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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藝評論丨《非常律師禹英禑》:學會共情是每個人的成長必修課

文藝評論丨《非常律師禹英禑》:學會共情是每個人的成長必修課

追逐故事彷彿是人類的一種本能,而“天才”二字自帶傳奇性,因此人們對天才的故事總是樂此不疲。韓劇《非常律師禹英禑》(下文簡稱《非常律師》)的主人公是一位法律天才,但同時她也是一位自閉症患者。身心障礙與才智過人的疊加是敘事作品中較為常見的人物設定,具體到該劇中,“自閉症法律天才”的人設巧妙方便地堅持了正義的理想、建構了新的浪漫,而禹英禑同時也提示著我們,走近他人、建立聯結、學會共情乃是每一個人的成長之路。

區別於通常意義的爽劇:與弱者共情

天才是一種非常態,自閉症同樣也是一種非常態。借非常態之人的視角觀察常態的社會,由此洞察習以為常背後的不尋常,這實際上是現代藝術成熟的敘事技巧,白痴梅什金公爵得以觀察19世紀下半葉的俄羅斯,狂人也得以穿透兩千年的中國禮教歷史。《非常律師》自然無法與陀思妥耶夫斯基或魯迅相提並論,然而禹英禑的“異常”之處同樣折射出了她所處的韓國社會環境的異化。

法律是保護弱者的武器,本是現代社會一種基本的、樸素的理想與價值觀。然而在當下的某些現實語境中,堅持或強調這一點難免被視作天真幼稚。因此如果一部律政劇要堅持這種理想,就必須要為人物持續地構建強大的心理動因來說服觀眾,稍有不慎就會淪為簡單空洞的熱血,甚至是無視社會現實的偽善。患有自閉症的新手律師,則巧妙地避免了上述難題。這一人設利用了人們對自閉症患者的普遍想象(或許也是一種刻板印象),即他們對社會在很大程度上是無知的。於是,禹英禑對法律、抽象原則、程序正義的極端堅持,以及對與上述原則形成競爭的潛規則、人情面子、利益往來的拒絕,便成為了她與生俱來的特質。換句話說,堅持法律的正義,既是禹英禑作為自閉症患者的恆定“人性”,同時也是她作為天才的“特權”。

正是在這樣的社會理想中,劇集從容地鋪開了一卷韓國社會弱勢者的群像。這裡有被精神虐待的被家暴的妻子、被城裡哥哥哄騙欺瞞的鄉下弟弟、同樣患有自閉症的被誤解的孩子,他們因為身體、知識、資源、財富上的短缺而承受損失。除了個人境遇所暗示的分配不公,劇集也非常直接地展現了體制和文化所造成的結構性不公,如偷渡者所要面對的整體性社會歧視、城郊村落在城市化程序中遭遇的破壞。與此同時,劇集也注意到了社會結構之中的強弱轉換。在職場性別歧視案件中,原告作為企業中層管理人員,相對於其他個體並不算弱者,然而作為女性她們仍然是職場的弱勢群體,公司的人事制度在設計之初維護的就是作為丈夫的男性職員的利益。在文化遺產區違規徵收過路費的案件中,原告在財富和資源上均處於社會上層,但面對政策賦予的權力時,即使是這樣的精英個體也依然處在弱勢地位。

在強勢與弱勢的對抗與辯證之中,禹英禑開啟了她作為律師,也作為普通成年人的成長之路。雖然她和她所在的律所並不是每一次接受的都是弱勢方的委託,有時甚至為強勢者贏得了訴訟,但憑藉著上文所述的恆定人性和天才特權,她在職業規則之外學會了體認弱者的處境與心情。與弱者共情,也正是該劇區別於通常意義上的爽劇之處。

