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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黑一雄:科波拉的電影影響了我

許多人都需要接受長時間的工作。

然而當他們談起寫作小說時,人們的共識似乎是,四個小時的寫作帶來的獲得感並不太多。

我或多或少地贊同這種觀點,但隨著1987年夏天的臨近,我開始相信自己需要一次更為激進的寫作。

當然,少不了我的妻子洛娜的支援。

石黑一雄:科波拉的電影影響了我

石黑一雄

在這之前,自從五年前我辭去白天的工作後,我一直保持著穩定的寫作狀態。但是第二部小說讓我在公眾面前獲得了成功,這也讓我難以安心寫作。潛在的機會、晚宴和聚會的邀請、誘人的國外旅行和堆積如山的郵件幾乎終止了我的「正常」工作。去年夏天,我開始了新小說的寫作,可到現在,幾乎一年後卻沒有任何進展。

所以洛娜和我想出了一個計劃。在四周的時間裡,我將不帶感情地重新審視自己的日記,並開始被我們稱為「宕機」的計劃。在「宕機」期間,除了週一到週六從上午9點到晚上10點半的寫作外,我將什麼都不做。寫作期間只留出1小時的午餐時間和2小時的晚餐時間。

石黑一雄:科波拉的電影影響了我

黑一雄與

洛娜·麥克杜格爾

我不會回覆任何郵件,或者接任何電話。家裡也謝絕訪客。儘管洛娜也有很多要忙的事,但她還是暖心地為我做好飯,承擔了家務。我希望透過這個寫作計劃不僅能完成更多的寫作,而且能夠達到這樣的一種精神狀態——讓我筆下虛構的世界比生活更加真實。

那年我32歲,我和洛娜搬進了南倫敦錫德納姆的一所房子裡,我第一次擁有了自己的書房。(我的前兩部小說都是在餐桌上完成的。)這所房子建在半山腰的小山上,書房很小,還沒有門。但我很高興擁有了自己的空間,可以隨意地把稿紙攤在地上,而不用在睡前把它們收拾起來。我在剝落的牆上貼滿了圖表和筆記,然後安靜地開始寫作。

從根本上來說,這就是《長日留痕》(又譯為《長日將盡》,電影則被譯為《告別有情天》)誕生的過程。在整個「宕機」期間,我得以自由自在地寫作,不在乎所謂的風格,也不在乎下午寫的段落是否會和早上剛寫的內容矛盾。當務之急是讓想法不斷延伸和發展。糟糕的句子、蹩腳的對話和毫無進展的場景——我都將它們保留了下來,並繼續精進自己的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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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別有情天》

到了第三天,晚上要休息時,洛娜發現我的行為有些奇怪。在連續寫作的第一個週日,我到錫德納姆的戶外散步,不時地傻笑——洛娜是這麼說的——我踱步的那條街建在山間的斜坡上,人們總是跌跌撞撞地走下來,氣喘吁吁地走上去,步履蹣跚。洛娜擔心我之後那三週的寫作,但我說自己很好,而且「開局」不錯。

我堅持了四個星期,結束時我差不多寫完了整部小說:當然還需要很多時間才能把它寫好,但重要的想象力突破都是在「宕機」期間產生的。

應該指出,在我著手進行高強度的寫作期間,我還做了大量的研究工作:我閱讀了許多英國僕人自己寫作或者關於他們的書,以及關於戰時政治和外交政策的書籍,彼時的許多宣傳手冊和論文,以及哈羅德·拉斯基的一篇談論「成為紳士的危險之處」的文章。

我在當地的一家名書店(柯克代爾獨立書店,如今它們依然遍佈英格蘭)的二手書架上找到了能蒐羅到的所有關於1930和50年代英國鄉村的旅遊指南。

在我看來,何時開始實際寫作一部小說——開始構思故事本身——總是一個至關重要的決定。在開始寫作前,我應該對這個故事有多少了解?不論是過早還是過晚步入故事,都不是很恰當。我寫《長日留痕》時很幸運,「宕機」計劃對這場寫作的作用是恰如其分的,我所瞭解的歷史也恰好契合這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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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顧這段寫作,我受到了各種影響,它們都是我靈感的來源。而其中有兩個較為深遠的例子:

1)70年代中期正是我的青春期,我看了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導演的驚悚片《竊聽大陰謀》,在這部電影中,吉恩·哈克曼扮演一個監視專家,他是那些希望對其他人的談話進行秘密錄音的人的首選人物。

哈克曼狂熱地想成為這一領域中最優秀的人——「美國最偉大的竊聽者」——但他逐漸被這樣的想法所困擾:他提供給客戶的錄音帶可能會導致黑暗的後果,甚至是謀殺。我想在我剛開始寫《長日留痕》時,哈克曼扮演的角色就是管家史蒂文斯的原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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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竊聽大陰謀》

2)在我寫完《長日留痕》後,有天晚上,我聽著湯姆·威茨的那首《魯比的懷抱》(Ruby’s Arms)。這是一首悲傷的民謠,講的是一個士兵在凌晨時分離開睡夢中的愛人,坐火車離開的場景。

這也許沒什麼不尋常,但湯姆的嗓音似乎唱出了美國流浪者和底層工人的悲情,他在歌聲中毫不保留地袒露了自己的感情。在一個唱段中,歌手唱道,自己的心已經碎了,這其中有一種令人難以承受的感動,它既來自於這種赤忱的情感,也來自於袒露它而要克服的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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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姆·威茨

在這一瞬間,湯姆幾乎以宣洩的方式唱出了這段歌詞,你會感到壓倒這個從未懦弱硬漢的,是某種宏大的、無以言說的悲傷。也正是在那時,我當即決定改寫之前寫史蒂文斯的方式,我要讓史蒂文斯直到故事的結尾,都壓抑著自己心中的情感,不會流露出愛意。

只有在那個被我精心設計的時刻——當他和基頓小姐分開的時候,他堅守了一輩子的情感防線才會稍微透出一道縫隙,也只有在這個時刻,我們才能一瞥那被時光雕琢的、無比傷悲、無比美麗的愁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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