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天還沒亮的時候，我就急忙起床洗漱。店裡好多都斷貨了，送貨的上午就到，我得趕快把店裡貨物盤點好。
“呯呯呯”一陣急促的敲門聲越來越大。我放下洗臉的毛巾，一把把頭髮束起，披上外套往外走。
誰呀？這一大早的像催債似的。
我帶著情緒打開了門，是母親！
只見她黑影飛也似的奪門而進，進屋後一屁股坐在床沿上，氣呼呼地喘著粗氣。
我仔細瞧了瞧她，怎麼了這是？眼圈烏黑，頭髮凌亂，一看就是昨晚沒休息好，精神狀態不佳呀！
還沒等我開口詢問，母親就竹筒倒豆似的給我大訴苦水。
“敏呀，你說咋辦吧，你爹在外又找女人了，讓你舅撞上了，這都多少次了，臉還要不要？他不要，我還要哩！”
“我急了，罵了他幾句，他就動手打我，看！胳膊都被他打腫了。”
說完撩起衣服，讓我看她受的傷，果然胳膊上是青一塊紫一塊。
母親一邊咋咋呼呼，一邊忿忿不平，氣得咬牙切齒，怒火中燒。
我安撫了一會她的情緒，自己也是氣憤不己。攤上一個這樣的混賬父親，我能怎麼辦，斷絕關係？
可就是斷絕關係也改變不了自己是他女兒的事實呀！這世上什麼都能選擇，唯獨父母你不能選擇，哪怕是流氓土匪，惡魔混蛋。
父親年輕時還算正常，畢竟孩子多，家裡窮，開銷大，一天到晚忙得四腳朝天，根本無暇顧及其他。忙完農活就出去打工，一年到頭就像個老黃牛埋頭苦幹。
後來，我們姐弟幾個都成家立業了，他沒什麼負擔了，經濟條件也越來越好了。飽暖思淫慾，老了老了倒作起么蛾子來了。
先是和鄰村的一個寡婦好上了，被人家的兒子追著打。不但沒長記性，又和小賣部的老闆娘眉來眼去，把手頭那點錢全搭進去了，被我媽罵。可能心想，在鄉里鄉親眼皮底下整出這樣的事也不光彩，直接去市區開房了。
那天老公從市區送貨，瞧見我爸和一個花枝招展的女人從賓館出來。回來就把情況一五一十地告訴我了。
我當然是完全相信的，沒有誰比我更瞭解他。
但在老公面前，我還是得遮一下醜的，畢竟家醜不可外揚。承認就等於往自己頭上扣屎盆子，以後我在老公面前怎麼抬起頭來？一句上樑不正下樑歪也夠我受的了。
所以一口咬定是老公看錯人了。我說我爸雖然作風有點問題，但還不至於明目張膽到這種地步。
老公見這麼說，只好作罷，從此隻字未提此事。
02
那天，母親火急火燎地趕來，給我開啟了祥林嫂般的訴苦，眼看這事是瞞不住了。
“那個死老頭子，我說啥也不伺候他了。讓他離開我試試，外邊的女人都是騙他的錢，誰跟他一心一意地過？”
“我看你這樓上樓下挺寬敞的，我就在你這兒住下了。我不白住，幫你掃掃地，洗洗衣服，接送我外孫啥的。”
“你說你姐嫁那麼遠，一年到頭見不了一次面。你弟又剛結婚，住他那兒，兒子不煩，兒媳婦也煩呀！”
是呀，媽說得有條有理，三個孩子中，也只能住我這兒了。老公一天到晚進貨送貨，忙得不著家，小寶剛上幼兒園，店裡就我一人，正好媽來了既能散散心又可以給我打打下手。
順便懲罰一下父親，讓他嚐嚐清鍋冷灶的滋味，真的是一舉三得。
就這麼定了！無處可歸的母親暫時就在我店裡住下了。
平時，我媽幫我接送小寶，空了，還能幫我洗洗涮涮。我倒一下子清閒了許多，覺得這樣的日子還挺不錯的，至於我爸在家如何作天作地，我也不管了，隨他去吧！
一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準備休息了，我媽悄悄地走到我跟前。“敏，大偉這一天天在外跑，天黑才回來，你一個人店裡忙乎，長期下來可不行！”
“怎麼不行？他忙著掙錢養家，我忙著安定後方。多好！”
“話雖這麼說，可男人天天在外跑，心都跑野了，到時候剎都剎不住。你不擔心他跟你爸一樣，在外找野花。”
“媽，說啥呢！大偉跟我爸可不一樣。”
