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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驥才《畫室一洞天》| 宋雨桂《思驥圖》·一枝梅:畫家之間的情意

馮驥才先生曾在2020開年之際出版隨筆集《書房一世界》,主動開啟書房大門,請讀者藉由文字走進他的“心居”。今年馮驥才先生八十歲,他又在一開年就推出新書《畫室一洞天》,從書房走進畫室“醒夜軒”,以一半的文學的自己,面對另一半的繪畫的自己,並做一次文字的探詢與記錄。目前新書已經上市,我們將陸續推送精彩篇目,以饗讀者。

01

宋雨桂《思驥圖》

文 / 馮驥才

由2005年,我畫室迎面牆壁上掛起來一幅超長的橫幅鉅製,這便是宋雨桂的《思驥圖》。

那時,我學院剛剛建成,一些畫友以畫相慶。韓美林、尼瑪澤仁送給我的畫都是奔馬,既是祝賀,也是希望我馬不停蹄,奮蹄前進。如今,他們筆下的駿馬仍在我學院的大牆上賓士,一如我在學院工作時的樣子。

雨桂的《思驥圖》則掛在家中。因為這馬是他思念中的我、心中的我,還有私人化的我們,更宜掛在更私密一點的地方。那就掛在畫室裡。

雨桂與我交情篤深。我倆結識於政協文藝組,每年註定要有十餘天在一起。我們在繪畫上有太多共同的語言,便能跨越性格上的迥異,甚至喜歡對方。我雖大大咧咧,但有江浙血緣賦予我細心柔和的一面。雨桂卻是單一的東北人的粗獷、豪爽和意氣用事,他的畫也是一任性情,這便成就了他豪邁雄勁、渾厚蒼茫的北方山水。我在認識他之前,已經喜歡上他的畫,欣賞他對大自然的悟性與藝術的靈氣。他是當代畫壇上少有的——既能打進傳統,又能走出傳統、獨樹一幟的山水大家。

每逢開會,他都會帶來一箱紙筆墨硯,拿出來擺滿住房的桌上櫃上。酒店住房的書桌成了他的畫案,桌子不夠大就在床上鋪一塊毛氈。天天晚上他都會拉我去畫畫。一些朋友常聚在他屋裡說說笑笑。誰向他求畫都不會被拒絕。在這個商品社會里,我喜歡這樣的藝術觀和價值觀。

我們都愛用一種日本的卡紙作畫,這種紙畫完不用再裱。我們一起畫,然後在卡紙的背面隨筆寫些玩笑話,發揮一時的情致。現在我還儲存著幾張這樣的卡紙畫,記憶著當時作畫時無拘無束快樂的氛圍。

宋雨桂很少開個人畫展。我想讓更多的人認識雨桂,就在我學院的“北洋美術館”給他辦一個畫展。他取名叫做“宋雨桂訪友畫展”。韓美林給他題寫畫展的橫標,我為他籌辦一切,親自給他布展,寫前言,寫新聞通稿,主持他的電視繪畫演示和觀眾見面會,邀請我們共同的好友參加開幕式。記得他畫展展出的半個月,每天觀眾都在四千人以上。我為他高興。

馮驥才《畫室一洞天》| 宋雨桂《思驥圖》·一枝梅:畫家之間的情意

馮驥才為宋雨桂(右一)辦畫展,還為現場作畫的老友客串講解員

他是我的好友,不需要他言謝,他也不會那些世俗的虛套子。

畫家用他的畫來表達情意,一如這《思驥圖》。可是有時候畫中的含意是要漸漸讀懂的。

畫中一馬,立在大江邊。岸上浩蕩的蘆葦在狂風翻騰起伏,馬鬃馬尾一同飛揚,但它面對著江上滔天的大浪,不為所動。

我喜歡他畫的江河湖海。他畫水時,只畫水,此外不用其它任何東西幫襯。可是隻用波浪翻滾的水來結構一幅畫極難,畫史上只有宋代的馬遠這樣畫過,比如手卷《水圖》,共十段,但每段都只是咫尺小圖,雨桂卻是宏幅鉅製,有時丈二紙,波浪千變萬化,用筆千變萬化,它是怎樣結構起來的?

