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卿心君悅

“身不由己，苦海無盡，歷經磨難，拼盡全力，卻終究沒活成自己想要的樣子。”

電視劇《底線》中，改編了很多社會關注度高，且極具討論性的事件，比如“辱母案”，比如“女主播猝死案”，比如兩起“性騷擾案”……

可是，這些案件都沒有“孟偉墜樓案”，帶給我的衝擊大。

雖然“孟偉案”中，沒有狗血的故事，沒有吸睛的看點，但是，看到孟偉死前的那晚，他背靠著樹，不斷揮舞雙手，哭著喊出那句

“孟偉，加油啊”

時，我哭了。

這是追《底線》到15集，我唯一一次哭。

因為，我在孟偉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也看到了，一個人無論怎麼努力，也沒能活好的樣子。

大喜與大悲

孟偉死在了開單的當晚。

那天，在房產中介上班了整整半年的孟偉，終於開了他的第一單。

一個女富婆，開車豪車停在中介公司門口，拒絕了所有人的殷勤與推薦，房子都沒看，價格也沒談，就直接跟孟偉定下了一套房。

在孟偉同事的眼中，孟偉這是走了狗屎運。

不過，在孟偉的眼中，這是他不懈努力的成果，是他憑本事拿下的業績。也因此，無論同事們怎麼想，絲毫沒有影響孟偉喜悅的心情。

為了慶祝成功開出第一單，孟偉邀請了組長劉波，以及同事王燕飛、張鵬一同吃飯。

他單純地以為，喜悅是可以分享的，卻不知，他的喜悅在別人看來是那麼的刺眼。

名為同事，可實際上是競爭關係。

劉波與王燕飛是店裡的老人，一個鼻孔出氣。他們本來準備像以往一樣，打配合翹單，但是奈何客戶只認準了孟偉。

眼睜睜地看著大單飛走，劉波與王燕飛十分不爽，準備趁著飯局，敲打敲打孟偉。

席間，面對孟偉的敬酒，劉波以嗓子不舒服拒絕了，王燕飛以有事推脫了，平時嗜酒如命的張鵬，看到其他兩人的反應，也只好以減肥為由，忍住沒喝。

老實憨厚的孟偉，並沒有看出他們的不滿，反而一直熱情地勸他們吃菜，自己為了表示獨自喝了一瓶酒。

那一頓飯，無論別人的態度如何，孟偉的臉上始終掛著一種發自內心的笑容。

說實話，我能感受到孟偉的喜悅。

這種喜悅，不是因為這一單可以賺到多少錢，而是這一單，讓他有了繼續堅持下去的勇氣。

當一個人，在某件事上努力了很長一段時間，卻始終一無所獲的時候，很容易被迷茫、挫敗感、自我懷疑感所包圍，喪失前進的勇氣。

這種感受我體會過，所以在看見孟偉開單的時候，我真的為他高興。

可是，人生從來都不會按套路出牌，我們永遠不知道下一秒、下一分鐘會發生什麼事。

就在孟偉請客吃完飯的當晚，由於醉酒，他不慎從出租屋的陽臺上掉了下去。

誰也沒有想到，孟偉的生命就這樣結束了。

在他最開心的時候，在他終於覺得生活有了希望的時候，在他對未來充滿了無限憧憬的時候，他卻離開了這個世界。

苦與難

對於一些人來說，活著已經拼盡了全力。

孟偉從小沒有父親，是母親靠著在工地打零工，一點一點把他拉扯大的。成年之後的孟偉，便從農村來到了城市。

對別人來說，來到城市是打拼，是實現夢想與自我價值，但對孟偉來說，來到城市更多的是為了尋找一條生路。

就這樣，孟偉成了房產中介的一名員工。

對此，他很滿意。

可是，同事們對於農村出來的孟偉，沒有任何善意。

他們瞧不起他的出身，看不上他的窮酸樣，加之孟偉為人太過老實、憨厚，沒有心眼，也不懂得人情世故，所以在單位的他處處受排擠，沒有一個朋友。

這讓我想起了莫言的一段話：

“人性的醜陋就是，在無權、無勢、善良的人身上挑毛病，在有權、有勢、缺德的人身上找優點。”

不是每一個人，都會向弱者釋放善意，也不是每一個人，都有一顆憐憫慈悲之心。人性的惡，就是恃強凌弱，就是捧高踩低，最可怕的是，那些欺負弱者的人，只是比他們眼中的弱者好了那麼一點點而已。

