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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妻十二年

為妻十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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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妻十二年

配圖 | golo

她以固定頻率在抖音裡記錄著自己的日常,其中有一條影片,一個男人抱著她的狗,沒有露臉,可腕間的手錶、露出的大衣,我最熟悉不過了——全世界大概只有我能100%確定,那人就是我的丈夫老莫。

前言

推開列印社的捲簾門,42度高溫的熱浪撲面而來,我懷抱著厚厚一沓老莫出軌的證據,坐進開往律所的計程車。我靠著車窗,摩挲著自己的手臂、小腿,好幾天過去了,上面的淤青還未消散,隱隱作痛。窗外的樹木依然蔥鬱,好像W城的夏天每年都是這副模樣。

12年前,我和老莫也是在這樣的夏日正式走在一起。如今,我卻帶著一顆無比堅定的心,奔走在訴訟之路上,試圖親手斬斷這段婚姻。

1

初見老莫那天,是2010年一個平淡的週六下午。那時我剛畢業,進入一家省級雜誌社做編輯,因為喜歡校園環境,一直租住在校內的小區。

老莫不知從哪裡得知我的電話,以同校學弟的身份,說想要諮詢雜誌廣告方面的問題。我們約在校內的小公園內見,四下除了複習課業的同學,就是卿卿我我的小情侶們。

老莫騎著電動車來的,他是典型的北方長相,濃眉大眼,面板黝黑,體格健壯。他穿一條迷彩花紋的工裝褲和一件超大號的T恤,談吐有著北方人一貫的熱情,自來熟。

聊起來,我才知道,他是他們學院的學生會主席,負責外聯、公關,經常找不同的企業拉贊助做校內活動。他想邀請市裡幾支半溫不火的樂隊,做場校園演唱會,計劃找一個雜誌做點免費贊助宣傳。可我所在的雜誌社內部流程嚴謹繁瑣,不會涉及沒有資金利益的免費合作。我跟他解釋後婉拒了此事,他也表示理解。

從那之後,老莫總是時不時打電話給我,不是聊有關畢業的注意事項,就是諮詢找工作投簡歷等等瑣事,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八成是對我有了好感。可性格外放、豪爽的老莫並不是我喜歡的型別,我從小熱愛閱讀和文學,喜靜,總以為自己會找個內斂、儒雅又博學的物件。我只在高二時有過一場僅限於牽手的初戀,後來因對方轉學而草草結束。大學4年也沒遇到非常動心的男孩兒,就一直這麼單身到了畢業。

老莫大概從其他人口中、還有當時很火的“校內網”瞭解到我非常“乾淨”的過去,正式對我展開追求,送花、請吃飯、表白等等常規行為都來了一遍。可我一直沒鬆口,對於“和他試一試”始終抱著猶豫的態度。

直到有天凌晨,剛入睡的我清楚地聽到有人在試著用鑰匙開大門的鎖,窸窸窣窣的聲音時有時無,我趕緊拉上門閂,又抵了一張小桌子在門口。害怕和恐慌襲來,我想著老莫就住在附近的學生宿舍,於是撥通了他的手機求助。他來得很快,外面的人早就沒了動靜。這一晚,他沒走,規規矩矩地睡在了沙發上。第二天早上,大概是被這種突如其來的安全感感動,我答應和他正式在一起。

那以後,我們有過一段甜蜜的戀愛時光。大四的老莫,沒早課的時候總會騎著小電動送我上班,每週我們都會去看電影、吃飯、約會。他會時不時買點兒星空燈、小玩偶等等女生喜歡的小玩意兒哄我開心。

確立關係後沒多久,在老莫的堅持下,我們很快同居。他說:“在我心裡,從我們在一起的第一天,你已經是我的妻子了。”

不過,我慢慢發現,除了甜言蜜語之外,老莫之前很多話都是假的:他說自己是山東人,其實老家在河南;他說只比我大2歲,其實是大了我4歲——他上學時間晚,高中又復讀了2年,才成了我的學弟;他還曾說父母在學校工作,後來才坦白,他爸爸只是普通的農民,老媽是個裁縫,而且,他也並不是家中獨子,還有兩個妹妹。

我並沒有嫁入大富大貴人家的打算,所以對老莫這些刻意的“包裝”也沒太計較。可生活和習性上的細節,也逐漸顯現出我倆並不合拍:他嗜辣,而我愛清淡的飲食;他習慣晚睡晚起,我一過了11點就困得睜不開眼;他每週都會拉著一幫學生會的兄弟們聚會喝個爛醉,偶爾還會因和鄰桌的口角打架,而我除了和幾個為數不多的閨蜜定期聚會,對這種酒桌上的“兄弟情”以及無意義的社交非常反感;每次出門旅行,他總喜歡在最後一刻抵達機場或車站,而我則習慣提早做好所有準備,預留出足夠的時間……

這樣的事兒多了,總讓我覺得老莫並不是我想共度餘生的良伴,內心時不時湧起和他分手的念頭。只是他當時畢業答辯在即,每天又忙著跑面試,我不想影響到他關乎未來的重要時刻,就一直沒提分手。

6月,老莫正式畢業,拿到了一家龍頭企業的offer,沒等我好好和他深談一場,就匆匆踏上了公司集中培訓、輪崗的旅途,我們匆匆開始了為期1年的異地戀。

老莫在走之前幫我租了一套更安全的小公寓,帶著些許“威脅”的意味叮囑:“照顧好自己,不許和任何男人走得太近哦,我可是安排了眼線的。”我笑著應下,當時只覺得他有些“霸總”上身。

異地戀漫長而難熬,原本我想借此機會讓彼此冷靜,再慢慢分開。可那段時間,老莫每天都會準時跟我影片、電話,節日總能收到他提前訂的花束和禮物。公寓門窗或者傢俱壞了,我在電話裡隨口一提,他第二天都會聯絡好人來維修……我們的感情反而變得更穩定了。

有時候我和閨蜜蔓蔓提到這些細節,她總會善意地提醒我:“這是男朋友應該做的,你可別把這些當成和他長久在一起的理由。”

我和老莫就這麼熬過了異地戀。回到我身邊時,他已經連升兩級,憑著八面玲瓏、熱愛交際的性格,在公司站穩了跟腳,薪水也變為我的兩倍。

在戀愛2週年的那天,老莫特意選了一場冷門的愛情電影,當螢幕裡的男主拿出戒指跟女主求婚時,老莫輕輕碰了碰我的手肘,我扭頭過去看到了他手中的紅色絲絨盒子,裡面有一枚鑽戒。

他輕聲說:“電影院裡人多,我就不跪啦。戒指有些小,以後給你換大的,咱們先訂婚好不好?”

