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川思想庫特約撰稿丨侯虹斌
最近的《夢華錄》是一個久違的古裝戲爆款。男女主角養眼的美貌，細膩甜蜜的愛情線；三位女性一起奔赴東京開茶樓、升級打怪的事業線；男主角身在皇城司，牽涉進諸多陰謀的工作線；多線結合，相益得彰。
簡單來說，就是
美人、美景、好故事
。
劇火了，肯定就會有爭議。其中就有一點就是：明明是古代的女性，她們能超越時代成為“獨立女性”嗎？是不是太假了？
01
首先我們要承認，影視作品是一種通俗文藝作品，它是一種概括的藝術，把生活美化、集中化，讓它被更多人接受。電視劇裡的演員們，從主角到配角，誰不是男俊女美？
▲劉亦菲扮演的趙盼兒（圖/影片截圖）
《夢華錄》裡的幾位女性和男主角，顯然是美化過的
，個個都是頭腦聰明，目標清晰，心地善良，成長線明顯。
《夢華錄》的原著是關漢卿的元雜劇《趙盼兒風月救風塵》。這本身就是一個“女性幫助女性”的故事，說的是趙盼兒把好姐妹宋引章從家暴男周舍的手中救了出來。不過，關漢卿筆下的《救風塵》，更寫實，更接近真實的生活。
趙盼兒、宋引章都出身低微，光靠一個女人，想要把人救出來，並不容易。想想看，今天我們生活在現代社會，想要解救一位被家暴的女性，把她從婚姻關係中拉出來，多難啊。
所以，《救風塵》裡的趙盼兒，是與宋引章的前男友安秀實聯手合作的：趙盼兒騙來休書，安秀實也到官府狀告周舍奪妻之罪。兩者相結合，才把周舍搞得雞飛蛋打。
圖/影片截圖
宋引章逃脫魔爪，趙盼兒幫了一半的忙，前男友也幫了一半的忙，最後宋引章還是回到這位前男友身邊。可是，聰明美麗、講義氣的趙盼兒，幫了姐妹，她自己依舊在風塵當中，依然是賤籍，生活沒有太多變化。
元代關漢卿寫出了這樣光彩照人的人物，同時也尊重歷史的真實。在一起幫助救人的安秀實，也只是個潦倒的年輕人，沒有開厲害的外掛。兩姐妹，並不能一步登天。
不過，今天觀眾的趣味更膚淺了。
我們不想看溫吞的現實，而是想要更多的“爽感”，更成功，更徹底，好人好報、壞人倒黴。
圖/影片截圖
《夢華錄》就是把關漢卿的《救風塵》，變成了一個更“爽”、更符合大眾品味的故事。宋引章倒黴，但趙盼兒不僅讓她從家暴男身邊脫身了，自己也沒吃虧，還騙了周舍一套宅院。等周舍告官了，又有一個愛慕趙盼兒的顧千帆，用更大的官威，把周舍打個半死，還把周舍刺配流放了……
讓人大呼過癮。
不得不承認，現在這部《夢華錄》，就是一個娛樂產品。
02
“女性互助”如今是一個熱門詞。《夢華錄》大概是為這個詞度身訂做的，而且發揚光大，幾個女孩互相救贖、共同成長，還成就了共同的事業。
雖然這是一個宋代的故事，卻有現代精神的核心。
但仔細分析，也合情合理。
它並沒有盲目脫離歷史、不顧事實。比如說，在古代，女性的地位不高，對男性的依附，是遠遠大於今天的。所以，這三位女性最開始的做法，是跟其他人一樣，把希望都寄託在男人身上。
圖/影片截圖
趙盼兒，是一個江南的茶館老闆娘，三年前救了才子歐陽旭，並給他置辦田地，落了戶籍，供他讀書。這就是戲文裡常見的故事：因為女性無法科舉、當官，有上進心的女性，會考慮對一個有前途的才子進行情感投資和資助，扶助他中舉、中進士。這樣，日後他能娶她，她就能一步登天了。
這是女性的上升通道。
但當歐陽旭終於中了探花後，卻選擇跟高官之女結婚，拋棄了趙盼兒；甚至她來到了東京，他還找人羞辱她、毆打她、要把她逐出東京。
