親,所以,我還是一個孤兒。”
心口輕輕揪起,他的聲音聽起來只有七歲左右,這麼小小的一個孩子,失去父母,流落異鄉……
“你每天都一個人來海邊嗎?他……你的監護人不管你?”
他輕輕哼了一聲,低聲道:“他經常不回家,是個職業賭徒,贏了錢會給我帶麵包,輸了……”
他沒有說下去,但我卻想起那天劉姨說的,他臉上有傷。
第22章
我讓出鞦韆的另一半,拍了拍座椅,“要坐嗎?”
“可以嗎?”他的聲音透著顯而易見的驚喜。
我點點頭,下一秒,鞦韆忽然一沉,他幾乎是蹦上來的,整個鞦韆都晃動起來。
他似乎意識到自己的莽撞,連忙道歉:“對不起,我……”
我笑了笑,探出手,摸了摸他的頭。
手心的觸感很柔軟,他的頭髮亂糟糟的,像是很久沒有理髮的樣子,鬢邊的長度都已經蓋住了耳朵,偏偏有幾處剃的很短。
我揉了揉,卻碰到一塊粗糙的紗布,心裡一驚,“這是怎麼回事?”
剛問出口就後悔了,還能怎麼回事,那個收養他的男人揍的唄。
雙手一點點摸索,他的右臉有幾處紗布和創可貼,右眼腫地像核桃,雙肩消瘦地幾乎見骨,成年人的外套鬆垮垮地套在身上,表面起了一片毛球,我握住他的手,不小心觸到一片血痂,他猛地瑟縮了一下,喉嚨裡溢位一絲哀嘆。
怎麼會有人這麼狠心……
對這麼小的孩子都能下的去狠手。
這是虐童!
心中五味雜陳,我脫下外套,裹在他冰涼瘦小的身軀上,頓了頓,輕聲道,
“小珀西,你願不願意……”心口驟然傳來窒痛,我倏然頓住。
就在方才,我想給這個孩子一個家。
小珀西失去了父母,而我,失去了我的孩子,他或許,就是上天送給我的一個禮物。
但心口一刻不停的疼痛,彷彿在警告我,時日無多。
我不能對他的未來負責,無法撫養到他18歲成年,我真的可以幫得了他嗎?
話到嘴邊轉了個彎,我生硬地道,“你願不願意,來我家吃飯?”
他似乎愣了一下,像在思考,良久,才試探道:“你是第一個邀請我吃飯的人,真的可以嗎?”
“為什麼不可以?”我心裡一酸,在過去的歲月裡,我從未遇見如此卑微的孩子,哪怕是成年人,也都是光鮮亮麗的上層人……
“你看起來,好像很有錢……雖然……”
我知道他為什麼停頓,大概是我嗓音嘶啞難聽、面目全非、又雙目失明,沒有哪個有錢人是我這樣的。
他慌忙道:“對不起,我沒有別的意思的……我只是聽劉大娘叫你小姐,有錢人家的女兒才叫小姐……”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我彷彿能看見他惶恐不安的雙眼,終於忍不住,噗嗤一笑。
他的聲音隨著我的笑聲戛然而止,我摸了摸他的頭髮,滑下鞦韆,朝他伸出雙手:“走吧?!”
海風驟起,我卻沒有等到他的迴應,“怎麼了?”
“你,要抱我?”他似乎愣住了。
我傾身上前,摸索著將他抱下了鞦韆,他身上有淡淡的血腥氣,心又揪了起來。
“小姐,快放下,怎麼好讓你親自抱他,你還沒康復呢……”劉姨慌忙跑上前,連忙接過了我懷裡的孩子。
我退開身,低頭笑道:“我還沒有抱過孩子,我的小寶也是個男孩子,如果他還在,過幾年,也有小珀西這麼高了吧……”
“小姐!”劉姨打斷我的話,語氣有點顫抖,“該吃藥了,我扶你回家吧!”
上次和劉姨聊到孩子的話題,我因為沒控制好情緒,犯了一次病,用她的話說,我險些就那麼過去了,所以從那以後,劉姨再也不在我面前聊這類話題。
她一手抱著小珀西,一手攙扶著我,生硬地轉著話題,“小娃喜歡吃什麼,大娘給你做!”
珀西囁嚅地道:“什麼都行,大娘,你還是放我下來吧……”
我聽著他彆扭的央求聲,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
小珀西從劉姨身上爬下來,小心翼翼地抓住了我的一隻小拇指,他的手心裡一片潮溼,涼涼的汗水貼著我的手指,他似乎也發覺了,生怕我抽走似的,捏的更緊了。
第23章
回到家,劉姨說珀西的衣服太髒,帶他去洗了個澡,我請來自己的醫生,幫他身上的傷口重新換了藥。
儘管我看不見他,但從ⓨⓑγβ
劉姨的描述來看,珀西的眉目清秀,是個很漂亮的小孩,一直叨唸著他頭髮太長,非把他拉到院子裡,說要親自給他理髮。
劉姨早年因為孩子生病,辭職回家照顧,最後也還是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她因為太過傷心,之後一直沒能懷孕,老公就聽從了婆家的意思,和她離婚了,劉姨見了珀西,大概跟我是一樣的感覺吧……
我特意跟廚房吩咐,從今天開始,以後早餐都做適合孩子吃的東西,話音剛落,衣襬就被人扯了扯,我勾起嘴角轉過身,伸出手摸索,立刻摸到了一顆清爽的小腦袋。
“嗯,剪得真不錯,劉姨小時候也給我剪過劉海,手藝寶刀未老呀!”
劉姨大笑一聲:“那可不,小姐現在想剪,我也可以幫您哈!”
“劉姨,我要吃飯!”我連忙拒絕,想起小時候那個劉海,撿的確實不怎麼樣,不過好在我的頭髮長得快,一週後就看不出來了。
輕輕撫摸著他整齊的刺蝟頭,凌亂的髮絲早已經被劉姨收拾的服服帖帖,柔軟的紗布貼在頭和眼睛上,摸起來必之前更加乖巧了。
他似乎有些羞澀,低下頭道:“嗯,小姐,不用特意做小孩的食物,我吃什麼都可以……”
“你叫我什麼?”我故意揪起他的一邊耳朵,輕輕提了起來。
他急的英文都飈出來了,一疊聲道:“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我覺得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點不對勁,似乎是常年養成的一種自我保護習慣,他會在道歉後用力抱住腦袋,呼吸也變得急促。
我連忙送開手,輕撫他的後背,蹲下身道:“抱歉,我跟你開玩笑的,別緊張。”
他像小狗一樣喘息了許久,感覺到他似乎平靜襲來,我才揉了揉他的臉道,
“別跟劉姨學,以後不準叫我小姐,聽到了嗎?”
他點了點頭,掌心貼著我按在他臉頰上的手背,囁嚅道:“那我叫你什麼?”
我想起自己從未做過自我介紹,有點不好意思,“我叫時冷宜,你可以叫我時阿姨,或者叫我冷宜阿姨也可以,隨便啦,只要別叫小姐。”
他似乎愣了一下,忽然抓緊我的手道:“我可以叫你姐姐嗎?”
姐姐?
我愣住了,我嗓音粗啞,相貌也看不出年紀,但實實在在比他大了一輪還多,當姐姐實在有點裝嫩的嫌疑,於是我果斷拒絕,
“不行,叫阿姨!”
他似乎很失落,聲音蔫蔫兒的,很不情願地樣子,
“冷宜……阿姨……”
我握緊他的小手,摸索著起身,珀西很懂事,引著我來到餐桌前,還幫我挪開了凳子,待我坐好,便聽見比隔壁椅子的響動,“等等……”
我下意識出聲制止,劉姨迅速接到,“娃兒坐這邊,那是我們少爺的座位,呵呵……”
珀西果然很懂事地繞道我的另一側,拉開座椅,貼著我坐下。
我摸了摸他的腦袋,問他:“平常有什麼喜歡吃的東西嗎?”
話音剛落,他就動作起來,緊接著“啪嗒”幾聲,筷子掉在了地上。
他似乎不會用筷子?
劉姨給他換了叉子,他用起來順手,席間一直往我的餐盤裡堆食物,大概是覺得我看不見,想幫忙。
我默默吃完盤子裡的食物,他吃完後,給我倒了杯茶,小心地送進我的手裡,然後趁我喝茶的時候,小心試探道:“我……中午還能留下來吃飯嗎……?”