可是即便這樣，孟偉依舊懷著真誠，向別人示好，試圖能夠融入他們。

他的同事不知道，孟偉請的那頓飯，花光了他身上所有的錢，不僅欠了身為同鄉的飯店老闆十幾元錢，甚至連坐地鐵回家的2元錢都沒有。

他們不知道，距離開工資還有一個多星期，孟偉只能靠著之前囤的泡麵度日，靠走路上下班了。

孟偉真的不知道，他的同事根本就瞧不起他嗎？

他知道，可是為了能夠好好工作，能夠繼續留在這個城市，他不得不裝作不知道。他不能失去這份工作，這是他唯一能夠留下來的希望。

這世上所謂的“傻子”，無非兩種。

一種是不得不裝傻，一種是壓根不在意。

而讓孟偉不得不裝傻的，是現實與生存。

他沒有反抗的能力，也沒有另謀他就的資本，更沒有翻臉的底氣，所以，他只能忍，只能裝，只能告訴自己，總有一天，他會證明給所有人看，他可以。

他來到了燈紅酒綠的城市，來到了看似充滿著希望與機會的城市，卻始終是被生活盛宴排擠在外的局外人。

看到孟偉，我想到了曾經在北京的自己。

曾幾何時，我將去北京的經歷定義為“打拼”，是一種為了美好未來的拼搏。

可如今的我認為，那段經歷更應該用“打工”來定義，滿腦子都是一日三餐，房租水電，哪裡還有抱負與夢想，工作不過是為了填飽自己的肚子，不讓自己流離失所罷了，我又何必自欺欺人的說的那樣高大上呢。

怎麼努力也沒能活好

孟偉墜亡案的背後，有一個始於善良，又終於善良的故事。

飯局散的時候，孟偉並沒有喝多，因為同事沒給面子，所以一頓飯下來，只有孟偉喝了一瓶酒。

而他後來之所以喝多了，是張鵬又請他喝了一頓。

張鵬看見身無分文的孟偉在地鐵口徘徊，在孟偉不好意思地向張鵬借2元錢坐地鐵回家的時候，張鵬動了惻隱之心。

他借給孟偉錢之後，又邀請孟偉一起喝酒。張鵬是真心為孟偉慶祝，也跟孟偉說了很多掏心窩子的話。

只不過，張鵬沒有想到，他的同情與善意，卻間接造成了孟偉醉酒墜樓的悲劇。

後來，孟偉的母親與舅舅訴同飲者承擔責任，可是並沒有確鑿的證據。除了張鵬與孟偉，沒有人知道當天晚上，他們在一起喝酒。

只要張鵬不承認，他與劉波、王燕飛就不需要承擔責任。

但是，在面對孟偉母親從兜裡掏出的2元錢，說是這是孟偉手機設好的鬧鐘，特意用來提醒還錢的時候，張鵬不顧妻子的阻攔說出了真相。

事實上，張鵬的家庭條件並不好，母親的住院費都沒有湊齊。可是，孟偉的死，讓他十分自責，他無法說服自己沉默下去，更無法承受內心的譴責。

而孟偉的母親在得知真相之後，沒有怪張鵬。

她知道，張鵬也是好意，更知道，這樣的好意有多麼難得。她拒絕了法官方遠提出的讓張鵬家賠償8萬元的和解建議。

孟偉的案子到這裡就結束了。

我在感動於張鵬的善意與孟偉母親的善良之餘，腦海中不斷閃現的是孟偉與張鵬喝酒時的畫面。

孟偉是幸運的，至少在那個冰冷的城市裡，還有張鵬這樣的人，能夠理解他，認同他，給予他微弱卻珍貴的溫暖。

孟偉又是不幸的，一場意外，生命戛然而止。他短暫的一生，都是苦與難，在生活終於給了他一點甜的時候，他還沒來得及嘗一口就離開了。

劇中的張鵬，曾對孟偉說過這樣一句話：

“社會就是這樣的，就這麼殘酷。有些人混得好，有些人就是混不好。這是命你知道吧？做人就得先學會認命。”

而孟偉的回覆道：

“我不，我就不認命。我只要能賣房，我能賣出去第一套房，就有第二套，第三套。就算所有人都看不起我，我也要證明給大家看，我可以。我可以的。孟偉！加油啊！”

什麼是命，我不知道，也說不清楚。

但是，在孟偉的身上，我看到了一個人拼盡全力，也沒能活好的樣子。我不知道，這算不算命。

他努力了，付出了，堅持了，也承受了，他沒有怨天尤人，也沒有自暴自棄，更沒有停止過前進的腳步。可是，他還是沒能活能自己想要的樣子。

他或許也曾絕望過，但是絕望過後，他依舊選擇披荊斬棘的上路。那套房子，是他昏暗歲月中，狹縫裡射進來的一束光，讓他看到了希望，讓對光明照進生活充滿了期待。

有多少人像孟偉一樣，為了更好地生活而拼命向前，卻始終徘徊在溫飽的邊緣。我們能說他們沒有努力嗎？

不能。

因為經歷的人，正在承受的人他們自己知道，為了生活，為了活著，他們已經筋疲力盡了。這些人中，包括螢幕前的你和我。

說這些，並不是想要抱怨什麼，也不想用近似雞湯的話，將所有的苦難都“美化”成人生的財富。

苦難本身就是苦難，它不是糖，也熬不成糖。

我始終相信，生活會有否極泰來的驚喜，但是這個期許不是苦難本身帶來的，而是我們從苦難中，積極汲取有益的經驗，帶著經驗不斷努力換來的。

如果有一天，你活成了你想要的樣子，那麼，不必感謝曾經的苦難，你只需要感謝那個不放棄的自己。

如果有一天，你沒能活成你想要的樣子，那麼，你可以為此難過、委屈，但也請你善待那個曾經努力的自己。

卿心君悅，一位情感觀察者，Ta說書評人、影評人。用文字溫暖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