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詳看金瓶梅 | 第六十九回:拉兒子的虎皮,做老孃的大旗

作者

西籬

哪個行業都有競爭。

在《金瓶梅》裡,競爭最激烈的行業,當屬青樓妓業。年輕貌美的新晉妓女一茬接一茬,達官貴人們忙著串過這家串那家。總見新人笑,誰聞舊人哭?

再說了,哭有何用?老爺們是來找樂子的,不是來做夫差的。她們只得使盡渾身解數,贏得老爺們的片刻歡心,才能掏出老爺們腰間的金銀。

如果哪家妓院哪個妓女得到了某位財主老爺的長期包養,那就是全妓院的大喜事兒,因為這意味著每個月都會有幾十兩的固定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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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幾何時,西門慶要梳籠剛剛成人的李桂姐,一下子便給了她五十兩銀子和好幾套新衣服,此後又每月給她二十兩銀子,包下了她。已經從良做了西門慶二房的鐵公雞李嬌兒,聽聞自家男人包養了自家侄女,拿出了一個大元寶給李嬌兒打頭面做衣服。

這才幾年光景,李桂姐以及後來的吳銀兒,幾乎都摸不到西門慶的褲腰帶了。青樓界冉冉升起的又一新星鄭愛月,正想法設法地將西門慶籠到自己帳下。

夏志清先生在他的《中國古典小說》中說,鄭愛月無疑是《金瓶梅》中最有魅力的女性。從文字中,我並沒有看出她如何有魅力,但不如說她是最有心機的。就算最機靈的潘金蓮,如果跟她正面交鋒,也未必能佔得了便宜。

要贏得一個人,不管是身還是心,都要先了解他的心。鄭愛月是下了功夫的,知道此刻西門慶的心裡最最思念李瓶兒,因此特意做了只有李瓶兒才會做的揀泡羅兒,派人給西門慶送去。西門慶頗為感動,果然隨後就去了鄭家妓院。

人既來了,鄭愛月偏又做出雲鬢散亂、愛答不理、欲迎還拒的樣兒來,引得西門慶欲罷不能。等上了手,又使出更有殺傷力的一招,那就是給西門慶提供了高階姘頭的訊息,一個既好打扮、又好風月、且守寡多年、孤獨寂寞的王詔宣府林太太。

西門慶的女人可謂眾多,但其中並無林太太這種出身高門大院的貴婦級別的人物。所以,鄭愛月此舉實在是太對他的胃口,他當即應了她每月三十兩的包銀,讓她不要再接其他客人了。

鄭愛月出戰告捷。

出了妓院,西門慶即刻便讓玳安按照鄭愛月的指引去找文嫂,再請文嫂去給林太太傳話。他這種迫不及待的勁頭,頗有點當初勾搭潘金蓮的架勢。他已經很久沒用過什麼手段了。女人,絕大部分的女人,對現在的西門慶來說都是唾手可得的,根本不用費多大心思。誰叫他現在不僅有潑天的財富,還有虎狼般的猛藥呢。

文嫂自是不辱使命。有錢賺,自然肯出力。就好像當年的王婆,有了棺材本,殺人的事都是願意做的。

媒婆的嘴,唱戲的腿。文嫂先是在西門慶這裡把林太太誇了又誇,尊貴、伶俐、年輕。到了林太太那兒,她又把西門慶誇上了天。說他:

“縣門前西門大老爹,如今見在提刑院做掌刑千戶,家中放官吏債,開四五處鋪面:緞子鋪、生藥鋪、綢絹鋪、絨線鋪,外邊江湖又走標船,揚州興販鹽引,東平府上納香蠟,夥計主管約有數十。”

又說他:

“東京蔡太師是他幹爺,朱太尉是他衛主,翟管家是他親家,巡撫巡按都與他相交,知府知縣是不消說。家中田連阡陌,米爛成倉。”

接著又說:

“身邊除了大娘子──乃是清河左衛吳千戶之女,填房與他為繼室──只成房頭、穿袍兒的,也有五六個。以下歌兒舞女,得寵侍妾,不下數十。端的朝朝寒食,夜夜元宵。今老爹不上三十一二年紀,正是當年漢子,大身材,一表人物。也曾吃藥養龜,慣調風情;雙陸象棋,無所不通;蹴踘打毬,無所不曉;諸子百家,拆白道字,眼見就會。端的擊玉敲金,百憐百俐。”