我點頭答應,側身和他擁抱在一起。

現在想來,當時的我應該是愛他的。

2

收下鑽戒以後,我們並沒有很快見家長、訂婚、結婚。

老莫的工作越來越忙,總要出差,哪怕留在W城的日子,也時常有應酬。我們之前定下的“無論多晚都會回家”的“家規”,也在他無數次夜不歸宿中默默被打破了。

開始時,我會固執地等他回家再睡,甚至每隔1小時就打電話詢問他“到哪了”。後來次數多了,老莫就不接我的電話,無論我小吵或大鬧,他總會說“當時有領導在,不方便說話”或者“手機只有兩格電,要留著叫車”……理由聽多了,我也開始麻木了,不想再為了同一個問題去反覆糾結和爭執。

我在雜誌社的工作遇到了瓶頸期,只好換了一份不高不低的工作,職場上遠不如老莫順利。春風得意的他提出:“要不你就辭職,我養你,每天就在家做飯、看書,打理好家事,未來有了孩子也能好好教育。”但我深知“家庭主婦”的不易和被動,一直也沒放棄工作,只是默默埋葬了要做全職寫手的夢想。

情侶們都會趁著5月20日出門約會,可當天公司有個非常重要的會議,我很早就告知老莫:“今天要加班,明天補過好嗎?”他也點頭答應。當晚會議結束,部門同事們又臨時轉場去了一家餐廳邊用餐,邊繼續“頭腦風暴”。到了餐廳後,我忘記了告訴老莫,等我回到家,他破天荒地點著一支菸,沒等我解釋,就抓著我的手臂,一把將我甩到沙發上,質問道:“我在你們公司樓下一直等到9點才回。你說你開會,是和誰一起?開到哪兒去了?”

我耐心解釋全部門的同事們後續的行程,而且我在10點之前已經到家。可老莫不信,我們第一次在解釋和爭吵中有了肢體衝突,從你推我搡到老莫佔據上風,把我的肩膀掐得青青紫紫,還扯斷我一大把的頭髮。

那晚我見識到了他的狂暴後,再次動了分手的心思。可第二天,他又瘋狂地給我道歉:“最近工作壓力大,昨晚是我沒控制住,一時手重,衝動了。”

雜誌社裡年長的姐姐知道了這事,抱著勸和不勸分的態度說:“男人年輕時候都這麼任性,以後就會好多了的。”唯獨蔓蔓得知後,越來越討厭老莫:“網上總說,一個溫柔的人能為你擋去所有風雨,我看老莫能不帶給你暴風驟雨都不錯了。”

我們在一起第三年時,我終於跳槽到了一家很喜歡的公司,薪水也翻了兩倍,可就在順利度過考核期後的轉正入職體檢中,我查出懷孕了。

我內心反覆撕扯著,想打掉孩子——畢竟,好不容易才換了喜歡的工作,又才26歲,以後還有機會。可老莫知道後,開心得不行,勸我:“我們在親密時都有做保護措施,這樣還懷孕,就是老天爺註定的,一定要生下來。”

掐指一算,他已經而立,確實到了做父親的年紀。

老莫當天就給遠在老家的母親打電話,那也是我第一次聽到未來婆婆的聲音。她帶著掩蓋不住的河南口音,囑咐我注意身體,沒有再說多餘的話。我也只能硬著頭皮給爸媽打電話告知,媽媽又傷心又生氣:“千叮萬囑不可以婚前懷孕,你讓媽媽怎麼辦才好?”

冷靜了幾天,媽媽的態度還是軟化下來了:“讓他們家來提親吧,然後結婚。今年必須把婚禮辦了,你身體本來就瘦弱,萬一不要這個孩子,以後很難懷孕就麻煩了。”

新工作只能因為孩子主動放棄。那段時間,老莫來來回回跟他的父母打著電話,我們之前的很多決定反覆被推翻、重提——去他老家辦婚禮,在我家辦回門酒,改成了在我家辦一場即可;本計劃當月提親、下月結婚,因兩家相隔實在遙遠,他家裡還有90歲的奶奶需要照顧,所以訂婚、結婚一次辦好算了。

7月,我們按照他母親找“大師”算好的日子領了證。8月初,老莫帶著公婆從河南老家抵達了我父母所在的城市。婆婆胖乎乎的,看上去還算面善,為了顯瘦,總穿黑色的裙袍。公公很瘦,不怎麼說話,開口就是一腔河南方言,我也聽不懂。

在婚禮前3天,一眾人一起吃了頓飯。席間,婆婆給我了對玉鐲子和1萬1千元,寓意著“一心一意”——以上就是所有彩禮了。

回家午休,媽媽以為我睡著了,偷偷和爸爸抱怨:“按我們的習俗,至少要備好‘三金’和11萬。他們家倒好,趁著女兒懷孕,直接抹了個‘0’,婚禮也是咱倆一手操辦的,這媳婦娶得可真省事!”

