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你就能娶她了,你難道不高興嗎?」
我橫劍於頸,字字泣血,聲聲垂淚。
宴席間突遭此變故,滿朝文武我是忍不住要誇上一句手腳麻利。
眨眼的工夫,扔杯子撂筷子,烏壓壓跪了一地,跑得還怪整齊
還站著的就只剩下我和嚴子修。
尤以嚴相最是情真意切,恨不能以頭搶地耳。
「陛下不可!」他痛心疾首,涕下沾襟,鄭然再拜道,「犬子無狀,當不起陛下厚愛。陛下萬萬保重御體!」
嚴子修站在玉階下,一身渥丹色朝服,瓊樹之姿長身玉立。
我盈盈望著他,哭得梨花帶雨,毅然決然又將劍刃往脖子跟前湊了湊。
嚴子修從跪在地上的嚴相身邊邁步而過,款款走上丹墀,取過我手中的劍,
他背對著眾人,自袖中掂出一節短匕,清潤道:
「此劍尚未開刃,不過做做樣子,陛下不妨——改用這個。」
我,堂堂一國之君,何曾見過這場面。
當時我就…
心裡一縮,眼裡一澀。
滿腔熱淚唰地一下,止住了。
再抬眼時,就見嚴子修笑得一派溫雅,扔了長劍向我伸出手,道:
「陛下若鬧夠了,就過來。同臣好好說說,臣要娶誰?」
【渾身是戲傀儡女帝x溫柔腹黑權臣之子】
不出意外的話是個甜文
1
我是皇帝。
坐擁天下,平生慘烈。
因為我是個傻儡皇帝。
我的父皇風流倜儻,極盡深情,不愛江山愛美人。
但這不是關鍵。關鍵是他見一個愛一個,愛了一大堆美人。
所以…單論起我朝的公主,我這一眾姐妹,就足足有十八個。
據說我母妃當年懷我時,父皇也曾無微不至地陪在他身側。
春華園百花盛放的時節,他獨挑了最豔的一朵,贊在母妃髮間,酸溜溜道了一句:「滿園春色,不如卿卿顏色。」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他誇母妃簪花是鮮花著錦。
我和母妃的日子過得是烈火烹油,
狗皇帝完美地踐行了那一句君恩難測,轉頭就愛上了別的美人。
打從出生,我就沒見過他幾回。
好容易熬到他聖體欠安,纏綿病榻。一眾朝臣才驚恐地發覺了一個最大的問題——
本朝沒有皇子。
父皇病得實在太重,躺在榻上根本不能起身,彌留之際,多虧嚴相率著幾位股肱之臣,臨危受命。
當時我就站在邊上看,跟我的九個姐姐還有八個妹妹一起,哭得慘絕人寰。
父皇雙目微睜著,氣息孱弱,顏巍巍翻來覆去唸叨我皇叔薛從環的名字。
可不巧了嗎?
我叫薛重錦
這名兒還是拜他那句「鮮花著錦」所賜
嚴相屏氣凝神,俯身傾耳,細聽良久,膝行退後兩步,斂衽高聲道:「啊!陛下是說十公主?臣——定不負所托!」
我是十公主,平平無奇,連封號都沒有,
到這來跑個龍套,往統共十八個姐妹堆裡一杵,可真沒想到突然就被點了名。
嚴相一臉沉痛,回身道:「請十公主上前。」
我臨危不亂,反應迅捷,三步並作兩步撲到父皇病榻前,一邊哀哀假哭,一邊嚎了幾嗓子「兒臣捨不得父皇」。
父皇強撐著精神,衝著我抬起一隻手臂,顏頓悠悠地,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把我往外推。
我登時會意,眼疾手快一把牢攥住他的手,噙著淚連連點頭:
「兒臣明白!兒臣就在這裡,陪父皇走完這最後一程!」
最後父皇在我的殷切注視下,在幾位重臣震天響的「臣定不負所托」聲中,安詳地嗰了氣,
末了,我還貼心地伸出手,幫他合上了仍腳著的眼睛。
