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之夜看不到月亮的感懷

俞梅蓀

正經視點

日前，我在群裡看到關於親歷坐牢的文章，說是在獄中的連年中秋，不讓看月亮 ，群友們感到詫異。

我對此不以為然，想到29年之前，我身陷冤獄中，就是不讓看月亮，其實也看不到月亮。

頭一年，我在看守所的中秋之夜，從天窗看到夜空很亮，應該是月光 很亮。半夜裡，我悄悄開啟室內小門，跨出一步是約15平米的小天井，抬頭看到天空很亮，很興奮，無奈看不到月亮。天井的頂上是鐵柵欄，鐵柵欄上有荷槍實彈的哨兵警戒，如動物園裡的獅虎山鐵籠子，我在露天僅兩分鐘，迅即回到室內，趕緊關上門，幸好未被獄警發現。

我在室內輕輕吟誦蘇東坡：“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寄託對70多歲的家母和8歲兒子以及孤寡殘疾的胞弟等家人的思念。這也不能被獄警發現。

這是我唯一的一次膽敢半夜開門到天井的，室內的兩位難友不願（實為不敢）到天井。如被發現，要捱打，我曾無緣無故被打傷，腿被打瘸，留下老傷，成老寒腿，現已虛歲七十，腳怕冷，去年開始，夏天在家中要穿棉鞋。

我被判刑之後的兩年，在被關押殺人、搶劫、強姦，被判無期徒刑和死刑緩期執行的重刑犯監獄裡服刑。晚上都在室內，從未在露天，窗戶都有鐵柵欄，腦袋沒法伸出去張望，我的床位遠離窗戶，故也很難看到月亮 。熬過了生不如死，自殺未遂的第一年，第二年就慢慢習慣啦，萬念俱灰，無所謂啦，中秋之夜與我無關啦。

1982年，我在北大法律系上學時，每天路過燕南園，常見85歲的朱光潛先生在散步。我在獄中的難友是他的弟子鄒大哥，我讀他的文章得知，朱光潛先生說：“以出世的精神，做入世的事業。”馮亦代先生加了一句：“唯有出世，才能入世。”（馮亦代的這句話似較少有人知道）這使我在獄中的孤獨寂寞之中，身臨其境，受益匪淺。

今日的中秋之夜，在北京西三環中路的我家周邊地區，烏雲密佈，打雷卻未下雨，看不到月亮。這使我想起1994年起，我冤獄三年，看不到月亮的場景，往事不堪回首明月中，有感而發，感言幾句。

——2022-09-10-23時55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