爸爸只能安慰道:“算了,女兒開心就行,其他的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咱們還要迎接小外孫或者外孫女呢。”

因為婚禮辦得急,老莫又總說忙,我倆連婚紗照都沒拍,只是找了家婚慶公司,根據常規套路走了一遍流程,賓客幾乎都是我爸媽的朋友。婚禮當天,婆婆為了顯瘦,竟然還穿著她萬年不變的黑色上衣——在我們當地,這被視為很不吉利——我們一家三口忙著招呼著賓客,都壓著火氣沒說,反而是公婆先在走廊裡吵了起來。公公覺得飲料不夠,就出去買了桃汁補上,婆婆迷信,說“桃”寓意著“逃”,兆頭不好,對公公劈頭蓋臉一頓罵,老莫安撫完爸媽才又回到我身邊應付賓客。

交換戒指時,老莫流淚了,說會好好照顧我一生。我的內心其實並沒有太多起伏,眼下這場婚禮,不過是走了個倉促又隨意的過場罷了,和曾經想象中的場景完全不一樣。我摸了摸微微鼓起的肚子,溫柔地對他笑,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

3

辦完婚禮,我和老莫回到W城。我爸媽和公婆並未因這場婚禮就熟絡起來,只約定等我快生產了,再商量照看孩子的事。年底,我和老莫家湊了首付,買下一套三居室期房。

老莫忙碌依舊,我沒了工作,就照顧我倆的起居日常。讀書、打掃房間、做胎教,跟著菜譜學做飯,慢慢有了幾樣拿手菜,甚至能包攬他的一日三餐。

也許是因為先前近乎空白的戀愛經驗和相對淡然的個性,我並沒有像大多數妻子一樣提出掌控家裡的財政大權。我單純地想,老莫比我能賺錢,錢在他手裡無論投資或理財,總比在我這存定期要好。

快生產前,身體逐漸笨重起來,我才讓爸媽過來幫忙。蔓蔓也拎著孕婦的護膚品和產後的營養品來看我:“我先把乾媽的位置給預定了哦。”我已經為人妻、為人母,可蔓蔓依舊單身,活得瀟灑肆意,無拘無束的氣質瀰漫在她周身。聊得多了,她抱著我的肩膀,跟我說了一句:“我怎麼覺著從當初你家半夜有人拿鑰匙開門,到你明明很注意還是懷孕,都是老莫故意為之的呢?”

我也覺得她說的不無可能,可寶寶馬上要出生了,追究過往也沒有任何意義,整個孕期老莫在工作不忙的時候,對我還算關照有加,我更願意相信他以後會始終如一地對待我,不會做任何違背道德的事情。

2014年年初,一天凌晨兩點,我的羊水破了。迎著冬雪,我們趕往醫院待產,直到骨開七指,我才打上“無痛”,歷經側切、手剝胎盤和13個小時的痛苦產程,兒子康寶終於平安出生。老莫推我出產房的那一刻,我在他耳邊說:“如果你以後做對不起我的事,老天也會給你報應。”

公婆在我坐月子的第三天從河南老家趕了過來,兩大家人擠在租住的三室一廳裡(

新房還沒交房

),因為作息時間不同,上廁所、用廚房都能引發諸多矛盾。爸媽和我商量,看公婆這架勢,是要常住的,他們等我出了月子就回老家,否則和親家每日相處,爭吵只會越來越多。我心裡不捨,也只能點頭答應。

月子裡,康寶每天睡2小時就要醒來喝奶,原本淺眠的我根本無法入睡。我貧血偏瘦,奶水不足,餵奶的時候乳頭總被孩子吸得幹疼,甚至開裂出血。婆婆每天都讓我喝油膩的湯湯水水,我整天都毫無胃口,而老莫大多數時候忙完工作回到家已過12點,全家人早就睡下。夜裡康寶哭得撕心裂肺,他依舊在一旁打鼾,被吵醒了幾次後,乾脆直接搬去客廳睡了。

我原本一頭烏黑濃密的頭髮開始大把脫落,鬆弛的肚皮上爬滿了妊娠紋,每天夜裡獨自哄孩子時,我都覺得生活了無生機。孩子的啼哭,身體的疼痛、變化以及心理的壓抑悲傷,完全衝散了初為人母的喜悅。

我情緒上的崩潰,老莫都看在眼裡,可他並沒有做過多的安撫。兩邊老人的到來和寶寶的出生,讓家裡開銷一下子翻倍,處在晉升期的他對我說:“我能養著一大家子人,已經盡到為人夫的責任了。”

出月子當天,老莫帶回了一盒燕窩禮盒,我以為是給我的補品。結果第二天清早,他又帶著禮盒出了門,我才知道那是他送給領導妻子的生日禮物。

之後爸媽回了老家,我又渾渾噩噩地過了幾個月黑白顛倒的日子。康寶滿半歲時,我的貧血依舊沒有好轉,奶水還是不多。醫生建議停止母乳,轉餵奶粉。大概是明白我的苦衷,善良的醫生故意對著陪診的婆婆說:“不要對奶粉有偏見,我兒子一口母乳都沒喝,現在是1米85的大個子。”

康寶改餵奶粉後,婆婆大概也察覺出我心力交瘁,晚上開始帶著孫子一起睡。時隔幾個月,我總算能恢復到正常的睡眠,慢慢身體也開始恢復、好轉。和老莫商量後,我決定重回職場。

這年夏天,我進入一家上市企業做宣發管理,雖然是基礎的主管崗位,也給我的生活注入了巨大的動力。

康寶在婆婆的照顧下健康成長,雖然老太太迷信,育兒也不講究科學,可想著她辛苦,我不好多幹涉,也不拆穿她的一些小動作——有次,我發現常用的口紅丟了,過了兩週和婆婆一起出門時,發現她正拿著那支口紅補妝,她不好意思地看著我說:“那天在家裡撿到的,你還用嗎?”我笑著搖了搖頭。

我在新公司順利升職加薪,在無數次實操、加班和職業培訓中成長著。可我再努力,腳步也總比老莫慢了幾步,他不止一次在酒後說:“你呀,到現在還是個小職員,不如在家生二胎得了。”“過節你得請領導吃飯,從老家郵寄特產送送人,不能一直這麼笨,在職場上永遠不會搞關係!”“你看看我現在,如果沒結婚,肯定能娶個政府官員家的千金呢。”然後每次酒醒後,他又會跟我道歉,說自己喝醉了就喜歡說氣話。