自那以後,我從平平無奇的十公主,成了大昭毫無排面的女帝,
2
我這個女帝當得苦,簡直苦不堪言。
前朝權柄全握在嚴相手裡,每回上朝我往殿上一坐,寶光四射,跟吉祥物似的,還又不能不去。
去了,說的也不外乎兩句話。
一是:「此事嚴相以為如何?」
二是:「甚合朕意,就按嚴相說的辦。
朝堂之上,一片君臣和睦。
朝堂之下,嚴相撐著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處處給我添堵。
我說早上起不來,不想上朝,反正去不去沒什麼影響,大小事宜就全權委託嚴相決斷。
嚴相誠惶誠恐,道是不敢僵越
他是不敢借越。第二天一早,我在寢殿一睜眼,嚴子修一身朝服穿戴齊整,正坐在榻邊看我。
他眉目溫雅,語氣柔和,「臣聽說,陛下早上起不來,有幾回險些誤了早朝的時辰……
我駭了一跳,從床上爬起來的時候底了腳,結果當天光榮地又誤了早朝的時辰。
嚴子修見我差點沒站穩,擼了我一把,輕聲道:「未曾通報,驚擾了陛下,是臣之過。」
總之,這個事情後來傳出了挺多版本。
最廣為傳揚的如
震驚!陛下早上下不了床,竟需嚴侍郎攙扶才能站穩,嚴大人溫柔道歉:「都是臣的錯。」
此類云云。
我在宮裡批摺子,嚴相是誠惶誠恐不敢借越,嚴子修就一派從容地坐在旁邊盯著我。
有人檢舉宣州刺史收受賄賂,利用職權之便中飽私囊。
我一拍桌子,才說了句「豈有此理」,嚴子修?從旁督了一眼,慢吞吞道:「劉大人此舉雖有不妥但他……仍不失為一個好官。
我剛剛提起的筆頓了頓,問:「那依你所見,這摺子要怎麼批覆?」
他一垂眼,又做出一副毫不干涉的姿態,道:「臣只是隨口一說,陛下自然是該怎麼批覆,就怎麼批覆。」
話雖如此,他一直盯著我按照往常對此種摺子的慣例,寫下「已閱」含混過去,這才點了點頭,挪開了視線。
摺子批下去才過幾日,寫摺子的鄭大人和遠在宣州的劉大人前後腳遞了辭呈。
下朝後嚴子修在宮道上攔了我的駕,一貫風雅的臉上有些氣惱,「陛下在那摺子上,究竟批了什麼?」
「就照常寫啊,」我摸不著頭腦,
他抿著唇看我。
我清了清嗓子,莊重道:「已閱,劉大人雖然貪汙、受賄、剋扣官銀、欺壓百姓,但他!是個好官。」
「除了已閱兩個字,其他的可都不是朕自己的話。」我誠懇道,「前一半是我從摺子裡摘出來的,後半句是嚴卿你親口所言。」
嚴子修瞧了我半晌,愣是沒說出話來。
結果是嚴子修為此惱恨了幾天,我也沒落著什麼好。
從那以後,我批摺子的時候他從頭到尾目不轉瞬地緊盯著,一個字也不放過。
我,堂堂一國之君,沒有半點自由,
嚴相一手遮天,從朝堂到地方上,勢力盤根錯節遠非我能相抗。
自從想通了這個道理,我就致力於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也給他添堵。
包括但不限於拖累他唯一的寶貝兒子嚴子修。
後來的情況顯而易見。
嚴子修的名字和我幾乎綁到了一塊。當朝女帝喜歡嚴子修,成了眾所周知的秘密。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我向來最是擅長。
嚴子修尚未作何反應,嚴相先坐不住了
許是真怕了自己的獨子被我收入後宮,老狐狸乾脆先發制人,整了一夥人聯名上書,勸我充盈後宮。
我只是個傀倡,我能有什麼壞心思?
