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狼敏娘》【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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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離開人魚島後，我回到了臨川山，回到了那個我和阿狼住過的洞穴。
我活不久了。
或者說，從兩年前的那個秋日開始，我就已經死了。活著，不過是為了救歡歡。
那天，我回到臨川山，鬼使神差地記起了阿孃視作珍寶的木箱子，我沒看過裡面有什麼，阿孃總不讓看，我也不敢放肆。
但那一刻，我把箱子打開了。
裡面沒什麼稀奇的東西，幾支釵子，一卷畫像。
我懷著好奇緩緩打開了畫……
同樣的那棵大榕樹，阿孃抱著的那個背影，瞬間有了臉，是他！
是那個欺辱我的採花大盜！
我死死地盯著畫像上的那兩個字——豐郎。
“嘶！”我瘋了一般撕碎了那被珍藏已久的畫，有什麼思緒在腦中越加明朗。
那些日夜裡，阿孃夢中那些讓人聽不懂的話，我終於懂了。
“我跟你一樣了……”
“我也不止你一個……”
“可你為什麼還是不愛我……”
……
呵。
一個沒有心的淫賊，又怎麼可能會懂得愛人？
我知道我變得惡毒了起來，我竟在痛恨阿孃為何沒在那一夜直接把他捅死。
我好恨，好恨這世道險惡，好恨這命中劫難，我沒辦法接受這樣一個不堪的自己。
……
我很抱歉，不能再等阿狼了。
但我仍希望，能再見我最愛的少年郎一面。
而我，也確實見到了。
在我流淚滿面，哭得不能自己的時候，被一個久違的懷抱包圍。
“敏娘……”
“阿狼？”
我幾乎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他的頭髮披散著，鬍子拉碴的模樣，早沒了從前的利落乾脆，可我卻從未有過的心安。
“對不起，讓你受委屈了。”阿狼用指腹為我抹去眼淚，他的手滿是繭子，我卻不覺得疼。
我想說“沒有”，但我卻無法說出口。我很委屈，可這委屈是我不能言說的秘密。
“你，你的病？”我覺得他看起來好了很多。
“好不了。”阿狼眼中滿是沉痛，親了一下我的額頭，又接著說：“我好不容易清醒幾次，每次都想來找你。但我忍住了，只給你寫信，通常你都會回我，但後來你就不回了……”
“我很為你擔憂，就一直找機會逃出來。好不容易逃出來，你卻不在臨川山了，當時我在這守了好多天，還好等到了你出現。
後來，我一路跟著你，得知了你已經有了新的生活，我很酸楚，也很欣慰。我本準備再看你一眼就回鎖妖窟去，沒想到撞見了姦夫淫婦在偷情……我想一下殺了他們倆的，但你回來，我不得不停手躲起來。
我再清醒過來，已經又過了一個月了……”
阿狼說了好多好多話，我只靠在他的胸膛靜靜地聽著。
不知去過了多久，他終於停下，我抬頭朝他一笑，告訴他：“歡歡已經長成了三歲半的小姑娘了。”
阿狼愣了愣，不自然地回了我一個笑。我得知自己有孕的時候，為了讓他更有信念戰勝病魔，特地寫信告訴過他，只不過沒把歡歡的病情告訴他。
我知道，哪怕已經知道了歡歡的存在，也經過了多年的緩衝，他也依然沒做好當阿爹的準備，畢竟，他能清醒地思考問題的時間真的不多。
我給他提醒，不過是想讓他有一個繼續堅持下去的理由。
我一直都清楚，他比我堅強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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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他像察覺到了什麼，一直抱著我不肯離去。
