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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年代的紀事:油房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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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房屋

原題:油房屋

作者:範友軍

70年代的紀事:油房屋

一、

天不亮,父親披了件單衣冒著初冬的雨絲急匆匆趕往村西頭的油房屋,臨走時對母親說,隊長安排的可死,交接班時必須得準時,不然,要扣工分。

一進油房屋,隊長正在棉籽垛上坐著,手裡拿著記工分的薄,身旁放著個大瓷碗,不用說,大家都知道碗裡是啥,他又想幹什麼。

屋內七八個人腳手不拾閒,扒垛,篩籽,炒籽,倒入鐵筒式的榨油機中,再到外邊搖著半截頭機器,皮帶帶動輪轂,開始榨油。

生產隊會計來了,身後帶著他六七歲的寶貝蛋,趴到隊長耳朵眼裡不知又咕嘰了啥。

會計李謠是大家公認的“小人勢力”,也妨他的高子“哈巴狗。”在隊長跟前從沒別替人進過好言,父親“栽倒”他手裡好幾回。隊長曾不點名的在開大會“撩炮”:個別人都不自覺,家裡孩子多,勞力少,工分掙的又少,還不好好幹,天天竟想著搞點“投機倒把”,這回就算了,下次再聽到或不改,工分扣完,還要到臺上做檢討……

雖沒指名道姓,父親知道是說自己的。因為,有幾次放罷工,偷偷買只羊,五更到街上賣了,換點錢買點粗糧,孩子好充充飢。每次都被會計發現,隊長開會時就“撩炮。”

“滋啦”一聲,一勺子生棉油在火上一燒,瞬間倒入隊長麵條碗裡,香味撲鼻,浸入心扉。

會計看此,走到父親跟前,讓給他那寶貝蛋砸塊“花生餅,”父親停下手中的活,不敢不聽他的號令,一塊硬硬的花生餅他那寶貝蛋吃得津津有味。

油房屋裡勞作的人彷彿都是奴隸,只管幹,不許偷懶,雖掙點工分,可與自己的付出不成正比。父親很知足,能上油房屋幹活,不是體力好,就是有智商的人,畢竟榨油也算是個技術活。

70年代的紀事:油房屋

油房屋榨油有兩班,父親這一班8個人,另一班10個人,一星期白天班,一星期夜班。無論白班或夜班上完後,第二天照樣出工乾地裡的其它活。紅亮叔,樹真哥和父親一班,由於彼此脾氣和得來,同其他人相比較關係走的近些,幹起活來也都有個照應。

隊長一碗麵條撩進肚,嘴邊呈現明黃黃的,站起來撩了句話,今恁這一班到天黑必須出三百斤棉油,出不了,一天的工分別想拿了。說完夾著他那碗和會計使了個眼色,開了溜。

油房屋內瀰漫的那種緊張而又壓抑的心情隨著隊長和會計遠去的腳步聲鬆弛而又平和。

啥時候是個頭,吃不飽穿不暖,孩子在家還餓著;這日子就沒法過,孩子都二十多了,到現在媒還沒信上;日它萬奶奶,可好了當官的了,光不幹活,天天監督的跟看犯人似的;不講吃啥,只要能讓人填飽肚子,別說幹這活,就是上山打老虎……

油房屋內瀰漫著一肚子苦水道也道不盡的怨氣聲。

幹吧,沒有累死的人,只有氣死的人。小組長永勝把褂子一脫,扔到棉籽垛上說。

父親這班的小組長永勝姓劉,弟兄們多,大勞力也多,並且和生產隊婦女隊長還偏點親戚,所以,隊長讓他當了小組長,好呆也算給婦女隊長點面子。永勝為此事不領情,他說,我乾的有恁些,雖弟兄多,幹起活來沒偷過懶,對幹活的夥計們從沒填過壞言,都是爺們父子的,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走到哪步還真不敢說哩。

你個小舅子,站著說話不腰疼,恁家別講吃啥,最低可不餓肚子,看看俺,前胸貼後背,肚子餓的塌大坑,放工了,回家給俺一人拿個玉米麵鍋餅中不中。幹活時好打雜子罵玩的“爛脊樑骨”陳道寬說。

你個小舅子都比人家能,想吃是吧,別說拿一個,就是拿十個也中,你得答應我一件事,讓你老婆子今晚給我暖暖腳……

一句“老婆子”惹了張大良。說哩啥家子話,不就是俺老婆子跑了嗎?那壺不開提那壺,都不知道俺咋過的。此時,油房屋內鴉雀無聲。

張大良七歲傷父,八歲時娘遠嫁他鄉,跟著他大叔長大的,三十多了,他嬸子託人從西鄉花二百塊錢給他找了個結過二婚的媳婦,過了不到二年,生了個兒子不到兩歲,人跑了,連西鄉孃家都沒回,為此事,他發下誓,此生不再娶。

父親瞭解大良的脾氣,為緩和氣氛,幽默地說到,沒有老婆子不要緊,晚上用吊針瓶子倒上開水照樣管暖腳,有了兒子,可延續香火,比啥都強!