大偉從小父母雙亡，唯一相依為命的姐姐也早已遠嫁他鄉。儘管大偉長的一表人才，但無奈家庭條件拖了後腿，到了婚齡還是單身。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大偉從小就養成了吃苦耐勞，勤儉持家的習慣。靠著自己的努力打拼，買房，買車，開店。
當初，我就是看中了大偉這點才和他結的婚。這年頭，年輕人貪圖安逸的多，艱苦奮鬥的少，好吃懶做的多，任勞任怨的少。
所以，儘管我們雙方都沒有老人的幫襯，照樣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蒸蒸日上。
03
一天晚飯後，大偉還沒回來。
媽神秘地對我說，敏，你以後也長點心眼，別把大錢交給大偉。
我不解，怎麼了？
“我今天看到大偉和一個女的在小寶幼兒園門口說話，那女的年齡也不大，長得還可以，嘮得可親密了，完了還塞給那女的一沓錢。看！當初我勸你不聽，現在信了吧！”
雖然我相信大偉的人品，在我媽的言之鑿鑿下，我的心裡還是犯了嘀咕，畢竟我媽說的有鼻子有眼。
許久，大偉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回來了。我以算賬為由旁敲側擊，他左顧言它，果然有兩萬塊錢對不上賬。大偉解釋道，有一筆賬，人家還沒結，過兩天就給。
這話唬誰呢？我們無論送貨進貨都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貸的，那麼多年都是如此，怎麼到這個節骨眼上，就好巧不巧地出了差錯呢？
我當然不信，不依不饒地追問把他逼急了。大吼：“一天到晚都快累死了，能不能體諒一下我？”
體諒他？誰體諒我？我也急了，本來我媽三番兩次地給我提醒，我還不信。這下好了，實錘了，人家惱羞成怒了！
我把已躺在床上的大偉拽起來，氣急敗壞地說：“不行，你今天必須給我說清楚，說不清楚就別睡覺！你是不是給別的女人啦？”
大偉許是累了，乏了，被我這一嗓子吼地點燃了怒火。氣得拿起外套，丟下“神經病”三個字就奪門而去了。留下我在屋裡傷心欲絕，失聲痛苦。
我媽聞聲趕來，看到這一切，明白了。走到我跟前說“你看吧，男人都一樣，沒一個好東西！別哭了，把錢把緊了，為男人哭不值當。”
有了這次事件之後，我倆一度陷入冷戰。大偉偶爾幾次想找我溝通，欲言又止，被我無情地拒絕了。
在冷戰的發酵下，互相看對方越來越不順眼。他嫌我沒事找事，疑神疑鬼。我恨他欺騙感情，謊話連篇。
我不再相信他，中斷了他所有的經濟來源。進貨賣貨都是我一人，反正我不在店裡還有我媽幫我看著。
我以為只要我把經濟大權握在我手中，大偉馬上就能乖乖就範，而我也會勝券在握。
可事實是，大偉沒有了進貨送貨的差事，兜裡又沒有錢。他不是一個閒得住的人，很快就到市區找了份工作。大偉能吃苦，腦子靈活，不愁找不到工作。
倒是我，大偉不在的這些日子，心不在焉。那兩萬塊錢像塊石頭壓得我喘不過氣來。賬目頻頻出錯，晚上經常失眠，脾氣也變得越來越差。經常對著小寶無緣無故地發火，把他嚇得哇哇大哭。
精神和體重直線下降，我身心疲憊，經常走神。媽看到我這種情況，一個勁地罵大偉沒良心，怎麼忍心把我一個人丟在店裡呢？
04
我知道繼續下去不行，急需改變，可怎麼改變呢？
我媽給我出了一個主意：離婚！
離開這個地方到一個新的地方換換心情。你看外面的花花世界，咱娘倆還沒開開眼界呢，在一棵樹上吊死，多傻！再說你倆這樣冷戰下去，離婚是遲早的事兒，等他先開口，不如你先開口踹了他！
我媽不說，我都沒有意識到，這麼多年我居然沒有出過省城。婚前家庭條件苦，婚後兢兢業業地料理這個店，一天也沒有歇業過。
是啊，世界那麼大，我也想去看看！
