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傑

所在城中村，家家門前瓜果蔬菜，戶戶院內四季花香，也是別有一番風味。近些日子，驕陽似火！老人們不再戶外聚集聊天了，各家的蔬菜瓜果也大多萎靡不振的樣子。我們自家院的藤蔓仍是一片綠色，卻也花不開，果不結了。

揚州的夏日，早已成為揚州城的形象語。那是朱自清的夏日心情，是先生筆下的瘦西湖：……揚州的夏日，好處大半便在水上——有人稱為“瘦西湖”，這個名字真是太“瘦”了……一個人坐在船中，讓一個人站在船尾上用竹篙一下一下地撐著，簡直是一首唐詩，或一幅山水畫……那是夏日的瘦西湖，一個清涼的世界。

今年揚州的夏日不比往年，更不比百年前。持續的高溫天氣讓揚州人實實在在地領教了什麼是酷暑難當。強烈的陽光像刀一樣把小區每座宅院的影子劈成黑白兩極，滿目的綠植失去了平日的生機，人們亦失去了往日的從容與悠閒。那蒸籠一般的熱！火爐一般的烤！把每個人心頭的焦灼燃燒成了一座火山。

即便如此，依著往日的習慣，我仍然晌午時分到小區裡溜達幾圈。見薔薇零落，木槿枯萎，美人蕉風韻不再，心中不免生出些同情來。抬起頭，厚厚的白雲從天空飄過，天空藍得通透，好一幅廣袤無垠的夏日時空。轉過身去，見一根南瓜藤正努力著向上攀援，那藤的首部形如龍頭昂揚，每一片藤葉每一根毛絨都充滿了生長的慾望。遠遠的，那是一株高大的紫薇，嫣紅了你的目光，鼓舞起你的情緒。光線愈是強烈，色彩便愈是鮮豔。屈伸的枝幹，盎然的枝葉，那是烈日下的蓬勃，壓不垮的生命自由。

你忽然心有所悟：總有一種精神，在惡劣環境下昂揚。總有一種力量，在不屈不撓中生長。你不禁情由心生：總有一些經歷，在時間過濾後存留。總有一份希望，在艱難困苦中升騰。

從快遞員的臉上，從送水工的臉上，你看到了辛苦，看到了堅持。從電路維護工的身上，從廢品回收人的身上，你看到了不易，看到了自強。他們是向上攀援的南瓜藤，是綻放在烈日下的紫薇花。這是生命的色彩，這是奮鬥的姿態。酷暑難當！意志不可屈！

“去湖上看雲吧？”

“好！”夫人善解我意。

薄暮時分，瘦西湖上游人稀少，遊船亦少。氣溫仍是很高，景緻卻很好。白雲落水裡，鵝兒天上游。款款蓮葉舞，習習楊柳風。

漸漸地，夕陽西下，萬道霞光穿過雲層，頃刻染紅半邊天。霞光下，白塔身披紅裝，五亭橋富麗堂皇。霞光下，廊橋里人影綽約，依稀如入仙境。

“呀！真是太美了！”夫人不禁連聲讚歎。

是啊！多少回日落，多少回晚霞，你卻從沒見過如此的壯麗，如此的攝人魂魄。不知那時的朱自清先生可曾見過如此輝煌的一幕。此時此刻，你從心底裡生出對大自然的敬畏與膜拜。心想著，如果不是這樣的烈日，怎有這樣的落日餘暉？如果不是這樣的酷暑，怎有如此酷暑裡的生命壯闊？

公元2022，我遇見了一個不一樣的揚州夏日，一個朱自清先生也許沒見過的揚州夏日。

作者簡介：

揚州大學新聞傳媒學院創院院長，教授。著有散文集《天地不言》等。

【來源：揚州網_揚州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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