我沒有辦法，只能先暫停計劃。
阿狼不可能一直陪在我身邊的，我很清楚。我想，就讓我再最後貪戀一把他的溫柔吧。
這一次，阿狼清醒了很久。
我們一起夜遊臨川山，走過了一道又一道熟悉的林間小路，記憶再一次浮現，我在這片土地上的點滴也並不只有痛苦與辱罵，至少，它賜給了我一個最好的少年郎。
晚上的山林，總是寂靜而嘈雜的，像極了表面平靜內裡洶湧的大海。
微風輕輕吹一拂，巨浪便滔天襲來，而海面上飄揚的帆船，沒有一個生靈能夠輕易置身事外。
一張本不該存活於世的面孔，清晰地出現在我眼前。
“你沒死？！”阿狼也不敢置信。
然而他卻只皺了皺眉，說：“昭羽那一刀，並沒有刺中我要害。”
我直覺有哪裡不對，卻又一時說不上來。
“我分明感受到你氣息已斷。”阿狼面有扭曲，漸漸帶上了些躁意，我意識到他怕是要發病，來不及阻止，我也不想阻止。
阿狼向他撲了上去，我以為阿狼會輕易得手，但沒有，他身懷法術，阿狼輕鬆被控制。
我這才察覺問題根本，顫著聲問：“你叫豐郎？”
“那是昭羽對我的愛稱，我叫豐坤……你是敏娘？”他臉色未變，語氣平緩，盯著我一看再看。
“你有長相相似的兄弟？”我沒回他的問，而是渴望另一個真相。
他似乎有些訝異，承認了：“我有個一母同胞的弟弟，名豐苔。不過……”
“他死了。”我打斷他，語氣冰冷如霜。
“我知道。”豐坤語氣淡淡，一點也沒有要為弟復仇的意思，反而意味深長地看著我，對我說：“對不起。”
我想起阿孃對他說的那句“敏娘是你的孩子”，想問卻問不出口。
我想，不重要了。
而他卻仍在喋喋不休：“豐苔死，是活該，我早就想了結了他，留著他，不過是我母親生前所求罷了。”
我差異，腦中閃過什麼，還未來得及捋順，他又說：“當年我與昭羽相愛，豐苔賊心不改，趁我出征反妖之際，偷了我的身份，與昭羽在一起……我不忍昭羽知道真相後心傷，便全攬了下來。”
我沒想到是這樣的結果，心中剛燃起的一點希望再一次被澆滅。
“那我，是誰的孩子？”我咬著牙，還是想得到答案。
豐坤沒有立即回答，沉默了片刻才笑著說：“我的，敏娘說是我的，那便一定是我的。”
我竟一時分不清他說得是真還是假。
“你既然忍受了豐苔對阿孃的不軌，為何又與阿孃分離？”
豐坤突然落寞地低下了頭，有什麼東西從他臉龐滑落，他聲音很輕：“豐苔得手了一次，又豈會不來第二次？但被我阻止了，我廢了豐苔的妖脈，讓他法術盡失。
他心有不甘，伺機報復，把我與他並非一體的事告訴了昭羽。昭羽自然不信，但又心生疑惑，便一次又一次地試探我，我根本不是豐苔，又怎會知道豐苔與她相處的點滴？
在她的逼問與質疑中，我的演技拙劣又可笑。她崩潰大哭，揮刀自刎，我手捉住了刀，擋了不少力，才將她安撫好。
但自那以後，她就開始犯痴犯傻，整日說些胡話。”
豐坤突然沉默了下來，臉色蒼白，緩緩抬起了右手，掌心朝上，我看見了他手中那條猙獰的疤痕，觸目驚心。
“我不能再讓昭羽繼續受折磨，便告訴她，這一切只是我捉弄她的玩笑話。”豐坤笑得悲涼。
連我都不信的藉口，阿孃怎麼可能會信？但我沒問豐坤。
果然，他自嘲地笑了一聲，抬頭看了看天上孤星，復又低下了頭，頹喪地說：“我知道她不信，就佯裝成了負心之輩，告訴她，我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甩開她。我想，這樣的理由，總比真相讓她好過一些。”
“所以之後你就離開了？”我問他。
豐坤沒應我，但我知道自己猜對了。只是他沒想到阿孃懷孕了，更沒想到阿孃竟選擇了墮落。
他那天來到臨川山，是來勸阿孃的吧。
“那豐苔呢？”在那天晚上之前，我似乎對他沒有任何印象，以至於把他當做了豐坤。
