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天想提筆寫寫我的母親，這並不是篇謳歌母親的溫情文章。伴隨年歲漸長，我愈發覺得，“謳歌”這個詞彙，有某種情感綁架的意味。
而“母親”這個身份，又在某種程度上，遮蔽了一個女人真實而立體的個性。
我的名字叫林霞，生於80年後，一個農村家庭。母親是一名農村教師，父親是地地道道的農民。父親這一輩子唯唯諾諾，全是母親在當家。
那時計劃生育很嚴。自從我生下來後，就不受父母的待見，因為我是一個丫頭片子。別看母親是一位老師，這種思想在她腦海裡已是根深蒂固，冒著丟掉公家飯碗的風險也想生個兒子。
偷摸著把弟弟生下來後，母親的教師工作就沒了。她把這些都怪到我的頭上，覺得是因為我她才丟了工作，是因為我阻礙了弟弟的到來，往後的生活我就像空氣一樣存在。
環境造就了我的性格，從小我就比別的孩子多個心眼，更會看人下菜。因為這是我的生存之道，我不能任意妄為，我羨慕那些每天和父母膩在一起的同村小夥伴。我只能遠遠地望著母親和父親對弟弟的親熱畫面。
很多時候我也埋怨過母親，為什麼要把我帶到這個世上？既然那麼不喜歡我，我又沒做錯什麼？
《二》
可能是從小缺少關愛，生活讓我看不到希望，我不得不拼命學習，只有讀書考上好大學才能向母親證明我不比弟弟差，那時的我單純的這麼想著。
當我以優異的成績被重點高中錄取時。母親勸我放棄學業，原因是弟弟也在上學，他們沒有多餘的錢供兩個孩子。
那晚，我一個人走在河邊。月光透過路邊的枝條，毫無保留地傾瀉一地。抬起頭，看到的依然是月亮那親切而柔和的面龐，而我的心卻冰涼，眼淚順著臉頰一滴一滴往下掉……
撰著錄取通知書的手早已汗溼，唯一讓我想生存下去的支柱沒了，站在河沿上的一瞬間，我想跳下去。轉念一想，只要我長大了就可以脫離這個時刻讓我感到壓抑的家，過我自己想要的生活，重新讓我燃起了生的希望。
我擦乾眼淚、昂起頭大步往家走。站在院牆的門口，遠遠看見母親圍在弟弟身邊倆人在交談什麼，一陣陣歡聲笑語傳了過來。沒有人關心我的感受，我沮喪極了。
後來我的初中班主任，那個我這輩子的恩人。她三番五次找到我家來勸說母親讓我去上高中。
“您也曾是老師，怎麼能眼睜睜著看著林霞放棄學業？她是多麼努力又有天賦的一個孩子……”
短短一句話勾起母親的傷心往事，“老師”這個神聖的名字觸動了她，她改變主意同意讓我上高中。
踏上高中那條路，我別提有多高興，高中是住校的，我只有放假才回來。我再也不用看父母的臉色了，學費繳完，我算計著每個月的生活費。雖然勉強夠我度日，但很知足。
高中期間我利用雙休去幹點雜活，改善生活，雖然日子清苦，但是很快樂。
高中畢業我考上了一所不錯的大學。母親說供我上學的費用越來越高，如果想續繼上就得靠自己賺取學費和生活費，要不就放棄學業，早點出來打工，女兒家有個高中文憑就夠了。
我邊哭邊跪著求母親：“我現在給您打個欠條，畢業後雙倍還您”
“記住你說的話，參加工作後就要還我的錢。”母親眼裡一亮，同意了。
《三》
我就這樣頂著一身債像顆雜草樣堅持到畢業，順利進入了一家薪金福利還不錯的名企工作，每個月從工資中抽出一大半寄給母親。
直到我遇到了老公遠軒這筆費用才結束。
遠軒也是農村出來的大學生，待我極好。從小缺少溫暖的我，遠軒並沒費多大的勁就把我追到手，這可能就是窮養女兒的缺陷。
母親知道後，經過四處打探了解到遠軒家庭情況，死活不同意我們在一起，覺得我花了她們那麼錢讀了這多書，不能就這樣“賤賣”了，怎麼著也要找戶有錢人家好好談筆嫁妝費。
這可能是我第一次反抗母親，我聽不進她任何的言語。沒有要一分彩禮錢苦哈哈地嫁給了遠軒。遠軒特別的感動，抱著我說一定要努力讓我過上好日子。
婚後遠軒也爭氣，在某房地產工作，幾年時間從一個基層小工做到了專案總經理。
隨後我們添了個兒子，買了套房，為了照顧兒子我放棄了工作，專心在家相夫教子。我感覺特別的幸福，遠軒答應我的他做到了。
弟弟當年成績不太好，上了一箇中專就出來找工作，因為文憑不高多次碰壁。後來在一家4S店裡做接待，也是在那裡遇到了弟媳。弟弟長相英俊，招姑娘喜歡，弟媳就是他眾多愛慕者中的一個，沒多久倆人就要準備結婚。