可我明白,所有的氣話,只不過將隱忍已久的不滿傾瀉而出罷了。每當聽到這些話,我就會失眠。生了孩子後,無論從顏值、身材還是精力上來說,彷彿我都降了一檔,我愈發擔心自己會變成黃臉婆,也怕職場順遂的老莫會拋棄帶著孩子、只是個小職員的我——後來我才知道,言語上的奚落和質疑,默默地洗腦自己的妻子,就是情感上的PUA。

2015年,我們終於搬入了新家,還添了一輛車。有位閃婚閃離的朋友開玩笑說:“還好你嫁給老莫的時候他沒房沒車,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是婚後財產,多好。”

我笑笑,沒說房子首付我家也出了錢,也沒去解釋我倆目前是財政獨立——他負責還房貸、車貸,我負責家裡燃氣水電等等的日常開銷。可我心裡隱隱憋著一股勁兒,想著職場上要努力向上,絕對不能被節節高升的老莫甩得太遠。

就在我以為一切往好的方向發展時,“么蛾子”出來了。

4

康寶剛滿3歲那天,我下班回到家,就發現小姑子珍珍已經帶著她5歲多兒子多多和幾大箱子行李搬進了我家。見我回來,老莫一把拉我回了房間,難得用討好口吻說:“我妹和外甥,可能要在咱們家住上一陣子……”

珍珍自打離婚後,精神就變得有點異樣。聽老莫老家的親戚說,離婚後,她總會去前夫工作的公安局門口坐著,如果看到前夫,還會跟蹤一陣。她變得格外多疑和易怒,總覺得有人要害她,親戚好心送來水果和熟食,她都說有毒,不準孩子吃,還當著親戚的面扔掉。

老莫和婆婆得知後,立馬做了把珍珍接到W城來跟我們一起生活的決定,對我只是“通知”一聲而已。雖然心裡有火,可我想著珍珍母子除了我家也無處可去,就默默妥協了。

幾天後的晚上,我和老莫已經睡下,珍珍突然衝進我們的臥房,摔了手中的iPad,叫罵道:“你們是不是在我電腦裡安了跟蹤軟體?說!”婆婆隨後也衝進來安撫,她這才絮絮叨叨地回房,第二天又態度誠懇地給我道歉。

那之後,平日忙得見不到人影的老莫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親自在本市最好的醫院掛專家號,陪妹妹做各種檢查,同時找老中醫開安神藥。珍珍好轉了點兒後,老莫又想辦法把她安排進了一家不錯的公司做財務。

蔓蔓得知此事後總為我抱不平:“房子是你倆一起買的,這一大家子六口人就這麼住著,敢情只有你一個外人?他們就沒說什麼時候搬走?”

我苦笑著搖頭。蔓蔓知曉我和老莫的“財政分離”,更是笑我心大,不會“作”,不會為自己爭取舒服的生活。我卻想,就憑婆婆每晚摟著康寶睡覺,白天還要帶倆孩子的份上,也不能太過計較。

好在珍珍在追求美的方面倒始終專心致志,下班後總會去做美容、保養,甚至還割了雙眼皮,每天都是10點過才回家,不會和我有過多的交集。老莫也知道鮮少有妻子能對小姑子和外甥的長期借住如此隱忍,所以也在儘量緩和家裡各種雞毛蒜皮的小事。

8月我過生日那天,老莫除了送上自己備好的禮物,還多給了我一支口紅,說是珍珍送的。可我在給他清理衣物時發現一張購物小票,上面清楚地列印著這幾樣東西是老莫一起買好送我的——無非就是幫他不懂禮數的妹妹走個過場而已。

即便如此,我也領他這個情,安慰自己:至少他還知道我的不容易。

2017年,珍珍在我家住滿2年後,重新嫁人,終於搬了出去,可外甥多多依舊在我們家住——新妹夫也是離異,有一女,歸女方照顧,於是這對半路夫妻達成了一致,都不帶各自的小孩組成新家,才算“公平”。

多多缺乏管教,早已養成了自私的性格,端上桌一盤雞翅,只顧往自己碗裡夾,完全不考慮別人夠不夠吃,也從不會因為我幫他清洗衣物、買東西而道一聲謝。婆婆寬慰我,說他過兩年就讀寄宿初中了,肯定不會一直住我家的。我望著被多多畫得亂七八糟的牆壁,被婆婆按她的喜好佈置的“花式”家居,被公公菸頭燙壞的窗簾布……笑而不語,心裡想著等他們走了,我一定要重新裝修房間,做回這個家裡的女主人。

緊接著,莫家輪到我公公照顧他90多歲的老母親了,可家裡2個小孩,離不開人,於是老莫飛了一趟河南,親自把年邁痴呆的奶奶接回我們的新家,又將書房改造成了老人的房間。奶奶心智已經糊塗,可牙口好,吃飯多,一不注意就尿在褲襠裡,有時甚至還會把屎尿抹在牆壁上。儘管公婆天天清理,可家裡總瀰漫著一股尿騷味。我下班回家,只能關緊自己臥室的房門陪康寶玩,才不會去想這些糟心事。

3個月過後,老莫剛把奶奶送回老家,珍珍那邊又傳來了要離婚的訊息——新妹夫總聯絡前妻去看望女兒,激發了她心底累積的多疑。她拿出自己全部的積蓄,重新買了一套兩居室,準備離婚後過自己的日子。我知道老莫背地裡肯定也給他妹妹買房“贊助”了,可我壓根不清楚家裡的存款情況,也怕如果因為這事兒計較、鬧矛盾,會引發小姑子好不容易治好的病,只能作罷。

日子就這麼不尷不尬地過著,婆婆老家的親戚還來W城遊玩過幾次,次次都不住酒店,就在我家客廳、書房還有所有能打地鋪的角落睡滿。我對夫家那邊的狗血事件已經司空見慣,懶得參與其中,有時覺得無力又可笑——我和老莫的這個“新家”,我父母都還沒有住過一天,就已經被他各種各樣的親戚糟蹋過幾通了。

