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落,馮雲希結束通話了電話,然後關掉了手機。
她一個人蜷縮在冰冷的病床上,從窗裡吹進來的夜風似是要將她全身都冰凍。
馮雲希就這麼熬了一整夜,直到第二天手術時間到了。
護士進來,要帶她去手術室。
她才開口:“我想再去看看他。”
聞言,護士並沒有阻止。
清晨的醫院走廊,寂靜無聲。
馮雲希一路來到秦景逸病房外,瞧著屋內的場景,怎麼都邁不動腳步走進。
病房內。
麻醉師正在給秦景逸打麻藥。
秦母坐在病床旁,緊張神色溢於言表。
她緊緊的抓住了秦景逸的手,聲音都在發顫:“你別怕,阿逸,手術一定會很成功的!”
秦景逸躺在病床上,視線掃過了病房裡的其他人。
秦父和秦風衍都在,獨獨馮雲希還沒有來。
可來不及多想,麻藥作用下,他意識逐漸昏沉,最後沉沉的闔上了雙眸。
秦母紅著眼眶站在門口,秦父攙扶著她,安撫性的拍著她的手背。
秦風衍也站在一旁,緩緩出聲:“媽,放心吧,沒事的。”
護士推著病床上的秦景逸朝手術室走去,三人一併跟著走了出來。
結果就和站在門口的馮雲希視線相對。
馮雲希身上穿著手術服,藍色的無菌布料十分單薄,襯得她整個人也消瘦。
不等秦家人說話,馮雲希率先開口,聲音輕緩:“秦先生,秦太太,大少爺,這些年謝謝你們對我的照顧。”
“不管一開始將我帶回來是為了什麼,我都感謝秦家,感謝你們,給了我一個容身之處。”
話落,馮雲希深深的朝他們鞠了一躬,然後才直起身看向秦風衍。
她抬手將手中的月亮擺件遞了過去:“大少爺,等手術結束,您幫我把這個還給他吧。”
秦風衍看著那擺件,愣了一會兒,才接了過來。
手中一空,馮雲希的心也空了一瞬。
但轉念,她就又想也就到這兒了,至此欠秦家的,欠他的,自己就都還清了。
做完這一切,馮雲希在秦家三人沉默複雜的目光之中徑直走進了手術室。
手術室內,刺鼻的消毒水味瀰漫。
馮雲希看著病床上安靜的秦景逸,眼眶一陣發熱。
她視線落在秦景逸那張好看的臉上,捨不得移開。
就好像這樣多看一會,就能記得深一點。
直到護士出聲催促,馮雲希才猛然回神,走上前在白色簾布的另一側躺下。
麻藥針扎進了手臂,她偏過頭,隔著那層簾布,看著秦景逸模糊的側影。
過往兩人相處的畫面在腦海之中浮現,她忽然想到小的時候院長和她說,人死之前,都會看見走馬燈。
而她的這一輩子裡,全部都是秦景逸。
記憶之中的他總是穿著一件黑色襯衫,膚色蒼白,眼神淡漠。
麻藥逐漸起效,意識變得渙散,她輕輕的闔上了雙眼。
秦景逸,如果這輩子我們只能到這裡,下輩子,我想再遇見你一次。
這個念頭升起的那一秒,她陷入了一片黑暗,再無意識。
而手術室的紅燈則亮了四個小馮。
手術室燈滅的那一刻,醫生也從中走出。
見狀,秦父秦母著急忙慌的上前:“醫生,我兒子怎麼樣了!”
醫生摘下了口罩:“手術很成功,放心吧。”
……
一週後,秦家別墅。
房間內十分寂靜。
秦景逸靠在床上,視線落在了一旁的手機上。
從手術結束到現在,已經整整過去一週,馮雲希都沒有回來。
秦景逸心中湧上陣陣煩悶,他拿過手機撥通了馮雲希的電話。
可從聽筒傳來的,卻只有冰冷的機械女聲。
“對不起,您撥的電話已關機。”
見狀,秦景逸煩躁的將手機扔在了床上,起身出門下樓。
秦母一看見秦景逸下來,立即開口:“醫生都說了你要好好休息!怎麼又亂動!”
秦景逸並未迴應,只是問:“馮雲希多久沒回來了?”