我突然心動了，感覺外面的美好在向我招手。我卻在這泥潭裡越陷越深，在婚姻的枷鎖裡擰巴糾結痛苦。還有那無恥的父親，三番兩次來這兒要錢騷擾我。為什麼不離開這樣呢？
可孩子怎麼辦？
媽說孩子給大偉，有個孩子絆著，省的他出去浪了。再說離婚了，哪家姑娘願意嫁給他，帶著一個拖油瓶，你也正好利利索索的出門。想上哪上哪，多自由！
可能是彼此真的被這種窒息的日子拖垮了，心累了。雖然有不捨，卻沒有一絲猶豫。在我媽的扇動和鼓勵下，一氣之下，我和大偉離婚了。
孩子自然判給了他。
我和我媽都舒了一口氣，彼此都解脫了。
05
兩天後，我拉黑了大偉的所有聯絡方式，拿上錢，背起行囊，我們南下了。
以為南方遍地黃金，到了地方才發現那只是想象。我們沒有學歷，沒有技術，年齡又不佔優勢，一年找了好幾天，一份工作也沒找著，身上帶的錢也很快見了底。
在被生活打了無數次臉後，好不容易一家皮革廠接收了我們。
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工作又髒又累，沒有休息，大夥飯也吃不習慣。但我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只好暫時安頓下來。
晚上躺在冰冷的硬板床上，往事歷歷在目。我想孩子，想得我肝腸寸斷，可是依我的倔強，我又不可能主動聯絡大偉。日子在這種煎熬中度過了將近一年。
一天早上，我正在上班，班長把我叫了出去，說有人找我。這地方除了我媽，我誰也不認識，是誰呢？
走到大門一看，是小新！以前住在我隔壁，開了一家鞋店，沒離婚時我們經常一起聊天吃飯，談天說地，關係也算是好的。她怎麼找到這呢？他鄉遇故知，自然親切無比。
一陣寒暄後，她道出了找我的原因。前陣子天氣冷，我念兒心切，給小寶買了幾件棉衣，寫上地址郵過去，卻被大偉有心地記下了地址。
這次小新來這兒進貨，順便把信交給了我，還別有用心地捎帶了一張小寶的照片。我看著照片上兒子熟悉的面孔，心疼的眼淚都出來了，小寶黑了，瘦了。
小新見狀趁機說道：“敏姐，你不知道，你走後大偉哥老可憐了。又帶孩子又看店，根本忙不過來，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
也有好心的街坊給大偉哥介紹物件，都被他拒絕了。真的，大偉哥心裡只有你，他把想說的話都寫在這封信裡，你好好看看吧！”
小敏把信交到我手裡，就匆匆離開了。
06
開啟信，看了不到一半，我淚如雨下。
原來在幼兒園門口的那個女人是大偉的姐姐，一年前離婚了，帶著孩子日子挺苦的。從小，由於無父無母，姐弟倆相依為命，長姐如母，姐姐待大偉更是恩重如山。
念著這份情，大偉三番兩次在手機上給她轉賬，可姐姐怕影響我們夫妻關係，總是拒收，無論打多少錢多少次，第二天總是原封不動地退回。
這次姐姐來這兒辦事，時間緊，順道到幼兒園看看小侄子。大偉特地到銀行換了錢硬塞給她。
大偉本來打算給我解釋的，可當時我咄咄逼人，誤會重重，根本不給他解釋的機會。
原來如此！
第二天，我就辭了工作，和媽買了回家的車票。
當我拖著行李來到熟悉的店裡時，大偉又驚又喜。一個箭步向前擁住了我，緊緊地，什麼也不用解釋了。這失而復得的幸福，像是經歷了九九八十一難。
我終於明白了，飯要自己吃，日子得自己過，幸福的生活靠自己把握，誰也不是誰的救世主。
我果斷把我媽送回去了，我拯救不了她，反而讓她擾亂了我的生活。
我們都要學會解決自己的問題，而不是讓自己成為問題。
我的日子又恢復了從前的平靜，看似如常，可又不如常。只有我明白，它經歷了怎樣的劫難，我自然要加倍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