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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臺劇,華語之光!

幾年前《房思琪的初戀樂園》及小說背後的真實事件引發討論時,其實已經可以預料早晚會有一部臺灣影視劇以成年人對未成年人性侵為題材。在挖掘社會黑暗面的廣度方面,臺灣製作越來越敢為人先。

最近的臺劇《她和她的她》用時空交錯和懸疑元素包裹了一個類似於房思琪的故事,對於罪惡的呈現直接得讓人不忍直視,堪比兩年前聚焦聾啞學校性侵事件的臺灣電影《無聲》。光是這一點就讓人在起立鼓掌之餘,也會想建議在片頭預警一下,可能引起有類似經驗的觀眾不適。

又是臺劇,華語之光!

《她和她的她》

不過不同於《房思琪的初戀樂園》的私人化傾訴,劇集《她和她的她》在題材的相容度和娛樂效果方面考慮頗多。在青少年性侵創傷之外,也想把成年人遭受的職場性騷擾、女性受到的結構性歧視、家庭冷暴力、性同意等等話題共冶一爐。結果是很像反性別歧視和反性騷擾、性犯罪教育的教材,宣傳意義遠遠超過敘事需要。

這類教育片不是不重要,而是基本上集中了黑白分明的極端例子,現實中無處不在的結構性歧視則往往要幽微複雜得多。時空轉換和懸疑元素都更像為了讓這枚良藥比較不苦而包裹的糖衣,設定得相當勉強。讓人懷疑是否不用懸疑、奇幻就不能引起觀眾對性犯罪題材的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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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瑋甯扮演的女主角林晨曦一出場就過得並不快樂,她是獵頭公司的骨幹,以不應酬、反社交著稱。她和男友關係緊張,時刻在分手邊緣,在公司裡她又被新到任的男同事騷擾。

這位男同事幾乎是個惡的化身,不僅在公司打壓女同事,還有個唯唯諾諾的妻子。饒是邊緣角色專業戶吳慷仁也演不出這個角色的層次,因為角色本身就平面得像諷刺漫畫。他從當眾強吻林晨曦到綁架她意圖強姦,並且誇張地在別人面前誣賴是女方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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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在同事間出了名地獨來獨往,和她共事更久的同事為何會輕易相信她的反常舉動?看得出他是個慣犯,但很難想象一個隨時可能犯罪的人在此前的人生中沒有暴露過。他行事毫無遮掩,腦門上寫著「我是來自厭女星球的惡棍」。

劇本給他安排了一個得不到母親認同的心理錯綜,他屢次在和女性的爭執中吼出對母親的不滿,似乎要給這個機械化的人物新增點人味。只是把性犯罪者的行為和母愛的缺失聯絡起來,不知是否比較不厭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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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晨曦所在的公司似乎從上到下都很縱容男同事的逾矩行為,如果這不是特例而是一種社會常態,那就很難想象林晨曦可以在這樣的環境裡步步高昇。難道她沒有碰到過類似的麻煩,她又是怎麼解決的呢?同理,當她想跳槽,對方公司提出條件是女員工必須已婚。

面對這樣明顯帶有歧視意味的條款,身為獵頭公司精英的她完全沒有溝通抗議就妥協,似乎也證明了這是種普遍現實,只是難以想象這些年來林晨曦僅靠一味隱忍退讓,便能在如此大鳴大放歧視女性的社會獨善其身。

和惡棍男同事形成對比的是林晨曦的好好先生男友,又一個平面得虛假的人物。他像無法擺脫單一出廠設定的機器人,對女友時不時就提分手置若罔聞,甘當田螺姑娘。顯然這個人物來自於和林晨曦公司同事不同的星球,腦門上寫著「我是女主的保護人」,除此之外,我們對他了解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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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晨曦在遭遇一場車禍後醒在了宜蘭老家,已逝的父親和弟弟仍在世,之前十分疏遠的母親和自己的關係也變得相當融洽。從他人的講述中她拼湊出新的現實:她一直留在老家工作,臺北的一切人事都不存在。這個設定很像電影《居家男人》,只不過在這個現實裡等待著林晨曦的是一件肯定與自己相關的謀殺案。

死者是她的高中理化老師,嫌疑人是她的高中學姐顏聖華,理化老師死在顏聖華擔任護士的療養院裡。負責調查的是本地警察小劉,長得和她前一個現實裡的男友一模一樣,只是從城市精緻男子變身為臺客,演員李程彬總算有所發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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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晨曦撞車失憶,她必須從高中閨蜜和家人等角色身上搜證,任務是搞清:一、自己和理化老師有過什麼糾葛;二、自己和他的死有沒有關;三、學姐和閨蜜在自己的過去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這個新現實佔據了劇集大部分集數,觀眾基本上就是看著林晨曦玩這個「劇本殺」遊戲。過程也許還算吸引人,如果你喜歡看別人解謎的話。

