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鎮回春堂醫師玟小六擅長治療不孕不育，生意還不錯。這天早上，她一手端著碗羊肉湯，一手拿著塊餅，蹲在後院的門檻上，聽著鳥鳴吹著清晨的風，看著山花爛漫，水鳥奔騰，稀里嘩啦地吃著，這樣悠閒自在的生活好不快活。

一碗熱湯下肚，打了個嗝，吃飽喝足，見桶裡已經有一摞子髒碗，小六提著木桶打算去去河邊洗碗。

河邊的灌木叢裡臥著個黑黢黢的影子，吸引了他的注意，以為是一隻鳥，隨手撿了塊石頭扔過去，一擊就中，玟小六愣了：老子啥時候百發百中了？卻見那黑影子沒有半點聲響，走進一看卻是個人。

戰爭時期，清水鎮上的人見過的死人比外面的人吃過的飯都多，都麻木了。小六也不以為然，繼續洗他的碗，嘴裡抱怨道：為什麼一天要洗三次碗？不能將就吃，兩三天一洗嗎？嫌麻煩的她也是從來都不折被子的。這倒是與我們靈魂相契之處。

等到傍晚吃過了飯，小六卻鬼使神差地來到了河邊瞧一瞧那叫花子。只見他骨瘦如柴，小六心生憐憫，便把他抱回了回春堂，大家也都見怪不怪了！

小六吩咐夥計給這個小叫花子打理打理，只見男子鼻青臉腫，完全看不清模樣，像一軀骷髏卻有個大頭。

男子的身上有鞭痕、刺傷、燙傷、肋骨根根分明，還有被燙焦了皮的黑色印記。連指甲也沒有能倖免於難，已經全部被拔掉，泡了水，個個腫起，血肉模糊。

小腿也被打斷，腳底板被釘子穿過，是有多大的仇恨，才會對他使用這樣的酷刑啊？夥計麻子和串子都不敢上前幫忙，小六卻很淡然。

小六輕柔地替他刮掉腐肉，剪掉死皮，接好骨頭，包紮好。小叫花子卻閉著眼睛，緊緊地咬著唇，沉默地顫抖，保持高冷姿態不吭一聲。

男子全身都是傷，喉嚨也不例外，喝藥也困難，小六把男子半摟在懷裡，舀了小半勺湯藥，慢慢地滴入男子的嘴裡。男子配合著他用力吞嚥，藥汁竟然一點沒落地喝了。喂個藥比繡花還精細，從喂藥餵飯到擦身子擦藥，小六都親力親為。

小六被夥計調侃：比照顧奶娃子還精細，不知道的人會以為你是他娘。沒有錯，小六終歸是他的新娘。

小叫花子看著小六臉頰發紅，在陽光下晶瑩剔透，好似帶著淡淡血暈的美玉。本來一顆枯敗死寂的心，一具連自己都要放棄的殘破軀體，被嬌羞的人重新召喚回來。小六此時可是個男兒身呢！難道你看出她有什麼不同了？

小六將洗完澡的他抱到了院子裡曬太陽，半年來第一次看清楚這個男人，劍眉星眉，星星般的眼眸，挺鼻、薄唇，粗麻衣衫下卻是華貴的姿態，清雅的風度，麻子和串子一瞬間自慚形穢，不由自主就生了敬畏。

小叫花子無處可去，只想斬斷前塵，願意留下來做小六的僕人，一生追隨她。放棄曾經的無比尊榮，過上溫水煮青蛙的日子，從此以後唯小六一人馬首是瞻。

小六起名很是隨意，一開始叫“甘草”，麻子串子都反對，後來取名“地上泥”，天上雲，優雅清逸，高貴潔淨。地上泥，品俗平凡，汙濁微弱。意味守本分，做好自己。夥計們覺得太土還是不行。

小六黔驢技窮了，隨手從曬藥草的竹蓆子上揀了一株藥草，扔給麻子，“數數，有幾片葉子就叫他什麼”正好“十七”，取名“葉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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