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六月初九,是我嫁給攝政王的日子。
爹爹說我平日裡太過閒散,攝政王家大業大,老婆肯定也多,嫁過去怕是要受欺負,所以要我洗心革面,想想怎麼做好攝政王妃。
出嫁前我想了整整一夜,總結了身邊貴婦人們的經驗,總結髮現,活下來且過的不錯的正房夫人,都是大度之人。
所以,我決定也要做一個大度的攝政王妃。
新婚當夜,攝政王掀起蓋頭之時,我第一時間向他推薦了精心準備的通房丫頭們。
王爺是黑著一張臉出去的,我當時就知道這問題大頭了。
新婚當夜沒能圓房,教習嬤嬤只怕要生吃了我。
所以我追了出去,「王爺!」
攝政王長的極其高大,生得威嚴,壓迫感極強。
他黑著臉一回頭,我就嚇得抖了抖,到底還是記得嬤嬤教我的東西。
所以,我扭了扭身子,右腳點左邊,努力挺起屁股和胸脯。
「王爺覺得我怎麼樣?」
誰知嬤嬤這招據說百試百靈的招數,在我這裡失靈了。
攝政王臉黑得更厲害,直接拂袖而去,砸得大門半天都關不上。
我照了照鏡子,又仔細打量了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幾個丫鬟一番,都是那種美則美矣,沒有靈魂的。
王爺見多識廣,喜歡的肯定是那種風華絕代、蕙質蘭心、風情萬種、冰雪聰明的……
顯然我和丫鬟們都嚴重不符合。
所以我向下人們打聽,得出了一個統一的結論,玉春樓的姑娘完全符合以上條件。
女扮男裝後,我偷偷摸摸溜進玉春樓,想買一個花魁回去作為贖罪。
誰知一個花魁要白銀萬兩,我爹當了一輩子丞相,掏空家底也就給我存了六千兩的嫁妝。
垂頭喪氣要往回走時,我在大門口遇見了攝政王大人。
我倆大眼對小眼半晌,就在我還在考慮要不要充闊跟王爺說一聲:「您吃好玩好,這賬我結了。」的時候,我被一把揪住了衣襟。
「你在這裡做什麼?!」
不管我怎麼跟他解釋,我是來給他找小老婆的,他都不信,強行把我扛回了王府。
旁人一陣唏噓,我連動都不敢動。
「你父親平日裡就是這麼教你的?」
攝政王坐在床沿,我則跪在他面前。
「家父…嗯…一直致力於教導我成為一個寬容大度、賢良淑德、蕙質蘭心、知書達理……」
我話沒說完,攝政王重重一巴掌拍在床上,床板塌了,眨眼間王爺就坐在了廢墟里。
我心想,老天爺給我將功補過的機會來了,立馬往外頭大喊,「來人啊,救命啊,床塌了,王爺被埋了!!」
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麼,攝政王臉色越來越難看,不顧一切來捂我嘴巴。
他動作很快,我躲都來不及躲,就被死死捂住了嘴巴。
「王爺!王爺!怎麼了王爺?!!」
門外,江銅用力敲著門。
也不知道攝政王是否傷到要害。
他這樣的人應該格外要強,可不能因為逞強耽誤了傷勢。
所以,我把舌頭用力鑽了出去,舔了舔他的掌心。
我明顯的感覺到他整個人僵硬住了,所以後退一步,接著喊救命。
可是攝政王反應更快,一手攬住我脖子,一手捂著我嘴巴。因為力道太大,我們一起摔倒在地。
這時,門開了,江銅目瞪口呆站在門口。
02
第二天,全京城都傳遍了攝政王喜好男風。
終於抄完了一整本女則,我癱坐在地上,聽著桃枝絮絮叨叨的說著這事兒,終於找到了問題所在。
難怪攝政王府沒有女眷,新婚當夜憤然出走,原來攝政王喜好男色啊。
領悟到真相的我,把目光放在了今年的新科狀元身上。
他叫張天宇,是攝政王今年力保才子,長得粉面桃腮,眼角還有一顆桃花痣,是個比女人還要嬌媚的男子。
桃枝是這麼說的:「妖妖嬌嬌就不像個男人!」
我聽得來了興趣,趕忙衝進廚房端了盤新做的梅花香餅,就趕往書房。
藉著送點心的由頭,也沒人敢攔我,甚至看我的目光裡都充斥著莫名的同情。
這群傻子哪裡會知道,比起能生崽崽的小媳婦兒,男寵不知要省心多少倍。
書房裡,王爺正和狀元郎商議著什麼,我躡手躡腳湊到門邊去聽,不想那門居然沒有關,身子一重,我就撲進了門裡。
我和王爺再度大眼對小眼,還不及我解釋,院子外的桃枝衝了進來,跪在攝政王面前,連連磕頭。
「王爺恕罪,王爺恕罪!王妃只是聽說王爺與…獨處一室,心裡放心不下,這才……」
可她越解釋,攝政王臉色就越黑。
我不得不一把捂住桃枝的嘴,絕不讓她給我幫倒忙。
「王爺,別聽桃枝胡說!妾身不是放心不下,你放心,妾身大度得很,你就是現在把狀元爺娶進門……」
「砰!!」
繼喜床之後,王府的書桌也碎成了渣渣。
我不敢想象這一巴掌要是拍在我的身上會是怎樣,縮起脖子乖乖捂上了嘴巴。
夭壽啦,我怎麼就把攝政王見不得光的個人愛好當著下人的面說了出來呢!
再看那狀元郎,一張臉白了又綠,綠了又黑,最終拂袖告辭。
因為豬隊友桃枝,我一下子得罪了攝政王和他的小情人兩個人,想來之後的生活都不會太過美妙。
果然……
「秦盼盼,」攝政王咬牙切齒,額頭青筋幾欲跳起,「你的女則抄完了?」
我乖巧的點頭,攝政王卻一句話將我打入地獄。
「那就把女戒,內訓,女範捷錄,女四國,列女傳都抄一遍,不,十遍!!」
那不得十天半個月啊!
我驚恐的看著他,弱弱提醒道:「王爺…其實…妾身主要的任務,是協助王爺傳宗接代……」
雖然你喜歡男人……
我這句話沒說完,攝政王腿邊的凳子也碎成了渣渣,我只能帶著桃枝抱頭鼠竄,回房乖乖抄起了書。
只是閒話時還是忍不住打聽王爺和狀元爺的後續,卻聽旁人道,狀元爺再未來過王府。
我知道這次著實把他得罪慘了,抄完了書也是讓桃枝代交,生生一個多月未曾出門。
眨眼中秋將至,嬤嬤覺著攝政王或許已經消氣,又攛掇著我傳宗接代。
我是真怕了攝政王,可嬤嬤碎碎念殺傷力也不小,只能頂風作案,藉著生辰的名義,約著攝政王見上一面。
03
江銅說攝政王很忙,每日睡不到三個時辰,但我生辰那天,他還是來了。
他總是沉著臉,送了我一對漂亮的耳墜,一看就是上好的血玉,不像我爹送的便宜貨。
我驚喜萬分,當場就要帶上,但攝政王說,「只是提前送你,還有對配套的簪子,明年給你,待十八了再用。」
我尋思著也行,便把耳墜用手絹包好,貼心窩藏起。
待抬起頭,攝政王竟看著我微笑。
我頓時打了個激靈,渾身汗毛倒豎,心想死刑犯臨行前還給吃頓肉呢,該不是要休了我吧。
「王爺……」
「嗯?」
「我…呃不,妾身其實特別好打發,絕不會打擾王爺您…嗯……那啥的。」
攝政王沒問我那啥是什麼,就直接一掌劈碎了面前的桌子。
我第一時間跳起來,總算沒被碎木片波及到。
「秦盼盼,」攝政王冷笑一聲,「你腦子裡究竟在想什麼?」
想你和男寵的二三事?
