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真正的得救,真正的自我強大,其實都是因為“被看見”。
前幾天回看了一部央視的紀錄片《我們如何對抗抑鬱》,重點看了青少年抑鬱。
這不是個輕鬆的話題,雖然資料表明,在我國每
5個
孩子中,就有
1個
可能存在抑鬱症狀。並且隨著年齡的增長,出現
重度抑鬱症狀
的比例也在增加。
但,我們依舊困惑:
我不明白,我只是希望給孩子最好的,以後能過上好的生活,為什麼他還壓力大?
不愁吃喝,除了學習什麼也不用他,怎麼就抑鬱了?
小小年紀,煩心事比我都多,怎麼有那麼多不快樂?
……
是啊,我們希望孩子能夠幸福、順遂,為什麼小小的他,會承載這麼多負面情緒呢?
也許,我們能從這部《我們如何對抗抑鬱》中,看到一些思路,理解孩子的些許想法。
畢竟,孩子進入青春期後,留給我們的機會就不多了。
“傷害自己,是為了保持冷靜”
子燁初中時是班裡的宣傳委員,經常會做一些手工。
一次,她在剪卡紙時找不剪刀的蓋子,就變得非常焦慮,她一直找,但根本找不到。
焦慮之下,她想讓自己冷靜下來,就用剪刀劃傷了自己的手指。看到血流了出來,她才覺得舒服很多。
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傷害自己了。
在她跟父母求助的那段時間,因為得不到父母的理解,她只能靠“自殘”才能短暫地走出焦慮、抑鬱的情緒,保持理智。
女兒的情緒異常,父母注意到了,只是想到青春期的孩子都這樣,時間長了也就過去了。
女兒的身上出現了一些抑鬱情緒的軀體症狀,父母也注意到了,但覺得那是女兒處在叛逆期,並沒有太在意。
子燁記得很清楚,在初三開學的前一天,也就是8月31日,她的情緒完全崩潰,在家裡發瘋了一樣摔東西、大喊大叫,威脅著父母帶她去看醫生。
她已經跟父母求助了兩年,但他們都沒有帶她去。
長時間的崩潰之下,子燁只能透過失控的方式,才能去醫院看病。
診斷結果為抑鬱症。
從醫院出來之後,她媽媽非常難過,完全是天塌下來的感覺,爸爸則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一直講“回家再說,回家再說。”
相比父母沉重的心情,子燁顯得更加坦然,甚至鬆了一口氣。
她覺得,
終於有這種白紙黑字的東西,可以證明自己真的抑鬱,真的需要休息了。
醫院確診之後,子燁沒有吃藥,直到中考結束,她一直堅持做心理諮詢。
但中考後,她的抑鬱又嚴重了。
接下來是住院、嘗試回校、失眠、休學、旅行、加入對抗抑鬱的互助社群,以及在這個過程中,父母面對女兒一次次的崩潰和逃避,一次次克服自己的焦慮和強勢,最終選擇接納和支援女兒。
“我覺得生病之後,來自父母最大的幫助就是放手。”
子燁如是說。
平心而論,子燁的父母並不是壞父母,他們對女兒的愛毋庸置疑。但也是他們,一次次忽略了女兒兩年多來不斷髮過來的求助訊號,以至於孩子的病情越來越重。
這麼說並非譴責,只是想表達,每一位父母都有著類似的困擾:
我可以為了孩子有更好的生活而拼搏,但很難真正看到孩子,也不清楚孩子真正要的是什麼。
現在孩子已經跟我們那個年代不同,他們不只需要吃飽穿暖,還需要向內尋光。
武志紅老師說:
“好的父母,該是一個結實的容器,孩子的生命能量,可以在這個容器內流動,一旦孩子發現,他的生命能量被允許、被看見,這份生命能量就會轉化為生能量。
相反,如果父母容納不了孩子的這份生命能量,這時這份能量就會轉入到潛意識的黑暗中,成為死能量。”
