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人：杜建紅（重慶開縣人）

撰文：張小強

對於90年在廣東打工的人來說，如今回想起來，在廣東的那段歲月，至今都讓人心潮澎湃，我的打工生涯幾乎都是在廣州度過，南下廣東之前，我曾對廣東這個地方充滿了嚮往，其原因可以說我聽到過太多關於廣東的故事。

我在廣東打工的同學和鄰居，每逢過年的時候，他們如同候鳥歸巢般的迴歸故鄉，他們也會帶來廣東的故事，向我描述自己在廣東的所見所聞，讓我感覺南方充滿了太多的傳奇故事，我也會從一些雜誌上看廣東的打工故事，講那些在廣東打工的年輕人的的生活，其中也不乏有一些愛情的故事。

在那裡讓我看到最多的當然是廣州、深圳、東莞三個城市，在我沒有到廣東之前，我就憧憬著有一天我也會到那裡，也許我也會成為雜誌故事裡的男主角。

也許是家鄉的閉塞，那時候我最大的愛好就是看書，我可以從書本中窺視外面的世界，我喜歡讀三毛的作品，喜歡她那種放蕩不羈的性格，和選擇流浪的灑脫，也喜歡讀瓊瑤，希望自己能夠邂逅愛情，成為愛情故事裡的男主角，更喜歡讀金庸，有一天自己能仗劍走天涯。

也許因為這些，我對上學並沒有多大的興趣，當時讀書並不是農村的主流之風，18歲我離開了重慶老家，第一次走出大山，前往那個我一直好奇的地方。

我來到第一個地方就是廣州，因為當時有老鄉在廣州一家玩具廠做主管，那時候工廠的主管可以說是很多人羨慕的物件，他手下管著上百號的工人，在工廠裡也是舉足輕重的人物。

說起這位老鄉，他有著一段心酸而又傳奇的經歷，他自小父母離異，母親在他幾歲的時候，因為嫌棄自己的丈夫沒有出息，選擇離開，他便跟隨父親一個人生活。

為了生活，父親也常常外出謀生，留下未成年的孩子一個人在家裡，日子過得非常苦，有時候，鄰居看他可憐也常接濟他，我們住的很近，父親一直與人為善，看到孩子可憐，常常給他送些吃的，家裡改善生活的時候，也不忘叫上他。

這也是後來他帶我前往廣東的原因之一吧，畢竟人都是知道感恩的。

人常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在他十幾歲的時候，打工之風興起，他決定外出打工，他前往廣東，他出到廣州的時候，非常不容易，那時候，他舉目無親，沒有人幫他介紹工作，自己也沒有錢，而且當時廣州乃至整個廣東，為了治安或者管理，每個人都要辦暫住證，如果沒有暫住證人，被當地的治保隊查到就被拉去走勞工。

他曾一天只靠一個饅頭充飢，也曾應該找一個老鄉，從新市機場路，步行到人和走上一天的時間去找同鄉。

我曾被人查暫住證被迫躲進荔枝林，廣東天氣炎熱，他對夜宿樹林記憶深刻。

後來他好不容易進了這家玩具廠，因為機會來自不易，他非常的賣力，他從一個車間的雜工做起，別人不願乾的，他願意幹，別人下班的玩耍的時候，她還在琢磨怎麼能讓工作乾的更好，他的努力進去被老闆看在自己的眼裡，當時他並沒想到自己會被提拔，而是覺得自己這份工作來自不易，生怕自己失去這來自不已的工作。

但人的付出總有回報，不到半年，他從一名普通員工被提拔成為拉長，後又被提拔為主管，當時的工廠，主管權利之大，主要體現在他能夠幫人得到工作，他的當主管的訊息，在老家不脛而走。

過年的時候，村上的人紛紛登門拜訪，很多人帶著禮物，都希望他能夠幫忙，將自己的孩子帶到廣東，謀得一個差事，他從小收到鄉親恩惠，所以他也很樂意幫忙，所以每年他都會帶老鄉前往廣東，將這些老鄉們安排到自己的工廠裡。

帶到廣州的老鄉里多以女孩為主，因為當時廣州乃至整個廣東的工廠裡，大都需要女工，多以手工勞動為主，這些女孩子多以十八九歲左右，成為這裡工人的主力軍。

男孩也會有，但總體和女孩相比起來，人數就寥寥無幾，我被老鄉帶到廣州之後，是我第一次見到真正的廣州，也是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工廠，工廠有漂亮的生產車間，也有辦公樓和宿舍樓，遠遠看去，都可以看到樓頂上的公司名字。