母親打電話我，說我結婚一分嫁妝錢也沒給她們，這回怎麼著也要讓我一起幫弟弟湊點錢買套房子。
儘管母親太過偏心，我架不住他們哭窮賣慘，也見不得他們過得寒磣，還是會力所能及給他們幫助。
遠軒也開明，覺得現在我們條件還好能幫一把就幫一把。給了弟弟一筆錢，加上母親他們的存款在縣城給弟弟買了套房。
從這後母親待遠軒就格外的親，在親朋好友面前不停地誇女婿能幹，還孝順，特別的給她長臉。
沒兩年弟弟添了個女兒，母親幫弟弟在老家照顧女兒。期間時不時找我要點零用錢，其實我又何嘗不知，母親這厚著臉皮屢次找我要錢，也就是為了貼給弟弟而已。
《四》
有一年兒子放暑假，我帶著他回母親那小住了一段時間。小侄女也兩三歲了，蹦蹦跳跳甚是可愛，平時我也疼她，衣服鞋子吃得用的沒少買。她嘴也甜姑姑長姑姑短的叫個不停。
一天早上，我剛睜開眼，迷迷糊糊從房裡出來。聽到母親在和侄女對話：“妞妞，你要對姑姑好。將來讓姑姑給你付學費、買大房子……”
我聽了一震，怪不得侄女對我超出同齡人的“親熱感”，這是在母親的教導下帶有目的啊。
“喀，喀喀……”我故意咳了起來。母親抬頭看到是我，對侄女道：“妞妞，快……快給姑姑跳個舞，跳得好姑姑就幫你報個舞蹈班。”
我張大嘴巴一時不知道怎麼接話。這些年我們是條件好點，但都是遠軒在拼命。一直以來我貼孃家貼得也不少，可母親還不知足，引導著侄女像吸血蟲樣依附著我。
看樣子是不能長住下去了，我帶著兒子第二天就回了自己的家。
《五》
國家開放二胎，遠軒想讓我再生個。我覺得生兩個也蠻好，如果是個女兒就拼成一個“好”字。如果是個兒子，兄弟也有伴。
沒多久我就懷了，可能是年齡大，孕期反應特別的難受，無力照顧大兒子。
婆婆這幾年身體不太好，還要照顧一個行走不方便的公公，無法過來幫忙。
遠軒建議讓我母親來，給她每個月開5000元辛苦費，交給外人也不放心。母親一聽是有工資屁顛屁顛帶著侄女就來了。
遠軒疼我，大包小包的補品往家裡提。母親偷摸著餵了不少進侄女的肚子，也不管小孩是否能承受的了。我大著肚子無力去計較這些，睜隻眼閉隻眼。
二寶出生時，母親拉著侄女來醫院看我。顧不上問我和孩子的身體狀況，哭哭啼啼告訴我，弟弟和弟媳鬧離婚，弟媳神經有問題，被送進瘋人院了。
我忍著疼痛掙扎了坐起來：“我怎麼從來也不知道他們不和，也沒聽過弟媳有病啊？”
“這些事一直瞞著你，其實他們夫妻倆早就不和了，就是拖著一直沒離而已，只是可憐了我的妞妞。”母親抹著淚抱著侄女。
看著母親的演戲樣的演技，她不是隻想告訴我這些這麼簡單。“那您現在是想要我怎麼辦？”我直截了當道。
“你和遠軒商量下把妞妞過繼給你們，你這生的都是兒子，多個女兒孝敬你還不好嗎？”母親低著頭偷瞄著我。
“媽，這件事以前我們就不同意。現在剛添了老二，我們的經濟壓力也很大。”我本想大聲吼過去，奈何疼得我虛弱的沒有底氣。
其實母親的小心事從我生大兒子時就動過，侄女從生下來起，所有費用都是父母在承擔，弟弟夫妻倆一分錢也不寄回來。
眼看侄女要上小學，養孩子的費用越來越高。母親看著我們條件好，就打起了我們的主意，話裡話外我們缺個女兒。聽多了我就懟她：“要女兒我們自己會生。”她才消停了一段時間。
懷孕期間她來到我家後，又天天把“姑姑家好不好？給姑姑做女兒好不好？”這樣的話在侄女耳邊吹。
如今看到二寶還是個男孩，就更加想把侄女推給我。母親這哪是想讓侄女認我們當爹媽，只是想找個人幫她養孫女罷了。
母親見我們拒絕，又抽泣起來。“你弟弟也不爭氣，拿個死工資還不夠自己花。我和你爸年齡越來越大，妞妞以後誰管啊？”說完拍著大腿嚎啕大哭……
我苦笑：“媽呀，我能有個幸福的小家不容易，我不想當孃家的提款機，也不想當破壞自己小家的扶弟魔！弟弟他們就一個女兒都不想養，您還這樣無條件地護著他。導致他永遠也長不大，沒有責任心，害了他也害了你們自己。”
母親見心願沒達到，拉著侄女扭頭就走。遠軒悄悄地給我豎了個大拇指……
出院後我就找了個理由讓母親和侄女回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