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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 汽車/ 正文

就算再重來一次,也依然會為你心動

天色沉沉,河水汩汩。

橋頭女子日日舀湯,送與渡橋魂靈,以忘前塵。

偶有行人臨此終刻,願將此生圓滿遺憾訴與之,不論喜怒哀樂。

然其中,遺憾最甚。只道是“無可奈何”也。

譬如此刻,面前白髮老媼正一臉嘆息地講她那不爭氣的、釀出大錯害人害己的兒子。

這已是孟婆聽的不知第多少個故事了。

只因她身旁木牌上:此世終途,若願意,可向孟婆分享此世故事,最後與人閒話。

這是初代孟婆親手所書,為聽人間故事解悶用。

但她日日待在這陰沉沉之地,日日熬湯送湯,實在乏悶,故立下規矩,若有魂靈不願投胎轉世,可暫留此處擔孟婆之職,直至尋到下位接替者。

因此當她等到第一位繼任者時,便立刻離開地府去三界遊玩了。

而她,便是第三任孟婆。

面前的嬌軟小姑娘用含著淡淡哀傷的溫和語氣,詢問她可曾見過一位墨髮白衣,身上帶傷之人,聽她道見過,又問他是否喝了湯。

他沒喝,但孟婆答:不知。

送走那小姑娘時,見她背影浸滿憂傷,孟婆亦胸口隱隱作痛,堵得厲害。

她想到了她的這一世,若非執念太深,又何須停駐在這奈何橋頭。

日日等一個,不會有結果的答案……

- -

她原名魏如嫻,是朝廷魏相掌中明珠,因父親多年來輔佐有力,深得帝心,故特封其獨女如嫻為公主,賜“安寧”之號。

那日,她與宮中其他公主放紙鳶時,不巧落到了觀星樓,線也被扯斷了。而那些公主們知曉那樓中人是個冷麵冰塊,故慫恿著如嫻去撿。

她惴惴地上了樓,剛摸進那層的屋子,就見一男子站在書架旁,聞聲抬眸看向她。

他發戴玉冠,霧灰長衫宛若水墨圖鋪染,氣度清冷不凡。

“有事?”語氣平淡,聲音在此處顯得有些空靈。

“臣女魏如嫻,方才放風箏時不小心勾在了觀星樓外,故冒昧前來此處尋回,還望國師見諒。”她壓下心頭不安,垂眸,故作鎮定地說道。

只見那人邁步去了屋外露臺,再回來時,手中便多了一個風箏。

“多謝。”她接過,而那人卻再未正眼瞧過她,始終冷若寒霜。

待她下樓,一問才知,那年輕國師,名為方瑜竹,今年十九。因著他父親名望與自身天賦,這才繼承了國師名號。

這便是,她與他的初見。

- -

後來,安寧公主在宮中學堂上,偶爾也能見到那國師,他教授他們一點天文星象知識。

可不知是因為人,還是單純好奇,她對星象竟生了幾分興趣。

遂藉著問詢功課之名,每五六日一去觀星樓,每次都會帶上她的貼身婢女。

國師也並未拒絕她的到訪,雖次次皆是沉聲悉心講星象,不談其他。

安寧公主與國師接觸次數一多,便發現其實他並非看似的那樣冷淡,他偶爾也會因她另闢蹊徑的解讀,微微蹙眉,亦或是揚了唇角。

日子一長,她便越發膽大了起來,開始央他帶她觀星。

於是頭一回,她於夜晚站在了觀星臺,全都城最高處,離天幕最近的地方,見到了那般璀璨的星河。

“北斗。”她一眼辨出。

“嗯,公主還能認出哪些?”他眸色在月光渲染下有些柔和。

她便從北到南,認真辨認起來。

那晚,如同耀眼星子,刻在了她的心底。

- -

然而安寧公主常去觀星樓之事,漸漸在宮裡招來非議,甚至有人懷疑她是去與國師私會。