我有點想笑,放下茶杯道:“可以,以後只要你想來我這,都可以來玩,我們已經是朋友了,不是嗎?”
他忽然頓住了,半晌才道:“我們……是朋友?”
“嗯?”我歪了歪頭,有些不解,“你吃了我的話梅糖,我收了你的貝殼,那我現在還邀請你來家裡吃飯,不是朋友是什麼?”
他似乎有點激動,聲音也有些哽咽:“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是朋友……”
他頓了頓,小聲道:“我從來沒有朋友,你是我的第一個朋友,冷宜阿姨,謝謝你!”
“是第一個,但不會是最後一個。”
我輕輕笑了笑,儘管不知道能活多久,但此時,我是開心的。
活著真好啊,以前,為什麼沒有發現呢?
第24章
從那天開始,小珀西幾乎每天都賴在我家,已經到了趕都趕不走的嚴重程度了!
不過他也沒閒著,一有空就搶傭人阿姨的活兒幹,在劉姨再三的勸阻下,總算消停下來。
後來聽說我喜歡花草,二話不說,抄起大剪刀,把院子裡的花草都挨個修剪了一遍。
我實在忍不住了,親自喝止了他的行為,他實在閒不住,於是又開始給我念新聞。
珀西沒有讀書,認識的字不多,遇見不認識的,就一個字母一個字母的往外蹦著字。
我被他念的昏昏欲睡,拽起他就往外走。
“冷宜,你要去哪裡?大娘說你身體虛弱,不能亂跑……哎喲!”
“叫阿姨!”我敲了敲他的腦袋,佯裝生氣地道:“今天落潮,我想去海邊撿貝殼!”
這廝自從和劉姨混熟了,就開始站在她一邊,像個管家似的,成天盯著我的飲食和吃藥時間,像個小鬧鐘。
有幾次我忘記吃藥,劉姨還沒來提醒,他就已經數好了該吃的藥片和數量,一絲不苟地送到了我面前,也不知道跟誰學的,等我喝完藥後,還給我手裡塞了幾顆話梅糖。
這會兒他又嚷了起來:“不行啊,晚飯之前要吃藥,你還沒吃呢,不能出門!”
“小屁孩你還管起我來了?”我拍了拍他的腦袋瓜,結果落了空。
他“噠噠”地跑了,不一會兒,我手裡塞進了一隻杯子。
“張嘴,先吃藥,我再陪你去。”
我翻了個白眼,家裡離海灘只有十幾分鐘的路程,撿些貝殼頂多也就大半個小時就能回來了,不耽誤喝藥。
但珀西態度堅持,我只好妥協,喝完藥,口中照例被塞進了一顆話梅糖。
“你這都是哪學來的?”我想起已經出差一週多的何韻,心理有點不是滋味。
“我看你每次喝完藥,大娘都會給你一顆糖,冷宜,你為什麼喜歡話梅糖?”
我扇了一下他後腦勺,皺起眉:“好好說話,要叫阿姨!”
“冷宜阿姨……”
委屈的聲音讓我有點想笑,我轉身就走,“我小時候喜歡吃,後來就吃習慣了,不吃,總覺得少了什麼。”
何韻總給我話梅糖,其實後來我已經不喜歡吃了,只是每次看到糖,就想到他,這個習慣慢慢延續下來,到現在,已經改不掉了。
我們來到海邊,潮汐剛落下不久,珀西說沙灘上有不少人。
我們選了個稍微僻靜點的礁石邊上,保鏢見我們興致正濃,也沒有上前打擾。
我甩掉了拖鞋,光腳踩在溫暖的海水中,蹲下身,一點點在沙地裡摸索。
不一會兒便摸到了幾顆有著特殊形狀的貝殼,我輕輕描摹著一顆像海星形狀的貝殼,自言自語:“為什麼我就是找不到愛心形狀的?”
“你在找什麼?”珀西的聲音從一側響起,緊接著,手中被塞進一隻愛心形狀的貝殼。
我彎起眉眼道:“你怎麼總能找到小心心啊?”
他似乎愣了一下,輕聲道:“你也喜歡嗎?我家裡還有很多,明天我全部找出來,送給你!”
我搖搖頭:“不了,這個就好,上次你送了我一個,這下有一對了,咱們再找兩個。”
“你要四個,為什麼?”
我想把這四個愛心,做成手工藝品,送給何韻、劉姨、珀西,我自己再留一個。
要做成什麼樣式的呢?
手串、項鍊、胸針……
緩緩皺起眉,似乎沒有什麼好主意。
“冷宜?”他搖了搖我的手臂,將我從思緒中拉了出來。
“快找快找,我就要四個!”
說完,我又在沙灘上摸索起來。
第25章
隨著太陽落下,海風變得冷冽起來。
我禁不住打了個哆嗦,緊接著,一件外套披在了身上。
“劉姨說的,你不能著涼,你怎麼總是不停她的?”
珀西儼然已經成了劉姨的遠端小喇叭,我無奈地裹緊了衣裳,十分卑微地道,
“幫我找一下鞋……”
話未說完,就被拉著走到岸邊,珀西稚嫩的聲音有點嚴肅地道,
“抬腿。”
我下意識抬起腳,卻沒想到他在幫我會擦腳。
乾燥柔軟的毛巾仔細的從指縫間擦過,不一會兒雙腳乾爽地踩進了一雙薄棉鞋中。
寒氣被擋在了外面,身體一點點回暖。
“你在這等著,我去找,這個收好。”
一直心型的貝殼被塞進了手中,珀西說完就跑了,腳步聲漸行漸遠。
我蹲在礁石上,衝一邊的保鏢道:“你們最近跟著他,有見到他的監護人嗎?”
保鏢立刻回道:“回小姐,沒有,珀西的家在貧民區,離這裡有一駱距離,他的監護人似乎很少回家,家裡只有珀西一個人。”
我點了點頭,心中已經有了一個打算,如果珀西的監護人再次出現,我將出面去跟他談珀西監護權的事情。
便在此時,如潮水般的疼痛和窒息堆疊而來,我用力按在心口,保鏢立刻扶住我,將一顆藥丸塞進我口中。
我幹嚼了幾下,嚥了下去,很快,疼痛就控制住了,但下一刻,我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暈眩襲來。
耳邊依稀想起珀西的聲音:“冷宜,我找到了一顆很大的愛心……”
緊接著,我雙腿一軟,整個人軟到在保鏢的身上。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聽見熟悉的啜泣聲。
我動了動扎著針管的手臂,珀西的哭聲立刻停止,他幾乎是撲上來的,
“冷宜,冷宜阿姨,你好點了嗎……嗚嗚嗚……”
我皺起眉,嗓音嘶啞地呵斥道:“男孩子哭什麼哭,給我把眼淚收回去。”
哭聲果然停下了,劉姨說話了:“小姐,你別怪他,這次你在海邊暈倒,情況比較嚴重,保鏢為了保護您,從礁石上翻滾下來,砸中了頭部,當場昏死過去,如果不是珀西把您揹回來,我簡直不敢想……”
珀西把我揹回來的?
他才七歲……怎麼有力氣把我這個成年人搬回別墅?
我緊張地抓住珀西的雙臂,摸索著,確認他無礙後才長舒一口氣,“我昏睡多久了?”
劉姨頓了頓:“一天了,小姐餓了嗎,醫生說可以喝一點熱湯,但暫時不能吃其他東西。”
我搖了搖頭,什麼都不想吃,吩咐道:“劉姨,現在什麼時候了,你送珀西回家吧,他是不是一直在這?”
我摸到他身上的衣服,沒有換,想必是親眼看見我發病,不肯離去。
“我不回去,我要在這裡陪著你。”珀西抓著我的手,第一次提出任性的要求。
以往都是我說什麼他挺什麼,除了在吃藥這件事上,他會堅持,其他時間都會聽我的。
“聽話,你得回家,不然如果你父親回家沒看見你,會擔心的。”
他忽然大聲道:“我沒有父親,雷格不是我的父親,他只會揍我,或者給我帶一堆過期的麵包,從來沒有人想你這樣對我好,我不要回家,冷宜,我想永遠留在你身邊。”
儘管最近他來別墅的時間越來越長,我也想過要收養他,但沒想到是他先說出來這句話。
我怔住了,明明是個七歲的孩子,竟然有著這麼強烈的離家念頭,那個名叫雷格的男人,一定是太過分了,才會讓珀西這麼恐懼憤怒,不願回家。
我點了點頭,“你想以後跟著我,不是不行。”
他似乎屏住了呼吸,卻沒有說話,像在等我的下文。
“我需要跟你的監護人談談,珀西,你還小,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我答應你,會想辦法讓你來我這,但是今天,你必須先回家,好嗎?”