這個想法太過危險,我趕忙捂住腦袋,後退一步,艱難道。
「妾身再想…如何打理家中事物,嗯…以及如何為王爺開枝散葉……」
攝政王冷笑一聲,便讓我專心打理家務。
混吃混喝十七載,以至於我看到賬本就頭疼,桃枝拿著給我念了一遍,我們得出一個統一的結論——府內現如今最大的開支,是攝政王拍碎的傢俱。
一個紅木床一萬三千兩,一張檀木卓八千八百兩,一張檀木圓凳三千六百兩……
感情攝政王府的傢俱都要比我貴。
我聽得心顫肉疼,當即為這個家做出了第一個寶貴的決定——全換成鐵的。
這麼多鐵具可不便宜,我從南城講到北城,總算找到一家能定製的。
鐵匠告訴我,全鐵太貴,所以最好鐵包木。
我欣然同意,趕在攝政王秋狩回來前,把府裡的傢俱煥然一新。
十三那天,攝政王回府,我組織了全府上下在門口翹首以盼,總算在下午前盼到了王爺。
從來都是騎馬的他這次坐了馬車,我正奇怪著,江銅面色有些怪異的掀開車簾,攝政王抱了個一身白衣的姑娘,從車上下來。
我覺得我的心臟有那麼一瞬是停搏了的,搖旗吶喊的手也揮不起來了。
「去請大夫。」
他匆匆從我身邊擦過,只說了那麼一句話。
身後的下人們面面相覷,通通識趣的閉上了嘴。
不遠處,騎馬趕來的狀元郎也是沉著一張臉,將韁繩扔給下人,緊隨攝政王而去。
我想他肯定很難過,所以趕忙將還想攔人的桃枝扯到一旁。
「那個男狐狸精……!」
我捂著桃枝的嘴,趕忙吩咐道:「快快快,去請大夫!多請幾個,多多益善,越多越好!」
隨即一起跟了進去。
姑娘被安置在梨落閣,去的路上一路都能看到零星的血跡,我趕到的時候,狀元郎紅著眼現在門外。
「呃…你,節哀順變……」
他瞪了我一眼,躲進角落裡接著抑鬱,不一會兒,大夫就來了。
結果很不妙,姑娘小產了,看著攝政王陰沉沉的臉,我心裡頓時大叫不妙。
果然,大夫話音才落,攝政王就把狀元郎揍了一頓。
在新歡面前,狀元郎完敗。
我忽然就想到了自己,連舊愛都算不上,頭頂陣陣發涼。
這一晚,我頭一次睡不著了。
04
攝政王還是那個忙碌的攝政王,之後他都要照常處理政務,照顧姑娘的重任落到了我的頭上。
姑娘生的很美,整個人蒼白無力,就像個破碎的娃娃,隨我怎麼擺弄都好,叫人很難不心疼。
所以嬤嬤長吁短嘆著叫我趕緊把她打發出去時,我沉默了。
第五天,姑娘總算願意下床活動了,狀元郎突然來訪。
我正和桃枝幾人踢毽子踢的正歡,聞言一腳把毽子踢上了屋頂。
「你可別想不開,王爺如今正寵著她,你若得罪了她,我倆兒都不會有好果子吃的!」
聽到我拒絕的話,狀元郎臉色很是詭異。
「微臣確有要事求見平薇姑娘,還望王妃成全。」
我腦袋搖的比撥浪鼓還厲害,展臂攔住他,小聲安慰:「她會生孩子你又不會,橫豎你是贏不過的,看開些吧。我看你也是個人才,京城肯定有很多小姐喜歡,屆時給你介紹個好的,總好過沒名沒分跟王爺一輩子吧。」
當然,這話我是哄他的,畢竟攝政王的男人誰敢動。
只是我話音剛落,門外就傳來了攝政王的怒號。
「秦盼盼!!」
我深吸一口涼氣,就見攝政王頂著和狀元郎同款的五顏六色的臉,大步朝我走來。
看那架勢一頓打是躲不開了,我轉頭就往梨落院跑,心想當著心愛之人的面,他總不好打女人吧。
可我腿哪有他的腿長,不過三五步就被揪住腰肢提在手上,直接扔回了房。
盛怒之下,王爺故技重施,重重一掌拍在桌上。
只是這次桌子沒碎,隨著‘咚’的一聲巨響,他手腕處傳來骨頭碎裂的聲音。
我心裡哇涼哇涼的,再不敢跑,捏著耳朵跪在了攝政王面前。
這次,因為我把名貴的實木桌椅加上了鐵板,攝政王的右手骨裂了。
王爺下令掀了所有鐵板,看著雕花桌面上生鏽了的洞眼,一雙眼睛差點兒瞪出眼眶。
「好,真好!」
好心辦壞事,我哭都哭不出來,乖乖跪在他面前抄起了女則女戒。
不過事後我還是向江銅打聽了一下,王爺看大夫和用藥花了不到一千兩銀子,而那梨花木的桌子,價值二萬五千兩。
我為這個家整整省下了兩萬四千兩。
值得慶幸的是,王爺沒打我,我覺得這可能是因為受傷的原因他被放了三個月的假。
也因如此,我得照顧起他的生活起居,每日子時睡覺,寅時起床,餵飯洗澡,費心勞力。
這樣過去大半個月,我眼皮下一片烏青,跟被人打過一樣,無時無刻都想睡覺。
嬤嬤每天耳提面命圓房之事,生怕梨落院那姑娘搶了先機,卻也不想如今文書都要我代筆的攝政王哪裡還有力氣做其他。
我每日生活在攝政王的陰影之下,許久才想到梨落院的姑娘。
「王爺似乎很久沒去梨落院了。」
王爺咬了口我遞上去的點心,「我去那做什麼。」
有時候他都懶得出奇,點心不遞到嘴邊就不吃。
「平薇姑娘才小產啊。」
「與我何干。」
聽到這個,我心涼了半截,這得有多涼薄啊……
卻聽他又接著道:「又不是我的種。」
05
他說,不是他的種。
覆蓋在頭頂上將近一個月的烏雲瞬間散盡,我愕然睜大眼睛,嘴角已經控制不住彎了起來。
「王爺說什麼?」
他淺淺睄了我一眼,嘴角卻是微微勾起,雲淡風輕道:「又不是我的種。」
「啊!!」我高興得在地上蹦了好幾圈,興致勃勃問他:「那妾身是不是還有機會為王爺誕下長子?」
他愣了愣,一手掐住我到腮肉,擰了擰,「你怎麼不會害臊?」
「生兒育女人之常情,我為什麼要害臊啊?」我看著他帶笑的眼睛,要分不解。
王爺想了許久,才確定道:「盼盼,你比別人少了一根筋。」
關於我到底少了哪根筋的問題,桃枝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沒多久,狀元郎又來找平薇姑娘了。
想著我們‘共侍一夫’,我悄悄把他拉到隱蔽處,小聲把那平薇姑娘失寵的事告訴了他,還特意將的平薇姑娘懷的不是王爺的種也告訴了他。
狀元郎聞言神色有些微妙,「王妃為何要告訴我這些?」
想著那些大房夫人安撫人心的神態,我抓過他的手,拍了拍手背。
「我是拿你當姐妹才跟你說這些的,多個朋友多條路,幹我們這行的,誰知道什麼時候就失寵了,以後相互照應才是。」
「呵呵……」狀元郎看著我身後,乾笑的縮回手。
我只覺得背後一涼,衣領便被人提溜了起來。
「秦盼盼!」
我被倒拖著進了房,攝政王怒氣衝衝摔上門,壓制著聲音:「本王不好龍陽!」
我震驚了,如果攝政王玩不好龍陽,那他既不沾女色,又不沾男色是為了什麼?
難道說…不是不好,而是不行?!!
我艱難的嚥了口口水,乖乖跪到案旁抄起女則,將所有惶惶不安抄進書裡。
攝政王眉頭皺的死緊,一手掐住我兩頰,將我眼珠子對準了他,「你又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
這話能說嗎?
不能!
比起攝政王好龍陽,攝政王不行更讓人無地自容。
「王爺,實在不行的話,我們抱養個孩子吧?」
他仔細看了看我,突然勾唇一笑,「你就這麼想要個孩子?」
我瘋狂點頭,養兒防老啊,不然我兩個老了只能啃泥巴。
因為太過愁苦,我竟然爎起了滿嘴的泡,憋得整個人都瘦了一圈,最後實在憋不住了,還是跟桃枝說了。
桃枝聽完比我還震驚,嘴巴久久都合不攏。
我們盯著我的肚皮看了許久,終於明白,那裡不會有機會鼓起來了。
「小姐…」桃枝滯了滯,半晌才鼓起勇氣,「不然我們抓點藥給王爺吃了試試吧?」
抱著試試的心態,我帶著桃枝偷偷溜去了藥鋪。
那大夫盯著我看了許久,「你家夫君都有什麼症狀啊?」
我悄悄湊到大夫耳邊,「我們成親數月,一直沒有圓房。」
06
大夫瞭然於胸,龍飛鳳舞就是一張藥方拍在我面前,「二百兩。」
我眼珠子差點瞪出眼眶,這麼張紙200兩,是我身價的三十分之一。
「你怎麼不去搶呢?!」
「瞧夫人說的,能搶老夫還至於坐這兒嗎?」
「便宜點兒,不然我上告你!」
「二百二十兩!」
我和大夫吵了半天,終於以攝政王妃的身份砍下一半的價格,買回了藥。
出門時,天空飄起了雪花。
正想回頭找大夫借傘,一輛馬車停在門口,平薇姑娘探出頭來。
「去哪兒?我送你。」
這是我第一次聽見她說話,感覺有些受寵若驚,趕忙提著裙子就上了馬車。
「回王府就行。」
桃枝抱著藥,一臉戒備盯著她,索性坐在了我和她中間。
氣氛有點尷尬。
為了緩解尷尬,我問平薇姑娘,「你去哪裡呀?」
平薇姑娘笑笑,眼裡不再死氣沉沉。
「去同孩子的父親到了個別。」
「這段時日多虧王妃照顧,平薇感激不盡,只是明日就要啟程返回江南,日後山高水遠,恐難再報王妃恩情。」
「你要走了?!」桃枝又驚又喜,只差唱起歡送歌,這叫我尷尬極了。
平薇姑娘卻不甚在意的笑著搖頭,「真羨慕你,可以,什麼都不用想,什麼都不用做。」
「我為一個人放棄了所有,他依舊拋棄了我。而你,有個人為了你,放棄了一切。」
我想問是誰,可王府已經到了,無論我如何極力挽留,平薇姑娘還是駕著車往城門去了。
我一邊熬著藥,一邊思索著怎麼對攝政王解釋平薇姑娘的離開,狀元郎又來了。
這次不用他開口,我直接告訴他平薇姑娘走了。
他一臉如喪考妣,轉身就追了出去,還差點撞到了桃枝。
桃枝則滿臉興奮告訴我,狀元郎要當駙馬爺了。
有那麼一瞬間,我好像被人在腦門上點了一下,突然什麼都懂了。
我心裡開始悶悶的,對什麼事都提不起興趣,直到我的藥熬糊了。
王爺盯著那碗藥看了許久,對上我滿懷期待的眼睛,最終還是硬著頭皮喝了一口。
感謝這碗藥糊了,他沒喝出不一樣。
我捂著嘴偷偷的笑,感覺自己離當母親越來越近。
這一晚王爺翻來覆去睡不著覺,我穿著自己最漂亮的衣服,在他床前來回晃了一夜,最終被攆去數綠豆。
「王妃,這裡邊有綠豆,紅豆各兩斤,王爺說要把它們完全分開,撿不清楚就不能睡覺。」
桃之陪著我撿了半夜,眼圈全黑了,眼珠子也熬紅了。
可第二天一大早,嬤嬤火急火燎找來。
「王妃還在做什麼呢,快,今日太后招了官夫人們賞花,王妃也在其列。」
我瞬間都懵了,太后那是何等人,那也是我能見的?
