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黎

夏天來的時候，轟轟烈烈，極像一場儀式。隆隆的雷聲炸得驚天動地，嘩嘩的雨點密集地拍打著窗戶，生怕你不知道它的到來似的。其實，乾渴了一春的萬物早就在盼著呢，盼著夏天交響樂的開幕。我在一把老蒲扇的搖動中，聽那蟬鳴蛙聲的歡悅，聽那萬物並秀的夏長，聽那老冰棒的叫賣和穿堂風的爽快，去靜品夏天觸碰記憶鍵的那些深情。

記得小時候，每到夏天都要跟著哥哥姐姐們上山擼槐樹葉子，勤工儉學。學生多，湊在一起，樹上一片大呼小叫聲，彷彿對擂蟬鳴，熱鬧得很。我長得小，不會上樹，就只能在樹底下擼低矮的葉子，或者是哥哥從樹上扔下一個枝杈給我。其實，我根本擼不了多少樹葉，總是很怕槐樹葉上面的刺毛蟲，一旦被蟄到，鑽心地又疼又癢。可我喜歡跟著他們，因為熱鬧啊，聽他們在樹上唱“池塘邊的榕樹上，知了在聲聲地叫著夏天……”，我也跟著哼哼。哥還會捉知了給我玩，我捏著知了的前胸和背殼，聽它一次次發出尖細而響亮的叫聲。蟬鳴聲聲，拉長著夏的天下，也拉長著我童年的歡樂。

我老家院牆外與鄰家之間夾著一條長長的過道，有一棵高大粗壯的梧桐樹。夏季，村裡人都喜歡聚在這條過道納涼。枝繁葉茂的梧桐樹罩下過道的陰涼，一陣穿堂風溜過，淡紫色的梧桐花散發著淡淡的清香，香遍整個村子。樹上的梧桐花，個個開得像廣播喇叭似的，爭先恐後地簇擁著，彷彿都要搶著為夏天代言。可梧桐花怎麼搶得過這裡祖祖輩輩農家人對天地季節之愛之誠之敬畏呢？

聽，過道里的夏天，聲音多熱烈！男人們抽著旱菸說莊稼、侃大山；女人們家長裡短地聊得熱乎，有纏著毛線織毛衣的，有帶著針線繡鞋墊的，有從菜園裡提著一籃子瓜果蔬菜過來擇芸豆、韭菜的；孩子們跑來跑去瘋玩，玩累了，從菜籃裡挑一個帶刺的嫩黃瓜，洗也不洗，放在兩手間一抹，“嘎嚓嘎嚓”吃得香脆。當“賣冰棒嘍——”走街串巷的吆喝聲進了過道，兩分錢一根的冰棒，大人孩子各手執一根，剝掉包紙，雪白的冰棒放進嘴裡一舔，涼意迅速襲遍全身。小孩子心急，總是舔吸一會兒後，就開始咬一口過癮地嚼著吃，嘎吱嘎吱脆的聲響隨著流進心田裡的清甜，成為那個年代夏天獨有的味道，回味無窮。

雨天晴後晚上沒事時，我們兄妹幾個經常帶著手電筒和小桶，去西山大隊那片果園子裡捉馬猴，就是蟬的幼蟲。哥哥有經驗，專門從果樹地裡摳那些還沒出土的馬猴。只見哥仔細搜尋地上的小洞眼，伸進手指掏，馬猴的爪子就會勾住手指，當哥把手縮回來，一隻渾身是泥、身披盔甲的馬猴就被帶出來了。如果洞眼太大，有手指般粗，那就不必摳了，說明馬猴已經爬出了洞。我就在地面或者樹幹上捉那些剛爬出洞的。一般兩個小時我們就能捉上一百隻左右馬猴，想著第二天可以吃上香噴噴的油煎馬猴，兄妹七個總是得意得很。回家的路上，路邊草叢裡不時傳來“唧唧唧唧”“啾啾啾啾”等不知名的夏蟲聲，村口那個大池塘裡的青蛙在雨後叫得更歡，像支合唱隊，“呱呱呱”聲此起彼伏，在我們手中一束束手電筒光閃爍的夏夜中，樂唱不疲。

回到家，父親和母親還在平房頂的涼蓆上，搖著大蒲扇說話，說西山那片春玉米長勢挺旺，說東河邊那塊花生地這幾天要追營養肥了……可此刻的我已實在是太困了，根本顧不上聽下去，躲避著蚊子“嗡嗡嗡”的侵擾聲，快速鑽進蚊帳，眨眼就在夢鄉中，去東水庫玩水，去西山捉螳螂，竟聽到了玉米、高粱、花生等萬物夏長拔節的聲響……

當雨點繼續敲打著窗戶將我飄遠的思緒拉回，我再次聽到了嶄新夏天的聲音。年年夏來到，歲歲聲不同。我撐起一把遮雨傘，踏著雨點的“啪嗒啪嗒”聲，走進了生命中又一個夏天。

作者簡介：

孫黎

，女，空暇時喜歡讀書寫字，感恩文字帶給心靈的那份啟迪、溫暖與寧靜。威海詩歌協會會員，文登作協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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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編：筆墨舒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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