真是把西門慶說得千好萬好,世上無雙,人間無二。不過這些雖有些誇張,倒也基本屬實。後邊這段,那就是純粹胡扯了:

“聞知咱家乃世代簪纓人家,根基非淺,又見三爹在武學肄業,也要來相交,只是不曾會過,不好來的。昨日聞知太太貴誕在邇,又四海納賢,也一心要來與太太拜壽。”

做慣了這種事的林太太,自然知道文嫂的中心思想是什麼。後邊這段子虛烏有的,也是必要的,誰讓她是簪纓世家的大娘子呢,傷風敗俗的事兒可不能明著幹,得有個由頭不是?她的親兒子就是她的正當理由,還有什麼,比規勸親兒子改邪歸正、迴歸家庭更重要的?

有了這個正當理由,她與西門慶的私會,便有了遮羞布。有了遮羞布,牆上掛著的節度使祖爺爺的眼睛,就看不到床上的腌臢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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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這二人終於見了面,這塊遮羞布也還是要拿來用一用的。說是“終於”,其實是對不起“終於”二字本身的含義。因為他們根本沒費什麼周折,雙方都存著這個心,早在心裡一拍即合。

就好像當初王婆為西門慶說合他與潘金蓮,其實那十個步驟,更像是王婆為體現自己的勞動價值而自加的砝碼。當時西門慶就算直接撲上去,潘金蓮也未必會拒絕。她的心情就算不比西門慶更急切,也並不比他更平靜。

這次也是如此,無非是還要顧忌一點外人的口舌,不能讓西門慶從大門登堂入室,而要從小門七拐八拐地進去而已。雖然費了點力氣,但這樣才更像偷情,才更刺激不是?當初與李瓶兒私會時,還爬過牆頭呢。

所以,二人見面之後,虛假的客套走個過場之後,很快乾柴烈火了起來。西門慶可謂拼盡了全力,他可不能在簪纓世家的貴婦人面前跌了份兒。可憐李嬌兒,實打實的做了一次工具人,實在愧對她妓女的出身。昨天晚上西門慶雖是在她屋裡睡,卻什麼也沒幹,是為今天見林太太養精蓄銳。

西門慶那日,歸李嬌兒房中宿歇,一宿無話。巴不到次日,培養著精神。

這節骨眼,西門慶定不會到潘金蓮屋裡過夜。因為潘金蓮是不會放過他的。耗費了精氣,第二天的表現可就要打折扣了。讓高門大院的貴婦人看不起,不能夠。

做戲要做全套,乘興而去滿意而歸的西門慶,還真要拿王三官的事兒當回事。除了討林太太歡心,彰顯一下自己的權勢,還能順勢報復一下李桂姐。一石三鳥,精明的商人,何樂不為呢?

到次日,西門慶到衙門中發放已畢,在後廳叫過該地方節級緝捕,吩咐如此這般:“王招宣府裡三公子,看有甚麼人勾引他,院中在何人家行走,即查訪出名字來,報我知道。”因向夏提刑說:“王三公子甚不學好,昨日他母親再三央人來對我說,倒不關他兒子事,只被這幹光棍勾引他。今若不痛加懲治,將來引誘壞了人家子弟。”

瞧瞧,這話說的是多好笑,王三公子不學好,你西門大官人倒是個好的?他母親再三央人求你,還是你上趕著要為人家出力?這話講的人不臉紅,看到人卻要替他臉紅。

等差役查明瞭情況,西門慶看到帖子上的涉案人員,有多人是相熟的,便將他們的名字抹去,只留下幾個不相熟的地痞無賴做法。

西門慶見上面有孫寡嘴、祝實念、小張閒、聶鉞兒、向三、於寬、白回子,樂婦是李桂姐、秦玉芝兒。西門慶取過筆來,把李桂姐、秦玉芝兒並老孫、祝實念名字都抹了,吩咐:“這小張閒等五個光棍,即與我拿了,明日早帶到衙門裡來。”

以為西門慶只是看在兄弟一場的份兒上放過他們?也未必沒有這個原因,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讓他們知道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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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張閒們捱了打,怎肯吃這個啞巴虧?他們猜出了緣由,便去找王三官算賬。妓院裡找不到,就去家裡找。躲在家裡的王三官,不敢出門不敢應承,林太太便央求了文嫂去求她的新歡西門慶。