好吧…她是我丈夫的孃親,後孃……
用的話來說,他們打小就不親,甚至是恨不得對方去死的那種關係。
嬤嬤可管不了這些,兩斤麵粉一擦,也不管蓋不蓋得住我濃黑的眼圈,直接把我盛裝打扮塞進了馬車裡。
07
宮裡,太后坐在高臺上,身側是不斷朝我打眼色的皇帝。
皇帝今年七歲,未登基前師從傅先生,與我算是師姐弟。
一年前先皇駕崩,晉王即位,沒多久晉王也加崩了,身為晉王獨子的小皇帝便在攝政王的扶持下登基。
說起來當今太后是晉王嫡母,也不是小皇帝的親奶奶,兩人感情也是差的很。
「臣妾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參見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我只想走個過場,卻不想太后抬著眼皮子看了我一眼。
「是寧王妃啊,說起來寧王妃過門半年有餘,怎麼還沒個動靜,娶妻當賢,寧王至今尚無子嗣,你要多操心才是。」
又不是我不努力,偏我又不敢反駁,只能一陣胡亂點頭。
「寧王妃有心便好,哀家有個侄女,教養舉止都是一等一的好,至今也沒有婚配,看來與寧王倒是極為相配。」
反正王爺不舉……
我正要答應,河西公主快步走了進來,高聲打斷我的話。
「母后何必白費力氣,世人都知寧王不舉,何必浪費了表妹大好青春。」
眾人聞言面露尬色,我卻像是被人潑了一盆冰水,從頭涼到了腳。
他們怎麼會知道王爺不舉?!!
訊息洩露了!丟人丟大了!
河西公主也是師從傅先生,我倆打小就不對付,暗地裡不知道打過多少次架。
所以我轉頭就回懟她,「你才不舉呢!」
河西公主挑挑眉,「我舉不舉有什麼關係嗎?」
想起黯然離去的平薇姑娘,我怒從心起,「你相公斷袖!」
「你相公才斷袖呢!」
「對,他倆一對!」
河西公主愣住了,大叫著朝我撕扯來。
大多數時候我吵架是吵不過她的,但她打架永遠打不過我。
貴婦人們擠做一堆驚叫連連,宮女下人們拉誰也不敢拉,在一旁面面相覷。
太后黑了臉,小皇帝卻在一旁揮拳為我加油助威。
小皇帝不喜歡太后,自然也不會喜歡她的女兒。
這場戰爭以我的勝利告終,可我還是被太后打了板子,整整要打十下。
要不是小皇帝氣不過要打他姑姑的板子,我可能要挨的更多。
我被按在凳子上打得大聲嘶嚎,感覺自己屁股都爛了的時候,王爺衝了就來。
他往那兒一站,邊上的太監便不敢動了。
我委屈的哇哇大哭,朝他伸出手去。
他什麼也沒說,抱起我默默走了,就是太后也不敢攔他。
我跟河西公主打的衣裳爛了,頭髮也亂了,所以他用斗篷裹住了我。
我哭的眼睛都腫了,所以他小心的給我擦著眼淚。
我屁股都被打爛了,所以心疼的給我……
我真的覺得不疼了,整張臉熱的厲害,捂在被子裡不敢出來。
「秦盼盼你出息了,還敢跟公主打架。」
「她說你不舉……」
我心裡悶悶的,說不出的難過。
他強行把被子扯開,揪了揪我的腮肉,「若不是你到處有人說我不舉,她能知道?」
他怎麼知道這個事情?
我心裡愧疚極了,努力想撤回被子遮住臉,真的沒臉見他了。
「若不是我是攝政王,此刻你只怕被推到午門斬首了。」
「要不是你是攝政王,我才不敢打她呢。」
08
王爺看了我許久,最終笑了笑,親了親我的額頭。
「可知為何叫你盼盼?」
這是我的乳名,自小隻有父親叫過,我也一直很好奇他是怎麼知道的。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我取的。」
還不等我消耗一下,他接著道:「我曾給你換過尿布,你尿了我一手。」
我沉浸在震驚中久久不能自拔,卻聽他又道:「那時便在想,既然都把你看光了,將來定要將你娶進門。」
「王爺,你那時幾歲?」
「八歲。」
原來他八歲就想娶我了~
我突然覺得自己哪裡都不疼了,開心的就好像踩在雲朵上一樣,隨時都能飛起來。
舉不舉都有什麼關係,生不生孩子也無所謂的,如果他喜歡我的話。
「所以王爺,你喜歡我的對不對?」
王爺臉上表情沒變,耳根卻紅了,他揪了揪我的腮肉,「女兒家怎麼一點也不害臊。」
「哈哈哈……」我開心的大笑,抱著他的大腿蹭來蹭去,「你喜歡我!」
他面色有些古怪的推開了我。
我想他大概是因為不舉不適應這樣的親暱,也並不在意。
屁股還沒好全,我就開始認真思量起領養孩子的事情。
他是喜歡我的,那他肯定不會隨便休了我,從長遠來說我們還是必須得養兒防老。
所以我寫了封信給爹爹,讓他幫我留意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
當天下午就收到了爹爹的回信,可整整十頁紙的信上全是關於王爺究竟是不舉還是斷袖的討論,半點沒有講到孩子的事。
我有些氣惱,一把將信撕的稀碎。
誰知當天夜裡,爹爹又派人送了藥來。
「這是老爺艱難尋覓而來的神藥,據說八旬老翁吃了藥都能一年抱倆兒。」
當然,藥的下面附帶了一套男裝。
「老爺說了,王爺服藥後小姐在穿上這套衣裳,必定事半功倍。」
我一直知道我爹不正經,沒想到他這麼不正經。
「這樣是不是不太好啊。」
話雖這麼說,東西我還是收下了,暗戳戳讓桃枝去煎藥。
王爺照常回來的很晚,這次我把藥端上,他要笑不笑看了我半晌,就是不喝。
「王爺,喝藥。」
「本王的傷已經痊癒,王妃喝吧。」
我滯了滯,再接再厲,「可我看王爺行動間似乎還是有些滯慢……」
他直接在我面前掰了掰手指頭,掰得卡卡作響,「秦盼盼,你喝是不喝?」
我含淚一人幹了兩大碗,當天夜裡就熱得流下兩大管鼻血,還以為自己得了什麼絕症。
桃枝大哭著去叫了大夫,熱熱鬧鬧折騰到第二天,我才知道自己補過頭了。
江銅看得咋舌,「若是王爺喝下這藥,怕是比王妃難過千百倍。」
我想等我屁股好了,一定要好好做一頓好吃的給他賠禮道歉。
可還沒等到我屁股好全,王爺就要南下去江南平亂。
「等本王回來,滿足你一個願望。」
他說完這句話,頭也不回上了馬,我一瘸一拐登上城樓,目送他遠去。
其實我的願望是,他能平安回來。
09
攝政王一走,我的日子就變得艱難許多。
河西公主喜歡上門找茬,三天兩頭就堵我門口。
介於上次的板子印象太過深刻,我選擇繞著她走,可她不依不饒,滿京城跟人說我是個慫貨。
所以小皇帝微服出宮那天,我倆躲在小巷裡,把她套頭打了一頓。
打的時候很爽,打完發現王爺送我的耳環掉了。
他說叫我十八歲時配著簪子一起戴,我沒等得及,只戴了一天,沒想到落到了她的手上。
「這血玉就王叔手上有,只怕她早晚能想到是你,還得找太后告狀去。」
我哭喪著一張臉,那不還得挨板子,這次可沒有攝政王救我。
小皇帝想了想,給我出了個主意。
「我給你個通行令,你南下去找王叔如何?」
除了這個,好像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只是當我一身男裝包袱款款從後門出發時,狀元郎一臉嚴肅站在那裡,問我:
「是不是你打的公主?」
我當時就覺得心裡七上八下亂成一鍋粥,心一橫,撿起路邊的石頭把他拍暈了。
大婚前夕,駙馬爺失蹤了。
整個京城亂成了一鍋粥的時候,我已經綁著狀元郎離開了京城。
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出遠門,出門不到十天,就碰上了黑店。
身上銀子被偷了個精光,我跟狀元郎只能坐在破廟裡大眼瞪小眼。
「奉勸王妃一句,此刻回京還來得及。」
這話根本就是放屁,要是現在回去,不脫層皮才怪。
「呵呵。」
狀元郎無語望天,告訴我:「那也得我們這幾天不餓死才行。」
我覺得他身強力壯的,就給他找了份短工的活兒,誰知狀元郎幹了不到一個早上,就累趴下了。
「廢物!」我怒氣衝衝搓著衣裳,一句話的功夫,手上那衣裳‘刺啦’撕成了兩半。
他幹不了活頂多拿不到錢,可我把幫人洗的衣裳撕爛了,得賠錢。
摸著空空如也的荷包,狀元郎提議直接跑路。
於是我倆丟下東西就跑,驚動了村裡的狗,追著我們一路狂奔。
等停下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處在不知名的林子裡。
我又累又餓,坐在樹底下哇哇大哭,分外想念攝政王。
等我哭夠的時候,狀元郎也跑了。
這個沒義氣的狗東西!
