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重生的第三日,我坐在太子對面,認真地說:“殿下,我不求名分,只想助您一臂之力。”
江閱川玩味地勾起嘴角,將手肘擱在面前的桌上,雙手交疊拖著下巴,聲音慵懶無比:“上一個這麼說的人,墳頭草都三尺高了。”
我嘆了口氣,認命地跪在地上:“那我求名分,但我可一做一顆聽話的棋子。”
咯咯的笑聲自我頭頂傳來,他好似聽見什麼可笑的笑話一般。
也難怪他不相信我,我爹是驃騎大將軍,手握重兵。現在皇子們為爭皇位掐得正凶,都知道我爹是塊肥肉,但誰也不敢明目張膽地搶到嘴裡。
我如今把肥肉送到他嘴邊,還跟他說我心甘情願,不求回報。他不懷疑才怪!
看來不拿出點有用的資訊是不行了,於是我緩緩道:“周稚秋初五要陪同丞相夫人去寺裡上香。”
江閱川收起笑容眯著眼睛打量我。
別看江閱川長著一張人畜無害的臉,他肚子裡的花花腸子可多著呢!稍不留神就會送命,和他打交道,我必須提起十二萬分的小心。
正因為覺得他這人心機深沉,上一世我十分不喜歡他。
不過這一世,我要抱住他的大腿,助他成就千秋大業。
周稚秋就是我打入東宮的一塊敲門磚,也是江閱川未來最有用的棋子,沒有之一。
她是老丞相的女兒,老丞相又是皇太后的親哥哥。他們有一個共同的目標——扶持太子穩坐帝位。
為了不讓這一目標顯得功利,引起當事人的反感,只能走曲線救國的路子。
讓周稚秋和江閱川一見鍾情、再見傾心、三見定情,最後送他倆進洞房。
這樣周家的勢力就順理成章地注入了東宮。
而我,因為帶著前世的記憶,知道周稚秋回京途中將會遇險。若太子“恰巧路過”英雄救美,剛好成就一段佳話。
此時推波助瀾,幫他倆先走個感情線。
一來二去,他們不擦槍走火算我輸。
果不其然,初五那天在城門口茶樓的雅間兒裡,我聽見了太子英雄救美的事蹟。
彼時,我正磕著瓜子,翹著二郎腿,悠哉地看看窗外。
江閱川騎馬進城,後面跟著的正是周丞相家的馬車。
路過茶樓時,他抬頭精準地望向我,與我視線相撞。
我嚇了一跳,手一抖,瓜子噼裡啪啦掉到地上。
可江閱川只是掃了一眼,便如什麼都沒發生似的走了。
他怎麼知道我在這?
不等我想明白,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安姑娘好巧啊。”
我轉過頭,看見那張斯斯文文的臉,怒從中來,恨不得上前去揭下他虛偽的麵皮,再抽他兩巴掌洩憤!
江長贏一愣,大概沒想到我的眼神這麼兇。
我“嚯”地站起身,拍拍手上的瓜子皮,道:“六殿下,不好意思。我爹喊我回家吃飯。”
說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茶樓。
開玩笑,我為啥要站太子的隊?
因為我恨江長贏,我不想讓他贏!
上一世他哄騙我,我助他上位,他卻讓我被宮鬥折磨致死!
這一世我要讓他得不到皇位,我要讓他輸在他最想贏的人手裡。
2、
江閱川再來找我時,直截了當地開了條件。
我助他上位,他許我側妃。
感情他以為我饞他身子。
我真是欲哭無淚,想當一顆無慾無求的棋子怎麼這麼難?
罷了罷了,管它棋子還是側妃,最後能讓江閱川坐上皇帝的寶座就成。
“我看得清自己的位置,您需要制衡周家的力量,我甘願做這顆棋子,但求殿下……來日保將軍府上下平安。”
我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個頭。
江閱川沉默了一會,才緩緩開口:“本宮在一日,就會保將軍府無虞。”
他走過來,仔細地端詳我半晌,一雙鷹隼樣的眸子盯得我汗毛倒立。
“本宮怎麼記得,你與老六似乎走得很近呢?”
還不是怪我瞎了眼?
江長贏對我說,他的母親出身不高,位分也不高,要不是得了他這個兒子,恐怕連在後宮裡生存都是個難題。
他從小受盡冷眼,同為皇子,他的待遇是最差的。
一聽這話,我同情心氾濫,對他生出滿腔的憐愛。誓作他背後最堅實的後盾,以彌補這麼多年來他缺失的愛。
我自以為自己很偉大。
可我就是個笑話。
江長贏利用我的同情心,把我吃得死死的。
我還以為自己是拯救他於黑暗中的光明女神,其實我就是個跳樑小醜,一切都是可笑的自我感動而已。
“太子殿下莫說笑了,安家世代忠良,必定一心為朝廷。擁護太子是份內的責任,不敢逾矩。”
江閱川把玩著腰間的玉佩,鷹隼般的眸子依舊睨著我。
“安岱赭,你可知,背叛我的人是什麼下場?”
