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內容為虛構故事,如有雷同實屬巧合。
1
宋燃見到原野的時候,差點一把火把自己給燃了。
那人站在臺上,身著墨藍色條紋西裝,眉眼清俊,英挺的鼻樑上架著一副金邊細框眼鏡,同色的眼鏡鏈垂落在肩,在他凌厲的側臉上落下閃爍的光斑。
儒雅而沉靜,像是遠山上的積雪,又像是深海里的暗礁。落在宋燃眼中,便是這世間最蓬勃的星火,只一眼就可燎原。
同事孫姐看到她專注的雙眼和燒紅的臉頰,偷笑著用胳膊肘頂頂她:“我勸你別想了,那位是出了名的刀山火海,無數人前赴後繼,從來無人生還。”
宋燃反應了幾秒鐘:“所以他沒有女朋友?”
孫姐一臉驚詫:“你還真打算上啊,沒聽見我剛說的話嗎!”
“聽到了,但我不怕。”
孫姐無奈地搖頭,倒也沒再勸,大概把她當作了又一個被美色所惑且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姑娘。
其實,她是真的不怕。
原野曾經在天邊,如今在眼前,她跋山涉水走向他,花了整整十年。
路途中悽風冷雨,荊棘密佈,哪怕再苦再痛,她也從未停歇過,前半生近三分之一的年歲都在追逐原野。
那是信仰,更是本能,又怎會膽怯呢!
原野發表完講話就下了臺,立刻有人圍上去敬酒。
孫姐領著宋燃過去:“主編,這是新來的小宋,她入職時您出差了,還沒見過。”
原野跟旁邊人點頭示意,然後側頭來看宋燃,雙眸隔在薄薄的鏡片後面,含著些涼意。
宋燃強壓下心頭的悸動,禮貌地點了點頭:“主編好,我是小宋。”
原野“嗯”了一聲:“歡迎你加入塵樂(yue)時尚雜誌,孫編經驗豐富,跟著她好好學。”
他的聲音清亮卻不單薄,優雅悅耳,像是小提琴的弓弦緩緩擦過她心尖,一下癢到了指尖。
“會的。”
原野又看了她一眼,叫住路過的侍者,換了一杯酒,抬步離開。
宋燃愣了愣:“孫姐,我剛才是不是也該敬主編一杯啊?”
孫姐拉著她去冷餐處吃甜點:“不用,主編不愛來那套,他只會說,‘你們要是真這麼敬重我,不如把稿子的質量提高一些!’唉,嚴格的很……”
宋燃抿嘴笑了笑,這耿直又實在的口吻,還是從前那個清醒理智一絲不苟的少年人。似乎歲月只增加了他的閱歷和魅力,並不曾奪走他絲毫的銳利和意氣。
原野緩緩行走過衣香鬢影和觥籌交錯,從容得體卻又格格不入。
宋燃看得出來,他不喜歡喝酒,甚至不喜歡應酬,看人時眼神都是飄忽的,笑容也極公式化,像是戴上去的臉譜。
從前她總是看著原野,看了太多年,再細微的表情變化,她都能察覺。
想了想,還是走過去。
原野正在跟廣告商袁總聊天,對方抓著他絮叨,大意是想找機會介紹侄女跟他認識一下。
他客氣地點頭,字裡行間卻在婉拒,袁總不知是聽不懂還是不死心,非要他給個準話。
宋燃看到原野眼中已有不耐,快步走過去:“主編,您還有影片會議要開,馬上到時間了。”
原野側眼看她,微怔之後向那人禮貌告歉,袁總顯見的不悅,卻也沒說什麼。
宋燃跟著原野,一路無話,出了門才覺唐突:“主編,對不起……”
“以後別自作主張了。”原野淡淡說著,隨手將車鑰匙遞給她,“會開車嗎?”
