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二十二年 壬寅
1842 五十八歲 林則徐
七月初六日,林則徐自西安出發赴戍伊犁,從此開始,每日備紀行程,至十一月初十日在戍所派職事止,寫成《荷戈紀程》一卷。他在登程時寫了《赴戍登程口占示家人》詩,一方面以“浩蕩襟懷”安慰家人“莫心哀”,同時更重要的是,他高誦“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的詩句,把生死禍福一概棄之度外。(《雲左山房詩鈔》卷六)
林則徐西戍登程後,三子隨行。但長子汝舟是詞臣,照例不準出關,在送了數程以後,於十一日在乾州別去,林則徐賦詩示別。詩中一方面表示自己不畏艱險;另一方面又對統治者造成自己表示感恩。(《雲左山房詩鈔》卷六)
林則徐西行,在隨帶行李中,有大量書籍和紙帛,可以看到他不同於一般風塵俗吏
“
大車七輛,載書二十筐曰:東壁圖書府、西園翰墨林、誦詩聞國政,講易見天心。餘皆公卿求書綾絹宣紙也
”(郭柏蒼:《竹間十日話》卷六)
七月初七日,英人提出脅降要求:
(1)賠款二千一百萬圓,本年先交六百萬圓;(2)割香港;(3)廣州、福州、廈門、寧波、上海五口通商(4)往來平等
七月初八,普廷再次前令春英等“設法羈縻,迅速將此事了結,一切不為遙制”《道光的發辦賣多伯》卷五八叫十四,
七月初九日,普英派成齡、黃恩形等乘夜出城,至英船議訂條件。(《道光朝籌辦夷務始末》卷五九葉一)
七月初九、初十日,靖江人民展開反英鬥爭。時人謝蘭生挑(請江紀事》詳記始末。(《鴉片戰爭末期英軍在長江下游的侵略罪行》頁三五四——三五五)
七月十二日,清廷准許伊里布帶頭品頂翎為議和代表。(《道光朝等辦夷務始末》卷五八葉三三)並命耆英“權宜應允”英軍所提條款。(<道光朝籌辦夷務始末》卷五八葉三三,葉三五——三六)七月十五日,耆英至英船與璞鼎查會談。(《道光朝籌辦夷務始末》卷五九葉三一)
七月十六日,林則徐行抵平涼白水驛,獲悉次子聰葬於十二日得一子,為林則徐的長孫,取名賀峒。
林則徐在平涼收到一個令他意外的訊息,從西安來了一封家信,其中說到,他老三兒子的媳婦生了一個男孩。添丁進口,這是大喜事。林則徐自然要給孫兒取名。
起初,他想,平安到平涼,又收到好訊息,就應該慶賀一下。他就想到用“平慶”這個名字。不過仔細推敲後,覺得不妥,家族中長輩用了這個名字,後人就不能用了。那怎麼辦?按照行程,過了平涼,就是崆峒了。於是,他借用崆峒二字中的一個,就改為“賀峒”
七月十七日,清廷決定對英方要求“無不允准”。(《道光朝籌辦夷務始末》卷五九葉三至五)
七月十九日,耆英與璞鼎查在江寧城外靜海寺再次晤面。(《道光朝籌辦夷務始末》卷五九葉三二)
七月二十日,鎮江流言起用林則徐。此雖非事實,但也反映林則徐在人民心目中的地位。
“時到處訛語:‘北來大兵數萬,朝廷起林則徐,賜上方劍,總制四省。兵已渡淮,且至揚州矣’”。(《鴉片戰爭資料叢刊>頁八七)
七月二十一日,英等在江寧城內接受英國侵略者的“城不2盟,確定了具體條款。(《道光朝鮮辦夷務焰卷五九葉三九)
七月二十四日,耆英、伊里布等在英國軍艦康華麗號(omnrollis)上籤訂了我國第一個不平等條約——《江寧條別十二條。主要內容有:
割讓香港、開放五口、協定關稅和賠款二千一百萬元等項
。(《道光朝籌辦夷務始束 卷五九葉四三四六《中外約章彙編》)
