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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圈養”15 年,試圖輕生的我被網友拉了回來

父母「圈養」 15 年,試圖輕生的我被網友拉了回來 原創 陳怡含 杜雪涵 偶爾治癒

父母“圈養”15 年,試圖輕生的我被網友拉了回來

這是偶爾治癒的第 9 個口述故事

咕咕是個剛剛進入大學的女孩,喜歡畫畫、擼貓,透過網路遊戲結交到不少朋友。

很少有人知道,她在 15 歲時曾經有過輕生的念頭。最早聽到呼聲的是一千多公里外的網友,本該關係更近的父母,卻繞了個彎才得到訊息。

當時的她已經患上了重度抑鬱。她曾短暫地尋求過專業幫助,後來因為父母的消極態度,漸漸失去了接受治療的慾望。

兩年多來,她摸索著「治癒」自己的方式,一點點從痛苦的泥沼向外爬。

一週前,我們在咕咕的學校見到了她。

除了與心理疾病相處的經歷,她講述了許多與父母有關的事,尤其是從幼兒園開始,作為家庭主婦的母親是如何陪伴、管教她的。

總結起來,都是一些「以愛為名」的控制。

見面前,我們反覆斟酌提問的方式,擔心無意中刺痛到她,甚至預想了,如果她突然痛哭或者拒絕談任何話題,有什麼妥當的處理方式。

實際上,這些場景並沒有發生。兩次共計五個多小時的談話中,她的語氣始終平緩,表情也看不出什麼波瀾。

但那並不是一種「痊癒」的狀態,她自己也這麼認為。

在這個剛剛成年的女孩身上,我們似乎窺見了一種被消耗後的疲憊。

她承認,「那件事」發生後,父母對她的約束少了,也滿足了她的很多要求。但能明顯感覺到,他們依然沒有達成、甚至沒有開始真正理解彼此。

對於一些創傷和期待,我們曾詢問她是否告訴過父母,得到的回覆都是,「沒有,我知道說了也沒用」。

她形容自己和父母更像是室友關係,維持「表面的和平」。

今天是世界預防自殺日。在「偶爾治癒」過往那些關於自殺的文章下面,不少年輕的留言者像咕咕一樣,不願或者不知道如何向家人求救。另一些年長的留言者,則對他們的這種選擇感到困惑。

為此,我們也找到了北京心理危機研究與干預中心的副主任、回龍觀醫院的醫生梁紅,請她談談面對出現心理問題、甚至有輕生意願的孩子,家人能做些什麼。

口述檔案

時間:2021 年 9 月

地點:天津某大學內

姓名:咕咕

年齡:18 歲

職業:學生

以下是咕咕的口述:

「被圈養的小動物」

三年前的深秋,正在讀高一的我決定離家出走。

導火索是一個交換生專案,香港交換來的高中生寄住在我家。我媽對她過度「禮遇」,自作主張把我的床給香港同學睡,讓我睡沙發床,還因為我臨時回學校辦事,讓香港同學自己在家待了一會,而痛罵了我。

我和父母的緊張關係由來已久。

我是在北京長大的,從前沒有這麼嚴格地落實「雙減」政策,孩子們被家長逼著「捲來捲去」。我也一樣,幼兒園就開始上奧數、英語之類的,後來更是週六日擠滿了課。

那些課我根本不喜歡,我喜歡的是畫畫。別人誇我畫畫好,我爸爸永遠會說,「她就是瞎畫」。

父母“圈養”15 年,試圖輕生的我被網友拉了回來

咕咕高三時的繪畫作品。

圖源:受訪者

小時候,鋼琴課是我最討厭的時刻。我媽每次都會坐在旁邊,我會不停地回頭看她,一旦發現她耷拉著臉,心裡就「咯噔」一下。她很嚴格,曾經因為我沒有認清五線譜裡的下加一線而不給我飯吃。