良久的靜默後,他妥協了,“好,我回家,但現在是中午,我晚上再回去,現在,我想陪著你,有什麼是我可以為你做的嗎,冷宜?”
“說了,要叫阿姨!”我提醒了無數次,但他似乎就是不記得。
罷了,隨他去吧……
珀西雖然是中國血統,但從小生活在國外,這邊的人叫自己的父母,也常常是直呼名字的。
想通這些,我也不再堅持,而是揮了揮手道:“我渴了。”
話音剛落,唇邊就多了個杯子,溫熱的液體流進喉嚨,溫度剛剛好,我喝了幾口,推開杯子,睏意襲來,便躺回了床上。
“我想休息一下,你能給我講講故事嗎?”
小時候,何韻總是在我床邊講故事,哄我睡著了才離開。
每當我身體不適或者失眠的時候,總會想聽故事。
小珀西似乎受寵若驚,嗓音洪亮地開始“編”故事。
我意識到讓一個孤兒院長大,監護人不管的孩子講故事是個非常錯誤的決定,打算讓他停下,但睏意襲來,我一點點沉入了夢境。
第26章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聞到了熟悉的氣息。
是何韻回來了!
我剛一動,他的聲音就響了起來:“別動,我正在給你做心跳檢測。”
他果然回來了。
我眼眶倏地一紅,檢測儀上的心跳提示音陡然加快。
他似乎很無奈,又很開心地嘆了口氣:“小宜,看見我,這麼開心?”
我翻了個白眼,嘟囔道:“得了便宜還賣乖……”
他輕笑了幾聲,幫我把貼在脖子和四肢上的儀器拆掉,笑道:“只能今天晚上再測了,你見到我這麼激動,肯定是測不了了~”
見他心情很好,我反而有點不樂意了:“你怎麼去了這麼久,忙什麼去了,解決了嗎?”
他沉默了一下,才說:“都是工作上的事情,我們來這邊比較突然,沒有安排好家裡的事情,這駱時間我把工作安排好了,爸媽……”
聽到他說起爸媽,我心裡一緊,自從我一意孤行要嫁給駱衍寒之後,父母就不再跟我來往了,他們反對我嫁給駱衍寒,我知道,是因為喬妙妙的出現,讓他們覺得駱衍寒這個人不值得我託付餘生。
“爸媽知道我把你接到了澳洲,他們很放心,說過駱時間,等公司的一些事情安排好後,第一時間過來看你。”
說著,就給我塞了一顆話梅糖,我的心情也在這熟悉的酸甜滋味裡,逐漸平復下來,
“阿韻,辛苦你了。”
他卻忽然握住我的手,有些激動地道:“小宜,你叫我什麼?”
我雙頰一熱,有些不好意思地推開他的手:“走開,我要吃早餐了。”
我翻身下床,下一秒,腿腳一軟,直接撲進了他的懷裡,熟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貼著耳朵傳來:“小心一點,我抱你過去。”
我想推開他,但他速度極快地彎腰,直接將我打橫抱起。
“何韻,你快放我下來!”
我用力拍著他的肩膀,臉已經漲得通紅,可他充耳不聞,正健步如飛地往外走。
一想到小珀西總是在早餐的時候掐著點上門蹭飯,我就忍不住哀求道,
“哥……大哥,我錯了,您行行好放我下來吧……”
“老實點兒,你剛昏過去一次,還想再昏一次?”
他一巴掌拍在我的屁股上,這是小時候我們打鬧時最常用的動作,只是此時做起來,突然就感覺到一陣強烈的尷尬和不知所措。
我們齊刷刷的沉默了,他悶頭往樓下走,我也再不撲騰了,老老實實被他放在了餐桌前,想了半天,終於找到一個話題,打破這要命的尷尬氛圍。
“劉姨,小珀西今天怎麼還沒有來?”
劉姨走了過來,一邊給我佈菜,一邊感嘆:“昨天小姐睡著後,我留了小娃兒吃過晚飯,才送他回去,不過……”
她頓了頓,我立刻感覺到不妙,“是不是他的監護人回來了,那個叫雷格的男人?”
劉姨拍了拍我的手,安撫道:“是,小姐別緊張,我送他回去的時候,那個男人開了門,但臉上有明顯的傷痕,看起來像是被刀子劃傷的,樣子也凶地很,我擔心他傷害小娃兒,故意說明天上去把他的衣服給他送回去。”
“那你為什麼還不去?”我有點著急,連忙轉向何韻,“阿韻,我們一起過去吧,正好把收養珀西的想法和那個雷格商量一下。”
“小姐,您今天起的早了,我正要出門您就已經下來了。”劉姨抽開手,輕聲道,“以我看,那位雷格先生不是那麼好說話的,不如讓我今天先去探探口風?”
我剛要說話,被何韻的聲音打斷:“劉姨,你帶兩個保鏢過去,把人先接過來。”
說罷,劉姨就領著保鏢走了,何韻握著我的手,輕聲道:“放心,小珀西的事情我會安排好,不會讓他再跟著那個賭徒的。”
何韻答應的事情,一定會辦到,我終於放下心來。
這時,唇邊突然觸碰到一片青菜,綠葉的香氣混著魚湯的鮮香湧進呼吸道。
食慾大漲。
第27章
我張開嘴,細細咀嚼,“你幹嘛忽然這麼殷勤?”
他忽然發出一聲促狹的笑聲:“怎麼,我以前對你不殷勤嗎?”
我被這句話哽住了,一時間不知道怎麼迴應,於是撂下筷子,索性往後一仰,一副大爺姿態道:“行啊何韻,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臉皮這麼厚呢?”
一顆豆腐塊直接塞進了嘴裡,他輕描淡寫道:“你不知道的事情還多著呢,不著急,先把飯吃了,回頭我一一讓你親身體會一下?”
我們小時候經常拌嘴,不過何韻總讓著我,這些日子大概是太嚴肅,發生的事情太多,我們的精神都繃的很緊,只有這一刻稍微得以鬆懈下來。
還是得感謝小珀西……
想到這,何韻的手機忽然響了,他接起來,聲音透著疑惑:“劉姨,怎麼?”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尖叫:“少爺,雷格快把娃兒打死了……”
尖叫聲透過聽筒傳來,聽起來更加可怖,我猛的咳嗽起來,心臟響起不正常的跳動。
何韻立刻撂下手機,將我扶正,給我塞了一顆藥丸。
我慌忙嚥下,死死抓著何韻的衣袖道:“快,去救救珀西,那個……雷格……有暴力傾向,真的會……打死他的……”
強烈的心悸充斥著我的胸腔,我的心臟已經受不的一丁點刺激,似乎一點風吹草動,就送走我。
何韻慢慢把我抱在沙發上,然後找來保鏢,把事情一一安排下去。
沒過多久,屋外就響起了引擎聲。
劉姨抱著珀西往家裡跑,醫生連忙迎上去,頓時屋裡響起雜亂的腳步聲,我抓著何韻的手臂,心裡一著急,語氣也跟著發顫,
“阿韻,珀西他沒事吧……他在哪?為什麼聽不見他的聲音……?”
因為我的病情特殊,又不願去醫院,何韻在家裡裝了一個巨大的急救室,裡面的醫療器械一應俱全,我聽見所有人的腳步都壹扌閤家獨βγ往那邊去了,從始至終都沒聽見珀西的聲音。
他每次一推開門,就會一個勁喊我“冷宜”,唯獨今天,他像不存在似的,安安靜靜。
“別想太多,他沒事的,小宜,你相信我嗎?”
何韻的聲音總是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道,我這顆千瘡百孔的心臟,輕鬆就能被他安撫到恢復正常。
我勉強地勾動嘴角,但是,笑不出來。
如果不是我一意孤行,一定要劉姨送珀西回家,就不會發生這些……
“都是我的錯,我明明知道雷格是個暴力狂,特別喜歡虐待孩子,我為什麼還要把他送回去……都是我的錯,是我害他變成這樣……”
何韻忽然捧住了我的臉,他貼緊我,與我額頭相抵,柔聲道:“噓,小宜,別想了,這不是你的錯,他是珀西的監護人,你沒有權利留下珀西在我們家過夜,你送他回家是正確的,不是你的錯!”