當時,給事中董宗遠曾上疏力陳和議不便,堅決求戰。董在奏疏中提出了和議的“四患”即“國威自此損矣,國脈自此傷矣,亂民自此生心矣,邊境自此多事矣”並且逐條分析了
“四患”。奏疏中指斥投降派是“但求目前苟安,絕不為國家久遠之計”。因此,主張“簡任上將,速發大兵,任用王親,大申撻伐:並飛諭江蘇、安徽、江西各撫臣,帶領精兵,三路堵截,四面合圍,解省城目下之倒懸,恢各屬已失之境土”。這份奏疏代表了當時一部分反對投降、反對和約、主張抵抗的意見和要求。它是鴉片戰爭時期的一份重要文獻,但卻被清官書所摒棄。梁廷相:《夷氛聞記》卷四自注中收錄此奏。一方面可以反映梁廷相的政治態度,另一方面也可見此疏流傳較廣。清延終以投降勢力的抬頭,悍然不顧其他意見,全部接受了第一個喪權辱國的不平等條約。
七月二十六日,清廷對英方提出的條約內容,“均準照議辦理”。(《道光朝籌辦夷務始末 卷五九葉三四)
七月二十九日,林則徐抵達蘭州自督撫以下文武官員皆來迎。
八月初七日離蘭繼續西行。林則徐在居蘭州期間,曾與陝甘總督富呢揚阿和其他重要官吏程德潤(玉樵)、王兆琛(西船)、唐樹義(子方)等翻往還,並題詩作字。
詩有《題富海帆督部(富呢揚阿)韜光蠟展圖》《題海帆松蔭補讀圖》《留別海帆》《程玉樵方伯(德潤)錢子於蘭州藩廊之若已有園次韻奉謝》、《題唐子方觀察(樹義)夢硯圖》。
其中某些篇章和詩句表達了他的反侵略思想和對外國侵略的預見。有的詩提醒人們不要被“狼貪今漸戢”的表面現象所迷惑,(實際上這時正是英軍步步進逼而不是漸戢的時候,林則徐可能由於訊息閉塞而聽了傳聞)要“須防蠶食念猶紛”,多多考慮如何增強國防,特別強調“須防蠶食”,這是提醒人們警惕侵略者得寸進尺的野心,如寫給程玉樵的詩中說:
我無長策靖蠻氛, 愧說樓船練水軍,
聞道狼貪今漸戢, 須防蠶食念猶紛。
白頭合對天山雪, 赤手誰摩嶺海雲,
多謝新詩贈珠玉, 難禁傷別杜司勳。
(《雲左山房詩鈔》卷六)
據日記載,程玉樵邀宴在八月初四日,此詩當作於是日。詩共二首,前一首詠名園、謝主人;後一首即所錄,為自抒懷抱之作。
林則徐居蘭州時有致姚春木、王冬壽函,除詳述辦理禁菸原委及對近三年行事頗致憤慨外,並提出禦敵之法。由於這是私人往來的函件,所以內容較少顧忌,可以看到林則徐在政治上失敗後的憤懣心情。而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林則徐根據實踐鬥爭經驗,對敵我雙方的實力進行了分析,提出了“
器良技熟,膽壯心齊
”的剿夷八字真言。他在信中說:
“自念禍福死生,早已度外接之,唯逆焰已若燎原,身雖放逸,安能委諸不聞不見?潤州(鎮江)失守後,未得續耗,不知連日又復何如?愈行愈運,徒覺憂心如焚耳!竊謂剿而不謀船炮水軍,是自取敗也。沿海口岸,防之已不勝防,況又入長江與內河乎?送夷以舟為窟宅,來不能離水,所以狼奔盡豖突頻陷城垣者,以水中無剿御之人、戰勝之具,故無所用其卻顧耳。……
水中之船無定位者也。彼以無定攻有定,便無一炮虛實。我以有定攻無定,舟一閃躲,則炮即落水矣。彼之大炮,遠及十里內外,若我炮不能及,彼炮先已及我,是器不良也。彼之放炮,若內地之放排槍,連聲不斷,我放一炮後,須展轉移時再放一炮,是技不熟也。……
徐嘗謂剿夷有八字要言:“器良技熟,膽壯心齊”,是以要大炮得手。今此一物,置之不講,真令韓嶽束手,奈何!奈何!……
徐前年獲譴之後,尚力陳船炮事,若彼時專務此具,今日亦不至如是棘手。為今之計,戰船造制不及,唯漳、泉、汀三郡民商之船,尚可僱用。其水軍亦須於彼募敢死之士,緣其平日頂兇含命,有死無生,今以重資募其赴敵,生死兩途,必能效命。次則老虎頭之鹽船與人,亦尚可以酌用,但須善於駕馭耳。逆艘深入險地,是謂我中原無人也。若得計得法,正可珍滅無遺。不然咽喉被梗,豈堪設想耶?……