在我讀高中前,我媽一直是家庭主婦,絕大部分精力都放在我身上。

她每天接送我上下學,小學是開車,初中我上了西城區的學校,從朝陽區的家過去,單程要坐一個半小時的地鐵,我媽每天往返兩次,在路上的時間就有六個小時。

即便這麼辛苦,她依然不同意我自己走。我們在地鐵上很少交流,那種氛圍就像押送犯人一樣。

香港同學來做客前,我一直沒有家裡的鑰匙。除了在學校和補習班,就是被鎖在家裡,不許下樓和其他小朋友玩,也不許去同學家。小學時我唯一一次去同學家玩,我媽還跟著去了,讓我不免尷尬。回家後她還擺臉色,嫌我玩得晚了。

很多時候,父母都在用自己認為正確的方式「控制」我:不許我在學校的小賣部買任何東西,辣條這些就算了,連瓶裝飲料也不讓喝。我也沒錢買,他們一點零花錢都不給我。初中時,我的手機一直沒有流量,別人都是 4G,我是 E 網……

當時真的太壓抑了,活得不像人,像個被圈養的小動物。

長期積累的不滿在香港同學來的第二個禮拜達到頂點。我用初三一年省下的充飯卡錢買了張去武漢的特價機票,打算投奔杭杭。

杭杭是個大學生,中考後的暑假,我在遊戲裡認識了她。有天凌晨,我們一起在任務點蹲重新整理,任務結束後,她主動提出陪我一起玩。

那是我第一次感覺到,有人會不出於任何功利目的地陪伴我。從前父母限制我的社交,我很少感受到朋友的溫暖。後來我們開始分享各自的生活,我和她吐槽了很多父母的事。

送走香港同學的第二天,我帶著所有的畫逃了出來。

在擁擠的機場線上,我把電話卡拔掉,看著窗外就流眼淚了。我好像第一次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世界,而不是透過父母這層「鏡片」。

路上有些善意的小事,有位大姐誤把我當作返鄉人員,熱情地幫我提行李,還有人提醒我辦託運要抓緊。

夜裡十一點多,飛機降落武漢。我借了保潔阿姨的電話打給杭杭。她真的是一個很負責任的人,距離預計的見面時間已經過了40分鐘,她還等在那裡。

杭杭帶了一件粉色的薄外套給我,笑我「怎麼穿得這麼厚」。等車的時候,杭杭一直轉我的行李箱玩,這個畫面我沒有忘記。

我們在機場附近的酒店住了一晚,後來去了她的宿舍。

父母“圈養”15 年,試圖輕生的我被網友拉了回來

杭杭幫咕咕在武漢辦的電話卡。

圖源:受訪者

當時我對未來很迷茫。杭杭問我,「你來這邊,不上學了?」我也沒想好,但肯定不會回去。我並不是一氣之下出走,然後就等著家長來找,而是真的想離開。

到武漢的第三天,警察的電話打來了。父母在警察局看了監控,透過杭杭的大學找了過來。

後來就是好幾天的扯皮。我從香港同學的事情講起,一件件往前倒。

我爸坐在對面,一副「我沒錯」的樣子。對於我的痛苦,他表現得很疑惑,好像吃飽穿暖就沒啥問題了。我媽則很沉默。

我最終同意回北京,一大原因是他們已經嚴重影響了杭杭的正常生活。每次談話,他們都要拉上杭杭,找的地方離杭杭的學校很遠,還硬要拉著人家住高檔酒店,導致她趕不及第二天的早課,不得不請假。