宋燃愣愣接過:“會。”
“那就麻煩你了。”
原野說完就徑自坐進了副駕駛,宋燃快步上了車,看見他已經摘下了眼鏡,閉著眼睛養神。
鼻樑上有淺淺的痕跡,像是月牙……
“別看我,開車。”
宋燃這才回神,手忙腳亂地發動汽車,原野見她這樣,也不太放心了,一路上都留神盯著,比自己開車還累。
到家後才鬆了口氣:“你打車回去吧,車費我來報。”見她站著不動,又問:“還有什麼事嗎?”
宋燃抬眸凝著他,心臟在胸腔裡橫衝直撞,語聲都有些顫抖:“……我叫宋燃。”
“我知道,你的入職報告是我籤的字。”
“我是說……”宋燃咬了咬牙,“原野,我是宋燃。”
原野一愣,他平時交際人脈雖多,但直呼他姓名的人卻寥寥無幾,此刻驟然聽聞,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昏黃的回憶像是泛起氣泡的橘子汁,一層一層翻湧上來。眼前雙目璀璨滿含期待的女子,就這樣同曾經某時的某人漸漸重合。
原野輕輕皺眉,很快鬆開,眼底帶上了淺淡的笑意,是瞭然後久別重逢的驚奇。
“原來是你……”
2
宋燃和原野是高中校友,同級不同班,素不相識。
或者說,是原野不認識宋燃。
那時的他是學校的風雲人物,成績好智商高,給學校拿了不少獎項,偏偏還長了一副好樣貌。十六七歲的少年,身量頎長挺拔,通身都是鮮活的少年氣,像一棵晨起掛著露珠的冷杉。
他所在的地方總是目光的焦點,本人對此卻並不在意,反而有著與年齡不符的剋制沉穩,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
連自己班的女同學都認不全,更別說宋燃了。
當時的宋燃也只是個內向的小學渣,對於頂級學霸只有仰望加佩服的份,並無任何交集。
高一下學期的冬季,宋燃有次上學時遲到了。她本來就胖,穿得又臃腫,上公交車時被擠了下來,摔在了路邊的水坑裡,褲子溼了大半。
眼看下一趟公交來不及了,只得一瘸一拐地往學校跑,緊趕慢趕還是遲到了,三分鐘。
要說也不是大事,可偏偏那天在校門口查遲到的是學生會副主席原野,出了名的不近人情,就算是他的朋友,也從不徇私。
原野低著頭翻記錄本:“哪個班的,叫什麼名字?”
宋燃還沒答話,又見對方掃過她滿是泥汙的褲腿和鞋子,忽然頓了頓,抬眸凝著她,表情認真:“你路上發生什麼事了?是被欺負了嗎?”
宋燃立刻發現了轉機,或許她說謊賣慘,可以逃過這一劫。又想著萬一她亂說,傳揚出去了,會引起同學們上下學路上的恐慌。
最後還是老老實實解釋清楚了,也沒張口求情,蔫蔫巴巴地想著大不了罰跑兩圈。
原野聽後卻“啪”的一聲合上記錄本:“你進去吧,下不為例。”
見她有些驚詫,又破天荒地解釋了一句:“你本來可以撒謊找藉口的,但是你沒有。”
很簡單直白的理由,原野說得輕描淡寫,卻又理所當然。他那樣的人,似乎天生就掌握了所有的局面和節奏。
宋燃後來回想起,已經記不清他的眼神和表情,只記得當時心中深深的遺憾。
該早點回答的,在他第一次問出口時,就說出自己的名字。只不過慢了一秒,原野之後再也沒問過。
這次的手下留情,讓宋燃對原野頗為感激,不由比從前更關注了一些,但也只是悄無聲息的。