我暗罵著,一群人突然圍住了我。
「打,打劫!」
我抱著腦袋蹲在地上,熱淚盈眶。
土匪搜遍了我全身,發現我比他們還窮,一個銅板都搜不出來,紛紛罵娘。
「這麼窮,就不要出遠門啊!」
我肚子一陣空鳴,只能捂著肚子失聲痛哭。
太餓了……
幾個土匪面面相覷,只能把我請回老巢,順便給我下了碗麵。
「謝謝。」
當然,土匪的面也不是白吃的。
吃了他們的面,我就成了他們的匪,雖然第二天他們就準備把我掃地出門,可怕自己再次餓死在路上,我死死抓住了路邊的柵欄。
「你到底怎樣才肯走?」
我哭的兩眼淚汪汪,「我要找一個人。」
經過討論,他們都不同意陪我去找人,只能勉強讓我留下。
為了不讓我吃白食,還給我配了根燒火棍,白日裡一起蹲點打劫。
10
不得不說這是一群失敗的土匪,我陪他們蹲了半個多月,路過的不是老弱就是病儒,搶了不到十兩銀子,買麵條都不夠。
大概是匪窩經濟太過緊張,他們又考慮起了裁員的問題,我首當其衝,成為了第一個要被踢出幫派的。
為了留住這個飯碗,我開始給土匪頭子出餿主意。
「既然要在搶劫這條路上走到黑,那不如索性做大做強,攔道算什麼本事,我們直接進城搶!」
土匪頭子看我的眼神宛若看著一個智障,把他的刀遞給了我,「刀給你,你上。」
我瞬間就慫了,絞盡腦汁半天,總算又想到個主意。
「當土匪多沒前途啊,聽說京城有個王爺最近在江南剿匪,正在招兵買馬,不如我們去當兵?」
土匪頭子已經確定我是一個智障了,提著後脖領子,直接把我扔出了山寨。
我在山寨門口哭喊了一夜,正巧碰上他們第二天有個大單,破例又把我招了回去。
「二狗子都看清楚了,那一路上穿金帶銀的,真不是一般的有錢!」
我們埋伏在路口,整整趴了一天,到傍晚才看見一對人馬從對面山頭走來。
只是距離太遠,看不清楚具體什麼模樣。
等那隊人走到我們地盤上時,天已經黑透,我趴在草叢裡打著瞌睡,手上的燒火棍不慎滾了出去。
土匪頭子聽到聲音以為是機會來了,帶頭從草叢裡跳了出去。
「打,打劫!」
我一聽瞌睡就猛然醒了大半,一手扶著睡歪了的帽子,一手拿著燒火棍也衝了出去。
「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
這就是土匪頭子招我回來的原因,我有文化,唸的打劫詞比他們有氣勢。
只是等我們看清眼前的人,全都傻了。
眼前是一隊官兵,穿著盔甲,拿著利劍,確實不是一般的有錢。
「爺,還有人送上門來呢。」有人如是說道。
這聲音是這樣的耳熟,我突然就愣住了。
就著火把仔細看了看,眼前高大的馬背上,那人一身玄甲,眉峰犀利,眼眸如墨。
我第一次覺得他這樣的好看。
「斬。」他說。
見鬼,收回我剛才的話!
眼看著江銅即將揮刀,我趕忙大聲喊道:「夫君!」
江銅愣了,攝政王也愣了。
他奪過江銅手裡的火把,仔細照著我的臉,突然眉頭狠狠皺在一起,彷彿有風雨要來。
「秦!宜!君!!」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大名,一字一頓,像是能把我吃了一樣。
我縮了縮脖子,相見的喜悅卻遠遠大過懼怕。
所以當他下馬時,我一個箭步衝了上去,死死抱住他的脖子,連腿也盤在他身上,把自己變成他身上的一個掛件。
萬般委屈在這一刻終於得到宣洩,我死死抱住我的夫君失聲痛哭。
「哇!!!我想死你了!!」
他僵直了身子,久久不敢動彈,半晌才回過神來,托住我屁股。
「……你是活膩了嗎。」
我抽泣著,腦海裡閃過無數動人的情話,思索著到底哪一句才能讓我免於刑罰。
可我還沒說話,就聽邊上有人問道:
「江銅哥,王爺到底是斷袖還是不舉啊?」
合著這個梗就是過不去了是吧?
我生氣的瞪著那人,嘴巴一賤,話就噴了出去。
「我家夫君就不能是個不舉的斷袖嗎?!」
11
攝政王聞言,雙手一鬆,我直接摔了個屁股蹲,賊疼。
王爺撣了撣衣袖,翻身上馬。
「江銅,安排人馬,送王妃回京。」
開玩笑,京城太后還等著吃我呢!
於是我抱著攝政王大腿,死活不撒手。
「王爺,妾身放心不下您啊!」
攝政王蹬了蹬腿,得幸於我死死拽住他褲子,沒被蹬掉。
於是他叫來江銅,用力扯著我往後拽,企圖將我強行打包送回京城。
我又哭又喊死活不鬆手,只聽得‘刺啦’一聲,王爺雪白且黑毛飄飄的大腿暴露在了空氣當中。
這回不用江銅扯我了,我自己立馬撒手,捏著耳朵跪了下來。
周遭是抑制不住的悶笑,幾個土匪更是肆無忌憚笑出了聲。
於是乎……
“秦盼盼!!”
這聲音太過嚇人,我硬生生打了個寒顫,身後幾個土匪有樣學樣,一起跪了下來。
“想跟著本王,是吧?”
我點頭如搗蒜,幾個土匪屁都不懂,一道跟著我點成一通。
“好,很好。”
於是乎,我成了攝政王手底下的火頭兵,揹著口大黑鍋,跟在他的馬屁股後面。
一點都不憐香惜玉!!
我抱著已經磨出水泡的雙腳,欲哭無淚。
邊上土匪頭子倒是很適應現在的新身份,開開心心撿著菜,順帶吩咐起我來。
「那個小胖啊,把鍋裡的米攪攪,可別糊了。」
看著這口壓了我一整天的大黑鍋,我怒從心起,鏟子用力往下一鏟,鍋居然漏了……
土匪頭子心疼的要死,顧不上燙趕忙把鍋端到桶上,「你這小子,幹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也就長得能看點兒,難怪人家王爺看不上你!」
「那我可是人攝政王親自上門求的親!」
土匪頭子自然不信,「得了吧,兩大老爺們兒還求親呢。」
……他完全不相信我是個女的。
正要與他爭論,攝政王的聲音悠悠傳來。
「秦盼盼,你故意的吧?」
我都快委屈死了,轉身一個箭步扒拉在他身上,「我腳都快疼死了。」
他有些僵硬的托住我屁股,「回京吧。」
我才不要,我趴在他身上,一遍一遍訴說著一路來的委屈。
他把我抱到營帳中,半蹲在地上,挑破我腳上的水泡,悠悠上著藥。
可聽到我把狀元郎也綁出來時,他表情變得有些微妙,手上力道頓時重了許多。
我慘叫一聲,他才停手。
「那天宇現在如何了?」
若不是他信誓旦旦跟我說了他不是斷袖,讓他現在這副關心狀元郎的模樣,我肯定以為他對狀元郎餘情未了。
「跑了呀,丟下我一個人跑了!」
如此他的表情更微妙了些,半晌才無奈道:「秦盼盼啊,本王若有一天英年早逝,肯定是因為你勞苦功高。」
這話說的,我都聽不出來他到底是在誇我還是在罵我,只得小心接上:「臣妾一定會小心照顧王爺,不讓王爺英年早逝的!」
攝政王嘴角抽了抽,顯然沒信。
所以我趕緊又補充道:「都說縱慾傷人才容易短命,王爺肯定能長壽的!」
我的話顯然沒安慰到他,他一張臉拉的老長,胡亂把鞋子給我套上,「還不幹活去!」
12
這模樣刻薄極了,我只得一步三回頭,接著做飯去。
剛換上新鍋,土匪頭子再不敢讓我攪米,只叫我抱柴添柴。
這多簡單,為了讓火更旺些,我一股腦把火堆塞得滿滿當當,就連鍋子都懟在了柴火堆裡。
誰知那火越燒越旺,很快就高過了做飯的鍋,柴灰飄了一鍋不說,火還爎斷了掛鍋用的繩子。
只聽得‘哐嘡’,這口鍋直接掉進了火堆裡,拖都拖不出來。
土匪頭子黑著一張臉,牙齒磨得咯咯作響。
「你要不是那王爺的老相好,老子現在就能用飯勺敲死你。」
我嚇得一瑟,趕忙躲在江銅身後。
江銅無奈,又把我送進了王帳。
「爺,再讓王妃跟著幫忙,大家夥兒今天都別想吃上飯了。」
他話剛說完,我肚子裡就響起一陣空鳴。
餓啊……
攝政王扯扯嘴角,無奈放下手裡的摺子,丟了個紙包過來。
我開啟一聞,是肉乾,特別香那種。
於是我開開心心拿起肉乾,一邊啃一邊黏糊在了他身旁。
他長得真好看,臉是刀削出來的,眉目是筆畫出來的,比以前黑了些,卻更顯得有男子氣概。
我看著看著,忍不住偷偷笑出聲來。
「傻笑什麼?」
「我在想,我是何其有幸,才能嫁給這樣一個人。」
他淺淺的勾著唇,平緩了凌厲的眉眼。
「傻丫頭,即便是我身子與旁人不同,你也不會在意嗎?」
我覺得可能是他褲腿下濃密的腿毛給我印象過於深刻,所以我當時第一時間想到的竟然是他滿腿的腿毛,脫口而出:
「沒什麼不一樣的啊,你別太難過,那群土匪的比你還多還黑,你這樣算好的了。」
我話還沒說完,攝政王臉就黑了下來。
「你還看了別人的?」
「他們約我一起洗澡,我沒敢,就只能在旁邊看著……」
我越說,他臉色就越黑,漸漸的,我都不敢發出聲音了。
「秦盼盼!」
「你到底知不知道什麼叫羞恥?!」
我脖子一縮,習慣性的捏著耳垂跪了下來。
攝政王卻強行抬起我下巴,叫我與他直視。
「你一個姑娘家,怎可看別的男人的身子!」
「可我成了親呀,現在應該算是婦道人家吧……」我小聲嘟囔著突然,恍然大悟。
看他氣得喘著大氣,我趕忙跟著解釋:「當時他們一脫衣服,我就閉眼睛了,是後來趕著要回去,我才睜眼,不小心掃到的。」
「那你就不能乖乖待在京城不要亂跑?」
「可是我想你啊!」
我看著他愣住了,看著他眼中既有震驚,又有驚喜,甚至聽見了他胸腔裡狂亂的心跳聲。
莫名的,我覺得他很動人,想親親他。
如果我親了他,他會覺得我在輕薄他嗎?