回北京的路上,我戴著耳機,不想跟人說話。父母已經開始閒聊了,時不時還會在他們的臉上看到笑容。

他們好像覺得,人找到就沒事了,沒有想過我可能是生病了。

我想看醫生,父母卻在逃避

我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瞭解到「抑鬱症」這個概念的,好像不知不覺就知道了。

從前我媽幾乎每天發火,很少動手,通常是甩臉色、陰陽怪氣或者大聲嚷嚷。嚴重的時候,把我罵得好像燒了她的房子一樣。

小時候的我特別害怕,總是不知道做錯了什麼,突然就觸怒了她。稍微大了一點,我發現自己是個倔脾氣的人,認為自己沒錯,就一定要「懟」回去。知道是打不贏的仗,也要打。

我對他們的怨恨還有另一層原因。小學時,我被大五歲的表哥猥褻過。當時我根本不懂這些,但表哥顯然已經懂了。

直到初中,我才後知後覺。基於從前那些失敗的溝通經歷,我幾乎完全沒考慮過,要把這件事告訴父母。我覺得他們肯定會和稀泥。

我父母非常喜歡那個表哥,哪怕他不上進、不好好學習。他們覺得表哥很老實,甚至會在罵我的時候說,「你哥比你人品好多了!」

他們無意中對錶哥的那些正面評價,給我造成了二次傷害。

初二時,我漸漸開始把「抑鬱症」這個詞和自己聯絡在一起。從前在學校時可能還會開心一些,那段時期,無論在家還是學校,都覺得和人有隔閡。

到了初三,我就不寫作業了,我知道這樣是不對的,但就是沒有動力,很累,感覺「活著」已經是頭等大事了。

父母“圈養”15 年,試圖輕生的我被網友拉了回來

圖源:站酷海洛

我在網上關注了一些畫畫的同好,其中「曬」過自己有抑鬱症的,並不算少。

有些人的境況比我更差,比如長期被家長打,或者父親整日賭博,導致全家過年只有白菜吃。有個姐姐在讀高中時,母親出了精神問題,在她的包裡塞大蔥,還把風油精往她嘴裡灌。但她脾氣特別好,花了很多精力調和父母的關係。

她一直勸我積極治療。

最初的一兩年,我是很想去醫院的。但我沒和父母說,拿腳後跟都能知道,他們不會同意,我就不去找不愉快了,最後發展成吵架,更累。自己也去不了,身份證被我媽藏著,也沒有錢。

從武漢回來的當天,我第一次向父母提出,希望他們帶我去醫院檢查。

他們開始裝傻,問我,「去哪啊?查什麼?」我說,「查什麼你們不知道嗎?」

這樣的對話不止出現過一次。

可能他們不覺得我有這方面的問題,就像一些家長聽到孩子腰疼時的態度——「小孩哪有腰?」也可能他們有病恥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被查出心理疾病,逃避面對。