一位是重臣之女,一位是國師,朝廷包括魏相皆知,皇帝斷然不會允許兩家勾連。

因故魏相命她不準再去觀星樓。

恰在此時,因北邊時有不痛不癢的侵擾,正亟需緩和與北境關係。

故皇上與朝廷商議決定和親。

和親人選,正是安寧公主魏如嫻。

聖旨下來那日,父親的一句“天下為大,歷朝歷代皆有和親公主,嫻兒應心懷家國,重大義”,便將她欲說出口的不願悉數堵回。

她此刻才知,她這公主名號,只怕從一開始,便是以備不時之需的替代品罷了。

- -

第二日,是她這麼久以來第一次見到他,亦是在中原,最後一次見他。

他站在大殿裡,靜靜對眾人道,安寧公主是中原福星,若落定北邊,必使兩國太平。

每一個字,都烙得她的心生疼。

她看著面色平靜的他,嘴角使勁扯出一個笑,聲音輕微發顫:“國師大人,可否算算安寧日後的命運?”

過了半會,方聽他道:“順遂安康。”

她像被人推下了冰水,浸透滿身寒涼。

三日後,她如期坐上了赴往北境的馬車。

……

一年後,世人只知,安寧公主死在了中原界碑旁,年僅十七歲。而傳聞與她有私情的國師,僅有宮裡人知曉,他再未踏出過觀星樓半步,直至晚年樓宇走水,命喪火場。

而這些事,她都不知。本欲詢問那些魂靈有關他的事,卻終究不敢開口。

她留在奈河,只是想問他,她和親的命數,他可當真算得出?

南江古鎮的旅遊旺季,人山人海。

許如嫻一手提著裙襬,一手提著包,艱難地行走在人群當中。

她此次來採風,是想收集些古樸雅緻的設計素材。

正當她小心地穿梭於人流時,突然感到衣服有股拉扯之力,低頭一看,淡藍色的漢服外衫正被旁邊攤位前男人的袖釦勾住,扯出了絲。

她暗道不妙,下一秒便對上了男人略帶歉意的目光。

“抱歉。”他試圖扯開那布料,結果跟中邪了一般,怎麼都解不開,反而有越扯勾絲越重之勢。

她也十分無語,但好歹場面不算太難堪。

只是兩人離得近,他身上傳來若有似無的木質香調,讓她越發覺得悶熱。

他的袖釦是樹枝形金屬製的,點綴在他灰色襯衫上,很是精緻。就算下身是九分西褲運動鞋,也擋不住的氣質。

而她身著淡藍色宋制長裙,簪子綰了個古風發式,與他像是來自兩個時空,卻毫無違和感。

他最終向攤位老闆借了剪刀,才將兩人分開。

勾絲處的洞,則大得亮眼,邊沿還吊著幾綹細小的淡藍色絲線。

“真的很抱歉。”男人俊朗的臉上透著些無措,聲音卻是沉穩的。“我賠你一件吧。”

許如嫻其實並不生氣,畢竟是個不小心導致的意外,對方也很有禮貌。而且她會剪裁,說不定還能稍微挽救一下。

但卻不知怎麼的,鬼使神差般地回答:“哦……好。”然後鬼使神差般地打開了微信二維碼。

手機收到名為“江瑜竹”的好友驗證訊息,她才醒悟,她剛剛給的是個人二維碼,不是收款碼。

她就這麼加了一個陌生男人的微信,而那人也沒拒絕……

“你可以把價格發給我。”男人不覺有他。

許如嫻看著那一根竹子的頭像,剛準備發,突然想到什麼,淺淺一笑道:“江先生就不怕,我故意報高價?”

江瑜竹有些意外,隨即微彎了唇,“你生氣是應該的,但是,你不像是會藉機訛人的人。”

他倒是淡定。許如嫻想。

“那好吧,我不用你賠錢。”她說,“我今天是來採風的,需要一些古風元素作為服裝設計的靈感,如果江先生見到有這樣的元素,不只是圖案花紋,任何你覺得可以作為靈感的內容都可以,就拍照發給我,如何?”