我沒來廣州之前，曾無數次幻想，來到廣州的情景，相比同時代的打工者，我則少了很多的麻煩，很多人找工作非常困難，特別是男孩子，如果沒有人引薦，也許一兩個月都找不到工作，往往寄住在老鄉的出租房裡。

甚至有時候，沒有老鄉幫忙，流落街頭著有之，我曾在廣州的高架橋下面睡覺的求助者，而且那時候，查暫住證非常嚴，搞不好也有可能被治保隊捉住。

然而我卻在老鄉的幫忙下，順利地進入了玩具廠，這也讓我幸運了許多。

進了工廠我才知道，一個工廠裡，有十來個主管，每個主管都有一幫自己的鄉黨，他們幾乎都是自己的主管招進來的，主管把人帶進來了，安排到自己的部門，形成了一股股的幫派，這些人往往都會很聽他們的領路人。

所以就算老闆，也不會無緣無故地開除裡面的人，他們甚至唇亡齒寒的道理，以免引起連鎖反應，給自己的生意造成不必要的麻煩，曾經有人被開除，第二天車間裡全部老鄉罷工的事情，但只要主管出名，就能鎮住場面。

為此，老闆對老鄉主管也非常敬重。

我到達廣州的當天去人事處辦理入職，主管已經幫我打點好了一切，對於這些事情，只是走走過場，入職之後，就是分宿舍和部門。

人事把我帶到宿舍裡，進去之後，我覺得有些高中宿舍的感覺，裡面有6個上下鋪的床，其中一張床是空的，上面散亂的放著幾個人的雜物，人事招呼他們把自己的東西規整一下，就告訴我睡在那張床上。

剛開始進門，我頗為拘謹，畢竟相互之間並不瞭解，後來講過交流才知道，他們都是我的老鄉，當然重慶話，在宿舍也成了官方語言，宿舍條件不好，感覺頗為潮溼，男生宿舍可以說衛生狀況特別不好，每張床下面都散落著帶著腳臭味的運動鞋，也許這就是大家都喜歡睡在上面的原因。

即使是白天宿舍內也非常昏暗，而且每個床上都會有一個布簾子，當初我並不知道布簾子的用途，但後來才知道，有些室友有了女朋友，時常也算是一個獨立的空間，當時我比較喜歡看書，後來我也在附近也買了一個布簾子，好讓自己安心的看書。

其實男女宿舍都是在一個樓上，只是樓層不同而已，但幾乎整個樓上都是女生，只有頂樓一層是男工，頂樓和下面的樓層中間有一個鐵門，白天是可以開著的，但晚上往往是鎖著門的，其他的地方都是有監控，這樣可以說是為了保證女工的安全也便於管理。

其實工廠也忽略了一點，那時候，玩具廠女孩比較多，男孩子卻是少數，女孩和男朋友情到深處，常常跑到男孩宿舍玩耍，因為有布簾子的防護，室友女生留宿男宿舍的事情發生。

情侶你儂我儂，但其他室友卻是非常的煎熬，後來很多同事也會選擇在外面租房和自己的女朋友方便歡愉。

後來廠裡發現之類的事情發生，就安排保安每天查房，廠裡男女保安都有，那時候的保安可以說權利之大，但讓戀愛中的人們苦惱不已。

我進去了第一天晚上就發現了情況，就在我旁邊的床上，夜半時分，我聽到了工友有動靜，本以為是他身體不適，後來才發現是兩人的歡愉之聲，讓剛到廣州的我難以接受，這和我想象中的廣東一點都不一樣。

我本是豪情壯志地來到廣東，沒想到的時候，堂堂的七尺男兒，也會在我離家的開始一段時間內，深入深深的思鄉之中。

也許是我從來沒有離開故鄉，第一次來到這樣一個陌生的環境，第一次離開故鄉，讓我萌生了退意，但想想自己出門的情景，我覺得自己不能回去，不能讓自己的家人和父老鄉親看不不起我，畢竟我剛剛到廣州。

但自己的內心始終沒安定下來，一段時間都有一種鬱鬱寡歡的樣子，但在宿舍裡，我還有算一個比較談的來的朋友楊彬彬，他也算是我的老鄉，重慶人。

也許主管老鄉看出了我的變化，一日休息，她就請我去吃飯，問我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沒有，因為我比較好面子，還是表示一切都好。