5

那幾年,我和老莫的感情似乎也在柴米油鹽中慢慢被消磨掉了。

我有慢性腸炎,好幾次腸胃不適,吃藥也不管用時,就獨自去醫院掛號、治療、打針消炎。有時坐在醫院裡,我想,也許老莫以後老了,不這麼忙了,就會陪著我了吧?偶爾,我也跟他抱怨兩句,他總說:“我知道小問題你肯定能自己解決,如果真有什麼大病,那我肯定放下一切對你寸步不離的呀。”

對於兒子,老莫也不算上心。他覺得教育孩子理應是女人的事,偶爾閒下來,看到老師反饋一點孩子的錯誤,也不聽孩子解釋,都是先揍一頓再說。兒童節,他答應帶康寶去海底世界,卻在當天毅然奔赴一場臨時酒局……康寶問:“媽媽,爸爸為什麼總是沒時間?同學的爸爸也很忙,可還是會來一起開家長會,我爸爸是不是根本不想陪我?”我也只能編個謊言圓過去。

工作繁忙,應酬增多,既是老莫不給予妻兒、雙親陪伴的理由,也成了他更加易怒、暴躁的資本。有次他回家沒帶鑰匙,我恰巧在給康寶洗澡,婆婆在廚房炒菜,就晚了兩分鐘給他開門,他連鞋都沒換,就指著我們鼻子罵道:“都聾了嗎?開個門也這麼慢!”那時他已經做到了公司的部門負責人,手底下有20多號員工,訓我們可能比訓下屬還狠。

不過,我也逐漸發現自己好像也不太需要他了。他早就不是我的精神寄託,物質上也並沒有給我帶來太多改善。老莫渾身上下名牌傍身,我也不會多加干涉,而我自己,還是穿著職場女性的“大眾款”。對我們在穿衣打扮上的“階級差距”,他總當沒看見一樣,偶爾會說:“等我下次有空,帶你去買點新衣服。”然而,他有空休假在家的日子,只是窩在床上或沙發上追劇刷手機而已,到了七夕、新年、生日,也不再會提前準備禮物或者驚喜了。他早就沒有了戀愛時的體貼入微,婚後再也沒有給我剝過一隻蝦,外出路過我喜歡的蛋糕店,也不會再想著買一款我愛吃的甜點回來,在外面吃飯,永遠點最辣的菜,讓我要一杯清水,邊吃邊涮掉辣椒……

應有的關心消失了,家裡的規矩卻多了起來:他的外套襯衫必須在上班之前熨燙妥帖;只要他接工作電話,家裡任何人都不準發出丁點兒聲音;公婆做的菜式一定要優先他的喜好和口味;每當我想和他說說工作上或者康寶的趣事,聊著聊著,話題總能轉移到他的日常、他的願望和要求裡去。

漸漸地,我儘量在公司食堂解決一日三餐,哪怕在他有空的時候,我也沒有了任何分享欲。

2019年,家事依舊紛雜煩亂,好在職場一切順利。我被獵頭挖到了一家上市公司,平臺大、福利好,薪資雖說沒有老莫高,但已經到了我個人職業生涯的頂端。我有了很多新的學習、鍛鍊機會,也經常去不同城市出差、交流,完成了幾場漂亮的危機公關。

我的眼界不斷拓寬,三觀也“更新迭代”。我不再糾結於老莫是否記得我們的紀念日和生日,也不在乎他是否能抽出時間陪我看電影、約會,更不會像過去一樣,因他夜不歸宿而爭吵、質疑。我好像已經徹底接受——愛情於我已逐步遠去,我和他會像這世界上許多不恩愛的夫妻一樣,繼續被生活推著向前。

2020年,老莫已經升任公司的區域副總之一,整個人越發的油腔滑調、愛慕虛榮起來。10年前的那個青年,早就被埋沒在了遠走的歲月之中。他頂著渾圓的啤酒肚,自信無比:“現在當領導的,沒點肚子就沒氣場。”最讓我難以接受的,是他對於“身價”的追求:皮帶一定要系四五千的大品牌,手包換成了範思哲的最新款,上衣也一定要穿帶品牌logo的經典款式。而我提議花點錢送康寶去學鋼琴,他答應得倒是很快,可半年過去,也沒帶孩子報名。

我算是徹底明白了“三觀不合”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了。

年底,老莫動了換車的心思,跟我半開玩笑地說:“不如你給我10萬塊,我把現在的車子給你開,咱們再添一輛寶馬X5?我們公司職級比我低的人開的車都比我好呢……”

我聽後,內心憤怒又無助,回覆他:“別的男人都是直接給老婆送輛車,這世上大概也只有你好意思提議把自己的舊車賣給老婆了。”

我又忍不住反覆思考這場婚姻之於我的意義——除了把兒子帶入我的生命,物質上我們各自獨立,感情上你敷我衍,還剩什麼?更讓我反感的是,老莫還會時不時打探我存了多少錢,天天對我洗腦,說是他給了我有車有房的生活。

媽媽得知後,諷刺道:“好像你嫁給別人就會沒車沒房用一樣——你呀,算是把自己便宜賣他了。”

我有些動容,問:“如果我們分開呢?”

“那媽媽也支援,早在那場婚禮之後,我和你爸就想對你說,你這性格,壓不住老莫。現在這個社會,離婚總比委屈過一輩子好多了,有很多女人,到了四五十歲,子宮癌,乳腺癌的,都是隱忍半輩子換來的。”

6

2021年,在職場上順風順水了10年的老莫,所在的行業經歷形勢劇變,5月剛結束,他們整個部門就被整體裁員。剛失業時他還非常樂觀:“像我這樣的人才,又積累了多年的人脈,不愁換東家的。”

他在家喝茶、看書,偶爾面試,像度假一般安排自己的生活。他並沒有抓康寶的學習,依舊指望老人帶孩子,指望我打理家務,只有在心情好的時候,才讓我洗菜、切肉,他掌勺炒幾個菜。

可遲遲等不來面試的通知,他的心態逐漸開始崩了。有時候他一天會給我打四五通電話,不是要找某件衣服,就是問某個電器放哪兒了。次數多了,我就壓低聲音告訴他:“我在上班,等下還有會,不重要的事情回家再說吧。”老莫會突然結束通話電話,然後等我一回家,就指責我不考慮他的情緒,只要我不熱情一一回應他的要求,就是在“冷暴力”他——可他從沒想過,這只是他以前再平常不過的行為而已。