正是因為後來子燁父母對她的看見,才讓她獲得了治癒、向上的力量。
“如果當時我媽說我矯情,我就跳下去”
對於自己究竟何時患抑鬱症,鍾華自己也說不出個具體的時間節點。
一開始只是單純的心情不好,後來時間長了,就會因為一件小事持續難受一兩週,最大的感覺就是沒有感覺,一片混沌:
“學校一天一共八節課,我就會躺在桌子上八節課,就是類似那樣躺在桌子上什麼也不想,不是說我在放鬆自我,而是腦子裡真的是空的。
然後回家之後就躺在床上,有的時候哭,有的時候不哭,然後一躺躺五個小時,起來後洗澡或者洗臉刷牙,然後晚上再接著繼續失眠。”
鍾華自己也分析過為什麼會抑鬱,因素很多,有來自學業壓力的問題、也有人際關係和家庭氛圍的原因。
高三的孩子,學業繁重不必說,正值青春期,跟同學朋友有衝突也很正常。
家庭氛圍,則從小到大都一樣,緊繃繃的。
媽媽對鍾華的要求非常高,考了好成績是理所應當的,為了怕孩子驕傲,還會提醒她,要跟成績更好的同學學習。
女兒考了全班前三,媽媽會問:“第一是誰?第二是誰?”
女兒努力考了全班第一,媽媽接著問:“全年級第一是誰?你排年級多少名?”
媽媽希望女兒更優秀,可在鍾華眼裡,媽媽的要求她根本達不到,因為“我希望你可以考得更好”跟“我希望你可以考到前十名”是兩回事:
“前者非常折磨人,沒有一個具體的目標,我不會有那種達到目標的快感。我每次考得更好,家裡都會說你可以考得更好,這是一個完全不可能達到的目標。
就好像我是一頭驢,在我前面吊了個胡蘿蔔,我在拼命為這件事而跑。”
從自體心理學的角度來看,孩子之所以能夠心理健康,一定是滿足了三種需要:
鏡映需要、理想化需要和孿生需要。
所謂
鏡映需要
,就如同透過照鏡子看到自己一樣,孩子需要從父母那裡感到被承認、被接受、被認可、有價值感。
比如孩子取得了好成績,他們會從父母的鼓勵中,找到自我價值感和被重視的感覺。
理想化需要
,是父母要給孩子提供一個“安全基地”,在孩子受到挫折時給予安慰和平復,給孩子力量和安全感。
在孩子陷在抑鬱、恐懼、焦慮、沮喪時,他可以依靠這個“安全基地”,重新“滿血復活”。
孿生需要
,指的是歸屬感和參與感的需要,也就是說,孩子需要呆在一個認同自己的群體裡。
青春期的孩子,比起父母的認可,更在意同伴的喜歡和認可。
很明顯,鍾華這三種需求幾乎都沒被滿足,她的精神世界逐漸枯竭,變成了讓她窒息的真空狀態,抑鬱之下,她唯一清晰的想法只有:
“我不想活了,我感到現在的一切,對於我來說都太過痛苦。”
讓我們慶幸的是,每個人都有求生的本能,抑鬱日趨嚴重之後,鍾華開始跟父母求助。
好在,父母接住了她的情緒。
本以為不會理解自己的媽媽,很平靜跟她說:
“那就休學吧,休了學好好養一下。”
當時這位媽媽沒想到,這句話救了女兒一命。
因為鍾華當時的想法是,
如果媽媽跟其他家長一樣,說自己就是矯情,可能當時就從窗戶上跳下去了。
捏了一把冷汗的同時,心裡也無比慶幸。
確實,在很多人眼裡,青春期的孩子特別難搞,不知道哪句話就會引爆他的情緒,讓他歇斯底里,可這背後對映的,恰恰是孩子脆弱無助的內心。
父母迴避拒絕了,他便走向枯萎毀滅;接納陪伴了,便能找到自己的方向,繼續生長。
鍾華確診後,她的父母放下了對女兒的要求和強迫,營造出愛和接納的氛圍。
孩子的無助,父母理解了;孩子的情緒,父母接受了;孩子的需求,父母滿足了。
在治療一年後,鍾華回到了學校,繼續上學。
“被外面的驅動力推著往前走,我要成為誰?”
