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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個認識多年的司機朋友小楊，每次我往返機場多半由他接送。他當司機20多年，我認識他也有10來個年頭。從當年我還住美國，只有寒暑假回臺出書演講時，就是小楊的客人。10多年時間，我從男孩成為父親、從美返臺定居，時間帶來很多改變，也讓我們成為朋友。
小楊的經歷相當精彩，因為他態度友善、駕駛技術高超，經常接送企業大老闆。他剛入行時，正是中小企業創造臺灣經濟奇蹟的時代。當年他的生意之好，甚至組一個車隊，有接不完的生意，還能經常換車。我們都常忍不住回想那時的臺灣，還是亞洲四小龍的一員，只要願意拼，不只小楊，人人的前景都無限美好。
小楊的故事一籮筐，他跟我說過他當年的日常行程：一清早接老闆打球、送他們上班、下午接太太們午茶、晚上再帶老闆們上酒家，深夜還得再接送老闆和酒店小姐們一起“回家”。小楊的業務範圍很廣，也曾連夜接送元配們去“抓猴”，但他口風很緊，說故事從來不會洩漏姓名。
時間向前奔流十幾年，也改變很多現況。在無限美好夕陽風光後，那一代人的黃昏悄悄來臨，大工廠紛紛轉移大陸，南來北往的大老闆們退休的退休，有些還早在退休前就從人生中check-out了。小楊也從我當年認識的40多歲壯年男子，轉眼就到了開始考慮退休的年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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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們照舊在路上聊天，小楊說起未來打算，想等過兩年60歲時，也差不多該退休了。回想他一路開車20多年，日夜不休地把3個孩子拉拔長大，終於大兒子、二兒子都當完兵，所以小楊想：“趁60歲還有體力、小有存款，帶老婆去走訪那些過去只在接送客戶們往返機場時，聽過、卻不曾真正去過的地方。”我聽到他的計劃時，忽然有些感傷，看來小楊奮鬥了那麼多年，還有著許多遺憾。
小楊接著說，可能當年沒有好好做理財規劃，也因現在環境不比從前，所以當他跟老婆提起想退休時，他老婆反而說：不如再撐一下，開到65歲吧？小楊和老婆想到剛當完兵的兒子們，領22K待遇，不知道要奮鬥多久才能自立。
這時我手邊的讀物剛好是查爾斯韓第的《第二曲線》，韓第說每個時代、產業都有自己的興衰過程，而這曲線其實大同小異。我想人生曲線也相同，我們從出生開始一步步邁向死亡，所有人類都會從年輕、強壯走到人生巔峰，然後開始衰退。這也是為什麼人要孕育下一代，因為孩子就是每個家族生命的“第二曲線”。當第一曲線要衰退時，第二曲線就會升起，不過身為“第一曲線”先驅者的我們，共同難題就是：究竟應該把第二曲線培養到多大，才能放手？
我一細想就發現，人類和一個產業，真的沒什麼不同。當一個產業老去、競爭力降低後，為了維護自己，到底要去抵制那些可能顛覆這個產業的創新？還是多去了解、尋找第二條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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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做對的選擇？
“選擇”是我們決定成就的關鍵所在。我在韓第書裡還看到一個重要觀念：人類已進入“DIY時期”，決定權回到自己手上，你可以決定要學習的東西，反正知識充滿世界各處，全看你選擇什麼。所以想學新科技、養生健身、管理情緒都不困難，因為know-how都在外面，你只需要搜尋它、抓住它。
過幾天，讀完這本書，又坐上小楊的車。我忍不住告訴他：我覺得他應該按原本計劃，在60歲退休。以小楊現在狀態，再工作5年又能多賺多少？如果為了孩子，又能幫到多少？但也許假設小楊現在就跟孩子說：“爸爸要退休了，你們要自力更生了！”或許他們能更快開始尋找屬於自己的曲線。
人都是這樣，當你真正面對命中註定的限制時，才能開創新局，就像大自然演化一樣。我曾看見在氣候變遷衝擊下，雨林變成沙漠，這時原本生態系會遭破壞，但不久又會跟著應變，形成新生態。天生萬物，自有造化，哪個不是自己找到平衡，才永續生存下來的呢？小楊聽了我一番發言，只是點點頭，沒多說什麼。坐在後座的我，也知道小楊心裡一定是想能儘早退休，只是卡在他也想為下一代負責。
小楊的故事後面，我想說的是，無論現在你在哪種狀態，即便沒有小孩，都該看看你的曲線走到了哪？看看它的位置，別等到夕陽升起再追黃昏。在這個DIY時代裡，尋找自己的道路，是我們每個人都該趁早扛起的責任。當我想到這裡時，天色漸晚，車程也到尾聲，我該下車去趕飛機了。
小楊一如以往，幫我拿出行李，祝我有個美好旅途。我步入那個已步入太多次的機場大廳，心想：這不也是在為自己尋找“第二曲線”嗎？轉頭看看小楊，他依然秉持非常日式的禮儀，向我鞠躬送行。我忽然非常希望，下次再看到小楊時，不是面對著他10多年如一日向我揮別的那一面，而是目送他和妻子牽著手，一起踏進離境大廳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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