可我們是夫妻,夫妻之間不能說輕薄的吧。
所以我犯下捏耳垂的,拄在地上,身子往前傾去,把嘴巴貼在了他臉頰上。
隨著唇上一陣麻癢,人生第一次,我感覺到了自己的心快要跳出胸腔,嚇得我立馬就想縮回去。
可他就一手勾住了我的腰,轉過頭來,把自己的嘴巴印在了我嘴巴上。
不行了,我心跳越來越厲害,喘氣也越來越困難。
「唔…王爺……」
「盼盼,別後悔……」
13
什麼東西別後悔?
我腦子暈乎乎的,正欲深思,帳簾被人大力掀開,刺眼的陽光瞬間宣洩而入。
江銅笑得露出大白牙齒,滿臉的興奮,“爺,魚上鉤了!”
攝政王卻黑了一張臉,一把拉起被子裹住我。
「滾!”」
他們都是有大事要談的,我覺得他應該是讓我滾,所以乖乖爬下了床,裹著被子圓溜的滾了出來。
幾個土匪做飯正做得火熱,看見我來了臉色都是一沉,大老遠就擺著手
「別別別。」
我只能站在遠處眼巴巴看著他們。
不過我也不是一無所獲,至少拿了床被子,今晚有被子可以蓋了。
入夜,我和土匪們擠在一個帳篷,找了個角落剛裹著被子縮排去,江銅就在帳篷外叫我。
我出去一看便嚇了一跳,他鼻青臉腫的,連聲音都變了。
「你怎麼了?」
江銅不好意思的捂著臉,「王爺叫您過去睡呢。」
過去睡?
我眼睛頓時亮了亮,意思是要跟王爺同床共枕?那不就是要同房的意思?
我用最快的速度衝回帳篷,趕忙用手把頭髮抓整齊,抱著被子要走。
土匪頭子抬了抬眼皮子,「小胖啊,幹嘛去呢?」
他根本不信王爺對我有意思,所以我衝他挑了挑眉,滿臉得意,「王爺叫我過去,要寵幸我!」
土匪頭子嘴角抽了抽,直接捂著頭睡下,「我信你個大頭鬼。」
不信就算!
我哼著歌兒進了主帳,燭火下,攝政王看著軍書,眼睛都不抬一下。
「夫君~」
他嗯了一聲,指著邊上的床鋪,「睡吧。」
我磨磨蹭蹭坐到床邊,滿懷期待看向他,「夫君~」
他勾了勾嘴角,總算睄了我一眼,「有話直說。」
於是我問他,「你叫我過來,是不是要寵幸我啊?」
王爺聽了總算轉過腦袋,正眼看著我,「秦盼盼,你滿腦子到底在想什麼?你是我妻子,難不成我要看著你跟別的男人共寢一室?」
我聞言有些失落,嘆了口氣,「哎呀,我還以為你不舉好了呢。」
王爺頓時說不出話了,過了半晌才咬牙切道:「本王沒有不舉。」
我知道他是不會騙人的,頓時感覺自己眼睛更亮了,「所以你會跟我圓房生小娃娃的是嗎?」
王爺眼角跳了跳,深吸一口氣,最終無奈笑笑,招手讓我過去。
我以最快的速度飛奔到他身邊,還以為要開始圓房了呢,他卻只是掏出一把梳子,給我梳起了頭髮。
我想起了出嫁那天,嬤嬤也是這樣一下一下給我梳著頭。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髮齊眉,
三梳兒孫滿堂……』
「王爺。」
「嗯?」
「你為什麼不願意跟我圓房啊?」
「我沒有。」
你明明就有!
我氣鼓鼓的趴在他胸口,聽著他堅強有力的心跳聲,眼皮子越來越沉。
恍惚間,他似乎還在說話。
「盼盼…等你……我們就……江南……」
江南……平薇姑娘?!
然後我就看見王爺左手牽著平薇姑娘,右手攬著狀元爺,大笑著走向床鋪。
嚇得我瞬間冷汗直流,一下子就睜開了眼。
映入眼簾的,王爺微皺著的眉頭,微抿著的薄唇。
我打量了遍周圍,終於發現一個事實,我和晚夜睡在了同一張床上,蓋著同一床被子,我們圓房了!!
14
我開心的想在床上打滾,又怕吵醒了他,躡手躡腳下了床,捂著嘴生怕自己笑出聲來,差點兒跟端水進來的江銅撞了個滿懷。
「王爺還沒醒?」
我偷笑著點頭。
江銅也十分高興的樣子,「他許久沒有睡得這麼香了。」
「也有可能是累的,」我小心的湊到將頭耳邊,「你要給他準備點好吃的補一下,我們圓房了。」
「哦,圓……」江銅驀的瞪大了眼睛,「圓房?!」
我用力的點頭,恨不得原地蹦兩下發洩一下,可突然又想到其他問題,「江銅,我會不會現在就有孕在身啊?」
江銅嘴角抽了抽,「您要是現在有孕在身,那王爺頭頂上不得綠得發光。」
這句話我沒聽懂,可是嬤嬤說,女兒家圓了房就會有孕,有孕就會生孩子。
思索著關於養胎的問題,我回到伙房。
裡頭正忙得熱火朝天,土匪頭子一見我就趕忙嚷嚷道:「小胖啊,快去打水,鍋太熱了。」
可是嬤嬤說懷孕的人不能幹重活,所以我果斷拒絕了他。
「不行,我現在有孕在身,萬一累到了,孩子掉了怎麼辦?」
迴應我的是土匪頭子的大湯勺,他凶神惡煞瞪著我,「快去!」
「去就去嘛。」
我捂著腦袋,心想著我現在也是母憑子貴了,仗勢欺人什麼的根本沒問題,再敢打我,我就讓我夫君打你板子。
我委屈巴巴去打水,身後還傳來土匪頭子的嘟囔聲:「大男人的懷什麼孕,斷袖斷得腦子都糊塗了。」
他就是不信我是個女人!
打水的時候,我忍不住在水面上照了又照,難道我真不像女人了?
可水面上總泛著一圈圈的漣漪,根本看不清臉。
我仔細看了許久,終於,水下有張臉越來越清晰,可那張臉小眼睛,大鼻子,一看就是個男人的長相。
我驚恐的後退一步,自己什麼時候長得這麼醜了?!