她有些後悔自己當天太過驚訝,甚至忘了說一句謝謝,等想起來時,已經沒機會了。
原野不會記得她,更不知道她是誰,她再專程過去說,未免有些刻意又莫名其妙。
只能在全校優秀學生代表投票時,默默投了原野一票。
後來元旦匯演,每個班都在統計會樂器的同學,要編排節目參加全校的文藝晚會。
宋燃原本是想躲的,她不愛表演,更因為她會的樂器可能不那麼……受大眾喜歡。
結果熱心的同桌早替她報名了,班長反覆強調,讓大家都把樂器帶來,先看看水平。
同學們有帶古箏的,有帶手風琴的,還有會打架子鼓的,只有宋燃,帶了把嗩吶。
不像西洋樂器那麼流行,又不像古典樂器那麼高雅,有些小眾,又有些另類。
父母一直外出打工,宋燃上初中前都在老家縣城跟著爺爺奶奶一起生活。爺爺會吹嗩吶,平時給鄉下的紅白喜事幹幹活,掙點小錢。
她從小耳濡目染,幾乎可以說是聽著嗩吶長大的。那聲音清亮高亢,兒時只覺得尖銳鑽耳,長大後漸漸聽懂了其中的滄桑與荒涼,便生生鑽了心。
尤其是那曲《百鳥朝鳳》,她聽爺爺吹過無數回,自己也學會了,卻總是差點意思。
她以為是差點年紀,爺爺卻說,是差了人世和歲月堆疊出的遺憾。她吹不好《百鳥朝鳳》沒關係,只求她不用經歷苦難,可以快快樂樂過完一生。
所以,嗩吶於她而言並不只是樂器,而是童年的記憶和爺爺的期盼。
宋燃很喜歡嗩吶,但是並不願示於人前。因為同齡人們總是更喜歡洋氣的外國樂器,她不願聽到那些或無知或鄙夷的言辭。
只不過該來的總是會來。
有同學嫌棄,說嗩吶是鄉下人辦喪事才用的。
宋燃聽得惱火,但還是認真地為他們科普了嗩吶的歷史和在國樂上的意義,並即興展示了一段。
悠揚的樂音吸引了不少其他班的同學來看,有的稀奇有的驚歎,倒比宋燃想象的受歡迎一些。
被“教育”了的同學惱羞成怒,又轉而開始嘲諷宋燃的身材,說她胖,吹嗩吶需要鼓著腮幫子用勁,正好適合她的大餅臉。
她騰的一下紅了臉,卻不知道該如何反駁。明明方才那人看不起嗩吶時,她還能據理力爭侃侃而談的。
想來不過是剛好被戳中了死穴。她因為肥胖,本來就是自卑的,並且也是客觀事實,無法辯駁。
眾人的鬨笑聲中,宋燃第一次恨自己的耿直和實在,為什麼不會強詞奪理,為什麼不會胡攪蠻纏!
淚水在眼眶中越積越多,宋燃咬緊牙憋著,不知所措間忽然聽到身後響起一把清亮的男聲,霎時劃破了讓她窒息的難堪。
在以後的許多年裡,那個聲音無數次輾轉於宋燃的白天黑夜,春夏秋冬。
她記得很牢,併為之取名——“天使”。
3
原野抱臂靠在教室門口,面色沉靜目光卻銳利,穿過鬨鬧的人群,直逼那個出口傷人的男生。
“嗩吶講究的是肺活量和換氣口,是長年累月練出來的,你有本事也鼓著腮幫子試試,能不能吹響都夠嗆!別把無知當優越,丟人現眼,還用外貌攻擊女同學,惡劣至極!”
他向來文質彬彬,很少會說這麼重的話,眾人紛紛噤聲,男生的臉色也十分難看,最後不情不願地道了歉。
宋燃並不在意他,只是走過去跟原野鄭重道了謝,連同上次的一起,哪怕對方早就忘了。
原野對她點點頭:“雖然我不太懂嗩吶,但我覺得你吹的很好聽。”
驟然得了誇獎,宋燃有些臉紅,訥訥地點頭,又看到地上擱著的箱子:“你要表演小提琴?”