如果不是我出現了更極端的行為,他們或許永遠不會滿足我的就醫訴求。

回到北京後,我不想再去上學,感覺只是「走出家門」這個動作,就會耗費掉我所有的力氣。有天,我媽因此被叫到學校開會,途中又開始用簡訊「轟炸」我。

我非常絕望。曾經以為離開還有活路,跑過一次,回來後這個家依然讓我待不下去。

這時,輕生的念頭出現了。

這次,我還是最先告訴了杭杭。後來,我們在遊戲裡的一位共同好友也來找我聊天,可能是杭杭私下聯絡了她。

她們倆一直在勸我。時隔三年,我已經記不清她們說了什麼,只記得看到那些資訊時,我很平靜。

有些想自殺的人,面對別人的勸慰,可能會情緒激動、會哭,但我可能有點「免疫」。我當時的想法是,勸或不勸,都不能解決我真正的問題。

如果在網路上搜索和自殺有關的內容,會彈出免費心理危機干預熱線的號碼。但我在出現自殺的念頭後,並沒有去搜索,而是直接行動。

沒過多久,敲門聲傳來了,是杭杭報的警。

我沒理會,但尋死的心有些動搖了。「要不算了吧,沒準有了新的解決方法。」

幾分鐘後,我媽從學校趕回來,打開了門。她衝過來抱住我,看起來很著急。

我當然相信她的擔心是真的,但並沒有被感染到,甚至覺得有點煩。我試圖推開她,她不撒手。

警察看到我情緒還算穩定,沒有哭嚎,身上沒有自殘的痕跡,家裡也沒什麼被破壞的跡象,可能覺得危險不大,囑咐了我媽幾句就離開了。

當天晚上,我又一次提出要去醫院,父母終於同意了。

「扛」過抑鬱症

2018 年冬天,在一家著名的精神專科醫院,我和醫生講了從前那些痛苦的經歷,以及不久前計劃自殺的事。

期間,我爸會時不時插話。

印象最深的是,醫生問我,會不會覺得父母對自己不好?我表示認可。

我爸就插進來說,「她有什麼不滿意的?物質生活都挺好的,怎麼可能呢?」

經過問診和一系列檢查,我被診斷為重度抑鬱。

父母依然試圖逃避我生病的事實。當時有一項眼動儀的檢查,我的結果略低於正常值。我媽拿著報告問醫生,「這個結果和她戴眼鏡有沒有關係?」

我們離開診室時,醫生用半開玩笑的口吻說,「家長有病一塊看啊,光看孩子沒用。」

父母沒什麼反應。

醫生開了兩種藥,都被我媽收著。每次問她拿藥,她只給我其中一種,覺得副作用小。我一提到另一種藥,她就表現出抗拒和沮喪。

後來我就張不開這個口了,明明是正常的請求。

我不到一週就停藥了,至今沒再吃過。我沒有從父母的態度中感受到支援,逐漸失去了接受治療的慾望。

「那件事」發生後,父母怕我再有什麼三長兩短,對於我的提議,多數會應承下來。

我如願在家休息,每週只去一兩次學校。我讀的高中是「走班制」,學生在不同的教室流動上課,我會自己在系統上申請病假,老師沒有多過問。

父母“圈養”15 年,試圖輕生的我被網友拉了回來

咕咕與朋友們在遊戲中的合影。

圖源:受訪者

那段時間,我不論白天晚上都昏昏沉沉,每天醒著的時間可能也就八個小時。

有幾次,我被我媽磨得煩了,假意答應去學校。她出門後又折回家,發現我還在躺在床上。我們都心知肚明,她是特意回來看我的,但她偏說是有東西忘帶了。

清醒的時候,我就畫畫、打遊戲。

當時玩得比較多的一款遊戲,以難度大著稱。遊戲中的死亡成本很高,身上的金幣會掉落,需要從上一個存檔點重新來過,回去撿錢。如果在撿的過程中又死了,那些錢就永遠沒了。

我一度想放棄這個遊戲,後來卻愛上了。它就是考驗你,在頻繁面對死亡的時候,有沒有勇氣堅持挑戰。

真正的問題解決了嗎?

我再一次嘗試接受專業幫助,是在高三。當時距離父母帶我去精神科,已經過去了兩年。

當時,我和父母的關係已經沒有那麼劍拔弩張了。但我們並沒有真正地理解對方,更像是室友關係,維持「表面的和平」。

邁出這一步的契機是我讀了一本網路小說,主角是個被拐賣的少年,他也喜歡畫畫。故事裡,他接受了心理諮詢師的幫助,效果很好。他們的關係讓我覺得真實而溫暖。

我想,或許自己也可以試試吧。

我先後看了兩位心理諮詢師。經其中一位的介紹,我去做了職業規劃方面的測試。結果表明我適合藝術類的職業,這與我內心一直以來的想法不謀而合。

高考迫近,我猶豫過要不要復讀一年準備藝考,但因為沒有合適的學校,父母也不太支援,就放棄了這個計劃。

剛剛過去的暑假,我跟著專業院校的老師上了幾節課。老師認為我很有天賦,我希望自己能堅持下去。

我把畫架帶到了大學。這兩週在軍訓,不過我晚上還是會在宿舍練習素描。我想考藝術類的研究生,畢業後去自己喜歡的一家遊戲公司工作。

最近我的脾氣有點小暴躁,我已經兩週沒有摸到我的貓了,很想他們。

在我試圖「扛」過抑鬱症的這幾年,它們給了我最大的安慰。

原本父母是不許我養寵物的,「那件事」發生後,他們依著我的意思買了一隻貓。後來,我又撿了只流浪貓。

我只要和它們共處一室就覺得高興。有時它們會跳上床,趴在被子上和我一塊睡覺。我會盡情地和它們一起在地上打滾,學它們喵喵叫。每次摸著他們,我就會想,跟別人置什麼氣呢?哪有擼貓有意思?