聞聲,眾人紛紛一愣,坐在一旁的秦風衍眸色暗了暗。
秦母張了張嘴:“有一陣子了,你管她幹什麼,你現在就應該好好休息……”
她話沒說完,就被秦景逸蹙眉:“消失這麼久,你們不知道去找人嗎?”
話落,他看向了一旁的李叔,眸色漆黑:“趕緊派人去找。”
可是整個客廳,沒有一個人動。
秦景逸心中湧上了陣陣不安,剛要開口再問。
這馮,秦風衍緩緩起身。
他將一個小巧的月亮擺件遞到了秦景逸眼前,聲音低沉又帶著幾分隱忍:“這是她要我還給你的。”
秦景逸一怔,呼吸變得急促。
下一秒,秦風衍的聲音再次響起:“她回不來了。”
“是馮雲希給你做的心臟捐贈,她已經死了!”
只一瞬,秦景逸甚至覺得自己好像出現了幻聽。
他呆坐在沙發上,腦海中迴盪著秦風衍的聲音。
空曠的客廳在此刻顯得更加寂靜。
“不可能。”
許久,秦景逸才緩緩出聲。
他臉色未變,淡然的否認了這件事的可能。
可是客廳裡並沒有任何人迴應他。
所有的人都只是靜靜的看著秦景逸,就連平馮一向愛向著他說話的秦母,都沒有出聲。
秦景逸的神色逐漸從淡然變的冷沉。
“你們不說話是什麼意思?”
秦景逸的聲音冰冷,看向秦母的眼神不帶一點感情。
秦母起身上前,立即拽住了秦景逸的手臂:“……我們也是為你好啊!”
“你身體是這個情況,又找不到合適的心臟源,我們也是沒辦法。”
說著,秦母的眼眶逐漸泛紅。
秦景逸攥緊了拳,許久才抬眸,看著秦母緩緩開口:“那現在她人呢?”
秦景逸幾乎快要不能呼吸,拼盡全力才保持著冷靜。
他胸腔裡跳動著的,是馮雲希的心臟。
認識到這一點的秦景逸,心中忽然湧上了一陣悶痛。
見眾人都沒有反應,秦景逸又加大了音量:“她人呢!”
見狀,站在一旁的秦風衍擋在秦母的身前:“秦景逸,有什麼事都給我好好說話,媽不都是為了你嗎?”
秦風衍的聲音冰冷,儼然是一幅兄長模樣。
秦景逸瞬間難以抑制住自己的怒意,起身上前一把拽住了秦風衍的領子。
“秦風衍,你早就知道這件事是嗎?”秦景逸看著秦風衍,聲音低沉。
秦風衍眸色複雜:“我不想和你吵架,知道這件事情的人不只有我,李叔和爸媽,都知道。”
秦景逸臉上的神情更加凝重。
不等秦景逸說話,秦風衍又開口:“我一直都很喜歡雲希,所以我希望你能夠珍惜她的心臟。”
秦景逸終於再也無法按捺自己心中的怒火,抬手重重的朝著眼前的秦風衍臉上砸去!
“阿逸!”
秦母驚呼一聲,立即上前看秦風衍的傷勢,隨即轉頭看著秦景逸:“你怎麼能為了一個野丫頭和你哥動手?!”
秦景逸剛要開口,秦風衍的聲音卻響起:“媽,你先回房吧,我和他談談。”
見狀,秦母也只能嘆著氣和秦父上了樓。
其餘人更不敢圍觀,畢竟能在秦家做事已經是祖上有光,薪水待遇都好,還會有人上趕著巴結自己。
秦景逸從小生病,大部分時間都在休養,本來就是秦家心尖尖上的寶貝,而秦風衍從大學畢業就能接受下秦家所有的產業,更是砥柱一般的存在。
他們兩個人吵架動手,秦家上下所有的傭人就算是好奇,也不敢真的去看。
一馮之間,空曠的客廳裡就只剩下了秦景逸和秦風衍兩個人。
秦風衍抬眸看了一眼秦景逸,抬手擦拭著嘴角的血漬,眼神十分冰冷。
秦景逸也只是安靜的看著他。
不知道過去多久,秦風衍終於開口:“爸媽把馮雲希帶回來的目的,就是因為她的心臟源和你匹配,從一開始,她就只是你的心臟源。”
“馮雲希得了癌症,捐獻書是她自願簽署的。”
秦景逸一怔。
癌症?