楊彬彬其實和我年齡相仿，但是他卻是已經在廣州好幾年了，因為比較談得來，他常邀請我去門口的小超市那裡打檯球來消磨時間，打玩檯球，附近有些大排檔，多以燒烤和炒粉為主。

彬彬就帶我去一起吃燒烤，烤饅頭、烤茄子、烤辣椒、烤雞腿，再加上幾瓶冰鎮啤酒，讓我們感覺到夏日夜晚的樂趣。

幾瓶啤酒下肚，彬彬就問我，是不是發現有女孩留宿在宿舍的情況，我點頭表示認同，彬彬就給我講述玩具廠裡的情事。

彼時的年輕人，思想單純，男女之間的愛情，也是非常純真的，並不像現在的年輕人那麼現實，夾雜著太多的其他因素。

曾經玩具廠裡的一個工友，也像我和彬彬一樣，夜晚時分，兩個人相約一起吃燒烤，一瓶啤酒一個雞腿吃完之後，便去廠旁邊的荔枝林來訴說情事，情到深處，女孩的獻出初吻。

然而只要關係確定之後，又沒有好的約好地點，兩個人就去旁邊的公園裡，或者旁邊的荔枝林，在那裡兩個人彼此奉獻，提前完成了新婚之禮。

吃完燒烤，眼看時間好早，彬彬就說讓我見識一下荔枝林的魅力，我去廣州之前，因為家境貧窮，幾乎沒有見過此類水果，只是在書上知道楊貴妃特別喜歡荔枝。

廣州從化的荔枝相當出名，也許當年的楊貴妃從嶺南快馬送荔枝到長安，可見為博紅顏一笑，皇帝也不惜想盡辦法。

走到荔枝林那裡，彬彬就給我講了關於荔枝林的趣事，廠裡的情侶，因為沒有在外面租房，但情深之處，只能來到荔枝林來，以追求歡愉的樂趣，但卻只能在夜裡來到荔枝林，然而這裡也不完全是情侶的天堂，凡是隱蔽的地方，就沒有路燈，這也讓一些別有用心的人所利用。

有人曾隱藏其中，聽到情侶興致正濃的之時，突然出現，要挾著掠取錢財，若想反抗，必有風險，而且身邊還有女友，幾乎這樣的事情，只能破財免災。

彬彬的一番開導，也讓我心情好了很多，讓我安心待了下來，然而雖然我來得不久，愛情卻悄悄降臨。

因為玩具廠多半都是女孩子，所以男孩子在車間也非常受歡迎，那時候一個江西女孩，知道我喜歡看書，一日休息，她問我有沒有事情，邀請我去爬白雲山，我來廣州之後，幾乎沒有出過門，原因是噹噹到來並不熟悉，另外也不知道那裡有可以玩耍的地方。

我之間都是接觸的家鄉的女孩，多半是自己的同學，對於外地姑娘其實我也頗為好奇，在白雲山門口我看到了廣州外語外貿大學，對我來說雖然考大學無望，但我和女同事就決定去大學裡領略一番，看到大學生們的身影，時有牽手的男女，讓我羨慕不已。

我們坐在廣外的操場上，沒有人認識我們，也因為我們年齡相仿，在別人眼裡，也許我們就是廣大的大學生。

那時候我才知道，江西姑娘也和我一樣，是一個高考落榜生，我們也一個共同的愛好就是愛好看書。

從白雲山回去之後，我們和江西姑娘的感情突飛猛進，江西女孩還主動向我表白，女孩向男孩表白的情況，那時候並不稀奇，畢竟男少女多，青春年少，女孩也需要感情的寄託，抓住自己的愛情也是情理之中。

但我卻從來不敢帶她去荔枝林，後來我們就在外面租了房子，但那時候的愛情和現在不同的是，不像現在那樣奮不顧身，會受很多感情的牽絆，過年的時候，我們各自回到老家過年，也就是這次過年成為我們感情的轉折點。

她告訴我，家人給她介紹了一個男朋友，她徵求我的意見，她的家人不願讓她遠嫁，如果我能前往江西生活，她就帶我回家見父母。

為此我非常矛盾，因為我和她屬於初戀，對這段感情我非常的珍惜，但讓我去外地生活，從我內心和父母方面則不能接受。

後來因為我沒有明確的答覆，女朋友就決定回到江西，和別人訂婚，訂婚之後，她也沒有再返廣州，也就是從那時候，我沒有再見過她。

每每回憶起那段日子，我都會想起我的初戀，讓我一生留下遺憾，也許這就是緣分，我只能永遠在心中祝福她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