卻在下一秒,一道利箭從我身後射入水中,河裡瞬間暈開朵朵紅雲,水面也隨之翻騰起來。
很快,一個黑衣男人捂著胸口的箭矢浮出水面,大口喘息,而他另一隻手上,一柄長劍泛著寒光。
與此同時,無數個黑衣人從水面浮起。
「盼盼回來!」
我聞聲手忙腳亂向後跑去,王爺正向我跑來,手握利劍,他的身後,江銅拉弓再度放箭。
我一下子撲到他懷裡,嚇得不住顫抖。
他一手攬著我,另一手用力向前揮去,我便感覺到站溫熱的液體灑滿我的後背。
血腥味兒開始在空氣中蔓延。
我顫抖著想回頭看去,卻被王爺死死按住了腦袋塞在懷裡,「別看。」
於是我不敢動了。
耳畔不斷有廝殺聲傳來,我覺得自己成了風雨飄搖之際的落葉。
而王爺,用他的手接住了我,緊握住我。
我顫抖著,他捂著我的耳朵,身體卻也微微震顫。
「夫君……」
這場廝殺不知何時結束的,當聲音停止之時,我聽到王爺低聲呢喃。
「盼盼,我不該讓你留下的……」
我死死抓住他的衣襬,生怕他把我趕走。
他沒說什麼,只是撕下那片衣襬,遮住了我的眼睛,把我抱了起來。
「你一點兒都不像你母親,」
他說,「幸好你不像。」
15
爹爹曾說過,我娘是個巾幗英雄。
「她在烽火連天中單刀赴會救下皇室血脈,也在屍橫遍野中生下了我。」
「她救下的是我。」
王爺挑動著燭火,為我擦去不慎濺上的血跡。
「雲谷之戰,十者生二,其一亦是重傷。本王那時是晉國質子,先皇令下,滅遼,顧不得本王生死,是你母親,千里單騎救下了我。」
「她因此動了胎氣,躺在萬人坑裡,生下你。」
自我出生起,大晉國泰民安,雖沒有母親,但爹爹將我是做珍寶,我也從未吃過苦頭,很難想象當時母親的慘烈。
和這樣的母親相比,我的平凡懦弱,相形見絀。
「你長得同你母親一樣,幸好,你不像她剛烈要強。」
說下這句話沒多久,王爺就睡下了,我思考了一夜,糾結萬分。
他不會是看上了我母親,母債子償娶了我吧?
如是想了一夜,我還是忍不住戳醒了王爺,小心翼翼問他:
「夫君,其實你喜歡的是我娘吧?」
王爺嘴角抽了抽,揪著後脖領子把我丟出了帳篷。
土匪頭子見了,笑的都能看見後槽牙,「失寵了吧,哈哈。」
你才失寵呢!
果然,沒過多久江銅又把我叫回了營帳。
王爺面前擺了一摞子賬本,招招手叫我過去,說要教我學看賬。
只是學的不是後宅的賬本,而是一間鋪子。
「夫君,你有公職在身,是不得經商的。」我小聲提醒他。
他卻敲了敲我腦袋,只讓我專心學做賬,學不會就打手板心。
一天下來,我一個手已經腫的有兩個厚,想打都找不著地方下手了。
「我爹都不打我。」我朝他哭訴。
他低頭給我吹了吹手,「盼盼,人總得有一技之長。」
我低頭看著他的嘴巴,不斷開開合合,粉粉潤潤的,要是我能生個孩子,應該也是這副模樣。
「夫君。」
「嗯?」
我偷笑著,把他的手掌放到我的小腹上,「你說我會不會已經有了身孕啊?」
王爺嘴角一滯,臉上瞬間烏雲密佈。
「秦盼盼,你是覺得我頭頂上這頂帽子不夠綠?」
王爺頭上空空如也,我伸手在他頭頂上摸了摸,只摸到粗硬的髮絲。
「本王一直在想一個問題。」
「嗯?」
「會不會因為你娘生你的時候憋久了,卡到了腦袋,所以……」
不用他說完,我聽懂了,丫的嫌我笨呢!
「夫君!」我氣呼呼看向他,他卻掰過我腦袋看向了賬本。
「不是笨蛋就快學。」
停留的時間總是短暫,沒幾日便又拔營向前,我坐在馬背上,身後靠著自家夫君,仍舊覺得屁股被顛成了兩半。
這一路風吹日曬,我已然黑了不少,往日白皙的肌膚不見蹤影,越發像個少年郎了。
土匪頭子更不覺得我像個女人,甚至認為我是斷袖斷出病來了。
氣得我把新摘的李子砸出老遠。
「可省點心吧你,這一路向北的,果子越來越難找。」
土匪頭子嘟囔著去撿,我卻愣住了。
向北?他南下剿匪,怎會一路向北?
16
「夫君!」我衝向營帳,卻見他裸著上身,江銅正在給他後腰上藥。
帳篷裡,散發著淡淡的酒味兒。
聞言,他抬了抬眼皮子,揮推江銅,伸手拉上衣裳。
這是何時受的傷,我竟然完全不知道。
「夫君……」我眼眶熱熱的,似乎有什麼東西即將宣洩而出。
「學看賬來了?」
我:……
現在退出去應該也還來得及。
「你何時受的傷?」
「無礙。」王爺招了招手,將賬本齊齊碼在桌面上,「過來。」
「我…我真的會走的……」
嘴上是這麼說,卻也不敢真的走,只能慢慢挪了過去,坐在他身側。
他含笑開啟一個木盒子,拿出裡邊的東西擺在我面前。
「你若將今天的賬看明白了,這東西我便送你。」
我開啟一看,是淮州松陽縣的一個店面,價值千兩,是我嫁妝的六分之一,心中頓時怦然一動。
「夫君!!」我轉過身去,攬住了他的脖頸,使勁兒蹭了又蹭。
他卻一手拎著我的脖領子把我揪開,「看會了再給。」
事實證明不是我笨,是錢沒到位。
有了店面的加持,前面怎麼都學不會的賬本一天我就看通了。
當王爺問我想要什麼獎勵的時候,我看著他紅潤潤的唇,想了許久。
富家公子可以一擲千金為紅顏,我也可以。
錢不錢的無所謂了,我看上了夫君的美色。
「夫君,我還想親你~」
他愣了愣,眉頭微皺,我卻不容他反駁,仰頭親了上去。
他的嘴巴上,殘存著淡淡的酒香,我突然有了一種衝動,撬開他的嘴巴,嚐嚐看他是不是喝了酒。
笨的人一般行動比腦子快,還沒想清楚的時候,舌頭已經鑽了出去。
「唔……」
他還想提著我後脖領子把我拎出去,我不能再給他這樣的機會,所以,我撓了撓他腰上的軟肉。
王爺瞬間縮起了身子,我便趁機把他推倒。
這是我的獎勵,我應得的。
我用眼神告訴他。
攝政王也用眼神告訴我,他火氣大著呢。
我覺得此刻我就像個強搶良家婦女的流氓,他越是生氣掙扎,我就越是興奮,只能說……
做流氓好爽啊!
我放開他嘴巴的時候,他眼睛都冒著火。
「秦宜君!!」
又是叫我大名,可不知怎麼的,我一點也不怕,反而是…有點兒得意?
「夫君,你是氣我輕薄你嗎?」
我趴在他身上,沒忍住戳了戳他的胸口,硬邦邦的,不如我軟和。
「你可知何為輕薄?」
這不就是?
於是我學著戲文裡的浪蕩子,挑起王爺的下巴,「爺,給美人笑一個~」
他半勾著唇,眸色說不出的深,「若有朝一日你守寡了……」
「我才不會守寡!」我氣呼呼的戳了戳他嘴巴,「只有你當鰥夫,沒有我當寡婦的!」
他似乎被氣笑了,伸手攬住我的腰,我順勢趴了下去,在他胸口聽著心跳。
很快,很有力。
聽得入迷時,他驟然翻身,反客為主,又是那句耳熟的話。
「你別後悔。」
我有什麼可後悔的,沒有,絕不後悔。
「盼盼……」
「嗯?」
這一次,是他主動親的我。
17
睜開雙眼的第一瞬間,我看到的是王爺的睡顏,所有記憶瞬間回籠,羞得我把頭捂進被子裡,不敢見人。
原來做夫妻是這樣的,原來我夫君沒有不舉,原來上天對我如此厚道,把所有我想象以外的東西,一併都給了我。
「後悔了嗎?」王爺問我。
我輕輕搖頭,湊上去快速親了他一下。
「看你如此上道,本王特許你一件事情。」
「什麼事?」
「若有一天本王先你的而去,準你改嫁。」
我才不想改嫁呢。
所有我黏著他,黏得他又抱著我啃了起來。
他啃得我差點喘不過氣的時候,江銅興沖沖掀開帳簾。
「爺,魚上鉤了!」
魚又上鉤了,只是這一次滾的人不是我。
王爺僵直了身子,沉聲對江銅道:「滾出去。」
江銅愣了愣,「好嘞!」
隨即沒有一絲猶豫,睡倒在地,圓圓滾滾滾了出去。
我捂著肚子笑出聲來,甚至想讓土匪頭子也來滾滾看,免得他總覺得我不受寵。
王爺摟著我輕笑,隨即伸手合緊我胸前的衣裳。
「盼盼,等我回來。」
「你要去哪裡?」
他什麼都沒說,而是穿上了盔甲。
「夫君。」上馬前,我叫住了他,眼巴巴看著他。
他嘆了口氣,俯身拖住我後腦勺,用力親了一口,緊接著湊到我耳邊,小聲道。
「我枕頭下的玉盒裡,給你留了東西,不過有個要求,若是是三天之後我不回來,才能開啟看。」
會是什麼東西呢?