他再次感到意外,卻果斷答應下來:“好。”

- -

於是之後,許如嫻幾乎每過五分鐘左右就會收到江瑜竹的資訊,而且他一處地方會發兩三張照片,有時怕她看不懂,還會附上解釋。

“柳枝交映的畫面很美。”

她發了一個大拇指表示讚許。

有張木柵欄的照片,雖是乍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地方,柵欄間的鏤空雕花紋理卻出奇精美。

她發:這個好好看那邊回:嗯

- -

鎮上有片房屋依水而建,兩岸隔著不遠的江水相望,中間有座石橋相連,碧色江面有小舟輕泛,整個畫面舒適愜意。

許如嫻在江岸邊石階處挑了位置坐下,從手提包裡拿出速寫本開始畫畫。

橋體的弧線,木結構房屋錯落相挨的線條,木舟行過的波紋……都陸續出現在了她的筆下。

這期間,手機也不時傳來新訊息。

江瑜竹發過青石板路、瀑布映照的彩虹、穿漢服的小女孩、展翅的喜鵲、花草的近遠景特寫……許如嫻覺得,他認真誠懇得有點可愛。

她沒想到他會這麼用心,大概是邊走邊拍,把所有覺得好看的景象都拍了下來發給她。

當然,他的審美是線上的,每一張圖片單拿出來都值得欣賞。

到傍晚的時候,江瑜竹發過來的照片加起來起碼有五十張。

“已經足夠了,不用再發了。”許如嫻配上了一個笑臉表情包。

她覺得對面那人努力得就好像她是個收債的一樣。

江瑜竹回覆:“好。”

隨後又發:“這裡的夜景也值得一看。”

她回:“嗯,我今晚住在這裡。”

- -

夕陽下的古鎮,彷彿是被霞金色水彩顏料洗刷出來一般,美麗詩意,充滿煙火氣。

江瑜竹禮貌性回覆完之後,就收起手機,和家人一起去吃飯。

其實今天的事,已經超出了他平常的社交行為範圍,但畢竟給對方造成了損失,對方的小要求也無可厚非,一切似乎都再正常合理不過。

而晚上他給家人去停車場拿東西回來,快到客棧樓下時,那身淡藍色衣裙又出現在了他眼前。

他禮貌性點頭。

許如嫻有點意外,繼而也回以了一個微笑。

“你住在這附近嗎?”她看見他手上的包,說道。

“對,就在這裡。”他指了指旁邊的客棧。

她笑了笑,“有點巧,我住在隔壁那家。”隨後又說:“那,祝你玩得開心。”

“謝謝,你也是。”

- -

“那國師大人,可否允許安寧去觀星樓向大人問詢星象之事?”

一次課後答疑時,安寧公主問國師。

方瑜竹知道安寧公主很是聰慧,且有學習之心,故並未拒絕。

在觀星樓的日子,安寧經常會讓他感到小小的意外。

比如她親手繪製了一副兩尺長的星象圖,甚至把朱雀玄武都畫得惟妙惟肖。

“大人,能否將它掛在此處?”她舉著畫布,在一處較空曠的牆上比劃。

他似乎沒有理由拒絕一張星象圖,便答應下來,幫她掛上。

再比如,她沒幾日便把二十八星宿的名稱位置都背了下來,並且能一字不差地默寫。

她還笑靨清淺地對他說:“大人,其實你一點都不像他們說的那樣可怕。”

