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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楊小米+毛茸茸 編輯|小辰
你好,我是小米團隊的毛茸茸
。
現任編輯工作。
前段時間,影片《回村三天,二舅治好了我的精神內耗》刷屏全網,二舅幾乎成了“身殘志堅”的代名詞
(雖然對影片的質疑聲不少)
。
這讓我想起了自己的二叔。
此二叔幾乎是彼二舅的反面,下筆之時,我甚至懷疑自己能不能還原他的抓馬人生。
01
二叔“輝煌”的前半生
二叔不是我親叔,是我舅奶奶的兒子。
舅奶奶是國企員工,做事爽利,性格要強。可她偏偏命苦,很早守寡,一個人拉扯兩個兒子,日子過得清苦。
大叔調皮搗蛋,錢一到手就拿去買糖買冰棒兒。
二叔則從小聽話,喜歡讀書
,為數不多的零用錢都攢下來買書了。
舅奶奶沒少誇她小兒子,也沒少收拾大兒子,常常對親朋好友訴苦:“我家裡這個大的讀不進書,只怕將來要討飯!”
對方往往會寬慰:“你小兒子肯定有出息啊,還擔心他幫襯不了你家那個大的?”
這時候舅奶奶的眼睛會眯成一條縫,先謙虛幾句,然後就坡下驢誇到小兒子身上。
兩個叔叔的人生,一開始倒真如人們所預料:
大叔讀完初中就輟學了,在老家混了十年
,錢時有時無,人時隱時現——一現就被舅奶奶罵沒出息,於是又隱了。
二叔則毫不意外地考上了北方的大學
,成了我們親戚圈子裡第一個本科生,畢業後趕著包分配的餘暉吃上了當地的公家飯。
沒兩年,二叔和廠裡領導同事都鬧了矛盾,索性辭了職,南下上海打拼,舅奶奶憂心忡忡,怎麼把鐵飯碗丟了?
好在二叔說新工作賺得比之前多,舅奶奶才放下心來。
不過
二叔事業似乎並不穩定,經常換工作、換住址
,好的時候往家裡打過上千塊,壞的時候一年都沒寄回一分錢。
而他每次回家,莫不和親戚們坐在一起侃大山,那姿態,頗有些指點江山、揮斥方遒的氣勢。
只是,
他每年的“大抱負”都不一樣
,有一年說要學計算機:“這個行業我很看好,以後人腦都不如電腦算得快!”
舅奶奶搓著手從廚房出來,帶點討好的笑容問他,計算機是什麼?你搞這個搞成了,也來教教你媽啊……
二叔只是不耐煩地擺擺手,讓她回廚房做飯,還跟大家抱怨起舅奶奶來:“當時有個機會可以送我到省城去讀書的,如果去的話,我有機會考上覆旦大學的!
我媽非說要我留在身邊她好照顧,結果只考了個XX大學
(他考上的北方大學)
。古人說,女人頭髮長、見識短,沒說錯!”
然而次年回家,大家問他的計算機事業發展得如何?他便支支吾吾,只說轉行了。
如果再追問,他又會生氣:“這個行業在中國根本發展不起來!”然後開始抱怨他的歷任老闆有多摳門或不識貨。
在
二叔喋喋不休的抱怨中,似乎每個人都對不起他
,虧待了他這位“天之驕子”。
而出人意料的是,一向被人認為沒學歷沒本事的大叔,跑到省會城市後發達了。
他先是租了輛車拉貨,用攢下的錢和人合夥開了個飯店,飯店生意好了又買了幾個鋪子……
據說大叔有個本事,會說話,講義氣,做生意就要這樣的人。
也是在那年年夜飯的飯桌上,大叔喝了酒,笑嘻嘻對著二叔說:
“老弟,你看你這麼多年在外面,也沒成個家、發個財,要不回來幫我做事吧?我給個鋪子讓你管!”
