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黑蛋兒
01
也可能是武俠小說看多了，也可能是古惑仔的傳說聽多了，反正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充滿了對江湖的嚮往。
史進沒踏入過江湖半步，心中卻一直有“白衣飄飄來去如風”的江湖夢。
為了讓自己更像一個江湖人，史進請人在自己身上烏泱烏泱的紋上了九條龍，沒事就光著膀子在村子周圍晃來晃去。
也許這樣有震懾力？
為了能讓自己更像一個江湖人，史進請了很多師傅來教他武功。
史進差點認為自己可以一個人背上行囊去闖蕩江湖了（如果他爹允許的話）。
因為附近已經沒有人能打過他了，什麼莊客王四，標兔李吉，矮邱乙郎。
如果史進知道離自己家不太遠的華山上有論劍大會，可能真的會去參加的吧？
直到有一個人的出現徹底的粉碎了史進所有的夢想。
02
這天早上，史進照例在院子裡練功，聽得有人在嘆息：唉，這棍子耍的倒是真好看，可惜呀，花架子。
史進這心裡就像扔了個汽油瓶子一樣：臥槽，頭一次聽人說我不行的，來來來，比劃比劃？
比劃比劃就比劃比劃，不給你上一課，你還真不知道人家的槍棒教練可不是做健美操的。
僅僅一個回合，史進就被幹趴下了。
史進愣了，包括史進他爹史老漢也愣了：合著這麼多年請了這麼多師傅，都特麼是騙錢的？
自己學了這麼多年，原來只是個笑話？
這是史進心目中嚮往的江湖給他上的第一課：原來自己好忽悠，自家的錢好忽悠。
可是史進並沒有仔細咂摸這其中的道理，作為一個虛心上進的有志青年，他馬上趴在地上規規矩矩的磕了三個頭，要求拜王進為師。
98版水滸傳王進劇照
最起碼此時的史進應該是明白了一個道理：要想真正的成為一個江湖人，不僅僅靠武力，還要看眼力。
要不然，只能看著一個個的坑，還得奮不顧身的跳下去。
03
然而史進不知道的是，這個讓自己無比崇拜的濃眉大眼的師傅，其實有意無意的也在忽悠自己。
王進並沒有想在史進身上薅羊毛，他只是單純的想報答史老漢的收留之恩。
至於師傅什麼的，算了吧，我可不當。
因為王進已經看得很清楚：史進這個小青年，完全就是小白，沒什麼腦子。
教你兩招可以，但你以後可千萬別說我是你師傅，我自己已經夠倒黴了的，你以後要惹出什麼么蛾子，不要牽連我。
就像菩提老祖當初告誡孫悟空一樣：你要敢說出我是你師傅，小心把你腿打斷。
王進從來沒有想過要對史進以後的人生負什麼責，也不想給史進擦屁股。
所以，在點撥了史進一段時間之後，王進帶著老孃黃鶴一去不復返。
像在這個世界上蒸發了一樣，再也沒有了訊息。
果真，沒多久史進就惹出了麻煩。
史進在擒拿了來挑釁的陳達時，心裡多多少少還是有些自豪感的：
浮世繪插畫-地周星·跳澗虎·陳達
也不打聽一下我九紋龍史進是誰，就敢來收保護費？給你丫送到官府去，說不定我還能評一個“華陰十大傑出青年”。
這時候的史進心裡滿滿的都是正義感，覺得自己腦門子上都閃爍著金光，卻忘了自己也曾心心念唸的要當一名古惑仔。
不過沒關係，朱武馬上給他上了一課：江湖上不一定全靠打打殺殺的，憑我一張嘴，照樣可以把你忽悠瘸了。
所以，當史進看到朱武和楊春淚流滿面跪在自己面前說什麼要和陳達同生共死的時候，史進真的感動了：
麻蛋，看人家這才是江湖兒女，我乾的這叫人事兒嗎？我能為了自己的名聲幹出那樣下作的事兒嗎？
放了，都踏馬放了，以後咱們也是兄弟。
只是，史進根本沒看到朱武臉上露出的陰險的笑容。
04
史進是真的把他們當兄弟了，但朱武他們是真的把他當成冤大頭了。
你不是剛剛繼承了一筆家產嗎？有錢嗎？那以後就吃你的喝你的了。
可古惑仔註定是融入不到主流社會的，不管你混得再怎麼好，都只是異類。
終於，史進玩脫了。
你一個史家村的掌門人，不去和縣長大人交朋友，卻整天的和一幫土匪混在一起像什麼樣子？
當官兵包圍了史家村的時候，史進恍惚了：我特麼到底是誰？我做了什麼？我該怎麼辦？
史進迷茫了，但是朱武可沒迷茫，對於史進的性格他太瞭解了。
浮世繪插畫-地魁星·神機軍師·朱武
“是我們三兄弟連累你了，你把我們捆上交給官府，這樣你就沒事了。”
史進很快清醒過過來：幹什麼？你們把我史進當成什麼人了？我和你們是兄弟，我咋可能為了自己出賣你們？
錢是龜孫沒了再拼，可我要是沒了你們幾個兄弟，以後我在江湖上還不得被人笑話死？
史進一把火燒了莊園，跟著上了少華山，從此一腳踏入江湖。
05
可是史進很快想通了：
我特麼是不是傻？同樣是兄弟，同樣是在山上當土匪。我特麼什麼都沒有了啊，他們三個連根毛都沒少啊！
所以，當朱武要把少華山扛把子大哥的位置讓給他的時候，史進斷然拒絕了：