他眼前彷彿出現了馮雲希的一顰一笑,那樣陽光開朗的馮雲希,得了癌症?
秦景逸看著秦風衍,面色陰沉:“你的意思是,她在得了癌症的時候,你們逼迫她簽了捐獻書?”
秦風衍一時間不知道怎樣回答秦景逸這個極具主觀揣測的問題。
而事實上也的確是這樣,畢竟秦母的做事方式,他比誰都清楚。
見秦風衍不說話,秦景逸眸中逐漸翻湧而上一陣怒意:“說話!”
秦風衍抬眸,對上了秦景逸的視線,提醒:“不是我用了她的心臟!”
秦景逸身子一僵。
他站在原地,心中那些咄咄逼人的質問,在此刻忽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即使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可是他好像是這個世界上最沒資格質問別人的人。
心臟的跳動在此刻格外的明顯。
許久,秦風衍整理好了情緒,才冷冷開口:“我只希望你珍惜她對你的付出,不要太情緒化,你要是出了意外,那一切都白費。”
客廳裡陷入了一片寂靜。
見秦景逸不說話,秦風衍轉身要走。
“我不需要用任何人的命來換我的命。”
秦景逸語調冰冷,接著開口:“秦風衍,你也不用這麼虛偽,你知道我為什麼這麼討厭你嗎?”
秦風衍腳步一頓。
緊接著,秦景逸的聲音響起:“因為你根本就不配喜歡任何人,也從來都沒有喜歡過任何人。”
“無論是我,還是爸媽,還是馮雲希,一旦我們之中有人和你的利益相瑪?麗?悖,一定會被你拋下。”
聞聲,秦風衍轉過了身,看向了秦景逸。
他眼中是若有若無的怒意。
可只轉瞬,那絲怒意卻被轉換成了笑意。
秦風衍緩緩開口:“你是我的弟弟,我不會和你計較,這種話我不想再聽到。”
說完這句,秦風衍再次轉身,轉身的剎那,臉上的笑意消失殆盡。
身後,秦景逸卻又開口:“馮雲希在哪裡?”
聞聲,秦風衍冷笑一聲:“死了,沒扛過手術馮癌症的併發症。”
話落,徑直走出了家門。
秦景逸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不知道過了多久,才慢慢的上了樓。
明明是短短一段距離,可現在卻覺得格外的漫長。
夜色漆黑。
沒開燈的房間裡。
秦景逸坐在床上看著窗外,只覺得自己的心跳聲震耳欲聾。
那是一條人命,他不明白,為什麼父母能夠如此理所當然的用別人的命換自己的命?
恍惚之間,腦海之中卻閃過了馮雲希的身影。
這天之後,馮雲希這個名字在秦家成了禁忌,沒有人敢提起。
而一直追問她下落的秦景逸也漸漸不再提及。
輾轉兩年後,秦景逸在不依靠秦家的情況下,開創了公司,在渝城站穩了腳跟,幾乎能和秦家分庭抗禮。
一時間,也成了渝城無數商人阿諛討好的物件。
這天,維納斯酒店包廂。
秦景逸坐在包廂之中最中央的位置,臉上神情淡漠。
而周遭人臉上無一不寫著殷勤。
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中年男人抬手敬酒:“小秦總,這裡的主廚手藝可好了,今天您可得賞臉好好嚐嚐。”
秦景逸淡淡的偏頭看了一眼男人:“我喜歡有話直說。”
男人忙討好笑道:“是是是,小秦總時間寶貴,我這不是想著南城的那個開發專案,能和您合作合作。”
秦景逸卻直接站起了身:“你想多了。我還有事忙,這頓飯,李總自己吃吧。”
話音落地,男人立即著急忙慌的起身要去挽留,可又不敢伸手,只能眼睜睜看著他離開。
出了包廂上了車,秦景逸對司機開口:“走吧。”
司機點了點頭:“二少爺,剛剛夫人來了電話。”
“她說大少爺給您介紹了一位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