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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二姑媽

我的二 姑 媽

作者: 周良松

薦稿: 李愛洲丶陳方卿

編輯: 玉堂天師

聽到二姑媽她遭遇不測時,是晚上六點左右,此時,我已上床,倚躺著,漫不經心地翻看著手機。侄兒的一聲嘶啞吼叫,著實把我擊懵了,我癱軟在床上,甚至沒有注意到一路跌跌撞撞跑進來的侄兒。

這天是2021年的臘月二十八,離虎年僅差幾個小時。她的生命在農曆的牛年戛然而止了,一如她牛般的品格,無私奉獻,安分守己,任勞任怨,不計得失。後來聽說是一輛比亞迪小轎車,將她撞飛了二十七米,她綣縮在冰冷的馬路上整整兩個小時,手機沒帶,身份證也沒有,圍觀的人裡三層,外三層,無一人認識她,據說司機並沒有離開,第一時間報了警。可是,只有幾個小時就是新年了呀,人們行色匆匆,步履匆匆,除了一片嘆息,似乎無計可施。

我的二姑媽

小車在朝著縣城殯儀館的方向飛奔,我木然地望著窗外,路燈和樹影急速地向後倒去。她的三個孩子都知道嗎?我的姑父知道嗎?我腦子一片混沌,二姑媽才六十六歲呀,四五個孫子的生活誰來打理?還有二十畝的蝦池,三個兒子的生意……

侄兒的手機不停地響著,我知道,他略帶哭腔的聲音已經告訴了我們,人間縱有萬般愛,世上再無二姑媽!

交警二中隊此時已放假,幾位值班警察告訴我們,肇事司機及車輛已依法扣留,因為需要將這份行車記錄儀的影視資料送至市級刑偵部門進行技術分析,目前無法對該起事故的定性及責任進行劃分。在黑壓壓的親友群裡,我踮起腳尖,努力地搜尋著她的三個孩子,他們的人呢?此時此刻,他們理應出現在這裡的呀,我在這些既有熟悉又有陌生的人群裡不安地來回走動,希望能打聽到他們的訊息,姑媽呢?我的二姑媽呢?

二姑媽是我父親下面的一個妹妹,也是我最想親近的一個姑媽,嫁到了離孃家二十多里外的一個小村莊,那是一個多麼偏的地方啊,幾乎沒有一條大路,直至今天,去她家也是要經過一段段窄窄的鄉村公路,中途要橫穿三個自然村,七彎八拐的才能到達。然而這並不能阻止我想要去她家的決心,記得年少時,我十歲不到,一個人瞞著家人,赤著腳穿過彎彎曲曲的田間小路,淌過無數條溝渠,透過一些模糊的記憶居然順利的找到了她的家,看著一臉傻笑的我,她驚得說不出話來,緊緊地拉著我的小手,不停地問詢著孃家的一些人和事,我興奮地倚著她,牽著她的衣角,視線卻總是被那滿樹紅得發紫的桃子,滿園金色的香瓜所牽引。

我的二姑媽

……

大約在晚上九點左右,才有了確切的訊息,她已被安放在殯儀館的太平間了,而她的三個兒子由於事出突然,兩個因昏厥而被送往了醫院,另一個遠在成都,完全不知家裡發生的這些。

此時,聞訊而來的親友已聚集在殯儀館的一角了,足足三十多輛車。大家都在焦急地等待著,都希望能儘快地看到她,哪怕一眼,大家也心安。我獨自一人在這空曠的廣場上徘徊,儘管涼意襲人,儘管我的四周空無一人,我卻沒有絲毫的膽怯,害怕,如果是平時,我一個人是斷然不敢來到這裡的,更何況是晚上的十點多了,而我此時卻堅信我的姑媽還在,她依然像我小時候看到的一樣,正在笑盈盈地對著我,眼裡滿是憐愛,滿是關切。我再也控制不住心裡的悲傷,仰天大喊:姑媽,姑媽,我的二姑媽呀……