這個文嫂也是壞,明知道西門慶睡了三官的娘,還要讓三官穿戴整齊去給西門慶磕頭求情。

西門大官人自然是樂意效勞。睡了人家娘,幫幫人家兒子,於情於理都是應該的嘛。

不想西門慶隨即差了一名節級、四個排軍,走到王招宣宅內。那起人正在那裡飲酒喧鬧,被公人進去不由分說都拿了,帶上鐲子。唬得眾人面如土色……

作為提刑官,西門慶手裡掌握著全清河縣的刑獄之事。他行事的原則,自然不是以法律為準繩,而只看個人心情和關係親屬利益大小。他最常用的刑具之一就是拶子。這時又吩咐排軍拿出了拶子。我每每看到這個名詞,都不由得想起劉胡蘭和江姐,不由得覺得手指連心的疼。這些壯漢們自然也是怕的,不等上刑就磕頭求饒,聲稱再也不敢了。

西門慶為新相好的處理了這樣一件大事,難免得意洋洋,乃至在吳月娘面前也排場起來。

月娘問道:“這是那個王三官兒?”西門慶道:“此是王招宣府中三公子,前日李桂兒為那場事就是他。今日賊小淫婦兒不改,又和他纏,每月三十兩銀子教他包著。嗔道一向只哄著我!不想有個底腳裡人兒又告我說,教我差幹事的拿了這幹人,到衙門裡都夾打了。不想這幹人又到他家裡嚷賴,指望要詐他幾兩銀子,只說衙門中要他。他從沒見官,慌了,央文嫂兒拿了五十兩禮帖來求我說人情。我剛才把那起人又拿了來,扎發了一頓,替他杜絕了。人家倒運,偏生這樣不肖子弟出來。──你家祖父何等根基,又做招宣,你又見入武學,放著那名兒不幹,家中丟著花枝般媳婦兒不去理論,白日黑夜只跟著這夥光棍在院裡嫖弄。今年不上二十歲,年小小兒的,通不成器!”

吳月娘雖也有些蠢笨,但比邢夫人一味縱著賈赦淫樂還是好一些。她此前為西門慶逛妓院耍女人也勸過他的,可西門慶不僅不聽,還說出了一套聳人聽聞的歪理。

西門慶笑道:“你的醋話兒又來了。卻不道天地尚有陰陽,男女自然配合。今生偷情的、苟合的,都是前生分定,姻緣簿上註名,今生了還,難道是生剌剌胡搊亂扯歪廝纏做的?咱聞那佛祖西天,也止不過要黃金鋪地,陰司十殿,也要些楮鏹營求。咱只消盡這傢俬廣為善事,就使強姦了姮娥,和姦了織女,拐了許飛瓊,盜了西王母的女兒,也不減我潑天的富貴。”

言猶在耳。這會子又聽西門慶說這些,吳月娘大概也實在是忍不住。

月娘道:“你乳老鴉笑話豬兒足,原來燈臺不照自。你自道成器的?你也吃這井裡水,無所不為,清潔了些甚麼兒?還要禁人!”幾句說的西門慶不言語了。

正尷尬時,應伯爵來了。應伯爵總是那麼的善解西意,不管是有意的還是無心的,怪不得西門慶最喜歡他。只不過應伯爵這次來,雖免了西門慶在吳月娘這裡的尷尬,卻也帶來了一個新的尷尬。他是幫李桂姐來打探訊息的。

西門慶這事兒畢竟做的不光彩,林太太的事兒也不便告訴旁人,只得一個接一個謊話,支應著應花子。可應花子是西門慶肚裡的蛔蟲,哪是那麼好糊弄的?幸虧有王三官的拜帖在,拿出來給應伯爵看了,才算是勉強過關。

要知道,西門慶此前與李瓶兒的事兒,也是在西門慶未明言的情況下,就被應伯爵猜到了的。這次的事兒,估計西門慶也瞞不了多久。只是他一下子還想不到,西門慶居然會玩到詔宣府的遺孀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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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事件的坐收漁利之人,也就是這件事的始作俑者鄭愛月。她一開始給西門慶出這個主意,最大的目的,就是要剷除李桂姐這個競爭對手。她的目的可以說是完全達到了。西門慶本就對李桂姐拿著他的包養銀子又勾搭王三官不滿,現在他自己刮拉上了王三官的親孃,自然更不方便再與李桂姐來往。

西門慶從此不與李桂姐上門走動,家中擺酒也不叫李銘唱曲,就疏淡了。

此時的鄭愛月,大概就坐在妓院的圓桌旁,一邊搖著扇子,一邊磕著瓜子,眉眼上翹,嘴角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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