「上邊封了蜜蠟,你要是提前開啟被我發現,擔心打爆你屁股。」
我幾次想偷偷開啟,可一想到他的話就慫的放棄了。
軍營的生活實在太過無聊,我乾脆和土匪頭子學起了做飯,我想如果他回來,吃到的第一口飯,會是我的炒飯。
可是三天過去了,攝政王沒回來,來的是江銅。
他深夜裡來的,帶著一身血氣,彷彿泡在血裡面撈出來的一樣。
「王妃!」
我嚇得連玉盒都掉在了地上,心裡莫名的慌怕起來。
「王爺呢?」
他沒說話,看著我的眼裡同時映出堅毅哀傷。
「王爺,讓奴才來接王妃。」
只是幾句話的功夫,遠處山道上就出現了蜿蜒成行的火把。
江銅回頭看了一眼,顧不上其他拉著我就跑,我掙扎著撿起地上的玉盒,被拖著一路往外跑,沒幾步聽見營帳外傳來土匪頭子的慘叫。
他血灑在帳篷上,腦袋瓜子滾到我腳底下。
他再也不會嘲諷我是個不受寵的斷袖,也不會再憋著火氣教我做飯了。
我第一次知道,生死原來就此一瞬的事情。
那我的夫君…他臨走時看我的眼神,彷彿永別……
營帳內,兩撥人馬打作一團,熱血澆滅了火堆,散發著難聞腥糊味兒。
江銅帶著我,踏著不知道是誰的屍體,騎馬一路穿行,直到天亮之時,馬兒力竭,摔倒在地。
「江銅!」
江銅大口喘著氣,眼神有些渙散,我這才發現,他背上背了好幾只箭。
「…王妃,奴才不能再保護你了。」
「聽王爺的,南下,去松陽,找平薇姑娘,別再回京……」
江銅永遠的閉上了眼睛,我大哭著開啟帶血的玉盒,裡面有三件東西,一封休書,和一份新的身份文碟,還有那家商鋪的地契。
18
我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這麼聰明過,僅憑這幾樣東西,就大概猜到了發生過什麼。
我抱著休書哭的撕心裂肺,而後把它撕的稀碎。
這是唯一一次,我沒有聽夫君的。
帶上那份身份文牒,我又返回了京城,沒有別的,我只是想和我的夫君死在一起。
與出來時不同,回去全靠雙腿在走,沒兩天腳上就全磨起了水泡,使得每每看到北上入京的馬車我都兩眼放光。
再次遇到平薇姑娘是夫君離開的第五天,在北上的販茶的商隊裡,她一身乾淨利落的打扮,是商行的大當家,而我已經髒得與個乞丐無異。
他鄉遇故知,我抱著她哭的撕心裂肺。
「你沒去松陽?!」
我沒去松陽,她也沒有乖乖在那裡等我,只能說我們兩個半斤八兩。
我抽泣著說了江銅遇害之事,她沉默半晌,卻只叫手底下的人送我去松陽。
「師兄做此安排必然有他的用意,莫要叫他傷心。」
我死也不走,拉扯間,她漂亮的裙襬被我撕成了一條破布。
著實無奈之際,乾脆拔了頭髮的木簪抵住咽喉。
「你還敢讓我走,我現在就自盡!」
平薇姑娘靜靜看我鬧了半晌,突然笑了一聲,嘆了口氣。
「我當你沒心沒肺,並沒想到你也會用情至深,也罷…黃泉路漫漫,一個人終究太過寂寞。」
「師兄知道你這般,不知是會高興,還是會難過。他機關算盡,樣樣為你謀劃俱全,卻沒想到你是個不聽話的。」
「我平日裡乖的很呢。」我反駁著,隱約也覺得心虛的很。
與平薇姑娘一路相伴,從她這裡,我聽到了故事的另一半。
「你小時候我曾給你換過尿片。」
我赫然,怎麼誰都給我換過尿片。
「那時師兄八歲,他揹著你從遼偷偷入境,一路南下,你餓極了的時候,就咬破手指讓你喝血。」
「爹爹見了大為震驚,便收他做了個關門弟子。你兒時長得粉雕玉砌,他練功之時,我便抱著你找隔壁的姐姐過家家,給你換尿布,給你餵奶。」
呃……
「知道嗎,你還喝過豬奶。」
平薇姑娘捂著嘴偷笑的時候,我已經從震驚中清醒過來,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夫君離開的第二十天,我們終於到了京城。
可此時城門大閉,城門之上覆著厚重的血跡,京中一片死寂。
聽到進不了城,平薇姑娘臉上的血色瞬間消然殆盡。
我們在城外等了兩天,終於在第三天看見了城門口一身盔甲的狀元郎。
平薇姑娘往他面前一站,勝過千言萬語。
兩人在林子裡密話了半天,狀元郎仍不同仍幫我們兩個混進城內,所以我撿了個大石頭,對準他的大腦袋瓜子又是一下。
最初的驚愕散去後,平薇姑娘一不做二不休,又打暈了兩個隨從。
我倆換上他們的衣裳,扶著‘醉酒’的狀元郎,成功混進了京城
只是此時的京城已經大變模樣,街道荒涼不見一人,灑滿了殘留的血跡。
我爹的丞相府外,官兵圍了一重又一重。
19
沒辦法,我們只能另尋他處。
沒多久,狀元郎的手下們就追了進來。
為了躲過他們,我倆帶著狀元郎偷溜進一戶人家沒鎖門的後院,進去以後才發現是家青樓。
「開門,開門!官府搜查!」
我和平薇姑娘緊張的對視一眼,趕忙隨意找了間屋子躲了進去。
看見屋子裡掛滿了女兒家的衣服,也顧不上其他,拿著就換上。
平薇姑娘盯著狀元郎看了一會兒,叫上我給他衣服脫了,一道換上女裝。
我覺得這樣做不太道德,可手卻不敢停下來。
等給他換好衣裳,平薇姑娘興致勃勃開始給他梳理妝發,甚至還拿了兩個梨塞進他的胸脯。
「早知道他長得比女人還美,幼時就是美人坯子一個,可惜長大以後就不讓人玩了,現在終於有機會這麼試試看。」
我順著她抹胭脂的手往下看,是張絕世傾城的臉,真的比我們兩個都好看,甚至讓我懷疑他到底是不是狀元郎。
門外又響起了強烈的敲門聲,我和平薇姑娘嚇得一縮脖子,強作鎮定打開了門。
幾個官兵看見我們不做任何反應,看見狀元郎,竟然頃刻間就紅了臉?
等人走後,平薇姑娘憤憤的戳起他的臉。
「沒良心的狗東西,就是吃了你這張臉的虧!」
「現在怎麼辦啊,總不能一直帶著他吧?」
於是我們決定把他捆在這裡,自己去找我爹。
剛把腳綁緊,狀元郎就醒了,跟平薇姑娘大眼對小眼半天,怒道:「你們到底進來做什麼!你可知京城如今危機四伏,平薇!你不要命……唔!!」
迴應他的,是平薇姑娘塞進他嘴裡的手帕,順帶繫了條面紗擋住。
「張天宇,是誰給你的膽子敢直呼師姐大名。」
直接把狀元郎五花大綁塞進床底下,我帶著平薇姑娘去了丞相府,可丞相外戒備森嚴,我根本進不去了。
躲在小巷的陰暗處,我絕望的抱著雙膝,差點哭了出來。
「總會有辦法的,師兄聰明絕頂,絕不會有危險。」
「你為什麼要來?」我問她,如果是為了狀元郎,那她已經看到了,為什麼還要冒險跟我一起出來。
「有些事不親眼去見,總是不會相信。」
我以為他說的是狀元郎和河西公主的婚事,一時也想不出安慰的話語。
可就在這一瞬,我倒是想起一個事情。
皇宮西院有個破狗洞,幼時小皇帝經常鑽出來找我玩兒,也不知道堵上沒有。
我拿著小皇帝的通行令,帶著平薇姑娘找到那個狗洞,成功鑽了進去,這一路果然暢通無阻。
平薇姑娘練過些身手,很快就偷了兩身宮女的衣服,直奔正殿。
小皇帝的寢宮空空蕩蕩,他百無聊賴躺在地上,手裡拿了本殘卷,看到我們一臉吃驚。
「你怎麼來了?如今太后造反,宮中大亂,王叔都被下了大獄,你怎麼還敢來啊?」
「他被下了大獄?!」我心裡彷彿被人狠狠一揪,心疼的說不出話來。
「嗯,張天宇親自抓的人。」
20
我感覺世界都凌亂了,狀元郎明明跟王爺關係這麼好,怎麼一成親人就變了。
平薇姑娘皺著眉,顯然也不信。
「人關在哪裡?」
「天牢唄,難不成你們還想去劫獄?」小皇帝頓時來了精神,「帶上朕一起啊,關鍵時刻還能抓了朕當人質。」
看他這宮殿空的,就知道他這人只沒有什麼價值。
小皇帝的毛遂自薦被我們全票否決,我們決定團坐在一起,想想怎麼才能救出王爺。
想了一天,吃了點小皇帝的東西,他就開始迫不及待要攆我們走。
他這皇帝當的夠窩囊,飯菜不精緻也就算了,勉強剛剛夠吃,加上我們就得餓肚子。
兩邊正僵持著,我們就聽到了狀元郎在門外問候。
「陛下,臣特意來向陛下請安。」
小皇帝頓時臉色一白,趕忙把我們兩人塞進床底下。
「別出聲,他現在可不是好東西,擔心把你們一鍋端了。」
說著,有特意拉了拉衣服,一派雲淡風輕。
「愛卿請進。今天吹的什麼風,竟然把愛卿吹來了。」
狀元郎沒說什麼,而是擺了份詔書在皇帝面前,「攝政王意圖謀反,理應誅滅九族,陛下念其情分,判個斬立決即可。」