蔓玫應該是很多父母心中理想的小孩。
她從小乖巧、擅長繪畫,是老師心中的好學生,更是15歲就考上大學的天才少女。
但是,18歲那年她在宿舍割腕輕生,被醫院確診為重度抑鬱。
大好的前景、順遂的人生,有什麼不滿意的?相信很多父母都會這樣問。
蔓玫說:
“我一直都是被外面的驅動力推著往前走。”
這句話的意思很明顯,驅動她學習、做事的,並不源自於她內心的渴望,而來自於別人的聲音。
這聲音也許是她的父母、老師、長輩、朋友……
而當外界的聲音越來越多,像一道道指令輸入進她的大腦,“命令”她“一定要這樣”“決不能那樣”時,她也就失去了跟自己的連結,也會失去自身的價值感。
“我能感覺到我很愛我的父母、家人,我也很愛那些喜歡我,或者對我有善意的人。他們愛的那個我,和我想要成為的我,好像是不一樣的。
如果我所追求的東西和他們所預期的是不一樣的,那些愛還會在我身上嗎?”
是啊,當一個孩子懷疑自己是否有存在價值,懷疑自己從未為自己而活,其實那時她的心已經走向死亡。
對這樣的孩子來說,輕易放棄生命並不是什麼大事,失去反而成為他們確認自我存在的方式。
看到這,也許身為父母的我們無法接受。
怎麼就走到這步了呢?
幾天前,看到徐凱文教授講過的,一個自己干預過的自殺未遂的案子。
表面看,自殺的孩子沒有任何理由自殺,沒被打罵過、父母感情好、自己學習也不錯。問孩子原因,孩子也說不知道。
後來經過長期的諮詢後,徐凱文教授發現了一個重要的原因:父母進孩子房間從來不敲門。
由此孩子得到一個結論:
他們不尊重我,可以隨意決定我的一切。
當時徐教授跟孩子父母討論時,他們也費解,我進自己家,為什麼還要敲門?
一件理所當然的小事,怎麼就成了決定孩子生死的大事?
徐教授說,理由不難理解,現在孩子的獨立意識比我們要強烈得多,事雖小,但只要孩子把它當做“我是否有存在價值意義”的標誌,就是一件能決定生死攸關的大事。
尹建莉老師有句話:
“人的終極目的就是找到自己,一個人在多大程度上找到自己、成為自己,就在多大程度上獲得了幸福。”
一個把自己弄丟的孩子,如何能成為別人眼中“幸福”的人,又如何不會輕易放棄自己呢?
話說到這,可能有人會站出來,指責父母沒有給孩子提供一個好的原生家庭,以至於孩子患了抑鬱。
但,導致孩子出問題,真的都是父母的責任嗎?
不見得。
父母確實有責任,可父母並不是萬能的。所有的父母,在成為父母之前,都是從孩子成長起來的,身上也都帶有自身原生家庭的烙印。
客觀地說,沒有誰可以給孩子製造一個完美的、沒有任何傷害的、完全積極向上的原生家庭氛圍。
我們今天看到的所有故事,意義也不在於譴責,而在於警醒。
孩子病了,只是父母看到最壞的“果”,這背後沒有看到的,是孩子忍耐多時、直至忍無可忍的崩潰。
面對孩子展現的千百種問題,父母真正要做的不是忽視、不是對抗,也不是鎮壓。
我們需要讓自己相信:
孩子所有的言行舉止,都是有原因的,絕不是無理取鬧的。
一旦建立了這個認知,我們再跟孩子相處、溝通,就會帶上和善、尊重、傾聽、理解的態度,而這才是孩子最需要的。
教育是一件“秋後算賬”的事,種下的罌粟不會結出櫻桃。
唯有今天栽下“愛與自由”,明天才會結出“健康與獨立”的果實。
與你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