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文人觀天下之

西安鐘樓

西安鐘樓平平無奇。

一座四四方方的磚頭墩子，尖頂，像一個印章似的。樓上被人工修飾一翻，樓裡面架著一個大鐘，你上去敲一下八十，聲音可以傳很遠。

這就是作為一個常年路過鐘樓的人所見到的，作為旅遊景點的鐘樓。這個被來回打扮的鐘樓有點像一個穿著花衣裳的老太太，給人的感覺怪怪的，讓人不想多看第二眼。

但是今天，我在無意中看了鐘樓一眼。

天色很糟糕，剛剛收住了雨，我和人約好在鐘樓附近見面，來早了，就在大街上閒走，終於在鐘樓東邊看見一處空地，我就站過去，抬眼時，看見鐘樓在那兒。

鐘樓的所有顏色在陰沉的天色裡都消失了，這種陰天，本來讓人感覺心裡很陰鬱，然而鐘樓站在那兒，反倒讓這陰沉的天色平添了幾分蒼涼，甚至是某種無聲的雄壯。灰色的天宇下灰色的樓影站著，雨水似乎浸透了時間，讓人看見了這樓無數個過去的樣子，冷風吹著，似乎百千年的天氣就該是這麼陰沉的，而這樓，在百千年裡似乎也該是這一個樣子，不黑也不白，只有近乎透明的灰，在天底下靜靜地站著。

車流湧動，四下八方，“八水繞長安”早已成了歷史，眼前只剩下在沉默中前行的匆匆車流，圍繞著鐘樓。雨天安靜著，似乎所有人和車都是在夢裡走，只有鐘樓獨自醒在這陰沉的寂靜裡——這才是他清醒的樣子，我們平時在吵鬧中看到的，身著華衣小丑一樣的鐘樓，只是他殘存的夢影。車流湧動，此樓巍然，這靜與動給我一種幻覺，就像是這座樓是穿越了時間站在這裡，任周圍瞬息萬變，而它只停息在這宇宙的中心這種不動的氣勢，才是西安這座古城真實的性格，而這性格，全部就在這座樓上，只是平時我沒有看見。

多虧這陰天冷雨，讓我看清這活的鐘樓，它絕對不是一個旅遊景點，更不是一個沉默朽壞的古蹟，它活著。靜守的精神曾在老子的木簡上寫過，現在又分明寫在鐘樓磚瓦的縫隙裡，而且這看不見的文字，只要西安城有人繞著鐘樓在走動，生活，那麼這靜守包容的精神就會一直寫下去。

這是我這麼多年，第一次看見鐘樓，它灰色的影子平平無奇。它只是安靜地訴說著，人生本來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