文藝評論丨《非常律師禹英禑》:學會共情是每個人的成長必修課

爽總是離不開贏。2020年的熱播劇《後翼棄兵》同樣是關於女性天才的故事。女主人公貝絲·哈蒙一直在贏,贏了走馬燈般坐在她對面位子上的男人們,從一個孤兒院的棄兒成長為國際象棋大師。這也是當下許多打著“獨立”旗號的女性題材電視劇共同的假面:將獨立自主偷換為戰勝所有人,贏得一切。只不過在《後翼棄兵》裡,由於競技體育的規則被預設是為客觀、公平且透明的,而貝絲的勝利之路又是完全遵守規則的,從而規避了慕強邏輯背後的倫理追問,也使得爽感更為純粹甚至純潔。禹英禑作為實習律師也一直在贏,但贏並未讓她完全認同於勝利者的價值與邏輯,相反她將目光更多地投向了像白鰭豚一樣珍稀的與弱者站在一起的人,雖然這種目光仍然帶著探詢與不確定。或許這也是禹英禑的人設向觀眾提出的追問:為何只有當與弱者共情發生在患有自閉症的律師身上時,我們才覺得這是可愛而非幼稚?

愛情中的徵詢和同意:與伴侶共情

韓劇一貫擅長言情,《非常律師》中男女主人公戀愛的戲份雖然稀少,卻以“濃縮即是精華”的方式,回答了這樣一些問題:如果一段戀愛關係裡所有的親密舉動都需要徵詢和同意,那麼浪漫還能否存在?戀愛之所以酸酸甜甜,難道不是很大程度上源自曖昧不明的試探?不少人表示,覺得戀人問自己“可以嗎”是一件很尷尬的、破壞氣氛的事。那麼,徵詢和同意一定與浪漫無緣嗎?

在牽手之前,俊浩用真誠而期待的神情問英禑是否可以,她回答可以,但表示自己也許無法堅持一分鐘。接著英禑拿出手機設定了倒計時,並且在第57秒時忍不住鬆開了手。從程式上看這是一段近乎刻板的舉動,與其說是戀人的牽手,倒更像是一種脫敏治療的嘗試。然而從彈幕來看,觀眾依然覺得這是非常可愛而浪漫的。兩人第一次親吻時,俊浩覺察到英禑不由自主的害怕,便停下了動作,此時英禑鼓起勇氣主動親了俊浩的嘴唇,接著困惑地發問“親吻時本來就會碰到牙齒嗎”,於是俊浩向她解釋親吻的方法。此處的親吻教學也被觀眾評價為“高甜”的名場面。

文藝評論丨《非常律師禹英禑》:學會共情是每個人的成長必修課

此處的徵詢和同意之所以毫不尷尬甚至非常浪漫,依然要首先歸功於英禑的人物設定。因為自閉症人士害怕肢體接觸,俊浩對英禑表現出的小心謹慎便不是缺乏情趣,而是對她作為特殊個體的瞭解、愛護與尊重。也因為自閉症人士在情感經驗上的匱乏,英禑在戀愛表達上的直白和笨拙,也自然地被視為真誠和勇敢。於是,雖然兩個人戀愛的情節與許多的甜劇一樣遵循著表白、牽手、親吻的標準流程,配以柔光、慢鏡、配樂的標準場面,它建構出的卻是一種全新的浪漫想象。

那麼,反過來我們也可以追問,是否必須藉由非常態的人設才能建構起“同意的浪漫”呢?2020年的劇集《正常人》改編自愛爾蘭作家薩利·魯尼的同名小說。正如書名和片名所描述的,男女主人公都是日常生活中的普通人。劇中兩人在第一次發生關係時,每一個動作都進行了互相的徵詢和同意,然而這樣的對話絲毫沒有減弱其中的熱情與溫情。因此,徵詢和同意理應是也必然能夠是一種新的浪漫敘事,它與人物是正常還是異常並無直接關聯,問題只在於創作者能否真誠地相信建立在平等與尊重之上的愛情。

作者:姜瑀(中南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講師)

編輯:郭超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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