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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農村家庭對自己命運的思考

一個農村家庭對自己命運的思考

國道的修建,令村裡不少農民們失去了耕地,現有人均耕地僅0。3畝。資源匱乏的失地村莊,“勞務輸出”成為了當地村民的主要收入來源。

而李金髮一家因“禍”得福,公路開通後,家就安在了貫穿秦巴山區的國道旁,交通便利,距離鎮中心不到兩公里。採訪的那日早上,李金髮站在路邊,迎接從縣城過來的記者。他指了指那棟四層的水泥樓房說,二樓供家人居住,樓下店鋪用於出租,樓上曾經是學生課後輔導班、短租房,但目前都空置了,正發愁如何發展樓上的“產業”。

在村民眼裡,李金髮稱得上是“有經濟頭腦”的人,懂得利用區位優勢,依靠“瓦片經濟”增加收入,即使家中無人外出打工,日子過得也算湊合。前幾年,他被群眾推舉為村委會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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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都想出去掙錢。”李金髮說,“地都荒了。糧食都是買的。現在的人為什麼不種地?因為划不來。”

“村子裡去外地打工的人多,在外地打工的有三成,年輕的基本都在外地打工。還有三分之一在當地打短工,剩下的就是幹不動的。”李金髮告訴財新記者。“女的也出去打工,也不願在家。”

“我走不出去,小兒子太小了。”李金髮的妻子李娟,幾乎沒有去過外地打工,在本地負責管理一所早教中心,月收入不到2000元,以補貼家用。高中文化水平的她,和李金髮育有一子一女,好不容易拉扯女兒長大,四十來歲時竟“老來得子”。現在,女兒剛大學畢業,小兒子還在上幼兒園。

54歲的李娟,算得上是村裡同年齡段中“有文化的”,也樂於擔當“婦女骨幹”,經常走村串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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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在家待著的都是出不去的。”她直言自己心情苦悶常常,“村裡最苦最累的是我們這些不是特別老的,沒時間出去打工,需要帶孩子、理家。”李娟告訴記者,村裡的“留守婦女”抱怨最多的,就是不能出去打工,為貧苦的家庭增加收入才是她們最大的願望,擔心衰老、疾病、老無所養,為經濟、兒女生計所困擾。

“農民的意識變了,打工不再是一件丟人的事情,打工意味著有了一份工作。打工讓人欣慰的是有效益,過年回家手裡拿著錢,辛苦背後有收穫,在家沒什麼成績。”

李娟告訴記者,省城裡“農民工”的月收入集中在2000元至3000元,與回報週期長、連年收穫並不景氣的“種莊稼”相比,足以讓村民們垂涎。

李娟告訴記者,自己留在“空蕩蕩”的村裡,鮮有娛樂活動,加劇了孤立感。“我們這個年齡段的人,很少參加娛樂活動。”李娟嘆了一口氣,“在家更苦,這活沒日沒夜。在外(打工)起碼有個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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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考慮過把孩子帶出去(一邊打工),但是首先自己要在城市裡站穩腳跟。不然也沒有辦法給孩子提供好的讀書、生活環境。”李娟說,如果條件好一點,自己的孩子也是“想往城裡送的”,但城市裡高昂的生活成本,讓不少農村家庭望而卻步。媽媽、奶奶們選擇“返鄉”“留守”照顧孩子,在一定程度上,實屬無奈之舉。

置身於城鎮化浪潮中的李家人,和大多數農村家庭一樣,見證了開始,卻猜不透結局。而這其中還有“農一代”和“農二代”選擇的分化,比起父母對未來的擔憂和無可奈何,接受過較好教育的後者,趨向于堅定地融入城市。

李娟告訴記者,她不能想象再過十年,城鄉之間會是什麼樣子。“國家現在要轉型,轉型要轉到什麼程度?”她擺擺手,“轉暈了。”

“你認為‘轉型’讓你不適應的是什麼?”記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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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的掃盲我就覺得沒有掃到我們這代農民身上,我們跟不上時代的發展。”李娟嘆了口氣,“農村人的思想相對而言還是比較落後的,相當一部分人沒有太多、太高的追求,沒有人生定位,覺得吃飽穿暖就可以了。”

她告訴記者,最大的感受是近年來一方面農村一點點“空心化”、老齡化加重,另一方面,城鄉差距拉大,工業轉型升級,第一代“農民工”能幹的“苦力活”越來越少。他們是位置尷尬的“夾心層”,年齡集中在40歲以上65歲以下,尚有勞動能力,卻漸漸被城市化甩開。

“沒有就業渠道,沒有就業場所,文化程度低,稍微複雜一點的事情就做不好。機械化、電腦化讓我們跟不上時代發展,不知道我們這代人的結局會是什麼。”這種趨勢令她擔憂,甚至會困擾著她夜不能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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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村裡的老頭老太太們,如果有敬老院,你願意住進來嗎?”觀察到村裡的養老問題,李娟和丈夫、女兒一商量,打算把樓房空置的三樓和四樓改成私人養老院,不失為一個解決農村老齡化問題的出路、“商機”。眼觀周邊的村鎮,並不見養老院的落成。而過高的收費,過遠的距離,縣城敬老院又是農村家庭難以負擔的。

“不願意(住進養老院),有一半的人不接受。農村老齡化問題比城市更難解決,很多老人怕花錢。”李娟告訴記者,村裡人的觀點是養兒育女就是為了養老送終,但是年輕人的觀點已經變了。“老人一定程度上動不了的話,現在的年輕人都會有送去敬老院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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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歲的女兒李勝男,學的是幼師專業。彼時,她正在家中度過最後的暑假,她告訴記者,還沒想好以後的出路,並有點害羞地拿出一封手寫的信件。清秀的字跡,寫著申請當地民政局予以補貼,開辦民營村級養老院,解決農村養老問題。

“你想留在農村嗎?”我問李勝男。

父親李金髮在一旁搶答,城裡工作不好找,“80、90後(農二代)都不會種地,姑姑、阿姨這些輩分都搞不清楚的。農村沒事幹,總要找點事情幹唄。”在父親面前,李勝男選擇了沉默,對我笑了笑。

採訪結束回到北京後,記者收到了李勝男發來的一則簡訊,她告訴我,人在省城,已經開始找工作了。“每個人的出生年代不同,受教育程度不同,家庭背景不同,自然分工不同,要努力的方向不同,所以走的路又不同,最後的結果也就截然不同。”

她認為自己和60後、70後不一樣,家庭負擔相對少,父母尚健康,自己也暫無成家立業生養孩子的打算,她有底氣去做更自由的選擇,憧憬更多可能性的未來。“想在省城工作,離家倒不是很遠,雖然不是一線城市,但也足夠讓我先成長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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