父母“圈養”15 年,試圖輕生的我被網友拉了回來

咕咕家的貓。

圖源:受訪者

進入大學的這兩週,我沒怎麼聯絡父母。我爸會每天給我發貓的照片,我回「貓真可愛」,就不再多聊了。

父母覺得我已經「痊癒」了,我覺得還沒有。比起中學時那種想要自殺的痛苦,現在更多的是一種平靜的失望。

有時在社交媒體上看到有人表達輕生的念頭,我不無悲觀地想,今天有陌生人聽見你的呼救,伸手拉住了你,明天又該怎麼辦呢?如果真正的問題沒有解決,我可能沒辦法好起來。

我直到現在都很感謝杭杭,也很懊惱自己給她帶去了麻煩。

從我試圖自殺被阻止後,我和杭杭很久沒聯絡了。我覺得自己現在「不夠格」,如果有朝一日,做著自己喜歡做的事,變得更好一點,可能就「夠格」了。

希望到那時,我能像她曾經給我帶來快樂那樣,給她帶來快樂。

「蹲下來」與孩子交流

咕咕的故事裡,我們看到一個被心理問題困擾的孩子,如何在呼救和放棄之間掙扎。在求助者的講述之外,我們希望提供另一種視角——施助者的視角。

2002 年,北京市心理援助熱線成立。時年 33 歲的梁紅是最早的一批接線員。

19 年過去,如今,梁紅已經是北京心理危機研究與干預中心副主任,在自殺預防與干預方面有著豐富的經驗。

在熱線和門診中,許多小患者和他們背後的家庭,令梁紅印象深刻。

在她看來,孩子和家長常常在互相影響,看似充滿隔閡,其實都在揣測、照顧對方的情緒。「一個孩子來看病,家庭中的所有人都會發生微妙的變化,不會停滯不前。」

以下是梁紅醫生的口述:

近五年來,心理援助熱線的來電人群發生了一個顯著變化——青少年越來越多。過去未成年人來電比較少,現在我們每個月的來電中,大約三分之一是 18 歲以下的青少年打來的。其中,有自傷、自殺意念或者行為的,也不算很少見。

這說明他們有求助的意識,因此才會主動尋找資源。包括在門診,過去青少年往往是在問題發展到比較嚴重的程度,才被家長帶來的,現在很多時候是孩子主動要求,家長可能反倒不太願意。

有的家長把孩子領來,「你趕緊跟醫生談吧」,自己就出去了,好像這件事和他什麼關係都沒有。有的是另一個極端,恨不得扒在門縫上,隔段時間就問,「我能進來嗎?」特別想知道我和孩子談了什麼。

之前有一個小患者,姥姥和媽媽陪著來的。他一度有頻繁的自傷行為,有次複診,我發現他劃手臂的次數減少了,哪怕只是少了一兩次,也是一種進步。

姥姥就跟媽媽說,「你看醫生多會說話」。其實我沒有奉承孩子,只是盡力從積極的角度看待孩子的狀態,問問他是怎麼做到減少傷害行為的,哪些事情會有幫助,咱們就接著做。

但媽媽可能看到孩子還存在自傷行為,心裡一急,就會批評孩子,這樣就很難和孩子建立溝通了。

我會主動詢問有自傷行為的孩子,「你的目的是什麼?是為了減輕痛苦,還是想死?」

有的孩子說,自傷會有種釋放的感覺。我問,「如果這樣真的是一個有效的辦法,應該能有效很久對不對?它讓你感覺比較好,時間能有多長呢?」孩子們都覺得,其實很短。透過引導讓他們看到,自傷並不能一勞永逸地解決問題。

我也會和他們探討,除了自傷以外,還有什麼事情能讓自己不那麼崩潰,哪怕緩解一點點。有的孩子回答「吹吹風」,有的選擇騎腳踏車,還有的喜歡聞風油精等的味道,這樣沒有傷害的行為我都會鼓勵孩子去嘗試。