日子如白駒過隙,他漸漸習慣了她的到訪,習慣了帶她觀星,習慣了有她在的觀星樓。

至少,在和親之事落定之前,他以為一直會這般繼續下去。

那日,皇上來觀星樓,命他在他面前測算安寧公主和親之事。

可他明白,皇上只是要他的一個態度。

不論結果如何,倘若說安寧公主不該和親,便會坐實兩人“私情”傳言,認為他在保護公主,賜兩家廷外勾結之罪名,再命公主去北境,魏相也順勢失了聖寵。

倘若順了聖意,說安寧公主確該和親,那便不會影響到她的名譽,不會波及到兩家家族以及朝中勢力平衡。

因此,他選擇了後者。

殿上,她問他可否算過她的命數。

他不敢看她,不敢看那張絕望得像在哭的臉。

只答了四個字:“順遂安康。”

彷彿傾盡了畢生之力。

他從未算過她的命數,只在那晚皇上來觀星樓時算了和親一事:

安寧公主,星隕北方。

而那四個字,是他唯一的祈求。

許如嫻根據古鎮上的採風,設計了一款來源於青石板路的青綠色滿印紋理改良旗袍。另外還根據古鎮房屋街巷配色,設計了一款灰色水墨風宋制漢服套裝。

結果第二個月,品牌商家剛把預售鋪上沒幾天,就有其他店家開始賣同款旗袍。

雖然這種事對網店來說屢見不鮮,但她心裡還是有芥蒂的,誰也不想自己的創意變成他人的嗟來之食。

但這種抄襲之事投訴一家還會有第二家,不可能完全肅清,況且整個流程的費用都不小,不管是她還

是擁有版權的品牌店家,一般都不會花太大精力在打不完的盜版上。除了多宣傳支援正版之外,似乎也沒什麼能做的更多了。

她發了條朋友圈進行服裝宣傳,並表示希望大家支援原創支援正版,同時配上了自己的手稿以及南江古鎮的風景圖,和那張青石板小路照片。

然而這條朋友圈被江瑜竹刷到了,於是他存下了她發的旗袍上身圖去網購平臺識別,除了她朋友圈的原創設計店鋪,還有另一家網店的幾乎一模一樣的款式。

當時他正在律所,跟另一位律師交流案件。

“服裝設計的抄襲,維權起來是不是不容易?”

對方思索了片刻,隨後答:“這種事太多了,主要是走法律途徑比較麻煩,而且如果抄襲方下架就經常會不了了之,所以一般靠法律維權的不多。”

他難得見江瑜竹會突然問他問題,有些好奇:“怎麼,有朋友被抄襲了?”

“朋友圈有人在說。”江瑜竹淡然說道。

其實他想說,這個設計似乎……跟他也有關係。

- -

訊息發來時,許如嫻正坐在桌前畫畫。

江瑜竹:服裝設計方面,需要幫忙嗎?

江瑜竹:我是律師。

她有些意外,猜測他可能是看到了自己的朋友圈。也沒想到他是律師,但律師真的有這麼敏感嗎?

她回覆:謝謝江先生,不過暫時不用麻煩,有需要時會來找您。

結果第二天,店主給她打電話,說抄襲的那家店是個網紅店,說他們都還沒有現貨,無法認為兩家一模一樣,不認可對他們的起訴,而且說服裝是外聘設計師設計的,就算抄襲也跟他們店沒關係。

許如嫻聽了,雖然也很生氣,但好像真的沒什麼特別完美的解決辦法。

她說需不需要找律師走法律途徑,結果說完就後悔了。

她微信好友裡除了江瑜竹似乎沒有其他律師。

“這個我當然想過,”店主說,“但我諮詢了他們,近期都沒有時間,更別提線下見面了。”

接著又問:“你有認識的人嗎?”

“有是有……但

……”許如嫻有點猶豫。

“那你問問他,如果能幫忙併且方便的話,這週五和咱們一起去見那網紅店的負責人。”

“哦……那我問問他。”

於是,她在再三猶豫下,點開了與江瑜竹的對話方塊。

她:江先生,您近期有時間嗎?