他說完,用力抱住了我, 聲音透著說不出的堅定:“你相信我,我一定會讓雷格付出代價,等珀西醒來,我們就收養他,好不好?”
第28章
淚水佈滿臉頰,我揉了揉眼睛,輕輕點了點頭,“我想去看看他。”
何韻扶著我來到急診室門口,我推開門,一股濃郁的血腥氣撲面而來,儘管眼前什麼都看不見,但直覺告訴理整家獨費付βγ
我,珀西的傷勢非常嚴重。
愧疚像一條巨蟒,將我吞噬,我再也待不下去,慌忙退出病房。
站在門口默默發呆,何韻讓我回房間等,但我一步也挪不動步子。
這麼小的一個孩子,為什麼要讓他遭受這些苦難,他明明什麼都沒有做……
我想到了自己,還有我那隻來到人間僅僅兩天的孩子……
我們也沒有做任何壞事,為什麼要承受這些苦難呢?
如果珀西有什麼三長兩短,我真的能挺過去嗎?
心口的疼痛像是奪命的喪鐘,一刻不停地催促著,警告著,威脅著。
像是惡魔的低語:“時冷宜,時間到了!”
我狠狠打了個冷顫,就在此時,門開了。
泰勒醫生的聲音傳來:“時小姐,別擔心,珀西沒事。”
懸在半空的心在這一刻落回了胸腔。
我彷彿也真正踩在了地面上,跌跌撞撞地奔上去,抓著醫生的手臂道:“謝謝你,泰勒!”
他抽出了手臂,輕聲笑道:“不客氣,拿人錢財,與人消災。”
泰勒是個英國人,卻酷愛中文,時常會用一些不太貼切的成語和俗語。
我沒有心思和他貧嘴,連忙奔向房間。
由於速度極快,直接撞到了床沿,一頭栽了下去,緊接著,哀嚎響起,
“冷宜,你要砸死我了!”
幸好,是珀西的聲音!
“你醒了?感覺怎麼樣?”
我忙伸手在他身上摸索起來,原本腫脹的左眼徹底被爆了起來,這次連右眼也一起腫了。
臉上包滿了繃帶,鼻子上插著氧氣管,口中含著導血管,脖子上和身上到處包著繃帶,一隻手上還夾著鋼板,我一碰,他就哀嚎起來,
“嘶……你別亂動我……”
似乎是忍了很久終於忍不住,才痛撥出聲,我意識到不該亂動他,連忙撤回了手道,
“泰勒醫生說沒事了,別擔心,我一定會爭取到你的撫養權,你好好休息吧。”
說完我正要退出去,就在快走到門口的時候,聽見他輕聲道:“冷宜,你能給我講故事嗎?”
我腳步一頓,便聽見他壓抑著痛苦的輕喘,心裡一酸,忙轉過了身,
“你想聽什麼,安徒生還是格時童話?”
他頓了頓,然後道:“馬上就要到新年了,我已經快八歲了,你讓我聽安徒生?”
我歪了歪頭,疑惑道:“八歲就不用聽安徒生了嗎?”
他似乎生氣了,語氣有點急促:“我要聽中國的故事!”
中國的故事……
馬上過新年了……
“你知道什麼是過年嗎?”我走到床邊,摸索著坐下來,撐著臉衝他笑。
“過……年?”珀西的中文和英文說的都很標準,保鏢查了他的來歷,據說是小時候在孤兒院的時候學的,他學會說話很早,那裡的孤兒院有個中國老師,交了他很多中文,只是認識的字不多,只會說。
但他似乎第一次聽到“過年”這個詞。
或許是在孤兒院,大家都只過澳洲的年,被雷格領養後,也沒有再過過年……
一想到這裡,心口又是一痛。
“對中國人來說,過年,又叫春節……”
我一邊給他講,一邊聽他陣陣抽氣,似乎很驚訝,等說到“年獸”的時候,我心裡忽然生出一絲嚇小孩的衝動,於是神秘兮兮地道,
“年獸專門吃你這種白白淨淨的小孩子,只要抓住了,就不鬆口,他能一口把你吞掉!”
果不其然,珀西發出一聲慘叫,“不要說了,你騙人,啊啊啊,大娘救我,冷宜要吃了我!”
第29章
“吵什麼呢,你重傷需要靜養不知道啊?”何韻的聲音從身後想起,立刻壓制住了幾乎要從床上蹦起來的珀西。
“你……是何先生?”珀西這小子還算有點眼力見兒,見一家之主出現,立馬消停了,“您好,我叫珀西,多謝您幫助我……”
何韻打斷他道:“珀西,不用那麼生分,叫我何叔就好。”
“何叔!”
“你怎麼對他就那麼客氣啊?”一聽這恭敬的語氣,我心裡就不平衡了,怎麼到何韻這就少爺長少爺短的,稱呼都用上“您”了,我很納悶,“你怎麼喊我就冷宜冷宜的直呼名字啊?”
珀西顯然哽住了,半晌沒了動靜。
何韻噗嗤一笑,“好了,你們倆一個病患,一個重傷,就別互相傷害了,小宜,我先送你回房休息。”
他將我抱回了房間,給我掖上被子,坐在我面前,許久不曾言語。
溫柔的視線像陽光,始終籠罩著我,我等了等,確定他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說,只好先開口道:“阿韻,怎麼了?”
“小宜。”他握住了我的手,似乎掙扎了許久,焦慮從他身上透了出來。
我連忙握緊了他的手。
“我找到治療心臟衰竭的辦法了……”
我心裡一喜,但緊接著,擔憂隨之而來。原本是個值得慶祝的事情,但何韻的狀態不對。
思索幾秒,我立刻發現了其中的隱患,問他:“是不是成功率不高?”
他沒作聲,那就是預設。
原來,何韻知道我的病情了,否則,他不會明知道風險高,還跟我提出來。
我還以為自己隱藏的很好,原來他早就看出來了……
大概也是覺得,如果不手術介入,那麼我唯有等死一條路,哪怕手術的成功率不高,也可以搏一搏。
萬一,成功了呢?
我們都太瞭解對方,太過為著對方著想……
“上週,你出去,不是去解決工作吧,是去幫我找治療方法,對嗎?”
如果那時候,他明知道我時間不多了,還決定離開,那一定是去找解決的辦法。
“嗯,你聽我說。”他忽然伸出手,貼在我的臉頰上,“英國那邊正在研究一種新型的心臟搭橋手術,正是為了幫助你這種,先天性心臟萎縮的患者,目前已經救活了兩名患者,只是,做這個手術的人有十個。”
也就是說,只有百分之二十的生還機率……
聽到這裡,頓時感覺到一陣前所未有的喜悅,在胸腔中來回震盪。
我以為自己再也不可能活下來了,但是上天又給了我一絲機會,或許,我可以活下去,和何韻,和珀西,還有劉姨。
我可以將父母接到澳洲,就這麼長長久久地生活下去。
我第一次感覺到光芒落在了肩上,未來兩個字在腦海中,退去了原本的灰色,呈現出耀眼的色彩。
喜悅過後,一陣強烈的不安又席捲了全身。
如果答應手術,我很有可能,連手術檯都下不了……
“如果只是保守治療……我還有多久?”我幾乎止不住顫抖的嗓音,眼圈倏地紅了。
何韻的聲音也像被我傳染了帕金森,抖得很明顯,“我會盡可能延長……”
“告訴我,多久?”我反握住他的手,不容置疑地再度發問。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靜默的空氣彷彿凝固了起來,良久,他才輕聲道,
“最多,不到三個月……”
第30章
我合上眼,一滴眼淚劃過臉龐。
心中五味雜陳,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開心,還是悲傷。
開心的是,這麼多年來,我第一次準確知道了自己的生命剩下多少時間,悲傷的是,留給我的時間,只剩下三個月。
“我必須現在做手術嗎,三個月後,不可以嗎?”我依然心存僥倖,不肯放過一絲的可能。
“不行,必須儘快,三個月只是一個大致的期限,如果萎縮到最後……”他沒有說下去,但我知道答案。
何韻不會騙我。
是選擇最後的三個月,還是放棄三個月,去博那百分之二十的生還機率。
我像站在了一個十字路口,一邊是懸崖峭壁,一邊是萬丈深淵。
“小宜,無論你怎麼選,我都陪著你,別怕。”他用力握緊了我冰冷的手,
何韻的手在顫抖。
“阿韻,謝謝。”我輕輕勾動唇角,“你知道嗎,我以為自己再也不可能活下來了……”
深吸一口氣,我輕聲道:“但是我現在不能給你答案,你讓我想想,好好想想,可以嗎?”