當然還是老一套:「甚合朕意,就按嚴相說的辦。」
我在朝堂上說這句話時,群臣手腳麻利地跪了一地,連聲道「陛下聖明」。
唯有嚴子修,雖是跪著,身姿卻挺拔,唇線抿起一絲淺笑,瞧著我的神色有些意味不清。
我若納了後宮,自然不用再整日纏著他,他必是為此感到欣慰極了,是以露出了一個複雜而又釋然的微笑。
我覺得他肯定是誤會了什麼。
其實倒也不必欣慰得太早。
嚴相這個提議,我應得爽利。但雖則後宮的人選我照單全收,卻並不能等同於放過嚴子修。
下朝之後,嚴子修又在半路上攔我,
紅色的朝服穿在他身上,絲毫不顯俗,反襯得氣度清貴,不得不說……還蠻好看的,
我有那麼一瞬晃了神
嚴子修往那一站,俊彥如玉,溫和雅緻,偏偏神情不怎麼從容,透著些沉鬱,「今日所議之事,陛下覺得,甚合你意?」
「我今日早朝至少說了十來句甚合朕意。我思索再三,追憶道,「……你問的是哪一個?」
嚴子修將視線投向別處,語氣有些僵:「自然是……充盈後宮。
哦,瞭解。
我慎面重之地點點頭,「嚴相的提議…每一次都說到了朕的心坎上。
眼看嚴子修的神情從稍顯陰鬱轉為有些慍怒,我擺擺手,「不過你可千萬別擔心,朕就算坐擁後宮三千-
我點了點自己心口,噙著笑道:「這裡面,卻只為嚴卿一人留位置。」
嚴子修眯了眯眼,半怒半諷,笑意盈在唇邊,冷色透在眉梢,「微臣何德何能,敢勞陛下掛念?」
他說完這話,側身退後,將路讓開,淡著眸子立在一旁,便又是那麼個光風霽月、清貴從容的模樣。
讓我疑心方才那一瞬是我看走了眼。
3
論起辦事的效率,整個大昭,嚴相排第二,就沒人敢排第一
我那一句「甚合朕意」說下去才過了沒兩天,人就已經送進了我的後宮。
而且,一送就是倆。
這兩位公子前腳進了宮,嚴相後腳就為嚴子修與裴御史家的千金訂下了婚約。
嚴子修來找我批摺子時,我正在御書房裡,支著下巴,看柳折清執筆描一幅丹青。
我就曉得嚴相這老狐狸沒安好心,單看他送來的都是些什麼人,便昭然可見。
先記這位小粉公子 生得一利席弱之資作看上去先說這便小柳公子,生得一副輛弱之餐,作看上五
好似風吹就倒。
就這,他長得再好看,我也不敢往近前湊,
柳折清垂著眼,睫羽微顫,修長的手握著筆桿,指尖幾乎透著瑩白。
我看得專注,沒瞧見嚴子修什麼時候邁步進了門。
柳折清描的是我的小像,襯著嬌豔欲滴的牡丹,我覺得他畫的比我本人還要好看些。
嚴子修的臉色卻不大好,斂著眸子腦了半晌,沉笑道:「陛下好興致,公文堆積如山,卻有閒情觀人作畫。」
那語氣裡,嘲諷簡直都點滿了。
柳折清手下一顫,擱了筆,退到一旁,垂首道:「見過嚴大人。J
我也縮了縮,不知怎地,此時一見嚴子修就莫名有些心虛。
這很不對。
我是皇帝。皇帝跟自己後宮的美人呆在一起,天經地義!
我一把扶住小柳,一手虛扣上他的腰,另一手拂過畫紙,「畫得真好,朕很喜歡!」
柳折清略顯蒼白的臉悄然染上一層薄紅,氣息有些促,然後。……
以袖掩面,當場咳了一口血給我看。
「呀,臣失儀了。」他揚了揚袖上的紅痕,捂著心口,秀眉微蹙,「望陛下恕臣不能奉陪,先行告退了。」
說罷,轉過身,腳步飄然地走了。
我乾咳了一聲,避開嚴子修的目光,低頭去戳畫上的牡丹。
才戳了幾下,腕子就被嚴子修握住了,
他三兩下極潦草地捲了畫紙,往角落裡一挪,扯過我的手,取出一方帕子,細緻耐心地為我拭淨了指尖。
「陛下,」他語聲低而輕柔,聽起來偏偏就有點陰森森的,「仔細著些,可別髒了手。
被盯著批了大半天的摺子之後,我覺得嚴子修他就是成心跟我過不去。
眼瞅著天色將晚,我瞥了一眼案上的一擺奏摺,委婉地提醒道:「嚴卿辛苦了整日,也該………適時休息。」
說這話時,我悄然揉著痠疼的腕子,眼巴巴看著悠悠然坐在一旁的這位嚴大人。
嚴子修從椅背上直起身子,坐得挺括而端正,衝著我露出一個謙遜且誠摯的微笑,道:「限下多慮了,這都是臣應該做的。臣——不覺得辛苦。」