一分鐘後,那邊回:有。你可以詳細描述一下你的事件。

她把來龍去脈簡要說明,最後問他能不能和她們去見對方的負責人。

“可以,我就在本地。”

她把地址發過去。

- -

那頭,律所合夥人聽說江瑜竹要幫這個忙,打趣他竟然會接私活。

“順手幫個忙。”

江瑜竹面色平靜如一。

雖然他也覺得,確實有點……衝動?

但一切看起來還是很正常且合理。

- -

週五,看到許如嫻的米白色針織開衫搭闊腿褲裝扮,江瑜竹還稍微有點不適應。

“江先生,真的麻煩你了。”她有些不好意思。

“沒關係,職責所在。”

等兩方五人落座後,許如嫻這邊主要是女店主在發言,江瑜竹則適時會從法律角度進行探討。

他講話很有條理,發音也清晰好聽。

但辯論半天對方也一直不鬆口。

就在局面僵持不下之時——

“其實,許小姐設計的這款旗袍紋樣的靈感,是我提供的。”

江瑜竹這句突然的話把其他四個人都驚訝住了,尤其是許如嫻。

她看著他開啟手機,調出相簿以及微信對話介面展示給眾人。

“所以真正意義上,我是能證明她原創的證人。”

聲音低緩而沉穩,讓人不自覺去注意。

這個意料之外的插曲讓網紅店的人有點措手不及,對方的律師其實是證人?雖說就算鬧到法庭,律師和證人身份也只得其一,但這樣看來對方勝算似乎大一些,而且說不定還有別的什麼關係網……最後,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網紅店選擇下架產品,但並不打算給許如嫻她們店賠償和道歉。

後者再無語再氣憤,也不想再與之糾纏。

“江先生,真是麻煩你了,還把你牽扯進來……”許如嫻本身是個不愛與他人有過多關係的人,所以不

太想給別人添麻煩。

而江瑜竹卻只是淺淺一笑道:“我只是堅持,以最小代價換取最大利益。況且我本身欠你一件衣服,現在算是完全補償回來了。”

許如嫻覺得,他真的要麼不說,要麼就很會說話,但這樣下去,他們是不是會一直迴圈下去?

“如果你有女朋友,或者是家人,喜歡的話,我們可以免費送給她一件新品。”許如嫻對他說。

“我有表姐妹,不過,不用了。”他笑笑,“我的名片。”

許如嫻一邊消化著他的回答,一邊接過那張白色小卡,上面寫著:江瑜竹,恆誠律所。

“需要我送你們回去嗎?”江瑜竹見二人在打車,天色也漸黑了,不由問。

“不用麻煩了江律師。”店主婉拒,忽然又靈光一現,“那個江律師你送一下如嫻吧,她家離這裡近,謝謝啦。”

當事人看著店主好友的暗示眼神,無奈。

“那……謝謝江先生。”

江瑜竹開啟副駕駛的門,許如嫻與店主道別後坐上了車。

車載薰香是木質香調的,他身上的大概就是這個味道,安靜清新,能將人的心安定下來。

許如嫻不是個愛講話的人,但和這樣一個男人在一起,總覺得氣氛有點古怪,因而一路上沒話找話,問他法律相關的東西。

他一一耐心解答。

到家後,她與他道別。

轉身剛走兩步,她突然想到什麼。

“江瑜竹。”她叫的是他的名字。

後者看著她轉身回來。

“我以後……可以這麼叫你嗎?”