“嗯,獨奏。”
宋燃咬咬唇:“小提琴好聽,大眾的喜愛度也比較高,一定會受歡迎的……”
她聲音越來越低,胸口悶悶的,不知是羨慕還是唏噓……嗩吶和小提琴,大概就是她和原野的距離。
原野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樂器是沒有屬性的,全看擁有它的人,誰說嗩吶就不能吹《梁祝》了嗎?以後有機會,嗩吶和小提琴合奏一下也不是沒可能。”
宋燃心頭一跳,霍地抬起眼,正要追問,原野就被路過的同學叫走了。
好不容易積聚起來的勇氣隨著他遠去的背影,一點點消耗殆盡,最後被沉重的失落覆蓋。
她知道,原野可能只是為了安慰她隨口一說,可那句話就像是生生扎進她胸口的種子,落地生根,在她還沒意識到的時候,就長成了參天大樹。
後來她才知道,與之一同生長的,還有對原野的喜歡。
那些懵懂的情意,附著在那些執著的期待上,一天比一天更深刻,最終遮天蔽日。
一場暗戀就此開始。
宋燃是個很清醒且有自知之明的人,她知道自己不夠優秀,外在內在都是,原野不可能會喜歡她的。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雖然不是很貼切,但她明白,想要靠近原野就必須先朝他看齊,擁有能夠站在他身邊或者對面的資格,首先要做的就是提高自己。
第一是努力學習,第二是下決心減肥,這兩點對於她來說都很難。
宋燃在小縣城讀的初中,成績一直馬馬虎虎,升入省裡的高中後,她就只能吊車尾了。
尤其是數理化,簡直是一塌糊塗,只有語文和英語還勉強能看。
排列組合、輔助線、電路、能量守恆、化學元素、金屬置換……那些公式像是籠在她腦袋上的烏雲,幾乎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實在是沒興趣,但是她強迫自己必須去學,去問,去利用一切的時間惡補,習題一套接一套的做,相同的題型做到不會再錯為止。
減肥就更是煎熬了。
她很喜歡肉食和甜食,不愛吃蔬菜也不愛運動。為了減肥,她自己制定了素食餐譜,嚴格控制飲食,並且強迫自己必須堅持進行鍛鍊。
那個過程是漫長而艱難的,她幾乎每天都要餓著肚子學習到凌晨,腰腿都是酸的,偶爾還會頭暈,上課也開始出現注意力不集中的情況,整個人都有些萎靡。
直到一次課間操因為低血糖暈倒了,宋燃才驚覺不能如此急功近利,不僅無法長久,並且與原野本人的秉性也是背道而馳。
於是,她開始調整自己,學著將刻苦和自制變成一種習慣,漸漸滲透和改變她原本的模樣,去塑造一個全新的自己。
到了高二下學期,宋燃幾乎變了個人。
少女的身材如春筍般拔節,變得高挑又窈窕,眼神自信,性格明朗,學習成績更是穩步提升。
等她代表班級在辯論大賽上站到原野面前時,那人並沒認出她來。
一場對戰毫不留情,觀點輸出刁鑽卻又無懈可擊,反應迅速且靈活,還會給隊友支招,可說是以一當四。
宋燃坐在對面,看著他冷靜又犀利的樣子,心跳激盪,眼眶竟微微發熱。
她喜歡這樣的原野,更驕傲於有資格與之一戰的自己。