”(《鴉片戰爭資料叢刊》Ⅱ頁五六七——五六九)
林則徐在這封信中還附入給姚、王的答詩各一首。一首是《次韻答姚春木》:
時事艱如此,憑誰議海防,
已成頭皓白,遑問口雌黃,
絕塞不辭遠,中原籲可傷,
感君教學易,憂患固其常。
(《雲左山房詩鈔》卷六)
另一首是《次韻答王子壽柏心》
大息恬嬉久,艱危兆履霜,
嶽韓空報宋,李郭或興唐,
果有元戎略,休為謫宦傷,
手無一寸刀,誰拾路傍搶。
(《雲左山房詩鈔》卷六)
王子壽原詩見《螺洲詩草》全詩是
萬里伊吾北,孤臣鬢已霜,奏書無耿育,持節少馮唐。曲突謀猶在,高塘射易傷,鼓鼙恩將帥,終望掃簷槍。
七月,魏源撰成《聖武記》十四卷。魏源是在緬懷清朝統治者鎮壓人民起義的“武功”和有感於外國侵略者的“海警沓至”的心情下而著《聖武記》的。
他寫此書的目的為使中國“物恥足以振之,國恥足以興之”因遭受外侮而要求振興,這是反抗侵略的進步思想,但他憧憬的卻是過去統治者鎮壓人民起義“武功”的盛世,這又是維護封建政權的落後思想。《聖武記》中有《道光洋艘徵撫記》較為翔實地記載了鴉片戰爭的史事,近人姚薇元對它詳加考訂,寫成《鴉片戰爭史實考》
八月初,林則徐獲知陝西準備鑄炮,曾寫《致陝撫中軍參府與輔相書》,發表鑄炮建議說:
“
其大要總在腹厚口寬,火門正而緊,鐵液純而潔。鑄成之後,膛內打磨如鏡,則放出快而不炸
。”(《林則徐書札》)八月初二日,清廷批准《江寧條約》。(《道光朝籌辦夷務始末》卷五九葉四六)
八月十二日,林則徐行抵甘肅古浪縣,縣令陳世鎔,安徽懷寧人,工詩古文,由於仰慕林則徐,離城三十餘里迎候,陪同入縣,盤桓終日。陳世鎔為林則徐題寫了《題林少穆制軍關隴訪碑圖》、《題林少穆制軍邊城伴月圖》。(陳世銘:《求志居集》卷十二)
八月十四日,林則徐至涼州。同鄉後輩郭柏蔭任甘涼道,遂應邀住甘涼道署中。並在此整頓行裝,換僱大車。(<林則徐·日記頁四一七)
約在這時,林則徐寫答陳德培詩二章,一方面安慰對方失意,另一方面也表示自己始終沒有忘懷於禦敵。雖然自己和反侵略的戰場已遠隔關山萬里,但仍在夢中聽到前方的戰鼓聲,熱切地希望能珍滅小丑,使國家安定下來。詩中寫道:
棄璞何須惜卞和, 門庭轉喜雀堪羅,
頻搔白髮漸衰病, 猶剩丹心耐折磨。
憶昔逢君憐宦薄, 而今依舊患才多,
鳳鸞枳棘無棲處, 七載蹉跎奈爾何!
送我涼州十日程, 自驅薄笨短轅輕,
高談痛飲同西笑, 切憤沈吟擬北征。
小醜跳樑誰殄滅, 中原攬轡望澄清,
關山萬里殘宵夢, 猶聽江東戰鼓聲。
(《雲左山房詩鈔》卷六)
七月二十六日,林則徐行至甘肅安定縣,“陳子茂主簿(德培)迎至此”一直陪送林西行。八月二十二日,“林離涼州”“子茂送至此,與之共飯而別”,故林答陳詩當作於此段時間內。此時長江各地上海、鎮江失守訊息當已傳到,故有“猶聽江東戰鼓聲”念念不忘於抗敵之事。
一身正氣的人,書法往往是光明磊落,氣勢磅礴!文天祥、岳飛的書法無不如此!在美國印第安納波利特斯藝術的博物館,發現一部林則徐手抄的《無量壽經》(節略版,還有人說《阿彌陀經》)全文2000多字,字字精妙,字字珠璣
很少有人知道,林則徐還是一個大書法家,楷、行、草都堪稱一絕,無論是何種書體,都給人一種正氣凜然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