“當然。”

“那……再見。”

“再見。”

月色似乎熔化了什麼東西,化作煙霧在兩人之間繚繞開。

其實許如嫻覺得從那天在古鎮的意外之後,所有的事都很匪夷所思,這樣一個陌生的男人突然走近了她,而且她沒有排斥的理由。

江瑜竹亦然。

- -

嫁到北境的安寧公主,茶不思飯不想,日日都想回家。對於粗獷的北境王,甚至以死相逼讓他別碰她。

而北境王也懶得搭理這不識趣的中原公主。

日子一天天過去,安寧憂思成疾,身子一天比一天差,到第二年,幾乎都難以出行。

那日,她讓婢女同她去中原邊境看一眼。

她知道,她撐不住了。

下了馬車,用盡全部力氣走至中原界碑前後,她看著不遠處的城池,看著壯麗的山河落日,終於倒下。

再未醒來。

- -

奈何橋的魏如嫻剛開始只是想等等試試,且亦有對自身命運的憾念與不甘,只不過未曾想這一等,就是歲歲年年。

她知道,如同奈河侍衛所說的那樣,她可能已經錯過了他不只一世,但那又如何,執念已成習慣。

況且待在奈河久了,她也喜歡上了聽人們講故事,聽那些悲歡離合,人間百態。“孟婆”於她當真就如職務一般存在了。

她從古代,到封建王朝覆滅,到民國戰火,再到現代,一路見證了人間歷史發展。

這期間也有其他的孟婆,與她輪班工作,以至於不會太累。

地府其他人還會開玩笑,說他們都換上了現代裝,只有她還穿著從前那一身。

他們還勸她,去轉世吧,人類的魂魄體總歸是承受不了那麼多記憶的,現在也是個開放且進步的年代,不會有和親那樣的事,不會有包辦婚姻了。

她其實捨不得這裡,捨不得腦海裡那麼多的記憶,但最終還是說:好。

是該放下過去,重新開始的時候了。

店鋪要帶模特趕在五一之前去南江古鎮拍外景,問許如嫻要不要一起去。

她之前並不是次次與她們同行,但這次她莫名想去。

當天拍完後大家準備走,但許如嫻想看日出,便待到了第二日,也是五一假期第一天。

而江瑜竹那邊,父母照常想去古鎮散心,他便開車帶他們過來。

正逢假期,就連河面的石板路上也在擁堵。

但他,卻一眼望見了不遠處相對而來的女孩。

她依然提著裙襬,依然一塵不染。

許如嫻也看見了他,這種在茫茫人海里相遇的巧合,讓她心裡生出種說不清的感覺。

距離漸漸縮短。

“又見面啦。”她先開口。

江瑜竹眉眼微彎,在陽光鋪灑下更顯溫和。

而因為其他行人並不會因他們而停下,路面又窄,經過的人碰到許如嫻,她順利地往旁邊一趔趄。

“小心。”江瑜竹的手下意識攬過她的後背。

後者便走出一步在他身前的石板上站定,目光有些愣怔。

他反應過來,收回手,耳根微微發熱。

“……謝謝。”許如嫻感覺到,心跳正砰砰加速。“我們先出去吧。”隨即立刻逃出了他的氣息範圍。

但是剛說完就意識到他要去的是相反的方向。

可江瑜竹這個笨蛋卻乖乖跟在了她的身後。

待上岸後,她道:“你……跟朋友來的?”

“和我父母。你還是一個人?”

“噢,昨天和服裝店的人一起來的,但想看日出所以留下來了。”

“那,你去陪家人吧。”他父母是不是應該在對岸……

“……沒事,他們想自己走會。”前一秒他收到他媽媽的資訊,拍了張他和她剛剛在水面上相遇的照片,並且讓他“好好陪人家姑娘玩,我和你爸也去過二人世界了”。

……

兩人並排走在遊客群裡,許如嫻瞥見斜前方有家塔羅占卜小店。

“你是什麼星座的?”她問。

“天秤。你相信塔羅麼?”江瑜竹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

她笑笑,“如果算的是好結果我就信,算得不好我就不信。”

他也被她的回答逗笑了。

“你知道我們古代的十二星次嗎?”她說。

與西方星座不盡然相似,星次是按赤道經度劃分的,和二十四節氣相聯絡。

江瑜竹微微笑道:“按現在的時間,應該是‘實沈’。”

許如嫻有點意外:“你知道這個?”