二叔臉色發青,一言不發,第二天就坐火車回了上海。
他似乎,因大叔的成功而憤怒。
02
二叔的相親路,坑慘了我媽
北京奧運會那一年,二叔回來了。
二叔為什麼回來?據他說是在上海呆膩了。
一開始舅奶奶還努力為兒子打造衣錦還鄉人設,但很快人設就崩了:
二叔衣著不講究,租個小破房間,時不時出門找活兒幹,怎麼看也不像有錢的樣子。
但舅奶奶顧不得那麼多,開始為兩個兒子的婚姻大事著急了。
遠在省會的大叔老早就放話了:自己的媳婦自己選,不用舅奶奶操心。
於是舅奶奶就把心思花在了
二叔的相親事業上
。
說起來,二叔的情路原本並不坎坷,曾在上海談了好幾個物件。
據說,大學畢業的女白領
(那個年代的大學畢業!女生!白領!大家應該知道有多難得)
、開飯店的同齡老鄉、漂亮年輕的廠妹都談過一遍,但沒一個成的。
沒成的原因,是舅奶奶的阻撓——
“她要是不辭職,你結婚了也冷飯冷灶,多可憐!讀了大學的女人
(指女白領)
心野!”
“你好歹是正規廠子裡上班的,怎麼跟個沒身份的女人
(指開飯館的女人)
在一起?”
“字都不認識幾個,化得跟妖精樣的
(指漂亮廠妹)
,別再帶家裡來!”
如今十年過去,同齡人的孩子都打醬油了,
三十好幾的二叔在老家卻沒成家。
饒是挑剔要強的舅奶奶也軟了口風:“我只是想給他把把關!他哥我管不了,他也這麼大歲數了,隨他自己找吧,我只想早點抱孫子。”
說是讓他自己找,但小城裡“大齡未婚男”哪有什麼自由戀愛,還得找人介紹。
我爸從前在舅奶奶家借住過兩年,現在走動得也很頻繁,
於是舅奶奶拜託我媽給二叔介紹物件
。
我媽發動所有人脈,給二叔介紹了好幾個本地中年女子,大部分都被我二叔推了:
結過婚的不考慮;有孩子的更不可能;文化程度太低不行;幹體力活兒的不行;沒正式工作的更不行……
好不容易同意了一個:女方有工作,沒婚史,各方面條件都不錯,就是比較“勤勞”——從不用洗衣機,衣服都用手洗
(不是買不起,據說是病態般地愛做家務)
。
雙方透過我媽約在一間茶館裡,我媽早早去開了包廂,想著兩個人要是聊得不錯,她就先退出。
誰知,二叔見到女方後,統共只說了一句話:“你想吃什麼自己點。”然後就自顧自抽菸,彈一彈菸灰,發一發呆,就是不搭理女方,之後更是藉口上廁所再沒回來。
我媽才把好脾氣的女方送走,二叔一個電話打來,跟我媽抱怨那女人長得難看
(說是臉頰有不少雀斑)
,然後又諷刺我媽:“女人就是不會辦事!尤其像你這樣沒讀過書的女人……”
我媽當時很氣憤,好心幫忙怎麼還招來一頓羞辱?
現在想來,二叔自小被舅奶奶寵著長大,又成了全家族唯一的“榮耀”,驕傲早就印在了骨子裡。
遇到困難或不如意之處,
他永遠不會反思自己,一定要找人背這個鍋
。
誰幫他,誰親近他,誰就為他背鍋。
03
二叔似乎總有辦法把工作搞砸
與相親相比,二叔的找工作之路更為曲折慘烈
。
我老家是個小城市,二叔這樣的“見過世面”的中年人才,其實不愁找不到工作。
可二叔似乎把他在大城市的“個人習慣”
(被辭原因)
也帶了回來:
時不時遲到,每天午睡起步倆小時,老闆才說了幾句,他就甩臉色,對同事也沒個笑臉。哪家公司也請不起這樣的活祖宗。
他一開始找個工作還能幹一年,後來的
幾份工作就沒有超過三個月的
。
與此同時,大叔在省會城市賺了不少錢,回到老家買房、買鋪,好不風光。
每次家族聚會的酒席上,大叔不到,大家都不動筷子;喝酒也先敬他,酒過三巡聽他假謙遜、真炫耀地講述成功秘訣和人生要義。
我一度很不喜歡大叔,覺得他又俗又油膩。
但他有一點沒的說,
他是真心孝順,心疼舅奶奶早年拉扯孩子的辛苦
,他一發達就給家裡送錢,給舅奶奶辦高檔美容院的金卡,還為她買了一套高階電梯房。
但人的感情是沒辦法說清的。一直以來,舅奶奶最心疼的都是那個小兒子,儘管住上了大兒子給買的電梯房,她仍每天去二叔的出租屋裡給他送飯、收拾房間。
心疼歸心疼,舅奶奶嘴上少不了埋怨,說二叔沒結婚給她丟臉,又說他吃不了苦、做不成事業。
二叔被唸叨得煩了,等舅奶奶再過來,他索性就不開門,任舅奶奶把門敲得山響。
如果事態就這麼發展下去,也許只是《難唸的經》家庭版上任意一頁的內容。
但一件事情的發生,
讓我不知道該把它歸為悲劇還是荒誕劇了——大叔結婚了。
新娘是來自隔壁縣城的漂亮姑娘,中專畢業,才二十出頭,個子比大叔還高。
婚禮上,新人站一塊兒,誰不誇一句“男財女貌”?