【我是個清白好漢，如何肯把父母遺體店汙了？你勸我落草，再也休提。】
恭喜史進，終於在走上江湖之後，想明白了第一個道理。
勞資一個富二代一個有理想的有志青年，就這樣被你們忽悠的一無所有了？
史進走了，走的很決絕。
如果知道踏入江湖的代價是如此之大，不知道史大朗。。。
可惜沒有如果，一切都已成定局，但是史進還是不甘心。
他要去找他的師傅，在他的心裡這時候隱約已經感覺到這並不是自己在武俠小說裡看到的江湖。
【若尋得師父，也要那裡討個出身。】
但是遺憾的是，他並沒有找到王進。
在關西轉了好大一圈，保家衛國的夢也破滅了，又不願意回到少華山。
怎麼辦？
折騰吧，反正已經這樣了。
一路從延安府到大名府，又從大名府到東平府。
沒飯吃，搶啊！
專業術語叫剪徑。
填飽肚子要緊。
這時候的史進對這個江湖的認知是：尊嚴？那就是個屁啊。
06
在大名府，史進遇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段戀情——畫匠王義的女兒玉嬌枝。
玉嬌枝很明顯對這個落魄中的少年產生了好感，但是史進不敢敞開自己的心肺。
因為他是個通緝犯。
所以，他只能把這份感情深深的埋在心裡，帶著無限的惆悵的向著東平府進發。
一入江湖深似海，這時候的史進心裡有很深的無奈：江湖少年江湖老，自己註定只能漂泊。
可是寂寞的日子總得需要發洩，他和一個叫李瑞蘭的妓女開始打得火熱。
這無關乎愛情，純粹只是金錢與肉體的交易。
她不僅掏空了史進的身體，順帶著也掏空了史進的錢包。
再一次陷入困境中的史進想起了少華山——既然自己已經成了這個鬼樣子，當土匪也沒什麼不好的。
也就是這一次重回少華山，讓史進再一次的跌入深淵。
他怎麼也想不到，時隔幾年又聽到了關於初戀情人的訊息——王義帶著玉嬌枝來到華州打工，玉嬌枝被賀太守看上了，要收為小妾。
初戀是刻骨銘心的，史進什麼也沒說，當場拎著刀就要去殺賀太守。
被抓了。
朱武陳達楊春三個人，居然束手無策，做在山上乾瞪眼。
如果不是魯智深掛念著史進來尋他，估計史進真的就要把牢底坐穿了。
浮世繪插畫-天孤星·花和尚·魯智深
史進闖蕩江湖好幾年，也許只有魯智深聽說他坐牢了，單槍匹馬就要去救他。
結果，兩兄弟在牢裡見了面。
07
史進被關在牢裡，也許真沒人心疼他，但宋江不可能不管魯智深。
所以，史進搭了一個順風車也被救了出來。
既然命都是宋大哥給的，那就跟著宋大哥幹吧。
可是跟著大哥幹，不能只是每天喝酒吃肉，總得做點什麼吧？
要不然咋對得起九紋龍這個響亮的名號呢？
機會總是會有的，梁山要攻打東平府了。
史進自告奮勇要去做內應：
【小弟舊在東平府時，與院子裡有一個娼妓有交，喚作李瑞蘭，往來情熟……裡應外合，可成大事。】
看到這一段，真的深深為史進感到悲哀：
當年那個充滿了幻想的俊朗少年，在江湖上闖蕩了這幾年，要想幹一點表現自己的事兒，居然是要靠當年認識的一個風塵女子。
只是史進萬萬沒想到，當成自己人的李瑞蘭，不僅沒有聽信他那什麼上山去當壓寨夫人共享榮華富貴的承諾，反倒是一轉身就把他出賣了。
跟李瑞蘭混了那麼久，算是白嫖了。
這世界上，師傅？兄弟？女人？誰能依靠？
浮世繪插畫-天機星·智多星·吳用
就連一輩子沒碰過女人的吳用都比他看得透：
【娼妓之家，迎新送舊，陷了多少人才。更兼水性無定，總有恩情，也難出虔婆之手。】
08
從此之後，這個當年的熱血青年開始沉默寡言，也許他的心已經死了。
直到跟著宋大哥去攻打方臘，來到了方臘的大本營昱嶺關，本想著終於要功成名就，卻在這裡丟了性命。
當時史進中了一箭，攧下馬去的時候，他的師傅李忠他的兄弟陳達楊春，顧不得史進，各人逃命而走，最後終於還是陪著史進同赴黃泉。
浮世繪插畫-地僻星·打虎將·李忠
不知道史進有沒有看到這一切，如果臨死之前看到他們跟他一樣的結局心裡是什麼滋味？
【又見山頂上一聲鑼響，左右兩邊松樹林裡，一齊放箭。五員將顧不得史進，各人逃命而走。轉得過山嘴，對面兩邊山坡上，一邊是雷炯，一邊是計稷，那弩箭如雨一般射將來，總是有十分英雄，也躲不得這般的箭矢。可憐水滸六員將佐，都作南柯一夢。史進、石秀等六人，不曾透一個出來，做一堆兒都被射死在關下。】
雨打風吹去。
至少，陳達和楊春還有朱武為他們暗自垂淚。
【神機軍師朱武為陳達，楊春垂淚已畢。】
卻沒一個人為他傷懷。
又想起的是在他落草前的那句話：
“我是個清白好漢，如何肯把父母遺體來點汙了！你勸我落草，再也休題。”
史進：都他麼欺負老子沒見過世面。
最怕人見過世面！
最怕人沒見過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