念在他處在特殊時期,我也沒多計較,能早回家就早回家。

6月底,小姑子又對穩定的財務工作感到厭煩,辭職開了一家早餐店。公婆收拾好行李,趁我們一家三口外出旅行時,帶著外甥住去了女兒的新家,幫襯著她開店。老莫怕妹妹精神上再出問題,覺得她那裡不能亂,也就默許了父母這場突如其來的搬離,我只好讓爸媽緊急過來幫忙照顧康寶。

我忍不住對老莫表示了不滿:“爸媽想去幫珍珍,我完全可以理解,但提前告訴一聲不過分吧?你有沒有想過,他們突然搬走,很多事情我都要臨時安排,我爸媽的機票沒有提前預訂,都貴了幾倍。”

而老莫只會一味地為他家人辯解,埋怨我不照顧他的情緒,總強調,他畢竟還在換工作的關鍵時期。每次扯著扯著,他就又丟擲百年不變的話術:“你知不知道婚後我拒絕了多少誘惑?如果沒有娶你,憑我現在的人脈資源,我完全可以找一個真正的白富美!你呢?有沒有反思過自己對我的事業有過什麼幫助?”

這話他說過無數遍,我自知和他的爭吵毫無意義,但在心裡又忍不住反問:這個社會,從什麼時候起,開始要求一個妻子,要照顧家裡老人和幼子,要有一份體面的工作,要同丈夫一起維持夫妻的交際圈,還有保養自己的外貌,更要助力丈夫的事業了?

每當這時候,“離”的念頭就會從我心底浮起,可一想到兒子,這個念頭又悶地沉下——在康寶18歲前,我想要給他一個完整的家。

日子又這樣往前過了一年多,就在我一次次壓抑下心中的不快,甚至做好了在平凡中默默老去的準備時,沒想到我和老莫之間最大的危機,在2022年7月夏夜裡一場無意的查探時出現了。

7

7月最後一個週六,老莫和以前無數次的外出應酬一樣,凌晨12點半才被一個“好兄弟”阿森送回家。阿森指著完全失去意識的老莫囑咐我:“他已經吐過了,應該沒事兒了。”

我把老莫拖到客廳的地毯上,往他頭下墊了個枕頭,他的鼾聲就起來了。我正準備去睡覺時,他的手機螢幕突然亮起,“群訊息”湧了出來。這支最新款的華為手機,是我送他的生日禮物,我們在一起的12年裡,我從未要求檢視過他的手機,可這一晚,也不知怎麼了,我就拿起他的食指,放在了指紋感應處。

我緊握著開屏後的手機回到了臥房,鎖好門,慢慢翻查。讓我覺得反常的是,旅行訂票APP、團購APP、微信聊天等等記錄,全部乾乾淨淨——他甚至刪掉了和我一起吃飯的團購記錄。

那一瞬間,我的直覺告訴我:老莫一定在外面有人了。

我用自己的手機百度“如何翻查老公手機”,來自各個平臺的攻略詳細而齊全。那天夜裡1點到凌晨5點,根據網友給出的經驗建議,透過蛛絲馬跡,我確定了他的出軌事實:旅行APP的訂單全部被刪除,可常用聯絡人裡出現了一個我從未聽說過的女人——小菲——電話、姓名、身份證號一應俱全。搜尋身份證號,可以確認,小菲在距離W城不遠的合肥生活,高鐵過去只要90分鐘。再透過支付寶搜尋,我看到了她真實的自拍頭像,顏值遠不如我。

我苦笑著想:自己不知道是輸在了哪裡?

微信聊天裡搜尋“想你”、“離婚”、“寶貝”等等關鍵詞,沒有可疑對話。按照網友的攻略,我匯出了他一整年的微信支付流水,發現了他頻繁給小菲轉賬、發紅包的記錄,以及他在合肥充燃氣、給車子加油、交水電費、甚至去寵物醫院的多筆消費。再查團購APP,雖然訂單都被刪除,可外賣地址裡赫然出現了一個合肥某小區的地址。

接著,我在抖音裡用相同的支付寶名,找到了小菲的賬號。她以固定頻率記錄著自己的日常,其中有一條影片,一個男人抱著她的狗,沒有露臉,可腕間的手錶、露出的大衣,我最熟悉不過了——全世界大概只有我能100%確定,那人就是我的丈夫老莫。

我翻查了小菲的每一條抖音作品和評論,提取到關鍵資訊:她長居合肥,是一位小語種外語老師,開了自己的工作室,養了條狗。根據幾條有定位的影片,確認她家住在合肥一個樓齡超30年的老舊小區,應該是和父母同住。

最令我崩潰的是,在前一年聖誕、元旦假期連在一起的那段時間,老莫曾跟我說要陪阿森去趟杭州,說阿森的新居交房,他要幫兄弟添置傢俱、搬家。可我卻發現那幾天他購買機票、居住酒店、吃喝遊玩等等的消費明顯都是雙人的,而他不可能帶著阿森去按摩、美甲。我又用老莫的微信搜尋小菲的手機號,查無此人,而我的微信卻能搜尋出小菲的賬號。我內心冷笑——大概是他們已經掰了,那女人拉黑了老莫。

客廳里老莫鼾聲如舊,康寶在自己的房間也睡得安穩。窗外朝陽剛剛升起,我卻在一天中最充滿希望的這一刻,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麼叫如墜冰窟。我把所有能夠查到的證據截圖、下載,透過老莫的微信轉發給我,再刪除一切傳送記錄,把他的手機鎖屏後塞回他上衣口袋裡。

揉了揉痠痛的雙眼,我逼著自己勉強睡了2個小時,然後找藉口出門,在附近網咖定了一個單間。冷靜下來以後,我開始逐筆查老莫的轉賬記錄——可以確認,他和小菲是從2021年11月開始往來,2022年3月結束了關係。