在這個現實裡,兩位高中閨蜜各自的職場和私人生活是全片拍得最像宣傳片的部分,可以單獨剪出來配合多選題作為性別平等和性同意教材。閨蜜甲誤入一家公司的秘書室,立馬遭遇了教科書般的對女性的矮化和規訓:女性主任規定女員工必須穿裙裝和高跟鞋,業餘還要去幫業務部給客戶陪酒,對於懷孕員工公開威脅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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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主任自己卻又對年輕男員工動手動腳。從閨蜜甲驚訝的態度看來,這家公司的情況是業界奇葩,於是她自告奮勇留下來擔任吹哨人,指出種種不合規之處,試圖把公司的觀念領入二十一世紀。

閨蜜乙家境優越,為人長袖善舞,外表非常「女性化」,非常懂得「利用性別優勢來達到目的」(這句話出自女主前男友之口,生怕觀眾看不出來)。她是企業公關,難道不算是一種對女性職業的刻板印象?她和男伴拍攝了性愛錄影,沒想到被男方公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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閨蜜乙在這件事上的態度非常明確,她怒斥男子(同時教育觀眾):「我同意你拍,但不表示同意你公開」。不過兩位閨蜜的故事都對主要情節貢獻有限,都有硬湊話題的感覺。

林晨曦終於想起來初中時曾被理化老師性侵,全劇做得比較好之處就是真實呈現了傷害發生之後眾人的反應。飾演老師的是「金馬」影帝陳以文,飾演師母的是因為《俗女養成記》獲得「金鐘」最佳女配的於子育。兩人的表演固然非常好,主要也因為這對罪惡夫妻的角色寫得比較飽滿,尤其是師母這個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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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母在目睹丈夫侵犯女學生後,心情很快從憤恨轉為當作沒這回事,開啟收音機播音樂,提醒丈夫,也為他打掩護。她從受害者到幫兇的轉變如此迅速,體現出根深蒂固的性別及家庭觀念:妻子必須隱忍丈夫的一切行為,而性侵的發生源於年輕女子吸引力太強。觀眾無法不痛恨她,但也無法不可憐一個吃人同時被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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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晨曦的父母在事件發生後極力代為掩蓋,甚至指責女兒撒謊。代表了社會上對性侵事件的普遍態度,認為首先對受害者來說是一件羞恥的事。當另一位受害者學姐顏聖華也選擇緘默,學校又在她報警後將事件壓下,林晨曦徹底失去了尋求公義的路徑。

她也

以此為恥,才會認為把秘密說出去的閨蜜背叛了自己。

這種羞恥和不允許被宣洩出來的憤怒造成了林晨曦們延續多年的心理疾患。

後來觀眾知道新的現實是林晨曦多年來受到性侵事件影響,精神解離的產物。

只有在這個時空裡,親人和學姐會為自己報仇,惡人得到惡報,這也許是這部劇集最接近現實之處。

又是臺劇,華語之光!

然而,當劇中林晨曦回到現實,等著她的竟然是一個光明的尾巴。她和父母和解,學姐也為她盜取證據狀告性騷擾的男同事。讓人想到英劇《剖析醜聞》 ,劇中的丈夫被告性侵卻打贏了官司,站在丈夫這邊的妻子最終向媒體提供證據曝光丈夫。

這些處理方式都提供了一種狗皮膏藥式的解決方式,彷彿個體的覺醒保證能換得一個句點,彷彿受害者之所以走不出來只是因為不夠勇敢,不夠愛自己,或不夠憤怒。

又是臺劇,華語之光!

《剖析醜聞》

性侵及其後續影響對於影視劇來說當然不是輕鬆的題材,也並不好駕馭。難得有像《我可以毀掉你》這樣能成功將私人經驗溶於社會議題的例子。這部英劇在嬉笑怒罵間展現了傷害與暴力無處不在,在大是大非之間原來還有更多灰色地帶。

最後在幻想中的報復之後,現實地探討了受害者與傷痛共處的可能性,沒有廉價的溫情,卻傳遞出自省自愛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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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毀掉你》

《她和她的她》更像是同類題材中的拋磚引玉之作,影視劇對於性犯罪和性別歧視的追問應該也必然會繼續下去。只有當曾經的禁忌不再不可言說,現實中的受害者才不會總是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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