都你會說,俺家裡還有兩塊紅薯,晚上給你填填肚子。大良掄起胳膊把一大扠棉籽挑得老高老高。

那一天,別看隊長一直沒進油房屋監工,連打雜子罵玩,出油400多斤,這下,工分是都保住了。

二、

第二天,隊長在油房屋裡臉子搭啦著說,誰讓你們出恁些油的,純碎是浪費,工分扣一半……掏盡不落好,站著不是,坐著歪,屁眼子真能翻使……

第二天是夜班,按隊長要求到天明出油不能超過200斤,否則,工分扣光。

不讓出恁些油才好的,省哩掏恁些勁。父親晚上早早地喝了碗母親燒的湯多紅薯少的紅薯湯來到油房屋,大夥坐在棉籽垛上,有噴著玩,有眯縫著眼的,只有小組長大良在篩著棉籽。

今晚咱得招呼著,不是讓出油200斤嗎,就是上半夜不幹,下半夜不掏多少勁也能完成任務。李效忠兩手託著後腦躺在棉籽垛上得意地說。

花生油下個班該榨了吧,花生餅不多了,下個班榨了,看能否給俺老孃弄點。王向遠來到小組長大良跟前說。

此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榨了,給你弄點,就是拿回家千萬安排家裡人別走漏了風聲,不然,被人發現後,那可是“偷盜”,在隊裡那可是丟人現眼了,一輩子可抬不起頭。大良小心翼翼地對王向遠說。

黎明時分,外邊飄起了雪花,地下已鋪了厚厚的一層,起早的麻雀嘰嘰喳喳連蹦帶跳不停地在地上或屋簷上尋著食。今年這場雪比去年來的早。

一夜出油不多不少正好200斤,看他隊長還有啥話說。再扣工分,就是雞蛋裡挑刺——沒事找事。活也真的不管再幹了。

三、

春節前,油房屋裡每人分了2斤棉油,全隊勞力也多多少少分了點過節的生棉油,油還是賣剩下的油,全家人為分了點油高興的半夜都睡不著覺。

春節後,立了春,棉油對外需求量比去年大了,為了省力省時省錢,加之村裡通了高壓線,隊長派人到縣城買來馬達,換掉半截頭機器,那馬達掛上帶,不僅減了噪聲,工作起來溜的很。省裡再讓人操心機器裡該加油加水及冬季水箱被凍的事情了。

大哥結婚後,去鄉里水泥廠上了班,開託掛車往外運輸水泥,這個差事還得感謝小組長大良給他的親戚婦女隊長介紹的,大哥體壯有魄力,能打倆攜仨,且能吃苦耐勞。

這下,恁家好過些了吧,恁大兒子不僅每月可拿幾塊錢的工資,隊裡還可給他記工分,雙豐收啊!陳道寬對正在忙活計的父親說。

放心吧,咱們肯定會過上好日的,昨天廣播裡播新聞說,上頭的好政策就要來了,說是看讓咱農民該咋過上不捱餓的光景,只要能讓人填飽肚子,讓咱幹啥活都行。父親用桶接著熱騰騰的生棉油說。

四、

十一屆三中全會的召開,農村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父親興奮地把家裡僅存的半袋好面讓母親做了一大鍋蒸饃,那饃真好吃,每人一頓吃了兩仨。

分了責任田、隊裡分了養的牲畜、又按人口分了宅基地,誰也料想不到會讓人過上這樣的好日子。不說東不說西,能過上這樣的日子,這可都是共產 黨 給的啊!父親牽著被分到的那頭隊裡最壯實的牛感慨地說。

站在被分到油房屋做為三兒子宅基的父親激動得淚噙滿雙眸。大半輩子,油房屋的“產品”支撐著全隊人的希望,儘管在逢年過節時每戶分到或多或少的棉油和花生油,可它畢竟又是令人最羨慕的地方,擁有了它,其不寓意著往後的日子更紅火。父親心裡這樣想。

別讓他上高中了,你得勸勸還是上師範,上師範三年畢業了,不僅吃上了商品糧,最重要的是可回來教咱們鄉下的娃。

九月的天格外豪爽,一九八八年,父親站在滿地欲將豐收的莊稼地頭對母親說。母親心裡知道,小兒子的夢想是上高中考軍校,當一名軍人,看來,只有隨父親的心願了。

春華秋實,日子如好。每一次上完了課,放了學,路過“油房屋”三哥家的住宅時,油房屋發生過的一幕幕讓人總會憶起。

他知道,那是發生在70年代的事,他還不記事。是後來大哥曾不止一次地給他講過,那年父親42歲。

70年代的紀事:油房屋

作者簡介:範友軍,1991年畢業於淮陽師範,中共黨員,中小學高階教師,鄉土詩人。一直紮根農村教育一線,把愛傾注在鄉村校園的每個角落。多次榮獲省市縣優秀中共黨員,優秀教師,骨幹教師,學科帶頭人等。工作之餘,喜歡碼些文字,充實生活。多年來,其詩歌散文在國家,省,市報刊雜誌網路發表近200篇(首),代表作《今夜想娘》、《村西頭的那片麥場》、《夜歡的村莊》、《懷念母親》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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