我想看著珀西脫離雷格的魔抓,想把他收養到自己膝下。
我還想給何韻做一個愛心貝殼的掛墜,如果我不在了,他看見那個吊墜,也會想起我來。
想為劉姨做一頓早餐,以往都是她每天伺候我飲食起居,我也想為她做一點什麼,哪怕我是個身患絕症的瞎子,什麼都做不了,至少一頓飯,我可以做到。
想再見見我的父母,他們遠在大洋彼岸,或許在處理我帶來的一些列麻煩,我不希望在和駱衍寒的結婚典禮上,見到他們的那一面,就是這輩子的最後一面。
人生走到了盡頭,才發現,自己還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想要做,卻還沒有做。
一隻手替抹掉眼角的淚珠,溫柔的嘴唇再度貼上我的額頭。
“我說了,無論你要做什麼決定,無論你選擇什麼,我都跟你一同面對,一起承擔。”
“小宜,別怕,你還有我,我永遠在你身旁。”
我忽然張開雙臂,用力擁住了他。
“阿韻……”
粗啞的嗓音落在自己耳中,竟沒有那麼難聽,原來我也動情了,不是親情,不是感激,更不是別無選擇的依靠……
因為他是何韻。
從小陪著我一起長大的人,從沒有離開過我的人,從來把我放在第一位的人,從始至終,眼睛裡,只有我的人。
原來被人捧在手心裡是這種感覺,原來真的會有一個人,全然接納我。
哪怕我是個瞎子,哪怕我容顏盡毀,面目全非,哪怕我的嗓子比烏鴉還難聽,哪怕,我隨時可能死掉。
幸福幾乎撐爆這顆破漏不堪的心臟,我渾身顫抖,一直喊著他的名字。
何韻、何韻、何韻!
他貼著我的耳廓,一聲聲迴應,沒有一絲不耐。
“我等到你了嗎,小宜?”他的聲音透著不可遏制的顫抖,似乎在擔憂什麼。
我將頭擱在他肩膀,彷彿那就是我的歸宿,輕輕點了點頭。
第31章
在泰勒的治療和劉姨的精心調理下,珀西的傷勢很快就好了,大概第三天他就能下地了,又養了幾日,除了骨折的右手,他已經可以滿地亂跑,給劉姨使絆子了。
眼看元旦將至,澳洲的天氣依然是炎熱的夏季,我第一次過這麼暖和的年,在陽光下翻著日曆,農曆的春節在一月十四號。
我想拖著這殘軀,捱過這十幾日,過完最後一個團圓年,因為何韻告訴我,那一天,父母會從中國飛來看我。
“冷宜,你在看什麼?”珀西趴在我的背上,伸出完好無損的那隻手,在盲人日曆上摸索著,“這是什麼意思?”
“這是日曆。”我將他的手引到日期上,一邊認字一邊解釋,“三天後,就是跨年了,再往後兩週,就是中國的春節,還記得我跟你說的過年嗎?”
他嗷一嗓子,縮回了手,彷彿受到驚嚇,從我背上撤走,嚷嚷道:“我要放鞭炮,我還要放煙花,我才不怕怪獸,我要把它烤了吃!”
我似乎能想象他齜牙咧嘴的模樣,彎起嘴角。
何韻走到我身邊,給我塞了只暖水袋,道:“今天好點沒有?”
我雙手攏緊了暖水袋,甚至將臉貼了上去,長舒一口氣道:“就是,有點冷,其他都還好。”
其實心口的疼痛一直沒停,最近幾日,甚至從夢中疼醒好幾次。
因為疲倦,白天也總是昏昏欲睡,偶爾跟他們說著說著,就昏睡過去,然後被疼醒,反反覆覆。
我看不見自己的臉色,只能從何韻愈發努力掩飾擔憂的語氣中,猜測我看起來或許已經病入膏肓。
好在臉上的面板早就毀了,總有一大半看起來很恐怖,比病容可怕的多。
這麼想著,我竟然不由得笑了起來。
“馬上就要過元旦了,掛燈籠了沒有?”
劉姨在門外應了一聲:“小姐,我正掛著呢,你不是喜歡福祿燈籠嗎,我清早起來就寫了一對……”
劉姨真是萬能啊……
不僅能縫衣做飯,大力內務,還能幫孩子理髮,如今連寫對聯畫燈籠都學會了,我轉向何韻道:“哥,咱要不要給劉姨漲漲工資,我感覺她包攬了這個家所有需要做的事情,給咱們省了不少錢。”
“你叫我什麼?”何韻的聲音似乎有點不滿。
我存心逗他,咧開嘴角道:“哥,表哥!”
緊接著我的頭髮就被他揉成了鳥窩,我γβ付費獨家
哀嚎一聲:“珀西,給我報仇,他欺負我!”
“我可打不過他。”珀西臨陣倒戈,一面討好似的幫我整理頭髮。
我揮開他的手,怒道:“你是不是已經跟他統一戰線了?好沒良心啊,你忘了是誰帶你回家,還給你做一桌子早餐的?”
“明明是大娘給我做的早餐,冷宜你胡說!”他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
我翻了個白眼,這一屋子老小我是管不了了,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
我捧著臉靠在沙發上,將嘴撅地老高。
忽然,一顆話梅糖塞進了口壹扌閤家獨βγ中,何韻笑道:“不鬧了,你也幫幫劉姨,家裡的傭人都放假了,就她一個人忙前忙後的,太辛苦了。”
第32章
“你倆幹嘛的?”我一口咬碎口中的糖果,憤憤地道。
“我要工作啊?”何韻撇的一乾二淨。
“我是病號啊?”珀西有樣學樣,連語氣都並無二致。
我也是個病號好嗎?
但我沒有說話,只是無力地點點頭,道,“我能做什麼?”
“包餃子!”
“包餃子!”
二人異口同聲地道,顯然是早有預謀。
我小時候就怕和麵,麵糰老是黏在手上,洗都洗不掉,但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卻沒有那麼反感了。
一隻柔軟的白麵團被塞入手中,我認命地開始勞動。
何韻和珀西並沒有離開,而是一左一右,同我一起,不一會兒,在外面掛著燈籠的劉姨拍著手走了過來。
不過她沒有加入我們,而是坐在桌子的另一邊,開始剪窗花。
“小姐,你想剪個什麼?”
我聽見剪紙的咔嚓聲,笑道:“今年是馬年,就剪一匹馬吧?”
“我想看樹懶。”珀西似乎想去劉姨那邊,被何韻拽住了,
“不準走,好好和麵。”
珀西委屈地控訴:“我們都包一下午了,這麼多怎麼吃的完啊?”
何韻冷笑:“誰讓你這幾天逢人就說過年吃水餃,你不知道老外對中國的水餃都有很大的執念嗎?現在好了,你自己看那邊?”
珀西立刻發出一聲震驚的吸氣聲。
我疑惑:“怎麼了?”
“你問他。”何韻似乎心累地不想說話。
“不會吧,他們說真的嗎?我開玩笑的啊,怎麼辦啊叔,我看他們說喜歡吃,我就隨口說過年煮了給他們送一點去,他們怎麼還當真了啊……”
哦,漂亮……
原來是這小子到處吹中國年,順便到處許諾鄰居,過年給人送水餃,難怪今天早上樓下那麼吵,我睡著幾次都被吵醒了。
敢情是附近的鄰居串門來了。
我扔下手中的麵糰,拍了拍手道:“珀西,一人做事一人當,這餃子是你許諾人家的,自己包,到時候挨個送過去,阿韻,有多少家?”
何韻笑了一聲,“16戶人家,咱們這個街區的全來了,珀西同學,人氣不錯,加油!”