他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就像一顆一顆石頭一樣壓在我心上,壓的我幾乎喘不過氣。
平薇姑娘死死拽著我的手,憤憤盯著床外。
「張天宇,你在教朕做事嗎?」
「陛下,不是臣在教您做事,而是太后娘娘懿旨,臣不敢不聽吶。」
「是什麼時候起,太后的懿旨要比皇帝的聖旨更管用了?」小皇帝冷笑一聲,直接把那詔書砸在他臉上。
「若王叔有任何危險,朕絕不獨活,屆時太后那些骯髒事,恐怕就天下皆知了吧。」
張天宇走後,屋內寂靜一片,小皇帝憂愁許久,決定賭一把。
「若非王叔,絕不會有朕的今天,我們劫獄吧。」
小皇帝好歹當了那麼長時間皇帝,手裡也算有些人脈,可現在京城都被太后的人圍困了,即便能成功救出人,要想逃出京城也難於登天。
這有去無回的一趟,小皇帝哭著喊著要一起去,還是平薇接打暈了他。
利用他的那麼點兒人脈,我們成功混進了大牢,可我們沒想到的是,張天宇和河西公主也在。
「王叔當真可惜了,你與他向來親厚,心裡就不難過?」
天牢裡只有微弱的燈火,我順著聲音看去,只見一個人蓬頭垢面被綁在架子上,搭拉著個腦袋,狀元郎擁著河西公主,就站在他對面。
「難不成你還以為我真和他有斷袖之癖?」
河西公主嬌笑著,「若非你說要親手送他上路,我還真信了!」
親手…送他上路……
我腦子裡像炸開了一樣,仔細看牆上那人,似乎已經沒了生息一般,腳下是一灘濃稠的血液,空氣中彷彿也瀰漫著血腥味。
我的手劇烈顫抖著,猛然舉起手上的刀,可身旁的人卻快我一步,一刀朝著河西公主猛刺過去。
張天宇似有所覺,突然回身,直接擋在河西公主面前。
平薇姑娘的刀,徑直沒入他的胸腔。
平薇姑娘愣住了,狀元郎也愣住了。
21
「啊!!!」
河西公主的大叫聲打破寧靜,「抓刺客!!」
剎那間,幾十個人衝了進來,提刀對著我和平薇姑娘。
我趁機撲向捆在架子上的人,想要解開繩索帶他離開。
可他被鐵鏈綁著,肚子上還插著匕首,我怎麼都扯不斷,刀子也砍不斷。
「夫君!夫君!!」我後悔了,當初就是撒潑打滾也不該讓他回京城的,我真的太后悔了。
「平薇,你這個叛臣遺孤!」河西公主抱著渾身是血的張天宇,滿臉怨毒,她的脖子上,架著平薇姑娘的刀。
我惡狠狠的看向她,從來沒有這麼恨過一個人。
於是我舉起了手裡的刀。
平薇姑娘捏住我的手腕,用力搖頭。
我顫抖著手,猶豫了。
現在只有挾持她我們才有機會逃出去,我死了沒關係,可我不能連累平薇姑娘……
這一猶豫,我的刀掉了,那具掛在牆上的屍身,離我越來越遠。
挾持著河西公主和張天宇,我們成功推到了城外,邊上就是寬廣的護城河。
此時的張天宇面色蒼白,依然搖搖欲墜的樣子。
河西公主總算面露慌張,泫然欲泣,「你放了他吧,我跟你走,他撐不住多久的。」
平薇姑娘也慘白著臉,我發現她也在抖,抖的比我還厲害。
現在,只要她脫困,我就能從這裡跳下去,留在京城,永遠陪著我的夫君。
「護城河下有暗道,直通淮河,」平薇姑娘湊在我耳邊小聲道,「跳下去。」
我沒跳,我把她推了下去。
想要用髮簪自刎時,張天宇趁機制住了我。
我用力掙扎著,後脖子一痛就意識全無了。
再醒來時,我已經在南下的船上走了十幾天了。
「船伕,我要回京!」
對我的話,船伕充耳不聞。
在無數次跳江被救後,他遞給了我一對髮簪。
血紅的髮簪,刻著漂亮的鳳凰。
我,十八了……
半年後,松陽。
茶館外,寒風呼呼直吹,我拉緊身上的斗篷,接著聽北方來的客人胡吹。
「……那太后怎麼了?」
「死了唄,一個女人妄想弒君稱帝,被駙馬爺帶兵攻入皇宮,直接砍了。」
「那不就是女婿殺了丈母孃?」
「就是可惜了攝政王,相貌談談,文武雙全,又有勇有謀,被這毒婦冠造反的罪名,折磨死了。」
「聽說他也是娶了妻的,可曾連累妻小?」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當頭各自飛,才出事兒他那王妃就不知到何處去了,而且呀,這王爺不舉,還喜歡男人,聽說就沒有留後。」
聽到這裡,肚子裡的小東西伸了個懶腰,在我肚皮上踹了踹,彷彿是在訴說著對這謠言的不滿。
「可惜了,嘖嘖。」
「那駙馬爺呢?如今可是大功臣了,會不會他當攝政王了?」
「那駙馬爺也死了。」
「啊?」
「太后死了沒多久,河西公主就趁著睡覺把他殺了。」
沒想到那狗東西死了,那平薇姑娘呢…她怎麼還沒來松陽……
我起身給爐子裡添了塊碳,門外又響起了馬車車輪滾動的聲音。
「掌櫃的,住宿。」
車上下來個黑袍男人,身形高大卻消瘦,他把玩手裡火紅的耳墜子,凌厲的眉峰下,雙眸如春。
「在下有對耳墜子,正好配掌櫃的髮簪,掌櫃的可有意?」
萬種思緒湧上心頭,我眼眶溼熱,冰堅的心似乎被一雙手捂著,漸漸發熱,「買耳墜送人不?」
番外
我娘說,我爹是個拯救過蒼生的大英雄。
可我回頭一看,他手又拄在櫃檯上,半邊眼皮子都快闔上了,就知道我娘又在騙人。
這個老男人洗衣做飯收碗上菜一律不會,吃東西都靠媳婦兒喂到嘴邊,還是入贅的,跟英雄兩個字一點兒邊都沾不上。
隔壁張叔還會寫字習武呢,我爹只會吃飯。
“您的菜!”我憤憤把菜放下,試圖用巨大的聲音把他吵醒,可他依舊紋絲不動。
我還在想下招呢,一個巴掌就拍我腦袋上了。
“秦必歸你這麼大聲幹嘛,擔心吵醒你爹。”
秦必歸,秦必龜!你取這個名字的時候,有考慮過我的心情嗎!
我捂著腦袋氣的要死,去見我娘眼睛都不眨看著我爹,濃密的溫柔幾乎要溢位眼眶。
“真好看~”
還不就兩個眼睛一個鼻子,看十幾年也看不膩,怎麼就不見她這麼看我。
我不滿的撇了撇嘴,“張叔比他好看多了。”
誰知我娘居然真的點了點頭,“當年你張叔穿上裙子,比你娘我都美。”
張叔穿裙子?!
想著他那美髯公的模樣,畫面太美,簡直不忍直視。
“唉,那時候你還沒生,沒見過,真的太可惜了,你張叔的美,動人心絃……”
我娘話沒說完,我爹眼睛就睜開了。
這老頭子平日裡對什麼都充耳不聞,可一旦自己媳婦兒誇起別的男人,醒的賊快。
“歸兒,你的字帖練完了?”
這就是我跟我爹合不來的原因,看看他給我叫的這小名兒,歸兒歸兒,怎麼不叫龜兒子。
但凡他媳婦誇我兩句好,不是練字就是練功,自己什麼都不會,一天到晚只會睡覺,動動嘴就知道一個勁折磨我。
“對哦兒子,這裡娘幫忙就可以了,你快去練字。”
我娘幹活吧……
“上完菜我就去,您坐著吧,庫房裡碗碟剩的不多了,不夠您幹今天的。”
我都不知道有誰家孩子像我一樣,小小年紀就要擔心家裡的生計,有個整天坐吃山空的爹,還有個幹啥啥不剩的娘。
我家這個酒肆能開到現在,簡直就是個奇蹟。
老男人挑了挑眉,“碗盤又摔完了?明兒再叫桃枝多買幾車,你喜歡幹就幹,不必拘泥。”
這話說的,跟碗盤不要錢似的。
我對此嗤之以鼻,我娘卻高興的像個小女孩兒似的,上前擁住我爹,“夫君你真好!”
呵呵…花你的錢讓他做好人,這夫妻倆我是真看不懂了。
“能不能考慮一下有孩子在這兒,注意一下影響。”我不滿的發就牢騷。
兩人這膩歪的勁兒,從小就讓我覺得我是多餘的。
我娘卻毫不在意,反而是兩眼放光問我爹:“再生一個怎麼樣?”
她想生老二好幾年了。
聽平姨說,因為生我難產,我娘遭了不少罪,所以我爹才不願讓她再生。
可老頭子接著說,“那得是個女兒才行,再生個討債鬼來,我可受不起了。”
這種事情怎麼可能包嘛。
誰知我娘居然認真思考了半天,“夫君,若還是個男孩兒,也當女兒養怎麼樣?”
我‘噗嗤’一聲笑出聲來,不愧是我娘,就是這樣與眾不同。
老頭子吃了個鱉,當場就沉著臉要我娘放棄了要老二的想法。
我笑的肚子抽疼,突然背後涼風一襲,什麼東西打在我背上,我當時就跪下了。
我回頭,身後的老頭子彈了彈指頭,低頭接著打算盤。
而地下,剛才打我的東西靜靜躺在那裡,是一粒深紅的算盤珠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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