“我們家老一輩都信這些星象命理,所以我也瞭解一些。”

她沒想到他這樣看起來正義又穩重的律師會知道這個。“那你信這些嗎?”

江瑜竹想了想道:“說不上信不信,但我尊重我們祖先的文化。”

她瞭然,“哦,是這樣啊。我是一直就對傳統文化感興趣。星次的話我覺得,七八九月最好記,鶉首、鶉火、鶉尾。”

兩人有一搭沒一地聊著。

- -

午飯時間,江瑜竹斟酌著開口:“我父母問你……要不要一起吃飯,他們剛剛看見了我們。”

許如嫻卻想,這個進展,是不是太快了點……而且她確實不太好打擾人家一家三口。

“不用了,不打擾你們。”

“好,不勉強。那……再見。”

“拜拜。”

可沒想到的是,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兩人住的客棧還是上次相鄰的那兩家。

當時他們都準備下樓去看夜景。

江瑜竹父母瞧見她,十分熱情地打招呼,並邀請她一起走。

盛情難卻,許如嫻只好與他們同行。

然而不知何時,四個人就只剩她和他兩個了。

許如嫻不記得那晚的路是怎麼走的,只知道她有點熱,心跳有點快,整個人有點飄浮感。

另一個並不比她淡定,她的一個目光,一顰一笑,甚至衣服的觸碰,都會讓他心跳漏拍——

難以自持。

- -

“你們……打算玩幾天?”許如嫻問他。

“我們明天下午回去。”

“哦,我也差不多時間走。”她淡定說道。

其實……她本來打算明天上午走。

他面含笑意,“那,要不要一起?”

“不會麻煩嗎?”她用力控制住即將上揚的嘴角。

“當然不會。”

於是她被他爸爸媽媽,在回去的路上拉著進行了各種熱聊,把他的事幾乎瞭解了個透。

江瑜竹先送父母到了家,之後將許如嫻送達。

月色撩人,兩人都有點邁不動步子。

他幫她搬下後備箱的行李,她則不敢看他的眼睛。

零點五倍速的動作後,兩人道別。

“其實

……”身後突然傳來他的聲音。她停下步子,沒有回頭。“從第一眼見你,你就對我有種……莫名的吸引力。”

有無聲蔓延開來的悸動,如月光緩緩流轉。

他平生第一次,突然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些什麼,有點心慌。

而許如嫻,拉著行李箱的手緊了緊,之後從包裡翻出了什麼東西,又蹭蹭蹭跑到江瑜竹面前塞到他手裡。

“送你的。”她在他耳邊輕聲道。

隨即一眨眼的功夫就拉著行李箱上了樓。

江瑜竹有點懵,他低頭,看見手上是一個古鎮裡賣的那種小香水瓶,味道……跟他車裡的有點像。

一會後,他輕輕彎了嘴角,目光如月色般柔軟。

- -

她命殞邊境的訊息傳來,就如一把小刀,一點一點,磨得他的心生疼。

他自詡冷漠孤高,但心終非石非木,也會有常人之情。

也會心動。

也會心痛。

他日日畫那爛熟於心的星象圖,日日寫那些星宿名。

守在觀星樓,再也未出來。

五十二歲那年,燭火不小心點到她的那幅手繪圖,卻在搶救之時,火勢不幸越燃越大,直至將他吞噬。

星星,盡數燃燒殆盡。

- -

奈何橋,他面目全非,以至她並未認出。

二人擦肩而過。

他沒喝那湯,想著多她一人而已,憑他的記憶能力,有何記不住。

然而隨著世世輪迴,太多人間的記憶將他壓得不堪重負。

終於放棄。

五月中旬的某個週六,許如嫻發了條朋友圈。

是一些傳統甜點,比如杏仁酥,桃花酥。

文案:這兩天打算把想吃的美食都品嚐一遍。

定位……在南江古鎮。

於是,江瑜竹確定自己這兩天沒有行程安排後,拿上車鑰匙就出發了。

許如嫻在客棧樓下看見人時,有些意外,卻也意料之中。

也不知道這個笨蛋等了多久。

她忍不住的笑意:“江律師最近不忙嗎?”