這風涼話直接把珀西心都吹涼了,他哭哈哈地抱住我的腰,開始耍賴:“冷宜阿姨,救命……”
我心一軟,又拿起了麵糰。
行吧,我當不了嚴母,照這麼下去,這小子要被我寵上天。
劉姨剪完了窗花,把樓上樓下的門窗貼了個遍,然後加入我們開始包餃子。
心口的抽痛一點點堆積,我握著餃子,忽然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雙手都被緊緊握著,一邊是珀西,一邊,是何韻。
他們似乎都睡著了,我輕輕動了動,他們都沒有動靜。
我靜靜躺在床上,這一刻,我多麼想看見他們。
明知於事無補,卻依舊努力瞪大雙眼,如果能看見他們,讓我做什麼都行。
心中反覆默唸著,當然,奇蹟不會發生。
喬妙妙拿走了我的眼角膜,但她卻沒有瞎,那我的眼角膜在哪裡,何韻一定去查了,但他卻沒有給我答案。
或許喬妙妙毀掉了……
一想到這,心跟著痛了起來。
第33章
我反握住一大一小兩隻手,這一刻,我忽然覺得自己很幸福。
儘管我失去了一切,卻依然有愛我的人陪在身邊。
哪怕這是我生命的最後一駱時光,在一片漆黑中,一直被愛包圍,我很幸運,在最後的時候,認清了愛恨,學會了放下。
之後的兩天,渾渾噩噩。
病痛反覆折磨著我,甚至幾度將我殺死。
泰勒已經在別墅住下,他不敢離開。
他原本要回家和家人團聚,但我很自私的請求他留下。
我告訴他,這或許是我最後的一個春節,我希望他能留下幫助我度過,他退掉了機票,說一定幫我扛過去。
我睜眼的時間越來越短,清醒的時候一直在吃各種藥。
直到元旦前一天的跨年夜,何韻告訴我,因為天氣原因,中國飛往澳洲的航班全線暫停,等他們到澳洲,可能是後天了。
我聽完後,竟意外地平靜。
何韻擔心我會難過,變著花樣轉移我的注意力。
“我沒事,哥,我能等的,我還要過春節呢。”
窗外傳來煙花的聲音,不大,大概是珀西在玩小煙花。
何韻將我抱到一樓,給我裹上一件厚厚的絨毯,我將熱水袋捂住冰涼的肚子,強忍著寒意,輕聲道:“什麼時候開飯?”
“聽你的。”何韻輕聲道,“餓了嗎?”
我點點頭,“爸媽來不了,就不等了,叫珀西回家吃飯吧,玩瘋了都。”
話音剛落,珀西就出現在身側,“冷宜,拿著。”
手中忽然被塞進一捧鮮花,我茫然地轉向他出聲的方向:“珀西?”
這是他送給我的禮物嗎?
下一刻,我聽見何韻似乎單膝下跪的聲音,他柔聲道:“小宜,我有話要對你說。”
我心裡忽然湧現出一股戰慄,糅雜著期待和恐懼,讓我一時間難以自持。
“珀西的監護權已經拿到了,雷格主動放棄了珀西的監護人身份,現在,珀西是你的孩子了。”
心臟猛地跳動起來,珀西也單膝跪在了我的跟前,他忽然抱住我的腰,哽咽道,“冷宜,我可以,喊你媽媽了嗎?”
媽媽?
當初多麼希望我的寶寶可以喊出這兩個字。
可他來到世間,只有短短兩天,就永遠閉上了眼睛。
我甚至沒有來得及抱一抱他,沒有給他取一個名字,他就永遠的離開了我。
淚水劃過臉頰,珀西驚慌失措的聲音響起,“對不起,冷宜,我知道,你可能接受不了……”
“不。”我搖了搖頭,輕聲道:“不是的,你是我的孩子。”
我抱住他小小的腦袋,生怕弄痛了他。
如果這是老天送給我的禮物,那麼,我收下了。
“媽媽……媽媽、媽媽!”珀西緊緊抱著我的腰,哇哇地哭了起來,
從我見到他的那一刻起,無論是被揍的快要死去,還是被同齡人排擠,我從未見過他像現在這樣哭過。
這一刻,他才像個真正的7歲小男孩。
有家人給他擋風遮雨,所以,可以放肆大哭。
抱著他,輕輕撫摸著那顆小腦袋,輕聲道:“別怕珀西,以後你是有媽媽的孩子……”
何韻忽然一把握住我的手,道:“珀西也有父親,我,想當他的父親,小宜,可以嗎?”
心口倏然一窒,緊接著,瘋狂跳動起來。
何韻掏出一枚戒指,放在了我的掌心,我感覺到他屏住了呼吸,視線甚至不敢落在我身上。
他怕我拒絕。
他知道,我會拒絕。
第34章
我是一個將死的人,我不能這麼自私,把這麼好的何韻,一輩子拴在我這個活死人的身上。
我想抽回手,但他卻死死握住我的掌心,一分都不鬆懈。
窗外,“咚咚”的聲音響徹天際,我彷彿能幻想出煙花直衝雲霄,在夜空中綻放開來的美景。
我偷偷將手心裡的戒指推回了他的掌心,無視他僵硬而顫抖的手指,輕輕笑了一下,在震天的煙花巨響中,我抽回了手。
多想答應他啊,多想在最後的時間,能擁有真正屬於自己的愛情。
如果我再自私一點,再糊塗一點,喜歡何韻再少那麼一點點,就會答應他了。
可是,何韻太好了,好到我心疼,他對我的每一點每一滴,我都記在了心裡,有了這些回憶,我再也不用擔心一個人走的時候,會覺得孤單,或者冷。
他默默收回了戒指,珀西大概察覺出何韻心情沉重,於是不敢出聲,劉姨端著幾碗水餃走了過來,大嗓門嚷嚷開來:“都抱在一起幹什麼,快倒計時了,還不快吃年夜飯?”
珀西松開我,撲到了餐桌旁,何韻默默起身,攙扶著我坐下,接過我正要拿起的碗筷。
“我能自己吃呀……”嘆了口氣,不知為什麼,總覺得何韻對我的照顧越發密實起來,吃穿住行,一樣都不肯落下。
他固執地將水餃吹涼,然後送到我嘴邊,動作一絲不苟,出奇的溫柔。
我小口小口地吃著,有豬肉餡兒的,然後是薺菜、水芹、牛肉……似乎每一顆都是不同的味道。
細細咀嚼,似乎能發現外觀也不盡相同,吃著吃著,忽然咬到一塊硬物,硌地後槽牙生疼,連忙吐了出來,“這是什麼啊?”
“是硬幣,媽媽,你吃到硬幣了!”珀西高興地跑過來,一臉羨慕地道,“我們那天包了一整天,只放了這一枚下去,還送出去一大半,何叔說吃到硬幣的人今天一整年都會交好運,我還擔心會送出去了呢,沒想到被你吃到了!”
今年一整年都會交好運……
一刻不停的窒痛近乎穿透我的胸膛,彷彿死神敲門,一下一下,堅定而沉重。
我勾起嘴角,摸了摸他的小腦袋,“等過完年,就讓你何叔給你辦入學手續,找個離家進點的學校,好不好?”
珀西似乎對學校有點牴觸,一說到這個話題他總是沉默,可今天不知道為什麼,他抓著我的手一口答應,“好!”
難道是因為長大了一歲,就變得懂事了起來嗎?
我在心裡默默腹誹,正要誇獎他幾句,猛烈的鈍痛像一記重錘,狠狠朝我的胸口砸來。
猝不及防地咳出一口溫熱的液體,血腥味瞬間在口中瀰漫開來。
珀西驚恐的喊了一聲,何韻扔下碗筷,連忙從廚房跑了過來,一邊給我做急救,一邊往我嘴裡塞入藥丸。
不一會兒我就被抱進了急診室,泰勒按住我的頸動脈,貼著我的耳朵輕聲道:“時,挺過去,你現在很危險,千萬別睡,千萬不能睡!”
他甚至用力拍了拍我的臉頰,我能感覺到道一隻手在拍我,卻一絲痛感都感覺不到。
四肢像被凍住一般,僵硬感從指間蔓延而上,逐漸朝心臟匯聚。
我用力張嘴,但舌頭卻不聽使喚,我想說話,想告訴泰勒,我可能抗不過去了。
這不是第一次體會瀕死的感覺,眼前壹扌閤家獨βγ驟然出現了白光,我沒有天真的以為眼睛好了,一陣不詳的預感湧上心口。
緊接著,黑暗再度降臨。
很奇怪,我並不覺得痛,只是冰冷的感覺逐漸在消弭,四肢漸漸回暖,彷彿春回大地。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終於找回了自己的意識,還未睜開眼睛,就聽見耳邊有細微的啜泣聲。
在心底裡嘆了口氣,大概又是珀西理整家獨費付βγ
,可這個念頭才剛剛升起,珀西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何叔,您吃點東西吧……”
何韻?