“我知道,墳頭草已經三尺高了。”
江閱川一愣,把玩玉佩的動作頓了頓,不過也沒再說什麼。
可他對我的試探從未停止過,無論我怎樣表忠心都沒用。
我索性躺平了,讓時間證明一切。
他甚至故意讓我知道,他如何與周稚秋談情說愛,企圖刺激我的嫉妒心,試探我到底是不是對他有非分之想。
可惜我並不在意這種事,上一世他們就是夫妻,只不過沒有這麼快墜入愛河而已。
他們的戀愛日常我不感興趣,還沒時興的話本子有意思。
我只是為他們的愛情添了一把火,好讓江閱川能多點時間做別的事情。
比如,讓他早點發現那個平凡的六弟,有著不平凡的心思。
江閱川截獲密信時,我正在東宮後院烤乳鴿。
鴿子架在爐炭上烤得流油,香氣順著門縫飄出去老遠。
我盯著焦香的乳鴿,口水直流三千尺。
院子的大門被一腳踢開。
江閱川搖著扇子款款而來,我下意識嚥了咽口水。
“安岱赭,做得不錯。”
他在我對面坐下,順手扯走了一隻鴿翅。
“我也沒想到這鴿子夾帶私貨,意外意外。”
開玩笑,我可不能承認我知道這鴿子有鬼。密信上的內容只有太子能知道,驃騎大將軍的女兒不配知道。
我眼睜睜地看著江閱川在我面前慢條斯理地吃完了一整隻鴿子,內心裡把他罵了個狗血淋頭。
他拿過侍女遞上來的帕子,慢悠悠地擦乾淨手,轉而對我說:“味道不錯。”
3、
眼看著我與太子越走越近,我爹沉不住氣了。
他把我叫到書房,語重心長地說:“閨女,皇宮裡的事咱可不能跟著摻和。站錯了隊可是要喪命的!”
“放心吧爹,我有分寸。”
“你有個屁……”我爹恨鐵不成鋼,在我面前焦灼地踱著步:“之前你和六皇子接觸,我就不同意。現在可好,你直接一隻腳伸進東宮裡,你不玩把大的不過癮是不是?”
我按住我爹的肩膀,認真地說:“爹,富貴險中求!”
眼見我爹看我的眼神像看傻子,我清了清嗓,重新說:“爹,咱們安家世代忠良,無論如何都要站在皇上這邊吧?”
我爹點了點頭。
“聖意不可揣測,但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的意思已經是明擺著的吧?”
我爹又點了點頭。
我也跟著點了點頭。
沉默了一刻,我爹終於嘆了口氣,擺了擺手:“算了算了,我一把老骨頭無所謂,你就折騰吧,折騰的都是你自己的命數。”
看著我爹的背影,我心中有些難過。
上一世,要不是我豬油蒙了心,怎麼會不顧一切幫江長贏篡位呢?
事成後我倒是風光進了宮,我爹呢?被江長贏以各種名義,慢慢架空了實力。
要不是因為我還有用,恐怕我爹的性命早就不保了。
想我爹一輩子有大半輩子都在戰場為國盡忠,老了老了不能享福,還要跟著我吃瓜落,我心如刀絞。
“爹,我當了太子的側妃,一定讓您過上好日子!”
我爹的肩膀抖了抖,沒搭理我。
出了書房,我覺得心情壓抑,便想著去街上逛一逛,權當散心。
剛邁出將軍府的大門,江長贏的小廝就走過來,對我說:“安姑娘,我們公子請您去天香樓一敘。”
“沒啥可敘,我不去。”我斬釘截鐵地回。
不遠處的馬車上下來一人,正是江長贏。
他走到我面前,自嘲地說:“我就知道岱赭不肯賞臉。還得親自來請,方顯誠意。”
我退後一步,跟他保持著安全距離:“六殿下別尋我開心了,孤男寡女沒啥好說。”
江長贏笑了,向前一步,道:“天香樓的烤乳鴿味道不錯,我想著應該合你的口味。”
看來他已經知道我將他的密報截了下來,說是請我吃飯,其實是想興師問罪。
“天香樓的乳鴿沒有我獵得好吃,六殿下您還是直奔主題吧。”
江長贏慢慢收起了笑容,左手無意識地玩著右手拇指上的扳指。一雙丹鳳眼探究地看著我,眼神中帶著一絲陌生。
我覺得下一秒他就要開始他的表演了。
這時,一道慵懶的聲音響起:“本宮左等右等等不來,原來在這故人相會。”
此刻這聲音在我聽來簡直如天籟般美妙。
我轉過身,甜甜一笑:“太子殿下您可來了。”
大概這聲音太做作,又夾雜著一絲過分的甜膩。
江閱川的表情,微不可見地僵了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