這話說的。
這大昭的江山還姓著薛,他就敢把批摺子歸為他分內之事。
但我是個傀倡皇帝,我有自知之明。
他願意怎麼說就怎麼說,我沒脾氣。
我轉變策略,迂迴求勝,旁敲側擊:「嚴大人,雖則你我二人君臣有別,但朕終究是個女子,嚴大人尚有婚約在身,同處一室,恐怕……於禮,不太合吧?」
話裡的尾句原本該是十足的肯定,被我生生劈出一個委婉的轉折,再搭上我懇切的目光……
我覺得嚴子修一定能夠領會其中深意。
嚴子修聽了,臉色暗了暗,有一下沒一下地理著袍袖,微垂著眼睫看我,「陛下真是這麼想的?」
我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還是極誠懇地「嗯」了一聲。
嚴子修卻忽而笑了,他生得好顏色,眉眼帶笑時更顯矜貴風雅,氣度無雙,
「陛下也曉得君臣有別。」他墓地站起身來,哂笑一聲,居高臨下淡淡瞧著我,「那之前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微臣,是在做什麼呢?」
嚴子修原本就身姿頎長,這一站起來,直接先從氣勢上取得了壓倒性的勝利。
我不落下風,當即也隨著站起身,卻踮著腳尖也還矮他半頭,只得作罷。
「從前你未有婚約,朕覺得你我二人有些緣分,是以想要爭取一下。」我垂頭看著鞋尖,大抵頗有幾分失落之意,悶聲道,「如今你有你的姻緣,朕亦有朕的後宮,這緣分,可不就強求不得了麼?」
我已經把話說得如此明晰,他總不能還聽不懂我話中的意思。
反問句式表肯定,我是在用多麼肯定的語氣跟他說強求不得這四個字!
可嚴子修不認這一套。
「陛下。他噪音沉穩而有力,望著我的神情卻於散漫中眉銀胳彎,藏著一點笑,「君之命,臣下不敢不從。陛下若要強求,自也並非難事。
他絕對是故意的,故意讓我下不來臺。
這廁看上去一副溫潤的君子樣貌,實則就是個十成十的小人!
什麼叫我若要強求,並非難事?
雖說我在眾人面前演得好一派深情戲碼,但那都是做給別人看的。
整日被他盯著批摺子,已經夠惱人了。我可不想真給自己再找這麼個麻煩,好讓他得了機會,全天形影不離地監視我。
我後撤一步,搬過頭去不看他,把玩著衣上的紋繡,沒接他的話,低聲道:「天色晚了,嚴大人該回了。」
嚴子修定定站在原地,沒有挪步的意思,將沉的薯色照在他俊朗如玉的輪魔上,帶著一層淺淡的光影,「陛下急著趕臣走,是要去找誰?」
好問題。
嚴相這老狐狸往我後宮裡塞人的時候,根本就是存心要給我添兩首擺設,讓我看似坐享齊人之福,實則有苦說不出。
小柳就是個病秧子,我都懷疑他進宮來就是為了蹭太醫院的名貴藥材。
那一張臉生得倒是難得的俊俏,可惜總一副病容憔悴的樣子,時不時地還咳兩口血出來給你看。
這誰受得了。
我是特地免了他的禮,叫他每次見了我都用不著跑拜,擔心他磕著碰著。
反正我是沒膽子找他做些皇帝在後宮裡該做的事。怕他承不起那個折騰。
再說另一位韓公子。
韓憑素日不苟言笑,遠不及小柳溫順可親,唯一的愛好就是自己跟自己下棋。
我每回見他,他都是一人一橋默對著棋盤,往那兒一坐彷彿老僧入定,不吃不喝不挪窩,直欲羽化而登仙。
我印象裡他正經和我說話,只有兩次。
一次是他剛搬進宮來,我去找他。彼時他兩眼一瞬不瞬地盯著棋盤,我在邊上站了好一陣兒,他眼皮子都沒抬一下。
許是我站得當真太久了,坐成一尊木雕泥塑的人沉著晚子開口,難得說了一句話:「曄下也愛相
嗎?」
我:。-。。
五子棋算不算?
韓憑長得也不差,比起小柳的柔弱,還要多了幾分硬朗和英氣。說實話,我甚喜歡他的容色。
本文來自知乎 書名:相公坐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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