他為什麼會哭?
難道,我已經死了?
第35章
我努力想要睜開眼睛,卻無法操控自己的身體,四肢溫暖而放鬆,可無法動彈分毫。
究竟怎麼了?
在無數次的掙扎過後,我終於放棄了。
耳邊響起珀西離去的腳步聲,聽起來十分失落沉重。
何韻壓抑的哭聲也短暫地停了下來,我的手似乎一直被他握著,溫暖的感覺是從他身上汲取而來的吧。
“小宜,醒醒,求求你醒過來,我真的不能沒有你……”
“爸媽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你一定要堅持住,熬過這次,我們立刻做手術,好不好?”
“你答應劉姨要給她做長壽麵的,過幾天就是她生日了,她還沒來得及告訴你,你不能說話不算數……”
“珀西這麼小,他好不容易有了新的家人,你捨得丟下他嗎?”
……
每一次意識回籠,都能聽見他在我ⓨⓑγβ
耳邊輕聲低語,有時候,他會給我講故事,都是我們小時候發生的一些小事,很多我都不記得了,但何韻卻如數家珍。
一樁樁一件件,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有時候他會把自己說笑了,笑著笑著,忽然就嘆了口氣,每當這時候,心口都會湧起一陣酸澀心疼。
我努力睜開眼睛,卻依然無法動彈。
直到不知過去了多少天,我聽見了父母的聲音,他們風塵僕僕地趕到我面前,一進門,似乎被我的樣子嚇到,母親踉蹌的腳步和抽氣聲讓我心疼不已,父親始終沉默,但他的腳步卻沒有當年穩健。
我躺在床上,將一切能感受到的愛意和溫暖都默默接收了下來,卻無法給出一丁點回應。
在泰勒說要給我加強藥劑的第三天,我終於睜開了眼睛。
醒來和昏迷眼前都是一片漆黑,我在一片黑暗中摸索,握住了父母的手:“爸、媽……”
他們緊緊抱住了我,母親泣不成聲,父親似乎蒼老了許多,他的嗓音低沉嘶啞,再沒有當年不怒自威的氣勢。
何韻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心。
我輕輕閉了閉眼睛,彷彿下定決心道:“阿韻,現在手術,還來得及嗎?”
我見到了父母,聽到了他們想對我說的話,得到了何韻的表白,有了自己的孩子。
我沒有遺憾了。
母親似乎很緊張,但在父親的寬慰下,她選擇支援我的決定。
泰勒來到房間,親自向我說明了手術的風險,他再次向我確認:“時,你準備好了嗎?”
我沒有選擇,這次昏迷讓我看到,如果我真的倒下,身邊的人會有多麼痛苦。
如果我還能活下去,為什麼不努力留在他們身邊?
“泰勒,我決定了,要試一試,一切,就拜託你了。”
……
被推進手術室之前,我喊護士停了下來,衝身邊的何韻伸出手,攤開掌心,
“拿來。”
他似乎立刻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幾乎顫抖地道:“真的嗎?小宜,你願意答應我?”
我努力勾起嘴角,輕輕點了點頭,“上次說讓我想想,現在我已經想明白了,何韻,我願意。”
空氣倏然安靜下來,我聽見母親一疊聲地說著“好好好”,父親走上前,摸了摸我的頭,低聲道,
“我們早就知道了,對何韻也很滿意,他一直是我們的孩子,如果你們能走到一起,爸爸媽媽為你們高興!”
我張了張嘴,卻聽見珀西嗓音洪亮地朝何韻喊了聲“爸爸!”
這小子太會順杆子往上爬,我無奈地笑笑:“話都讓你們說了,我就先進去了,等我出來。”
母親和珀西一起抱住了我,在我耳邊輕聲說著:“等你回家。”
我點點頭,儘可能抑制著想哭的衝動。
何韻忽然傾身貼近,在我的唇上蜻蜓點水般一吻,
“小宜,我等你出來,等你康復,我會給你一場盛大的婚禮。”
我彎起眉目,覺得心口甜地發慌:“好!”
醫生將他們拉開,我被推進手術室的那一刻,心中充滿了愛和溫暖。
那一刻,我堅信自己一定可以闖過這一關。
泰勒似乎感受到我的心情,他開玩笑說:“你笑起來真好看,時,如果你能一直面帶笑容,我保證,我的手術刀不會有一絲一毫地顫抖。”
我嘲笑他臭貧,然後,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
感受到麻藥被一點點推進靜脈,輕輕低喃:
“爸、媽、哥、珀西、劉姨,我要去打一場屬於自己的仗,如果贏了,餘生我一定好好珍惜和你們共同生活的每一日,如果輸了,請你們別難過,我現在很幸福,非常非常幸福。”
第36章
我彷彿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浸泡在回憶的長河中,點滴記憶徑流我的身軀,往未知的深處流淌。
眼前水霧瀰漫,我感覺到身邊似乎有許多人,但我看不見他們。
偶爾有零星的話語傳來,來不及細聽,轉瞬即逝。
我想要離開,卻無法動彈,彷彿要將過去二十餘年的人生都經歷一遭,才能出去。
從小時候的雞毛蒜皮,到長大後的委屈不甘,每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在眼前劃過,彷彿流星轉瞬即逝。
我看到駱衍寒對喬妙妙的好,喬妙妙譏諷的嘲笑,還有那場沒有新郎的婚禮,駱衍寒根本沒有參加。
我真的算他的新娘嗎?
就連那個可憐的孩子,也是在一次他喝醉後,把我當成喬妙妙,才有的……
那天我也喝多了,我甚至不記得多少經過,只記得他一直喊著喬妙妙的名字,到最後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時冷宜,還是喬妙妙。
回憶一閃而逝,接下來是何韻溫柔的臉,父母擔憂的神情,珀西不安的啜泣,劉姨的嘮叨的話語。
每一個人,都與我慢慢的擦肩而過,想推開的推不開,想抱緊的抓不住。
我忽然有一瞬間清醒,意識到,或許我這是要走了吧……
淚如雨下。
“小宜!”何韻溫柔的嗓音落在耳畔。
我猛然回頭,卻找不到他的身影,大霧越來越濃,我努力睜著眼睛,想看見他們。
“小宜,醒來,快醒醒!”
他焦急的聲音彷彿驅動了我的身體,我忽然感覺雙腿一鬆,可以動了。
於是我飛快朝岸邊跑去,就在即理整家獨費付βγ
將跳上岸的那一剎那,眼前大霧倏然散去——
我睜開了眼睛。
一絲光亮透過紗布,照進了我的眼眶。
光亮?
為什麼……我的眼睛可以感光?
我艱難地抬起手臂,捂住了腦袋,耳邊響起一道驚喜的嗓音:“小宜,你終於醒了?!”
我活過來了,可是為什麼……
我摸著滿頭滿臉的紗布,連同身軀、手臂,一起被綁成了個“木乃伊”……
不是做心臟搭橋嗎?為什麼渾身都包紮起來了?
“別動,你現在很虛弱,有什麼需要就動動手指?”
我不能說話,只能被動地接受著所有人的伺候,因為身體虛弱,這駱時間我依然是清醒的時間極少。
何韻告訴我,手術非常成功,我已經度過了72小時的危險期,醒了過來,只要這一週不出現排異反應,以後只需要定期做複查,其餘的就和正常人一樣。
我默默感受著胸口有力的跳動,已經多少年沒有感覺到這樣鮮活的生命力了?
我想問為什麼即使閉著眼睛,依然可以感光,但嗓子似乎也被切開做過手術,我無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就這樣在病床上當了整整一週木乃伊,泰勒終於在一天夜裡出現了,他帶著幾名醫生給我拆開了臉上的紗布。
“睜開眼睛試試?”
簡單的一句話,讓我的心臟狂跳起來。
我下意識按住心口,卻發現,再也感受不到熟悉的鈍痛。
我面朝屋子裡唯一的光源,緩緩睜開雙眼。
模糊的視線裡,有一個熟悉的輪廓,就站在我眼前。
第37章
“阿韻……”看清他的一瞬間,眼淚洶湧而出。
餘光裡,泰勒和醫生們默默退了出去,在關上門前,泰勒朝我比了個勝利的姿勢。
我朝他露出笑容,又哭又笑地,活像個傻子。
“小宜,別哭,你的眼睛還不能受太大的刺激,忍著點好不好?”