他也勾唇,“不太忙。”

許如嫻把手上的紙袋遞給他,“給你買的,很好吃。”

江瑜竹的心裡,簡直還沒吃就覺得甜得發膩。

“你……不會也住在這吧?”

他預設。

“哦,我要回去午休,你呢?”她故作鎮定問。

“那走吧。”他也故作鎮定地往樓上走。

下午,許如嫻收到一條訊息。

“去看落日吧。”

“好。”

晚霞暈染,萬物溫柔。

二人並肩站在一處觀景臺上。

她的側臉鍍上層了柔光,兩側髮絲隨風飄動,在夕陽下格外動人。

“如嫻。”他叫她,每個字都含著粘稠情愫。

“如果說之前我還不能確定,那麼現在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

我喜歡你。”

許如嫻望進他幽深的眼眸,那裡正叫囂著將她拉入。

她靠近他的臉,在離他五釐米處停下。

“江瑜竹,你的表白,是不是有點晚?”

看著他順利露出皺眉的表情,她笑著靠近他耳畔。

“傻瓜,其實你對我也有種莫名的吸引力。讓我不自覺想要靠近你。”

“不自覺,喜歡上你。”

他抬手,輕輕擁住她。

“喜歡我送你的香水嗎?”她問

“嗯,喜歡。”他幾乎是脫口而出,氣息噴灑在她脖頸處,滾燙撩人。

“笨蛋,那是我喜歡的味道。覺得和你身上的很像才送給你的。”

他笑,弄得她肌膚處癢癢的。

- -

許如嫻根據江瑜竹的那些照片,又設計了幾款漢服、漢元素和旗袍。

她說她要穿著這些和他去古鎮打卡。

她一襲古韻長裙,牽著襯衫西褲的他,走在巷子裡。

忽然感到旁邊的人停下了腳步。

她轉頭看他。

“我覺得,現在我很適合……吻你。”

四下無人,他就忽然想這麼做。

許如嫻覺得,這個人真的是可愛。

“可以嗎?”他緩緩靠近她的臉。

她則先一步,交付了她的唇。

一個很溫柔,很安靜的親吻。

他看向她的雙眸,再次含著笑意貼近。

加深了剛剛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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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有雨滴落下,但許如嫻卻有點激動。

“瑜竹,你牽著我跑一會好不好,就跑到一百米處的那家店,我們就停下。”

“走吧。”他緊扣著她的手,跑進雨幕。

許如嫻一身古風打扮,被前面穿襯衫的人牽著,而周圍卻是倒流的古樸場景,就像兩個時空的奔逃。

他們吸引了沿路所有的目光,甚至有行人還駐足拍照。

在一百米處的飾品店停下,兩人相視而笑。

她伸手抱住他。

“你知道,剛剛你拉著我跑,有種很奇妙的感覺。”

他笑得溫和,“我似乎能感受到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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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瑜竹對許如嫻說:“你知道嗎,我們第一次遇見,你穿著漢服轉過頭的那一瞬間,讓我想到了一個詞。”

她好奇,“什麼?”

“顧盼生姿。”

“出塵脫俗。”

她笑,“傻瓜,是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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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如嫻到現在也不明白他的袖釦是怎麼勾住她的衣服的,除非衣服上本來就有洞。

那個纏著絲的袖釦,居然還被江瑜竹裝進了盒子裡。

他說大概是天意,所以袖釦和衣服自動纏在一起了,想讓他們相遇。

她想想,確實就像註定有羈絆,註定有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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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如嫻看著上方眼神炙熱的人,笑意盈盈:“江先生,這次可別想弄壞我的衣服。”

他俯身。

“反正我有一輩子來賠。”

一輩子陪你。

一輩子……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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