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第一次想到死的時候就已經死了。人生如衣物,如此容易被剝奪。”——房思琪
在看林奕含《房思琪的初戀樂園》的過程中,我一直有一種想要寫點什麼的衝動。
可等到一本書都看完了,還是找不到一個恰當的詞語來表達心中的感受:難過?憤怒?悲涼?惋惜?
好像都有,又好像遠遠不止如此。
總之,就是想把李國華撕碎——那個禽獸不如的人渣!
“當我沉默著的時候,我覺得充實;我將開口,同時感到空虛。”
此時,我有一點魯迅先生的這種感覺,很想說些什麼,又不知從何說起。
哎,隨便吧,寫到哪兒是哪兒——去他的主題,去他的結構、去的起承轉合……
房思琪,一個十三歲的花季少女,本該滿懷純真地享受世間美好,卻因五十歲的補習老師李國華濫施其變態的獸慾,而過早地承受了她不能也不該承受的生命之重,看到了成人都看不到的
“世界的背面”
。
房思琪聰明懂事,有教養,自尊心強,愛好文學……
然而,令人憤怒而悲哀的是,這些優點被無恥的惡魔加以利用,竟被轉化成了致命的弱點。
李國華原本“不碰有錢人家的小孩,因為麻煩”,可他最終吃定了房思琪的自尊心,“決心走這一步”:
一個如此精緻的小孩是不會說出去的,因為這太髒了……自尊心會縫起她的嘴。
毋庸諱言,
老師在學生面前,擁有十足的話語優勢
,而
“話語即權力”
。
房思琪之於李國華,無異於溫順的羊羔之於兇殘的惡狼,只能任其剝奪、玩弄、踐踏、蹂躪……
房思琪被剝奪的何止衣物,還有肉體,還有靈魂!
在被自己所崇拜、喜愛的老師誘姦之後,她的靈魂漸漸出了竅,無比痛苦。
為了減輕痛苦,為了能夠活下去,房思琪甚至要自我安慰、自我麻醉:
如果我把自己丟棄了,那他就不能再丟棄一次。反正我們原來就說愛老師,你愛的人要對你做什麼都可以,不是嗎?
被強暴者迫使自己愛上強暴者,這樣或許就沒那麼痛苦了吧?
斯德哥爾摩綜合症就是這麼來的。
遺憾的是,
愛無法勉強,無愛之愛只能使人加倍痛苦。
房思琪的痛苦無法自我排遣,她只好試圖向外界求救。
在飯桌上,房思琪對媽媽說:
“我們的家教好像什麼都有,就是沒有性教育。”
可惜,她得到的只是詫異的反問:
“什麼性教育?性教育是給那些需要性的人。所謂教育不就是這樣嗎?”
多麼無語,多麼辛酸,多麼痛苦,多麼絕望!
看來,我們的性教育的推廣普及工作任重而道遠啊。
十三歲的房思琪瞬間明白了:
在這個故事中父母將永遠缺席,他們曠課了,卻自以為是還沒開學。
最終,房思琪只有瘋掉。
《房思琪的初戀樂園》是故事,也是現實。
就在去年8月,湖南長沙長郡中學一女生自曝被補習老師段某某強制猥褻。
這糟糕的現實,跟故事裡房思琪的遭遇何其相似!
“地獄空蕩蕩,惡魔在人間。”
我們不得不提高警惕,不得不為正義而吶喊。
故事裡的另一個女孩郭曉奇,跟房思琪一樣,也慘遭惡魔李國華的剝奪。
她的遭遇又何嘗不是現實的寫照?
郭曉奇被無良班主任蔡良和李國華聯合誘騙,慘遭李國華的蹂躪之後又被拋棄。
為了抵禦痛苦,她一度破罐子破摔,自我放逐,甚至吃藥自殺。
自殺未遂後,郭曉奇醒悟過來了,她覺得“這樣的事情應該停下來了”。
於是,她鼓足勇氣在網頁論壇發文,指名道姓地揭露李國華惡魔般的罪行,希望惡魔得到懲罰。
然而,
令她無比絕望的是,她不但沒有得到應有的同情,也沒有得到想要的正義,反而遭受了網暴帶來的比肉體傷害更殘忍的精神傷害:
“所以你拿了他多少錢?”
“當補習班老師真爽?”
“第三者去死!”
“可憐的是師母!”
“對手補習班工讀生髮的文吧?!”
……
這樣的邏輯,這樣的陰謀論,這樣的噴子嘴臉,我們是不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這些陰陽怪氣的無恥的流言蜚語,如果不說明是從小說裡摘錄下來的,誰又會懷疑這就是我們今天深受其害的網路輿論呢?
這些“長長的留言串像一種千刀刑加在曉奇身上”,使她認識到:
人對他者的痛苦是毫無想象力的……在這個人人爭著稱自己為輸家的年代,沒有人要承認世界上有一群女孩才是真正的輸家。
《房思琪的初戀樂園》是關於房思琪的故事,同時它又是作者林奕含的事故,因為它是她根據自己的真實遭遇改編而成的。
《房思琪的初戀樂園》除了
“性侵”
和
“家暴”
這兩大主題發人深省、值得重視外,其文學價值也不容忽視。
作者雖然歷經了無與倫比的慘痛,卻能以無比冷峻的筆觸,將這個悲傷的故事娓娓道來,裡面充滿了各種鮮活而深刻的修辭手法:比喻、象徵、對比、聯想、隱喻等。
《房思琪的初戀樂園》無疑為華語寫作增光添彩了不少,它註定是要不朽的。
遺憾的是,其作者林奕含於2017年4月27日(小說出版後僅僅兩個月)在家中上吊自殺——選擇了以肉身的速朽而追隨作品的不朽。
魯迅先生說:
“悲劇將人生的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
然而,看過之後呢?
我們是否還應該做點什麼?
我想,
作為“倖存者”的我們,應當吸取深刻的教訓,不斷加強、完善立法,堅決讓施暴者得到應有的嚴厲懲處,以儆效尤。
同時,無論是家庭和學校,還是國家和社會,都應該儘快推廣普及性教育,以便將孩子們受到侵害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另外,我希望社會各界都能重視起來,為推進我們社會的法治與文明貢獻一份力量,正如魯迅先生所期望的那樣:
能做事的做事,能發聲的發聲。有一分熱,發一分光。就令螢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裡發一點光,不必等候炬火。
或許,這就是我們能夠給予作者以及“房思琪”們最好的一絲慰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