我努力將淚水往回憋,幾乎沉溺進他的眼中的溫柔繾綣中去。
出院的那一天是農曆二十九,雖然身在異國他鄉,父母依然很有年味兒,開車去華人街買了一堆中國結,結果回到家看到一屋子窗花和燈籠,愣怔地非常徹底。
我撫摸著每一片窗戶上的生肖圖,想到這是劉姨親手剪的,就覺得十分歡喜,扭過頭對母親抱怨,
“你們看劉姨多有誠意,窗花都是自己剪的,你和我爸倒好,直接去超市條現成的!”
母親連忙翻出一個需要手工DIY的錦鯉擺件,敲了下我的腦袋道,
“我們也有自己做的啊,你看這種,是不是要自己安裝?”
我佯裝嫌棄地扭過頭,卻在余光中見到一抹陌生的影子。
心裡一驚,下意識地扭過頭去。
透過落地窗,可以直接看見屋子裡的一面巨大的鏡面櫥窗,鏡中倒影著我們一家人的身影,從右往左數,分別是父親、何韻、母親,從左往右數,是保鏢、劉姨和珀西……
有一個陌生的女孩子站在正中間。
她身形消瘦,肌膚雪白,光滑完整的面板被陽光一照,近乎白地透明起來。
我從未見過她的容貌,但卻莫名覺得有點眼熟。
心中升起一個猜想,於是下意識地動γβ付費獨家
了動手腕,朝她揮了揮手。
果然,她也舉起了手,朝我揮了揮。
“是我……?”
怎麼會是我?我不是……我的面板……
那場大火彷彿從記憶中直接竄了出來,我像被火燎傷,猛地捂住了臉頰。
鏡子中的漂亮女孩也像我一樣,彷彿受到了驚嚇。
我茫然地轉向何韻,他依然朝我露出溫柔地笑意,緩緩走到我身邊,執手而立,柔聲道,
“小宜,原諒我的自作主張,我找回了你的眼角膜,也找到了能和你匹配的面板移植患者,那個姑娘是個好人,她聽說你的身世後,主動提出願幫助你。”
他頓了頓,才繼續道,“但是你的身體組織受損太過嚴重,所以醫生建議全身整形,小宜,不論你是什麼樣子,你都是我的小宜,無人可以替代,這張臉雖然沒有原本的你那麼好看,但只要是你,我都喜歡。”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雙頰爬上兩篇紅暈。
我捂住了臉,不好意思地埋進了他的胸膛。
我怎麼會不喜歡這張臉,我只是沒想到,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我的人生會有這麼大的改變。
原以為失去了一切,但卻在一覺醒來,重獲新生。
何韻抱著我,輕聲道:“那你先,願意嫁給我了嗎?”
臉頰彷彿要燒起來,胸口的那個器官似乎要早飯,不要命似的跳動起來。
我猛地推開他,抓起珀西就跑。
“冷宜,我們去哪呀?你別拽我,哎,奶奶給我買的新衣服……”
珀西被我拽著往外跑,我頭也不回地阻止他的抱怨,
“陪我去海邊,我要撿貝殼!”
我飛快回頭看了眼爸媽,心道:真是糊塗,明明還少兩顆愛心啊……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珀西被我拉著在海灘邊找了一整天,近乎崩潰。
好在最好終於找到了兩隻很小的愛心,我琢磨著一隻可以做成父親的袖口,另一個可以做成母親的胸針。
輕輕撫摸著手裡的貝殼,笑地很是滿足。
回到家,卻發現整間屋子變成了大紅色,房子外面拉滿了紅色的帷幔和拉花,珀西發出震驚的叫喊,興奮地滿院子亂竄。
腦海中倏然竄出四個字——十里紅妝。
一進門,一件中式婚服掛在模特衣架上,正靜靜立在客廳中央。燈光垂直落下,婚服上鑲嵌的珠翠折射出熠熠華光。
我忽然感到眼眶一紅。
“不可以哭哦,眼睛還沒恢復!”何韻壞笑著走過來,輕輕給了我一個擁抱。
“誰要哭,我才不哭。”死鴨子嘴硬是我的絕活兒,我才不會讓他再看到我出糗的樣子!
他寵溺地揉了揉我的頭髮,將我領進屋裡,我看見了很多結婚的聘禮和嫁妝,明明是在國外,為什麼要用中國的那一套……
腦海中倏然跳出自己稚壹扌閤家獨βγ嫩的嗓音——
“哥,以後我結婚,一定要讓新郎給我掀蓋頭!”
那時候年僅十歲的何韻忽然紅著臉說了聲:“好!”
一語成箴……
原來,我和何韻的緣分,是從一開始就定好了的。
第38章
翌日,我在母親的幫助下,穿上華服,坐進了主臥房間。
劉姨在一旁道賀詞,珀西聽她的指揮,一把一把朝我身上扔紅棗花生。
周圍的鄰居聽說我們家要辦喜事,都送來了祝福,父母沒想到會來這麼多客人,一時間手忙腳亂,一場婚禮從早到晚,我餓的頭昏眼花,何韻忙得腳不沾地。
這日正是農曆的除夕之夜,晚上父母發揮了中國農村的特有風俗——擺席,不知道從哪拐來倆中國廚師,直接在院子裡擺開了席……
一時間整個別墅區熱鬧非凡,從我住進來到現在,這個街區從未這麼熱鬧過,由於人數太多,附近的安保都出動了,我提心吊膽地往院子外面張望,只見警車裡的警察氣勢洶洶的走出來,然後在嚐了一口鮮紅泛著油光的麻婆豆腐後,毫無心理負擔地坐進了圓桌子裡,並且給自己面前的碗筷換成了刀叉。
我彷彿看見他的唇語在說:“神秘的東方文化!”
那一刻,我不僅餓,還心累。
終於熬到了拜堂的環節,我被一群舉著手機的老外舉著手機懟臉拍,閃光燈讓我恍惚置身於新聞釋出會,甚至還有警察擠進來看熱鬧,我下意識攏緊了頭上的紅蓋頭,心道:幸好可以擋臉……
我朝身旁的何韻撇去一眼,蓋頭底下他的腳一直在不安地蹭動,原本結婚就是讓人緊張的事情,這幫人還來增加恐怖氣氛……
我和何韻奉完茶,還沒站起來,就聽見有人說了句“媒體來了!”
登時雙腿一軟,險些又跪了下去。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我有點慌了,心裡默唸著千萬別出什麼意外,偏偏下一秒就聽見了一聲聲嘶力竭的叫喊:“時冷宜!”
是駱衍寒的聲音……
何韻立刻動了,我忙一把拽住他,搖了搖頭。
我招了招手,立刻有保鏢上前,我低聲道:“告訴他,時冷宜已經死了,這裡沒有他要找的人。”
保鏢出去後,駱衍寒的嚎叫越來越遠,我握住了何韻的手,他指間微涼,似乎帶著點細微的顫抖。
終於有一天,我可以暖他的手。
夫妻交拜之前,我從袖子裡抽出一把串好的貝殼,走到父母跟前,將做成胸針和袖口的貝殼別上母親的領口、父親的袖口。
劉姨的是一根項鍊,珀西的是一個掛件,我將它掛在了手機上,一起交給他。
“送給我的?”他看起非常驚喜。
我點點頭,“珀西,你願意改名字嗎?”
他愣了愣,我在蓋頭下看見他猛地點了點頭。
“好,那從今往後,你就叫時新諾,珀西是你的英文名。”
珀西張開雙臂,緊緊抱住了我,“冷宜……”
“叫我什麼?”我敲了敲他的腦袋,佯裝不滿。
他縮了縮脖子,仰起臉,在蓋頭低下衝我咧嘴笑:“媽媽!”
等我回到何韻面前,劉姨立刻扯著嗓子叫了聲“夫妻對拜”。
我毫不猶豫地拜了下去,緊接著,額上一痛。
“咚”地一聲,我和他撞在一起,何韻猛地趔趄幾步,揉著腦袋道:“時冷宜,你是想謀殺親夫嗎?”
我的蓋頭險些滑落在地,手忙腳亂地給自己蓋好,拽著他就往臥室去。
“走走走,別丟人了……”
身後滿堂鬨笑,劉姨的聲音傳來——送入洞房!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