趙盼兒大夢初醒，當機立斷，斬斷情絲。
▲柳巖扮演的孫三娘（圖/影片截圖）
孫三娘，是一個殺豬屠夫的女兒，有丈夫有兒子，原本一心讓兒子好好讀書，給她掙一個功名與前途。這也是普通女性的上升通道。
結果，卻被惡毒的商人丈夫算計，去母留子，把她趕走。孫三娘一氣之下跳河了，幸好被救回來。沒有了丈夫，也沒有了兒子，還沒有孃家，沒有財產，她一無所有了。
宋引章身在樂籍，也就是賤籍，輕易不得脫籍。她能想到的最常規辦法，就是嫁個男人，脫離這種生活，恢復自由。沒想到，她嫁給周舍之後，遭遇毒打，勒索錢財，非常悽慘。
這幾個女人，本來都是順從這種男權社會，願意當別人眼中的溫馴妻子和好女人的；誰想到，她們的男人，都用最殘忍的方式打破了她們的幻想。
遭遇了社會的毒打後，她們認識到：想依賴男人，是行不通的，她們才打定主意自己掙錢，必須先有自己的安身立命之所。
最典型的是趙盼兒。她明白了，雖然她已經脫籍從良了，但在士子們眼中，她依然是賤籍，有功名的男人，都不敢輕易娶她。這也是趙盼兒不敢完全信任顧千帆的緣故。
並不是硬凹獨立人設，這些女人不獨立，就已經沒有退路了。
而宋朝，正是古代社會里相對開放、相對自由的時代；北宋都城東京，則是當時世界上最繁華的大都市。這些，給了她們機會。
03
最近，女性互助，girl helps girl 已經快成了當下影視劇的一個常規套路了。不過，套路歸套路，真正的“女性互助”是會恪守一些原則的。
一，並非只要是女性就必然是同盟，須有共同底線和相似價值觀的人，才能走到一起。
在性別之上，首先是人品，要有一定的人品保障。比如，孫三孃的丈夫出軌的陶氏，就與三孃的丈夫兒子聯合起來，恨不能置三娘於死地。
女性利用其他女性的天然信任和同情，引誘她們到陷阱當中，這樣的新聞還少嗎？
二，女性幫助女性，是幫助可幫之人、有悟性之人。
趙盼兒救了跳河的孫三娘，但孫三娘並沒有轉頭回去再求丈夫收留，沒有執迷不悟。兩人救了宋引章，宋引章也專心琴藝，不輕易被其他男人撩撥。而趙盼兒被渣男所負，也果斷投身於事業當中。
大家都是聰明人，不會兩次踩進一條河。有能力向前走的人，是值得幫的。
圖/網路
三，女性之間的合作，是基於共同利益，不要指望大發善心。
比如，開一個茶樓，趙盼兒有主見、有經營能力、茶藝高超；孫三娘做的點心，美味無與倫比；宋引章的本金多，而且是個網紅，能用琵琶技藝吸引來許多貴客。每個人都是互利的，這樣的合作，才能長久。
就算姐妹間，也不能靠施捨來維持友誼。
四，女性之間並沒有那麼多雌競，更多的是惺惺相惜。
花魁行首張好好，聽說以前圍著自己轉的池衙內被宋引章欺負了，上門算賬；一看宋引章的姿色和琵琶才藝，立即拜服，說：
“我見猶憐，況蠢才乎？”
圖/影片截圖
實際上，現代的女性很少陷入搶男人的戲份當中。男人，請不要太自戀。世界很廣大，女性現在已將精力更多地放在關注事業和愛好上，而不是情情愛愛。
時代不同，制度不同，但人性是相通的。
古代的婚姻制度和戶籍制度，將女性束縛在家庭中，將女性互相隔離，她們無法同枝連氣，互相呼應。一旦像趙盼兒、宋引章、孫三娘那樣，在男性的世界裡被拋棄，而在女性那裡找到力量和扶持，她們就會發現，“女性幫助女性”，才是更長久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