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五一勞動節那天上午遇見老覃的。當時他拖著笨重的行李從我們工地門口路過，可能是走累了，就在工地小賣部門口的樹蔭下歇腳。
他拿出手機在我上班的小賣部買水。卻怎麼也沒網路，付不了錢。口中唸唸有詞：這網這麼差呢？
我問：你手機是移動的？
他說：是呢！
我說：別急，我也是移動。網路特別慢……
他走到門口去掃碼，還是沒掃成。我看了一下他的舊手機，的確沒訊號。
他在悻悻地門口綠化帶的草坪上坐了下來。滿臉的愁容。
過了一會兒，我實在不忍心，就送了一瓶水給他。
他堅持不要。
我說：沒關係，送你的，我買過單了。
他說了句：謝謝啦！
然後一口氣喝下半瓶水。
我們就坐在小賣部的草坪聊了一會兒。他的普通話說地很生硬，但我走南闖北還是能聽懂的。
原來他是廣西賀州昭平縣人，姓覃，從老家坐車來工地打工的。
我跟他介紹：這個工地是全世界最大的足球場，工種特別多，只要有技術不愁找工作。
他說他90年代就斷斷續續從老家出來打工，陸續輾轉廣東20多年。什麼工種都做過。前幾年在深圳做電焊工。
我問他有證嗎？
他說：沒有。
我說：現在的電焊工都是有等級證書的。
他說：我雖然沒有證，但我可以現場演示的。
我笑笑：現在的工地招工人，都要證書的，鋼筋工、水電工、開塔吊等等，就連在塔吊下面掛鉤子吊貨物的都要考證，叫什麼塔吊指揮證書。
老覃聽我這樣一說，就有點失望。他嘆了口氣：現在工地上都是年輕人。像我這樣50多歲確實很難找工作……
我又跟他說：現在工地上找活都是透過勞務公司，你一個人單打獨鬥是很難找到工作的。
看到他很無助的低著頭，我又趕緊改口安慰他：不過，也不一定。你去專案部那邊看看，也許能找到工作。
他說：年輕那會出來打工，工作好找。也不需要勞務、中介什麼的。那年代就怕遇上黑心包工頭，要不到工錢。現在包工頭不敢欠錢了，工作卻找不到了……
我說：其實現在像你個年紀出來打工的不多了，基本都是在家養老了。
他自嘲的笑笑：你不瞭解我們農村的狀況，我這年紀上有老下有小的，活的最不容易。五年前借錢給兒子在縣城買的房子，到現在沒還齊呢。
我說！你兒子不工作嗎？
他說：兩個兒子和媳婦都在東莞的電子廠打工。除去租房，吃飯，每個月一家也只能餘下四千塊錢。
他點了一支菸接著說：老伴陪孫子孫女在縣城上幼兒園，每個月也得幾千塊花銷。我不是想給家裡減輕點負擔嗎？
我說：老覃你真得不容易，為了家庭。這工地上有幾千號民工，誰都不容易。
他說：我這年紀說老不算老，還是有把力氣的。只是沒文化，只能幹苦力。不瞞你說，我從廣州南站一路走過來的。
我心裡不禁唏噓，南站離恆大足球場工地步行至少要4公里。
我說：你怎麼不打個車呢？
他又笑了：打車要花錢，錢花了就沒有了。走路只是就用點力氣，吃頓飽飯，力氣又自動長出來啦！
我不禁為老覃的思維邏輯好笑，可轉念一想老覃說的很有道理。比如你有一百塊錢，花了八十，錢不會自動長出來。但力氣可以自動長出來呀……
我和老覃就這樣坐在小賣部門口的草坪上聊了很久。
老覃要走了。
我說：老覃，誰介紹你來的？你給他打電話啊！
他無奈地搖搖頭：前幾年在深圳認識的包工頭，我下了車就開始給他打電話，打了十幾個硬是不接電話……
老覃臨走時跟我握握手：謝謝你啊！送我一瓶水。
老覃拖著他的行李，漸行漸遠。我忽然喊了一句：老覃，你一定會找到工作的！
老覃回頭笑了：如果找不到，我就回老家帶孫子。
這時候工地門口忽然喧譁起來。原來民工們都下班啦！
有位20歲左右的民工小姑娘脆朗朗的喊了一聲：大叔，來瓶冰紅茶，要凍的。
我開心地大聲應了一句：來啦！小美女辛苦啦！
這一刻，我的心忽然柔軟起來……
2021。5。4。晚。於廣州番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