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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嘴兒 這個詞,在東北一帶長大的人見到了這個故事

做嘴兒 這個詞,在東北一帶長大的人見到了這個故事

今天寫的絕不是情色故事,可是在東北一帶長大的人見到這個詞,應該是有口水暗暗湧出,甚至會深思天外,魂靈飛到遙遠的故鄉,回到一個連名字都不一定能記得,但是形象鮮明的人身邊。

她可能正微微翕張著牡丹花苞一樣的嘴唇,在充滿期待的風裡,等候一隻蝴蝶輕輕落在上面。

記得第一次把“做嘴兒”這個詞寫進信紙上、貼上郵票郵寄出去那一刻,是一種炸燬一座大廈的感覺。

當時心裡的自言自語大約是這樣的:

“管她天塌地陷呢!反正老子把嘴唇都郵寄過去了,至於你是接住還是扔進垃圾桶,我就做不了主了。”

幸運的是,這封信得到回覆,拆開信封的那一刻,覺得這世界的可能性太多了。一聲“流氓”的叱罵、一篇道貌岸然的理性勸解、一叢比我還猛烈的文字……

結果都不是,要等一會兒,等我把“做嘴兒”這個詞和它的故事場景講完,再告訴信中的回覆。

在自然動物類的片子裡,我們常常能看到猴子與猴子之間、昆蟲與昆蟲之間,甚至有人說最低等的微生物之間,都有撫觸示愛的表達方式。

而這中間,只要有嘴唇這一器官的,基本上都會使用。

動物界的邏輯其實我們是不懂的,當母螳螂咬斷與她交配的公螳螂的脖頸時,人類的眼裡是殘酷,可是那隻公螳螂是這麼想麼?

也許那是公螳螂終其一生追求的最高理想、最大快慰、最終歸宿。

倘若如此,公螳螂在脖頸被咬斷的那一刻,一定會長長地舒一口氣,說“我終於涅槃了”。

好!輪到人類的行為,則以文明的名義給這些示愛性動作貼上意義的標籤,管理著衝動。

比如我和丫蛋兒的第一次“做嘴兒”,被她稱為“對嘴兒”。

有南方朋友看到這裡,先要長長的回顧一下,普通話“接吻”在你們家鄉的那個地方的土話應該怎麼發音,你們必須眼睛裡看著“對嘴兒”而心裡唸叨著你們的方言裡的那句話,否則下面的故事你無法體驗。

那還是我們過家家的年齡。

記得做飯、哄小孩、餵豬餵雞、兩口子吵架等等大人的事情都被我們在一座廢棄的房框子一角無數次演繹過之後,過家家已經成了一種很乏味的事情。可是,一時間我們好像江郎才盡,實在是想不出生活中還能有什麼可以裝進過家家的碗裡、框裡,連瘦猴兒都露出譏諷的表情,那意思是想說“看你們還咋玩”而不說出來。

說出來我可以找他打架,而他不說出來,對我的打擊才是綿綿不絕的。

“我們對嘴兒。”丫蛋兒說出這句話的樣子就像是在說“我們做飯吧”這麼平靜,而那個時候我還沒有這方面一點啟蒙。

“啥叫對嘴兒?”我問。

丫蛋兒放下手裡玩夠的碎碗塊、幹柳條枝和一塊手絹,把嘴唇像小鴨子那樣努起來,向我伸過來。我看見風橫著吹過她的人中,有一排柔軟的纖毛搖搖擺擺,像她爸喝醉了的樣子。

這時候我還不懂得怎麼接招,我不知所措地看著丫蛋兒。

“來呀!笨蛋。”丫蛋兒不得不收回造型,讓嘴巴恢復原樣和我說話。

“我不會。”我告訴她,也為自己在這個家裡的笨拙而懊惱。

“你也像我這樣。”

於是,清風穿過兩張小鴨子般的嘴,彷彿雕塑停在黃泥色山牆的背景前。

“不要臉!你們倆真不要臉!呸!”瘦猴兒在一旁罵罵咧咧,“我都看不下去了,我去告訴你爹。”

