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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我才十九歲

原創文:歐宗權

人生像一條河,奔流直下,沒有重複,或緩流,或急漩……。

當記憶覆蓋了歲月,塵囂的年華一瞬成空,我便循著夢中軌跡,捧出心裡那張刻骨銘心的黃頁,總想一抒胸臆,碼字成文。

十九歲,是一個懵懂的年華,十九歲,是稚嫩與成熟混搭的年齡。可就在十九歲,就在臨近高考的那個春天,大(方言父親)找到我讀書的學校,要我回家相親。

我記得,那是個麥收季節,是農村一年最忙的日子。大舍棄一天工分,向生產隊長請假,謊稱給我送米,起早徒步幾十公里山路,來到我讀書的學校。

記憶中,大那天穿得非常體面,上身穿一件白色的確涼褂子,下身穿黑色褲子,腳穿一雙洗得發白的黃球鞋。蒼桑黝黑的臉上胡茬颳得乾乾淨淨。

大是被門衛大叔引進校園的,後來,又是在門衛大叔的幫助下,找到了我所在班級。

大一天沒進過學堂門,來我讀書的學校還是頭一次。

他一直拘束怯懦地坐在花壇邊,靜候我放學。

我望著窗外,偌大空曠的校園裡,那個熟悉的背影,儼然似校園裡,矗立著一尊當代農民雕像。望著大佝僂的背影,我鼻子一酸,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我心如潮水,雲捲雲舒。老師也看出了我心神不寧的樣子,提示我注意聽課。

終於等來了下課鈴聲響起,我急切地向梧桐樹下花壇邊跑去。在潮水般的人流裡,大一眼就認出了我。笑容裡透著慈祥,偉岸的身軀看不出往日的嚴厲。

大的到來,我很意外,也很開心。正好是最後一堂自習課。我陪大盡情欣賞春意盎然的校園美景。感受校園裡不一樣的春天。

大雖然目不識丁,卻心高氣盛。在他心目中,兒子能在這裡讀書,就是天之驕子。就是咱們村屈指可數的文化人。

大心底最樸素的願望,就是把自己未讀書的遺憾,寄託於我。希望我將來,能捧上鐵飯碗,做個體面的公家人,光宗耀祖。

我對大一直敬而遠之,今天感覺平日不善言辭的大,變得那麼和藹可親,父子間淡淡情誼,瞬間昇華了許多。

已是午飯時間,我準備到食堂買飯。大說不麻煩了,帶你到街上吃一碗麵條,方便得很。

我隨大走出校門,心像黃泥河的水一樣,渾濁翻滾。隱隱猜測大有話要說。

來到泥河老街。找了一家相較熟悉的麵館,挑一個不顯眼的位置坐下。正是飯點,麵館裡客來客往,川流不息。

權兒,我跟你講個事,三嬸給你介紹物件了,我是來叫你回家相親的。相親?我心裡一愣,臉色緋紅,立馬截住了大的話題。

距離高考不及百天,在這個不合時宜的時間節點,丟擲這麼個不切實際的話題,我應該怎麼回答你。

大看我滿臉抗拒不高興的樣子,也沒好意思繼續嘮叨,話說一半,收了回去。他曉得我脾氣倔,怕惹毛了我。

我清楚,大在家是從不做主的,家裡家外都是媽說了算。他今天來,只是代媽跑一趟腿罷了。

不知不覺,牆上的馬頭鍾已指向下午一點。大急著回去,我順道送他一程。

一路上,大默不作聲,我心裡也亂雲飛渡。

臨別時,大央求我說,他也很無奈。是女孩父母看上了咱們家。人家不嫌窮,咱怎麼好意思回絕推辭呢?你看在三嬸的面上,也得回家一趟,事成如否,日後看緣分。

我理解大的難處,事已至此,我像籠中鳥,池裡魚。沒有勇氣和能力改變困局了。既然不能破局突圍,倒不如順從過關。

我思慮再三,答應了大的要求,下個禮拜回去一趟。

不知不覺已走出老街,一望無際的鄉野,美如畫卷。大順著來時的路匆匆踏上歸途。

回到學校後,我經常上課走神,心不在焉,偶爾心裡泛起無名的惶恐……。時常佇立窗前,看著窗外濃稠的暮色發呆,一時半會煩懣的心態很難修正。

如果按照三嬸的說法,相親後即訂婚,打死我是不答應的。我不能顧及父母和三嬸的面子,自毀前程。

我才十九歲,我不能過早被婚姻套路,被道德綁架。我還沒走出校門,人生還充滿著許多未知。

那幾日,我一直追問自己,如果今年高考,幸運之神眷顧了我,這場相親還有意義嗎?即使訂了婚,我也不敢保證,日後沒有變數,即便沒有變數,我也不敢保證日後夫妻同心,意合情長。我真的被大和媽逼的沒招了。

說句掏心窩的話,我不想做小說《人生》中的高加林,也不希望高加林的人生命運在我身上覆制。

過了六一,時光的指標走得飛快,高考的鐘聲敲得我心力憔悴。

一九八一年六月,我在期盼與焦慮中,等來了事關我人生前途命運的第一場大考。

儘管我晨讀夜攻,還是未能逃脫名落孫山的厄運。

考分下來,我惡睡了兩天,沒有了揚帆濟滄海,橫渡顯風流的壯志豪情。

一戰敗北,即定乾坤。我清楚明白,我該何去何從了。我不是幸運兒,沒能等來那張紅紅的紙片。也沒能如大所願,朝著做個體面公家人的方向前行。

雖然,這個結果我早預料在胸,可心裡卻有一萬個不甘。

那段時間,鄰俚族親議論最多的話題,就是後高考時期的趣聞逸事。各種各樣的言論紛紛湧來,幾乎讓大和媽喘不過氣來,他們心中有說不出的酸楚。

大成天唉聲嘆氣,從不好酒的他,每晚必喝,一喝就醉。有時醉得一塌糊塗。我曉得大心裡悶得慌。他是以酒解愁,麻木自己。

雖然,大失望悲觀,卻從來沒埋怨過我。他不識字,不會講佳箴悟道的格言勵語,可他吐出的每句話,卻像家鄉泥土一樣樸實無華,置腹推心。

大胃不好,那段時間經常酗酒。我真為他的身體擔心。媽也心疼大,卻隻字不敢提。

其實,媽比大心裡更難受,卻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

媽跟大商量,找個靈驗的瞎子給我算支命。大將酒杯往桌上一摜,算什麼命!大不了再幹一年!。

其實,核對答案時,我就想到了這個結果。考分揭曉我心若止水,景象在胸。

面對家裡幾間土坯草房,還有依次長大的弟妹。我早就熔斷了復讀的念想。我是農民的兒子,足踏忙鞋,肩挑四季。我沒有涅槃重生的勇氣和資本。

放棄復讀,是我權衡再三做出的決定。我早與湯同學聯絡好了,準備“雙搶”過後,結伴去銅陵打工。

我記得,在離開寢室的那一天,我在牆角撿起一支半截鉛筆,在牆上寫下留給自己,也留給下一屆住進這間寢室的學弟學妹們。不是每一次花開都有結果,但只要我們每個花期都綻放,即使沒結出想要的果實,也永遠不能忘記曾經的努力。

時移世異,歲月悠悠。很多緣份都是冥冥之中註定的。我與那個“小芳”在三嬸攜緣欣盼中締結鸞儔。

如今,我們夫妻恩愛,華髮染霜了。年少時的理想追求,早在心底幻化成過眼煙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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