雖然最終還是輸掉了辯論,但她真的很開心,就像是被棉花糖包裹的玻璃彈珠,所有的疲憊和艱難都不值一提,哪怕只能做一秒鐘的水晶。
散場後,宋燃追上去跟原野打招呼,鄭重其事的:“原野,我是宋燃。”
這一次希望你能記住我的名字……
原野眼中滿是陌生,卻還是客氣地點頭:“你好。”
“剛才的辯論很精彩,我們輸得心服口服。”
“承讓了,你們也很不錯,只不過……”
原野竟然就這樣跟宋燃說起了她們隊伍的兩個邏輯漏洞,語氣真誠,毫無勝利者的居高臨下,似乎真的只當一場切磋。
他就是這樣豁達且寬厚的人。
宋燃默默感嘆,又聽他說:“希望你以後打辯論不要再碰到我了……我怕你會失去信心。”
這話又說的傲嬌且狂妄,宋燃卻完全不生氣,每發現一個新鮮多面的原野都讓她驚喜萬分,然後小心地收藏,更深地淪陷。
同時又懊惱自己還不夠好,便越加地努力。
高中就這樣一晃而過,直到連同整個青春期都一併結束了,宋燃跟原野就只說過幾句話,卻又單方面的相識已久。
她決定考原野被保送的那所大學,以她現在的成績,努努力小爆發一下,還是有可能的。
可惜,天不遂人願,或者說原野的隱藏屬性還是個烏鴉嘴,他們真的再也沒碰到過。
宋燃在高考第二天突發腸胃炎,後兩場都沒能穩定發揮,以七分之差落榜,而她根本沒考慮過第二志願,果斷地選擇了復讀。
一年後,她如願考進了原野所在的大學,卻得知那人新學期將代表學校交換學習,已經出了國。
宋燃站在原野的班級門口,整個人都被抽離了靈魂,空蕩蕩的只剩落寞,還有堆積如山的想念。
她就像是虔誠守護的宇航員,就此遺失了小行星的軌跡,滿天星光一瞬間寂滅,只能流浪宇宙。
四年間,宋燃走遍了校園的每一個角落,想象著原野曾在這裡學習和生活的樣子,安慰自己他們也算呼吸過同一片空氣。
另一方面,盡全力去搜集與原野有關的人和事,透過各種渠道得知他的情況,以此來維繫他們之間薄弱的關聯。
唯一不變的,是宋燃不斷向前的腳步。她始終堅信,只要自己走得夠快,總有一天能追上原野。哪怕相隔千里,原野依舊是她的啟明星和同路人。
這就是宋燃的愛情,在別人看來可能是執拗與無望,於她自己卻是成長和蛻變,不為等待,而是奔赴。
——為了你,成為更好的自己,然後再去見你。
直到如今,宋燃終於以全新的面貌和姿態站到了原野面前,看到了他眼中的驚豔和讚歎,幾乎瞬間溼了眼眶。
那場隱秘又盛大的暗戀,那些一腔孤勇走過的年月,全部都有了意義。
當年的她,不想同無數個原野的追求者那樣——表白,被拒絕,然後被遺忘,就此泯然於眾。
所以一步一步堅持走到了今天,甚至慶幸原野已經記不清從前那個普通而陳舊的自己。
只重新認識就好了,至於過程中的艱辛和苦累,他不需要知道。
宋燃笑了笑,眉眼彎成新月,眼尾微紅泛著水光,眸光卻極開懷,坦然地朝他伸出手。
“就是我,原野,好久不見。”
原野愣了愣,腦海中模糊的影子被打碎,簡直判若兩人,開朗了也自信了,渾身散發著不可忽視的光芒。
他慢慢握住那隻手,掌心一片溫熱柔軟,收回來時聞到了淡淡的馨香,他將手揣進褲兜。
“好久不見。”
“看在老同學的份上,以後還請多多關照啊!”