瘦猴兒走了。

丫蛋兒往前湊湊,伸出手板著我的脖子拉向她,突然,蚯蚓身體一樣冰涼的感覺傳導過來,我本能地向後一躲。

“你冷嗎!”我說。

“你躲啥呀?再來!”丫蛋兒根本不理我的問話,我像一個“氣管炎”丈夫一樣被她支配著,再次裝起小鴨子。

我發現,丫蛋兒的嘴唇像是剝去了皮的洋柿子,有些黏;又有一股凍秋梨的味道。她的鼻子冒出的氣弄得我很癢,總是干擾我對她的嘴唇的判斷。

我慢慢感覺到甜杆的水味兒,好像是不旱不澇的壟上長得那種。小鴨子的嘴巴有些硬,可是外面的那層油膜還是滑膩的,我彷彿站不住,要摔倒在地……

這時,我的屁股被一個強大的爆炸給掀了起來,我記得我的嘴唇擦過丫蛋兒的嘴唇飛出去,我還看見丫蛋兒的眼球向我飛出的方向轉動,那一刻她的嘴依然努著,像小鴨子的嘴。

我滾了一圈半後停下來,找準天的方向後我穩住了自己,眼前站著一個人,不是丫蛋兒的爸爸,是她會武打的哥哥。他哥哥岔開兩腿,兩手叉腰,滿面怒氣。

在丫蛋兒哥兩腿中間,露出遠遠站著的瘦猴兒,一手摳著鼻孔,在那兒有些得意,太陽照在他淌出的鼻涕上,亮亮的像蚯蚓。

“你幹啥呀?”丫蛋兒對他哥喊。

“不幹啥!”他哥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這麼一回答就給了丫蛋兒反敗為勝的機會。

“你平白無故踢人,我告訴媽去。”丫蛋兒還真站了起來,撣了撣褲子上的土。

“你告訴唄!你告訴媽,我也告訴媽。”丫蛋兒哥抓住小辮子。

“那就告訴唄,反正晚上別跟我要嘎嘎。”丫蛋兒的聰明是我後來很少見過的。嘎嘎是做高粱米飯時出來的鍋巴,那時候丫蛋兒已經開始拉風匣,甚至淘米做飯,鍋巴的分配權在丫蛋兒那裡。

這一招果然有效,她哥哥猶豫了。

“以後不能對嘴兒,磕磣!”他說完這句話走了,沒看夠熱鬧的瘦猴兒追了上去,嘀嘀咕咕不知道和他說什麼呢。

“對嘴兒好玩。”丫蛋兒哥走沒影了,我才把剛才的感受與丫蛋兒分享。

“肯定好玩,要不二丫和大勝咋偷著對嘴兒呢。”原來丫蛋兒不是原創,是盜了她二姐和二姐的男朋友大勝的版。

“我還沒嚐到啥滋味呢!”丫蛋兒有些怨怨的,站了起來。

“要不重來?”我其實也想。

“算了,我該餵豬了。”丫蛋兒悻悻地走開,那天我感覺很對不起她,好像一顆西紅柿我們分著吃,結果被我一個人吞下去了。

過後我才知道,二丫和大勝經常躲在如山一樣的柴火垛一角“對嘴兒”。有一天,丫蛋兒去找藏起來的青西紅柿,不小心看見了。

那時候,秋天最後罷園的西紅柿都是硬硬的、青澀的,可是如果把它們摘下來放進面袋子裡,藏在玉米葉子中間,過幾天它們就能變成紅色,吃起來一樣好吃。

丫蛋兒可能是看見她姐姐那樣子比吃西紅柿還香,產生了模仿的念頭,而我其實是她的一種陌生的食品。

但是她哥哥在我屁股上的一腳,讓我們隱隱覺得這事兒好玩但是有點哪裡不對勁兒,於是在後來的實驗裡,我們就設法避開了瘦猴兒和其他人,有了偷偷地感覺。

而那些次的小鴨子造型,僅僅是造型的重複,只有一次不知道因為什麼丫蛋兒的舌頭露出來,我立即收回自己的造型。

“咋了你?”丫蛋兒很不解。

“癢!像蟲子!”

就這樣,定格照片一樣,兩個小鴨子的嘴對著嘴的畫面被風吹走了。

直至長大以後,青春痘好像是想象力的發酵粉,情書寫著寫著,突然覺得言辭的力度那麼蒼白無力,需要更加猛烈的表達,於是老房框子裡的冰涼忽然熱烈起來,好像要燃燒。

可是畢竟對方是配合你假模假式、拐彎抹角談情說愛的人,直截了當把這個肉感十足的詞拋過去,會不會燒燬自己呢?

真是沒有把握。

不料回信讓我的忐忑變得平復和充滿期待,女同學在寫了五六頁紙談完人生理想之後順手一筆,把我給撂倒了。

“你說的那個事兒,我還是第一次聽說。一旦有機會,我想和你一起嘗試一下。老師不是教導過我們嗎?說對世界萬事萬物要充滿好奇。胡適先生不是也說嗎?要大膽假設,小心求證。期待假期和你一起求證它……”

我的天啊,你能想象這是對“對嘴兒”的答覆嗎?要是我的丫蛋兒,一定會這樣說:

“把嘴兒伸過來,咱們對吧。”

做嘴兒 這個詞,在東北一帶長大的人見到了這個故事

(攝影:翟瑛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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