大叔帶著漂亮的嬸嬸給舅奶奶磕頭,嘴巴咧得老大,喊了聲媽,眼淚流了下來,哽噎得說不出話,也不站起來。
倒是嬸嬸一邊給他擦淚,一邊扶他起來,還一邊笑著解釋:“他喝多了……”
這場婚禮,二叔沒有參加
。
可新人剛度完蜜月回來,一家人聚餐,就在餐桌上,二叔忽然指著嬸嬸大罵騙子,說他多年前在上海跟她相過親:“她以前騙我沒騙到,現在騙到我哥哥結婚了!”
全家人都摸不著頭腦,嬸嬸委屈壞了:“按你的說法,你在上海相親那年我才11歲!我都沒有出過省,哪裡去上海認識你?”
大叔氣得不行,舅奶奶也護著大兒媳。
二叔認定了家裡人都信騙子不信他,就直接和家裡人決裂,再沒有對舅奶奶叫過一聲“媽”。
二叔一副“不到黃泉不相見”的態度,可把舅奶奶急壞了,逢人就哭訴:“我家大的這個我是一點都不操心了,但老二怎麼變成這樣啊?早知道不讓他去外地讀大學,現在就不會鬧成這樣!”
舅奶奶供兒子上大學,當然不是錯。但二叔能走到這一步,
只怕與她不合理的寵溺與干預脫不了干係。
04
麻煩纏身的二叔
活的依舊很“自我”
屋漏偏逢連夜雨,二叔因為尿血、小便疼痛,
去醫院被檢測出了腎炎
。
我媽勸二叔別喝酒、少抽菸,二叔很不耐煩:“你懂什麼?我睡前喝二兩,養生!”
隨後更恨舅奶奶了
,因為他上網查到腎病會遺傳,就一口咬定是舅奶奶遺傳給他的。
我媽只能再委婉問他,有沒有定期複診、按時吃藥,二叔說:“上個月去醫院掛號,給我看病的是個女的!女人,嘖嘖,還是不行……”
我媽真的不想理他了,正趕上我高三,便把精力都盯在我的學習上,很少往舅奶奶和二叔那邊走動了。
那時我學業緊張,難得有個週末放半天假,就和我媽一道去逛街。
當時是春天,店家有大量秋冬衣服賤賣,我倆試衣服都試出汗了。
忽然,我媽的手機響了,她正試一件毛衣,邊穿邊接,忽然停住了,然後猛地把毛衣往上脫,因為動作太急,毛衣卡在肩膀上,差點沒弄壞了衣服。
原來電話那頭是二叔,他被人打了
。
我們趕到醫院的時候,二叔連個床位都沒有,孤零零躺在走廊上的“加床”上,一見我們就說:“我就是選了這個醫院!這個醫院是全市最好的,最貴的!我要他們賠死!”
我還在莫名其妙中,我媽已經熟練地安撫起他來。
後來我才知道:當天下午二叔在路邊抽菸,有兩個酒鬼莫名其妙把二叔打了。
二叔報了警,且一定要求警察把他送來這家醫院——因為這是全市最好的醫院,治療費最貴
(是不是最貴我也不知道)
,等那倆酒鬼被抓到了,要他們賠死!