原野勾勾唇角:“別想攀關係,我可不是好說話的人。不過你要是表現好的話,我倒是可以請你吃飯作為表揚。”
宋燃聞言,頭頂像是炸開了巨大煙花,整顆心慌得亂七八糟。
一直知道原野是座難攀的山,她早就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可萬萬沒想到啊,大山三言兩語間就自己迸開了一條縫隙。
那她便要做穿堂風了,經過必留痕。
4
從那天以後,原野有特別留意宋燃,結果還算讓他滿意。
宋燃是個很聰明的人,工作上手快,溝通能力也強,又不怕吃苦,忙起來時頗有點“拼命三娘”的架勢。
原野不止一次在下班後,看到她一個人在加班。
纖瘦的肩膀微微聳著,長髮隨意攏在腦後,露出白皙妍麗的側臉,鼻尖圓潤翹起,唇珠飽滿。
右手翻著電腦,左手隨意拿起麵包啃一口,漫不經心地嚼著,臉頰一鼓一鼓的像只小倉鼠。
她看得太過專注,手肘不小心碰到了桌邊的筆,掉在地上“啪”的一聲。
原野瞬間回神,發覺自己竟然就這樣不知所謂地看了很久,好笑地搖頭,胸口卻微微發癢。
宋燃有些特別——她很單純地執拗。
從前遲到被抓不肯說謊時是,跟同學一字一句講述嗩吶時是,眼下認真努力地想要表現也是。
他並未刻意關注過,但看到時卻又總無法做到無動於衷,至少給一句稱讚吧……
原野這樣想著,抬步走過去,遠遠看到宋燃的電腦螢幕上,是一個男生拉小提琴的背影。
年代有些久了,照片的解析度很低,連後腦勺都是模糊的,宋燃卻看得很專注,右手托腮一動不動。
還以為在工作,原來在開小差……
原野嘆氣,宋燃聽到動靜回過頭來,面色一慌,迅速關閉了電腦頁面,說話有點結巴。
“主編……你……結束了?”
“下班時間叫我名字就好,你呢,還沒做完?”
宋燃開始收拾東西:“我工作早就完成了,我在等你。”
原野挑挑眉:“等我?”
“外頭下雨了,我怕你沒帶傘。”宋燃說著似乎想起了什麼,莞爾一笑,“上學時我見過三次你忘帶傘,淋著雨跑得飛快……”
原野一怔,沒料到她會提起從前的事,更沒想到她竟然還記得,自己都早忘了。
他喉結動了動,想起下班時前臺給他打電話說留了雨傘給他備用的事,又想說其實他可以從地下車庫走,根本不需要雨傘……
最終卻慢悠悠地開口:“我確實忘帶了,一起走吧。”
宋燃笑著點頭,背上包跟在原野身後,看著他挺拔的背影,胸口一陣陣酸熱。
她終於,走在原野身邊了。
這段時間兩人熟絡了不少,原野雖然嘴上說著不會給她特殊照顧,但其實還是關照她的。
一如既往的恰到好處,不會讓她心生僥倖,也不會讓她有負擔。
外頭雨勢不小,原野身量又高,兩人擠在一把傘下,大半都傾在她頭上,原野肩膀都溼了。
宋燃垂在身側的手緊了緊,思量著要不要拉他一把靠得更近一些,可又覺得唐突,怕他反感。
走神間,高跟鞋一歪差點摔了,被原野一把攬住後腰,趔趄著靠近了他懷裡。
男人胸膛寬厚而溫熱,呼吸間都能聞到洗衣劑的清香,在這漫天喧囂的雨幕中滋生出幾許曖昧。
氣氛和時機都不錯,宋燃卻無暇顧及。
她腳扭了,鑽心的疼,蹲下身按著腳腕嘶嘶吸氣。原野也彎下腰看了看,低嘆一聲:“我揹你吧!”
宋燃渾身一震,竟然不敢立刻答應,只是仰著頭眼巴巴地看原野,眼中像浸入了雨水,溼漉漉的。
原野心頭有些泛軟,宋燃這樣的反應明顯是難以置信,像是完全沒料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
“怎麼,我在你印象裡就這麼不樂於助人嗎?”
他說著把傘塞進宋燃手裡,蹲下身子,穩穩地將她背了起來。
宋燃全程愣愣的,直到原野已經走出了幾步才找回自己的神志,心跳得飛快:“不是,你從前也幫過我很多。”
“有嗎?”
“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