流水裡有商戶名稱,我一一對照,百度出商家的號碼,確認了燃氣充值的地址和老莫手機外賣地址一樣,是小菲的住所。流水裡還有老莫給小菲購買奢侈品大衣和包包的記錄,店員們熱情極了,得知我是因為報銷想確定當天的購物品類後,反應迅速,很快發來了消費明細。

我又以小菲的名義打電話給酒店前臺,要求那邊傳送電子水單做報銷使用——多虧老莫帶她住的是房價2000多一晚的超豪華五星級酒店,服務到位,前臺很快就把詳細水單傳送到了我的郵箱,連兩人在房間內點餐、飲品和乾洗衣物的明細都清清楚楚。

用同樣的辦法,我還從老莫充值了幾千元的寵物店確認了充值資訊留的正是小菲的姓名和手機號。我甚至百度了一堆老莫水單裡消費過的高階餐廳、按摩娛樂會所、酒吧的地址,距離小菲家都沒有超過5公里——一切都能證明,老莫是個小心謹慎且又大方的情人。

打印出所有的流水,劃掉在我身邊的正常消費,事實殘酷地擺在眼前:從去年11月到今年3月,所謂“處在失業期”、“和朋友試著創業”、“拓展專案”的老莫,幾乎每月都會去合肥3到4次,合計下來,幾個月在小菲身上至少花了8、9萬。

網咖裡傳來年輕人打遊戲敲擊鍵盤的響聲,我和老莫過去的一幕幕卻突然從眼前如走馬燈一般閃過:

跟他在一起的這12年裡,雖然我們兩人在W城的工作都算高薪,可我沒有買過一隻超過千元的包,總想著錢要用在刀刃上。康寶去年12月過敏,今年1月感冒,我徹夜不眠地陪著,而同一時刻,老莫正帶著小菲住在我們從沒享受過的超豪華酒店,吃著上千元一頓的大餐,遊玩著杭州的標誌性景點……

婆婆做膽切除手術,他陪了兩天就說要出差,其實是帶著小菲的狗去了寵物醫院……

我沒有讓他給家裡繳納過一次燃氣費,可他給小菲的燃氣充值一次就是2000塊……

我自己的手機已經4年沒換,而他卻用著我送的新款手機頻繁地聯絡著情人……

在家裡,他像瘋狗一樣辱罵我、孩子、公婆,而幾天後,他就出現在另一個城市,做著陌生女人的舔狗……

點點滴滴的對比,像一把尖刀抵在了我內心最柔軟的角落,一刀刀捅出的,都是淤積了12年的血和淚。

我一下變得無比冷靜,打電話給蔓蔓。她開了1個多小時的車,從城市的另一頭趕來,擁住了我。

堵了一夜的眼淚,終於可以肆意流淌了。

8

康寶還有一週開學,我爸媽有事回了老家,要月底才來。蔓蔓建議我假裝不知道,等爸媽回來再攤牌,這幾天先好好做起訴離婚的準備。

接下來的3天,她帶我拜訪了曾經和她合作過的律師,溝通了目前掌握的證據,聽從律師建議,我想辦法補充了部分證據,又去物業開具了我們名下房產和車位等等相關證明。

我找了熟人,用蔓蔓的身份證在康寶學校附近租了一間三居室——訴訟期不會很快結束,我沒有辦法繼續和老莫朝夕相處,最好攤牌後暫時搬離,也不想被他知曉我和孩子住在哪裡。

做好這些後,我在新租房的客廳裡撥通了小菲的電話,全程錄音。想到之前她拉黑了老莫,我基本可以確定他們已經分手,這女人或許早就記恨上了老莫。果然不出我料想,小菲在電話裡承認得很痛快:“他追求我的時候,說自己‘單身離異,和妻子分居兩地’,我也是受害者。”

小菲也承認老莫給他買了不少奢侈品,轉賬紅包哄她開心,兩人發生了不止一次性關係……除去我預料的部分,還有意外收穫:原來,小菲是阿森“介紹”給老莫的。我突然想起好幾次老莫出差,都以“陪阿森看專案”的名義,原來他早就在替老莫出軌打掩護了。

那幾天,老莫還想和我親密,我統統以身體不舒服為由拒絕了,心裡只覺得像吞了一百隻蒼蠅一樣噁心——同床共眠12年,我還是沒有看清身邊這張面孔之下的到底是怎樣一個人。

週五晚上,家裡只有我們一家三口,看見老莫的手機忘了鎖屏,我想起律師的建議:“最好調出他的納稅證明,這樣他的收入就無法隱藏了。”於是趁他沒注意,就拿起他的手機躲進衛生間,想要像上次一樣翻查截圖。

可我剛進去,就被他察覺了。起初他還開玩笑說“隨便看”,過了幾分鐘見我沒出來,立刻開始像失心瘋一樣,一下下地重重砸門。知道我最心疼孩子,見我不開門,他竟然轉身去了康寶的房間打孩子。兒子的哭聲逐漸傳來,我開門衝過去護住孩子,把他視如珍寶的手機丟在了他身上。

那一晚我沒有忍住,哄睡康寶之後,提前和他攤牌。老莫面對著我已經確定的一個個細節,還在抵賴:“一起去杭州只是把她當作談專案的‘助力’。”“酒店的房間是我開的沒錯,可我壓根沒住。”“買了點禮物給她,也是因為工作上她幫了忙,又剛好她過生日……”

我的丈夫,就像我在無數電視劇裡看到的渣男一樣——只要沒有床照,就決不承認。

第二天一早,我給康寶做好早餐,對老莫說:“無論你是否承認,我都不會再繼續和你走下去了。”

老莫聽聞,把康寶拉到一邊,威脅道:“那你就別想見孩子,我今天就讓我爸媽把他帶回河南老家!”

康寶聽到,瞬間哭起來:“我要跟媽媽一起。”

我想衝上去護著孩子,撕扯中老莫拽著我的胳膊和小腿,把我狠狠地推倒在地,又抬起腿踢了我幾腳,叫囂著:“離婚可以,你直接滾蛋!”