偏偏最貴的醫院床位最不夠,就只能睡走廊了。
出了這樣的事,有錢有閒的大叔操起了十二分的心:安慰好母親,又去派出所、法院跑關係,最後提著補品和兩條高檔煙去看望親弟。
病房裡,一個躺,一個站。
躺的那個:你是來看笑話,還是來耀武揚威?
站的那個:?
躺的那個:是你安排人來打我的吧?
站的那個:???
原來,二叔得知,其中一個酒鬼,來自他所謂的“騙婚女人”的老家,因此便認定:是大舅和那個女人找人來打他的!
大叔都氣笑了:“打你的人,一個快五十,另一個看著要六十了!我要是找人打你,怎麼不找個年輕點的?”把小指肚比劃到二叔眼前,“你的智商怕只有這麼點!”
二叔勃然大怒,把大叔轟了出去,並揚言他將來死外頭都不要大叔管。
(以上來自事後二人言語的拼湊)
好不容易養好了傷,二叔又換了個新工作。
沒一個月,他又出事了——
這次是車禍
,二叔騎電瓶車上班的時候,被計程車颳倒了,連人帶車摔在地上。
開出租的是個20歲出頭的小夥子,也剛入行。交警建議和解,賠償5000元為宜。
可二叔一定要兩萬:他肯定是故意的!我看到他一直跟著我,就想趁我不注意撞我!
交警也很無奈,還是我媽趕來調解了事
。
說實話,二叔這兩次受傷,都不是他的錯;但他“腦洞”實在是……讓人哭笑不得。
此後的養傷時間,他夜裡三四點會冷不丁給我媽打電話,把許多陳年舊事“陰謀論化”,反覆咀嚼、傾訴,言語裡滿是對舅奶奶和大叔夫婦的怨憤。
我媽不堪其擾,卻也不敢直說,怕被他一怒之下拉黑——畢竟拉黑了我媽,就再沒親人管他了,怕他再出事都沒人知道。
有時候我在想,
二叔對自己的兩個至親如此憎恨
——恨舅奶奶,是因為舅奶奶毀了他的幾段感情,與日復一日地嘮叨;那恨大叔呢?我不信是因為什麼“騙婚女人”。
我寧願相信,這是他因嫉妒與不甘,這臆想出來的恨意。
大叔混得越風光,就顯得二叔越不堪。
只是他不肯承認,於是用仇恨去偽裝
。
05
二叔那偏軌的人生
二叔的人生什麼時候偏軌的?我不知道。我對二叔最後的印象,是大學的一個暑假。
那天我媽拉著我去二叔家取個東西。
二叔租住在一個老舊小區裡
,樓棟最高不過六層,外牆爬滿了青苔,顏色深得幾乎看不出綠色了。
樓裡沒有電梯,陰仄仄的,我媽讓我在一樓門口等,自己上去了。
沒過多久,我媽下來了,後頭跟著二叔。
“我今天真的有事,我女兒還在等我。你看——茸茸!叫叔叔!”我媽臉還對著他,腳卻急著往我這邊走。
我叫了聲叔叔。
二叔的變化很大,也可能是他年輕些的時候也沒有什麼記憶點。
現在的他似乎沒有以前高了
(也許年輕晚輩,對所有不常見的長輩都有這種感覺吧)
,肩窄頭大,稀疏的頭髮遮不住腦袋頂,T恤紮在皮帶裡,肚子卻鼓了出來,一邊抽菸一邊對我說:“讀大學了?”
我說是的。
他點了點頭,不再說話,彈了彈菸灰,轉身走回樓道的陰影裡。
回去的路上,我媽唸叨著;“每次去你舅奶奶家,聽你舅奶奶一把鼻涕一把淚;去你二叔家,又聽你二叔扯著嗓子罵他娘和他哥,我煩透了!
你二叔那房裡也髒,一股怪味,腳上的襪子都有洞,不知道幾天沒洗,我是不想多呆……”
說到這裡,我媽可能怪我沒接話,也可能想起了我在考大學、選專業、找實習等事上的忤逆行為,狠狠瞪了我一眼:
“你要聽話!不然,以後就變成你二叔那樣!”
楊小米:自媒體【遇見小mi】創始人,《行動變現》一書作者,心理學科班出身,定居在上海的山東人,3年從普通職員到市場總監,並創業,分享職場經驗和成長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