“我把他關起來了。但後來，他逃出去了。因我一時疏忽，遭他襲擊，被反困住，當我找到臨川山時，才得知他因為怨氣積累，開始四處行兇作惡……”
豐坤又開始以那種近乎沉痛的表情看我，而我始終無法將他與豐苔那張臉分開，哪怕他不是欺辱我的人，我也一樣厭惡。
他說：“我知道你被他傷害，便多次找尋機會想彌補你，你產下了不健康的女嬰，我知道你要找龜老頭，便提前去打點了一切。“
我恍然大悟。也是，阿孃這樣卑微的身份，又怎麼可能會與龜仙人是好友？龜仙人與豐坤才是莫逆之交吧。
他似乎還有話要說，卻被阿狼的反擊所打斷。
或許是太過沉溺悲傷與回憶，他施在阿狼身上的法，被阿狼輕易克服，我就那樣平靜地看著阿狼病變，平靜地看著阿狼從後咬斷了豐坤的脖子……
我在笑，我竟然在笑。
然而，我看見豐坤也在笑，一種近乎得逞的笑。
我渾身僵直，一股寒意傳至四肢百骸，我腦中響起一個篤定的聲音：他故意來尋死。
是啊。我竟沒有想過，豐坤為何突然出現於此？
因為他知道我的歡歡已經好了，他知道我已經一心求死，而他也已經了無牽掛。
他想做的，不過是讓我知道所有真相，讓自己死在我和阿狼手中，這樣他就真正“解脫“了。
可他從前為什麼不直接來找我，我想不通，也不想再去想。
我由心感嘆層級差異，讚歎造物者天功。豐坤是上層妖，就連妖靈都與普妖大有不同，他的妖靈是能被看見的，一顆桃果大小的亮珠冉冉升起，在沉暗的夜空中光芒萬丈。
我知道，
我和阿狼都沒有退路了。
四隻妖命喪阿狼之手，等待阿狼的，必定是比十八層地獄更兇狠的無盡深淵，一旦被抓，他將永無超脫之日。
我迅速有了決斷。
“阿狼！”我像從前一樣喊他，以最歡快的形式喊他。
可他顯然沒有認出我。
看著他嘴角殘留的血漬，我心中一顫，卻沒有任何猶豫。我上前抱住了他，像無數次他抱住我一樣，抱住他。
我感受到脖間傳來的刺痛，我怕疼，我從來怕疼，但我仍緊緊抱住他。
直到感覺他漸漸鬆了力氣，我知道藥效發作了。
我在脖子上抹了無色無味的劇毒，那原本是留給我自己的，它能讓我在沉睡中安然離去。
淚落無聲，我靠在阿狼的肩上，想再最後看一眼他，但我沒了力氣，也說不出一字一句。
“敏娘……”我聽見了阿狼細微的呢喃，卻給不了他任何迴應，我盼望他能再堅持一會兒，能再看我一眼，也能讓我再看他一眼。
但沒有。很快，他就垂下了手臂，我感受到他的軀體漸涼，心跳已止……
幾乎下一秒，我聽見了四周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是我聽了一次就記住的所謂“正義之聲”。
黑影逼近，在月光的照耀下，貓的身形格外清晰……頃刻間，照拂在我和阿狼身上那僅剩的一片月光，被遮的一點不剩。
在我徹底閉上眼的那一刻，我順著視線抬眼望去，那閃爍的孤星，倔強而又明亮地掛在天邊。
我微微扯動嘴角，用此生最後的一抹笑，回敬它贈予的渺渺光明。
分明那麼遙遠，可我看得見，看得見阿孃，看得見姥姥，看得見阿狼，他們在朝我揮手，召喚我快些過去。
真好，我又能見到他們了……
天地之間，縱是黑夜把我包裹，我依然擁有那微弱星光，它從雲隙間傾瀉而下，指引著我與自己和解，與世間萬物重歸於好。
我想，我這一生，也曾擁有許多美好與幸福。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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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一個寫故事的人。
本故事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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