老莫把孩子的手臂越抓越緊,拉著他回臥室換衣服,趁這個空當,我撥了110。警察到達之前,我一直試著堵門,不讓他帶著孩子出門,他再次對我動了手,扯著我的頭髮試圖把我從門邊推離。

警察很快到達,瞭解到全過程後,告誡老莫:“在法院判決之前,孩子由母親照顧是很自然的,你不能打人,也不能藏孩子。”

老莫頓時換了一副臉孔,給警官遞上兩根菸,笑道:“剛才是氣話,我不會那樣做的。”

警官沒有吃他這一套,只是堅定地說:“我會時不時確認你妻子和孩子的安全。”

警察走後,老莫也出了門。我猜他是去試著聯絡小菲,好哄騙對方不再和我通話。我趁著這個機會,簡單收拾自己和兒子行李,果斷搬去了租住的新家。

進門安頓好了兒子,我打通婆婆的電話,壓抑著馬上要奔湧而出的委屈和怒意,儘量冷靜地告知她一切,沒想到換來的只是一句:“男人都會犯這樣的錯的,孩子還小,你們吵吵就算了。他打你和孩子也是因為壓力大,現在經濟形勢不好,工作也不好找……”

我直接結束通話了電話——面對暴力,圍觀者的沉默,也是打在受害者身上的拳腳。

蔓蔓聽聞老莫的行徑,怕我再被傷害,陪我住了兩晚。從發現老莫出軌至今,我總算有了整晚真正的好眠。

9

我和公司關係好的同事、領導們打好招呼,休了1週年假,同時安排律師儘快向法院遞訴狀立案,在電話裡向爸媽告知了近期發生的一切。

媽媽因為要照顧外婆,不能馬上飛來,只對我說:“別去想將來能不能嫁人、會不會過得好。只要離開他的這幾天,你覺得吃得香、睡得好,就說明沒有做錯決定。這樣的人,不配影響你的情緒,未來長著呢,你還有爸爸媽媽呢!”

爸爸讓我給他預訂最近一班飛W城的機票,可臨近幾天的票都已售完,只買到了一週後的航班,可老家又剛好查出2例“陽性”,航班反覆被改簽取消。好在還是幸運地搶到一張中轉機票,爸爸下飛機經過嚴格的核酸、登記之後,終於拎著行李走出到達廳和我會合。望著他牽著康寶的背影,那一刻,我覺得自己身上終於披上了一副最堅實的鎧甲。

當夜,爸爸把一段影片傳送給了我:“這是有一次我偷偷錄的,想著也許以後會用上,當時怕你心疼孩子就沒敢發給你。”

我開啟影片,裡面是老莫一手按著康寶的頭,一手扒下他的褲子,狠狠地打著孩子的屁股,康寶哭得撕心裂肺。我關掉影片,不忍多看一遍,然後發給律師。

爸爸安慰我:“現在離婚的人多了,別有心理負擔,以後一定要找個本質就很好的人,而不是像他這樣表面對你好的人。”

我忍著心裡的委屈,沒有迴應爸爸的安慰。這麼多年來,我對爸媽都是報喜不報憂,他們不知道,老莫這些年,早就連“對老婆好”的表面功夫都懶得做了。

爸爸照顧康寶,免去了我很多後顧之憂。我聯絡小區關係好的鄰居楊姐幫忙做眼線,確認老莫不在家時,回家收拾了我們母子大部分遺留在家的行李,徹底搬離。楊姐在地庫老莫車位附近幫我把風,待我收拾完,還開車送我去了出租屋。下車前,她緊緊抱住了我,安慰道:“誰離開誰都能活,何況你還這麼獨立,這麼年輕。”

期間,老莫也有打電話來,語氣軟了三分:“我真的沒和她睡過,只是曖昧過。”我不想和他再在言語上糾纏——而且,“曖昧”也是明知故犯,不值得原諒。

奔波的這一週,W城每日都是40度以上的高溫,可我遇到的所有人,幾乎都無私地幫助了我:派出所的警官在默默維護著我們母子的安全,蔓蔓和律師一直讓我相信司法的力量和公證,楊姐和好友解決了我搬家的大事兒……夜裡摟著康寶入睡時,他的小手撫摸著我手臂的淤青,童言稚語撫慰著我:“媽媽,你不用像電視劇裡其他媽媽那麼厲害,我只要你開心就行。”

老莫並沒有因為我和兒子的離開而感到悔恨,反而持續打電話威脅我:“我會用我的手段轉移掉所有財產,想離婚你就淨身出戶,孩子我一定會帶回老家!你也不想想,你這種30多歲的‘二手貨’,肚子上還有妊娠紋,誰會要?”

我們兩人名下不過只有一套房、一輛車和現金存款,我從未想過有一天老莫會用黑社會般的嘴臉對付自己的妻兒。我將他的電話統統錄音,傳送給律師和警官,他們的回覆出奇一致:“這種威脅和嘲諷我見得多了,用法律保護自己,一定會得到最後的公正!”蔓蔓也對我說:“這麼多年,他一直在PUA你,打擊你的自信,又不做你真正的依靠。”

律師帶我去法院正式立案,提交了所有老莫出軌並且家暴我和康寶的證據,並且有信心3到5個月之內幫我結束這場婚姻。老莫對我的態度還在反覆,一會兒說願意調解離婚,給我所有的資產,一會兒又說要找人弄死我和我的律師。面對他的一面之詞,我已完全不會聽信。

也許未來我要經歷漫長的訴訟,也許老莫還會用新的手段對付我和家人,可經歷了這一遭變故後,我變得格外堅韌,過往的起起伏伏如同一支筆,把“不要怕”三字寫滿心頭。

為妻12年,煙火氣遮掩了年少時天馬行空的夢想,過往看似周全的規劃,無數次想用妥協換安穩的想法,如今都不堪一擊。我突然明白,軟弱和忍耐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生存和生活也是完全不同的兩件事。

對經歷背叛和暴力的我來說,離婚不再是“瞎折騰”或一場遺憾,而是12年來我做出的一次勇敢又意義非凡的決定。無論這場婚姻如何收場,我相信及時止損去開啟新的人生,任何時候都不算太晚。

(文中人物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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