車禍每時每刻都在發生,那一幕幕慘烈的場面觸目驚心,當身邊的親人突然遭此噩運時,我才真實地感受到那種疼到心裡的感覺。

那晚我終究沒有見到她,據說法醫放假了,無法整容,也不能更換衣服,在這個萬家歡聚團圓的日子裡,她卻孤零零躺在一個冰冷小盒裡。身邊沒有一個親人。她是多麼善良的一個人啊,總是以一種豁達大度包容的處事態度來面對這個世界。記得她年輕時,家裡養了好多好多的鴨子,而這些鴨子卻經常會去破壞人家的秧田,這對於種田人來說,是一件非常生氣的事,她便一個勁兒地給別人賠笑臉,除了幫別人補足秧苗外,晚上還要提一筐鴨蛋或是兩斤肉上別人家登門道歉,次數多了,時間長了,別人知道了她的性格,一點兒小事也不去計較了。她說,人心換人心,別人把我的秧苗損壞了,心裡同樣也會不高興。她時時處處都是在用與人為善的言行來影響教育自己的孩子。

昨天的葬禮上,一個身著白色孝服,頭上繫著白布條的女子的舉止引起了我的注意,她抱著像框跪著,一點一點往後挪動,眾人扶她起來,她極力掙脫,一直在哭喊著媽媽,邊痛哭邊後退,身子在不停地抽動著,褲子都磨破了,膝蓋處全是泥土。很多人不認識她,後來才打聽到是二姑媽第二個兒子的已離婚的媳婦,她孩子只有三歲就離婚了,這個孩子便一直是姑媽在帶著的,今年已經十三歲了。她臨走姑媽對她說:我只有三個男孩,你就做我的姑娘吧,我很喜歡你,你的這個孩子就交給我帶吧,希望你以後經常回來看看我和孩子。聽姑媽講,這個女人很貼心,逢年過節都是打電話給她,也是叫她媽媽。也經常給她和孩子郵寄衣物,這些年一直都是這樣。

姑媽呀,這婆媳的關係是多麼的不好處理呀,何況是已離了婚的媳婦,更何況你還有三個媳婦!弟兄之間,婆媳之間,妯娌之間,還有你與你的公婆,你與你的妯娌。這些最難處理的關係,居然被你的善良感動,竟然相處得如此融洽,如此自然。問二姑媽的奧秘,她說,伸手不打笑臉人,說過了的話,做過了的事,多賠笑臉;凡事要聽得忍得,多動手勤勞做事丶少動嘴說人;不要有偏心,不要有私心,這樣才會獲得尊重,才能贏得讚譽。

姑媽呀,姑媽,難怪送行的人們個個淚水漣漣,難怪震耳的煙花衝入天際,難怪有四條龍燈隊在為你護佑,難怪有二個音樂隊在為你鳴奏,近一里路長的送行隊伍哩,浩浩蕩蕩,途經之處,家家為你燒香,戶戶為你燃炮,嗩吶嗚咽,親人啼泣。姑媽呀,是你月積日累的善舉,是你長年累月的付出才獲得了這鄉間難得一見盛況,是你的樸實善良,是你的勤勞真誠才受到了這至高至上的禮遇。

我的二姑媽

“向來相送人,各自還其家,親戚或餘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託體同山阿”,二姑媽,在離你家百米之外的一塊高地裡,他們已為你豎起了一塊墓碑,碑高近兩米,碑底漆黑放光,鍍金的碑文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我佇立在碑前,眼裡噙滿淚水,心裡反覆默唸著,死去何所道,託體同山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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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良松:荊州市作家協會會員丶監利市歷史文化研究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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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愛洲:荊州市作協會員丶監利市歷史文化研究會網刊編輯丶《大龔場》主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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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方卿:荊州市作協會員丶監利市作協分鹽分會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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