好多孩子說,「我有自傷的念頭,你別跟我家長說,我覺得他們已經夠不容易的了」。有些孩子知道這種行為會讓家長緊張,憋著不做,但情緒沒有出口,早晚還是會出問題。

孩子和家長是互相影響的,有時看似充滿隔閡,其實都在揣測、照顧對方的情緒。

父母“圈養”15 年,試圖輕生的我被網友拉了回來

圖源:站酷海洛

有的家長每天裝得很開心,其實你是裝的還是真的,孩子的感覺是很靈的。有的家長說,自己根本不會和孩子說「要考到多少多少」,但孩子能夠讀出來,你心裡是有要求的,或者至少是有期待的。

有次,我問一個孩子怎麼停藥了。他說,「吃藥的時候,我覺得家長特緊張,成天盯著,怕有什麼問題。我一旦不吃藥,家長馬上就放鬆下來了」。

青少年的用藥上,不僅需要本人的知情同意,還需要家長的。多數孩子對藥物的抗拒不是那麼明顯,反而家長會有顧慮。這也可以理解,藥物是作用於中樞神經系統的,家長覺得孩子還沒有發育完成,擔心有什麼影響,或者出於病恥感,不想讓孩子吃那些藥。

當孩子和家長出現分歧,一般會建議家長多考慮孩子的意見。醫生在這個過程中,多為家長答疑解惑,也是很有幫助的。一些家長的認知存在誤區,覺得精神類藥物和感冒藥一樣,吃幾天有效果了,就可以停藥,其實這類藥物是需要長期服用的。

有了家長的監護,更有利於孩子按時服藥。家長的依從性高,孩子的治療效果可能更好一些。

孩子生病,家長也會感到委屈、無助。「孩子有心理問題,是不是我失職了?」很多家長不願去面對這種挫敗。因此,我們常常會做家長的工作,教他們如何照顧好自己。自己可以接受和化解負性情緒時,才能接納孩子。

也有孩子擔心,「我生病的時候,他們有所改變,等到我狀態好轉,會不會故態復萌?」幾個孩子曾經不約而同對我說了這樣的話,「我不甘心自己就這麼好了。」這反映出,他們可能還是不信任家長的轉變。

現在不少孩子會在網路上向陌生人講述自己的病情,甚至透露輕生的念頭。一方面,網際網路匿名的特徵可能降低了他們的病恥感,另一方面,可能他們已經嘗試過向身邊的人表達了,但沒有得到理解,甚至受到苛責。

我們常說,家長要「蹲下來」與孩子交流。之前有幅漫畫,大人帶著孩子出去玩,自己覺得特別好玩,孩子卻一直在鬧。後來家長蹲下來才發現,在孩子的視角,看到的都是大人的腿,其他什麼也看不到,當然無聊得難受。

有的孩子休學在家,家長會和我抱怨,「他太懶了,什麼都不願意幹」,感覺孩子總是抱著手機打遊戲,「怎麼就這麼上癮呢?」我就會給孩子佈置一個小任務,「教會你媽玩這個遊戲」。有時,家長玩起來也入迷,與孩子交流增多,可以多理解、引導孩子。

我們想幫助孩子,也要「投其所好」。他們習慣在網路上的一些「樹洞」分享,如果安排專業人員值守在這些「樹洞」,第一時間進行正向的引導,讓孩子們知道,我們收到了他們發出的訊號,也不失為好的方法。

對於與輕生意念搏鬥的孩子,醫院的資源是有限的。自殺干預應該是「全程管理」,比如後期需要隨訪,現在我們的熱線是會對高風險的來電者做隨訪的,但門診的患者很難都顧及到,畢竟接診的壓力比較大。

因此我們也期待,能不能借助社工的力量來做隨訪,聯動起來。這個聯動的體系也包括家長和老師,他們經過「心理健康守門人」培訓,如果能夠發現一些值得警惕的跡象,做到更早發現、更早治療,這是很重要的。

(為保護受訪者隱私,文中咕咕、杭杭為化名。)

撰文:陳怡含 杜雪涵

監製:王茜

首圖來源:站酷海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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