雨桂還創造出一種設色,即將水彩畫的翠綠色融合到水墨裡。傳統的國畫山水多用“淺絳”,即將花青和赭石融合水墨。花青加墨,古稱螺青;赭石加墨,古稱赭墨。淺絳色彩幽雅、沉靜,但缺乏活力。墨是透明的,翠綠色的透明度也很高,將翠綠融入水墨,會使墨色明快又鮮亮,大自然的活力得到彰顯。當然,雨桂對當代繪畫的貢獻遠非止此。

乙酉年(2005)雨桂創作這幅《思驥圖》時,正是他繪畫進入鼎盛的時代。

此間,我投身文化遺產搶救正是困難重重,焦灼而艱難。沒人支援,求助無援,只有賣畫自救。雨桂知道我的想法與困境。別看他平時對我做的事好似不聞不問,但在這幅畫中,他讓我(馬)面對滔天洪流,迎風而立,兀自彷徨。畫面有種悲壯和蒼涼,叫我分外感動。他對我的理解與憐惜,不是一種不言的情意嗎?

沒必要再去解讀了。畫意要默默地去體會。有深意的畫應該長久地掛在牆上,況且雨桂已去,他這畫留給我慢慢用心去讀。

馮驥才《畫室一洞天》| 宋雨桂《思驥圖》·一枝梅:畫家之間的情意

宋雨桂《思驥圖》(區域性)

02

一朵梅

文 / 馮驥才

王成喜擅畫梅,知名於世。古人畫梅多畫折枝,成喜畫梅愛畫梅樹。他所畫的梅樹粗大雄壯,枝椏蒼勁有力,繁花似錦,鮮紅的花瓣嬌豔豐盈。這樣的洋溢著喜氣與生氣的畫面為時代所需,故也為世所推崇。

成喜性情憨厚謙和,一次對我說:“我想送你一幅梅花,你要什麼樣的,橫幅豎幅?”

我說:“你太忙,不敢勞你大駕,如果你真心給我畫,就畫一朵吧。”

“一朵?”成喜有點奇怪,他以為我開玩笑。他知道我愛開玩笑。

我說:“就要一朵。古往今來沒人只畫一朵梅,我請你畫,是想看看你怎麼畫。”

成喜帶著犯難的表情走了。

一次見面,成喜遞給我一個厚厚的信封,裡邊三幅小畫,都是梅花,他真認真,真的給我畫了。但是他說:“一朵梅真不好畫,孤零零,沒有呼應,沒有搭配,也不好看。我試畫了兩三幅,都是先畫了一朵,後來覺得不舒服,還是得再補上幾朵幫襯一下。”

開啟看,果然都是幾朵梅,都是折枝圖。

“不行,我只要一朵。”我笑著說,“我非刁難你一次不可。”

我把這個難題壓在他身上,但我執意要看看這位梅花大家怎麼辦、怎麼畫。

終於在一次見面時他把這“一朵梅”給了我。

我開啟畫看,他盯著我的表情。這幅畫從上端倒掛一枝下來。枝幹用粗毫幹墨連皴帶勾而成,頗見老辣;再看枝上的梅花,還是他慣常的點染的紅梅嗎?不是!他改用單線勾勒素梅,用筆簡括,花朵飽滿,素白無色;但他上上下下勾了數朵,仍舊不是一朵。我剛要堅持只要“一朵梅”時,但見最下端翹起的枝頭上,他用紅色——西洋紅里加上大紅,將一朵素梅染成紅色,登時鮮亮奪目。這正是我要的一朵梅!

他畫得挺絕!既滿足了我,又符合了繪畫結構上相互呼應和彼此襯托的原理。

我禁不住叫道:“你這麼畫,可第一次見,別人從來沒有這麼畫過。妙品、奇品、神品!”

成喜臉上露出少見的得意,只說:“別人也沒被逼著只畫一朵梅呀。”

事後,我愈看這幅畫愈好愈妙,遂題曰:

君擅作梅樹,

千花萬花美。

我偏索一朵,

看君何以對?

枝幹曲似舞,

花面紅如醉。

筆少意無窮,

物獨自珍貴。

馮驥才《畫室一洞天》| 宋雨桂《思驥圖》·一枝梅:畫家之間的情意

王成喜贈給馮驥才的“一朵梅”

馮驥才《畫室一洞天》| 宋雨桂《思驥圖》·一枝梅:畫家之間的情意

《畫室一洞天》

作者:馮驥才

出版社:作家出版社

出版年:2022-01

裝幀:精裝

全書七十六篇短文,以馮驥才先生的畫室為發散點,紀事狀人、談古論今、抉奧闡幽,記述其藝術生涯和精神生命。內容豐富厚重,文字嚴謹真誠,既有情趣更富情懷,直抒胸臆中兼有關於文學藝術的真知灼見,字字珠璣。

點選閱讀《畫室一洞天》精彩篇目:

1。 自序《畫室說》- 首篇《醒夜軒》

2。 《故宮週刊》:一部畫集與我死死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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