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史遇春

按照常規，每年農曆十月初一日，大明朝廷都會頒佈下一個農曆年的新曆，名曰“頒歷”。

在中國農業社會的發展過程中，曆書一直髮揮著重要的作用。各個朝代，對曆書的頒佈也都非常重視。

明代時，頒歷是朝廷上下的一件大事；對此，要舉辦特別的儀式以重其事、以隆其禮。

明太祖洪武朝，朱元璋敕修的《諸司職掌》中，針對頒歷一事，就其儀式的舉辦，還有詳細的規定和說明。

根據明人沈德符《萬曆野獲編》卷二十《頒歷》記載：

新曆的頒佈日期，朱元璋時，定於農曆九月初一日；後改為農曆十一月初一日；其時，將新曆分賜百官，頒行天下。至明神宗（朱翊鈞）萬曆時，頒歷日期已改為農曆十月初一日。頒歷當日，其場景可比諸侯、臣屬、外國使節朝見天子的大型朝會。一切士民人等，凡在廷前叩拜者，按照慣例，都可以得到朝廷的賞賜。話說，明世宗（朱厚熜）嘉靖二十一年（公元1542年）頒歷時，國子監諸生，因為受歷不均，還在宮殿的階前發生了爭執；他們競相喧鬧，違反禮儀；為此，皇帝大怒，以至於國子祭酒張袞被處罰貶官。

關於頒歷，明人在詩歌中也多有記述，如明人羅洪先有《十月朔奉天殿頒歷》，其詩云：

天王玉燭調三極，太史銅儀協八風。

淑令早從三殿下，韶華還與萬方同。

堯年喜戴頻書考，周祿虛縻幾獻功。

錯訝朝來霜氣薄，春陽已滿大明宮。

以頒歷為主題的詩歌，還有倪元璐《皇極門頒歷》、歐大任《頒歷》、遊樸《冬朔頒歷》、夏良勝《頒歷有作》、高拱《頒歷》、于慎行《紀賜四十首·其十五 十月朔日頒歷賜新書五十冊歲以為常》等，篇幅很多，不勝列舉。

每年農曆十月初四日，大明宮廷的后妃、內官都會換穿紵絲衣衫。

這個時候，宮廷食物有羊肉、炮炒羊肚、麻辣兔、虎眼等各樣的細糖。與此相關，需要解釋的是：

1、炮。

炮，是一種烹調方法；就是將魚肉片等放在鍋或鐺中，置於旺火上迅速攪拌。

炮炒羊肚，就是旺火急炒羊肚。

2、虎眼。

虎眼，是一種糖制食品的名稱。

明人劉若愚《酌中志》卷十六《內府衙門識掌》、《明史》卷七十四《職官志》中，述及大明宮廷的“甜食房”時，均道“虎眼”是甜食房的主制食品之一。另外，劉若愚還說，虎眼被外廷視為珍味。

3、細糖。

細糖，當為一類糖制食品的總稱。

明末清初孫承澤所撰《春明夢餘錄》卷七《正殿》中曾提及，大明宮廷祭奠帝后時，每月之中，每天的供品各不相同；每月十四日的供品，即為細糖。

每到農曆十月，大明宮廷之中，擺設賞玩的石榴花等花樹，全都會連同花盆一起，收進地窖。

每年從農曆十月開始，大明宮廷就開始吃牛乳、乳餅、奶皮、奶窩、酥糕、鮑螺等。這些食物，會從十月一直吃到來年春二月才停止。

每年農曆十月，開始調弄和訓練鷹隼、開始打獵、開始鬥雞。

當日，大明宮廷內官的貪婪已經形成風氣，所以，很多內官在性格上，都有喜好賭博的一面。

內官們的賭博方式之一，就是鬥雞。

既然要依靠鬥雞賭博獲勝而賺取錢財，那麼，內官們一定會花費高昂的價格，購買體格強健、勇於戰鬥的雞隻；而且，他們還要僱傭擅長飼養訓練鬥雞的人，對雞隻進行專門照管。

這些鬥雞，白天要調弄訓練；晚上還要加食。

鬥雞晚上加食，還有專名名詞，叫做“貼雞”。“貼雞”之時，還要點亮燈燭，仔細觀看，以便計數鬥雞啄食的次數。如果鬥雞能夠啄食三四百口，那麼，這鬥雞就是上品。

每年農曆十月，夜間的時間逐漸加長。為了禦寒，內臣開始燒地炕（即火炕）。

這些人飽食逸居，無所事事，到了晚間，都不願意早早休息。於是，他們便三五成群，聚在一起，飲酒、擲骰子、看紙牌、耍骨牌、下棋、打雙陸，一直到三更、四更時分，才散開。這樣，他們才睡得著。與此牽連，需要解釋的是：

1、紙牌。

紙牌，用硬紙製成的博戲之具，印有各種點子、圖案或文字，形式多樣，玩法各異。

據明人謝肇淛 《五雜俎·人部二》載：

“有紙牌，其部有四：曰錢，曰貫，曰十，曰萬。而立都總管以統之，大可以捉小，而總管則無不捉也。其法近於孫武二駟之術，而 吳中人有取九而捉者。”

2、骨牌。

骨牌，牌類娛樂用具，亦用作賭具；每副三十二張，用骨頭、象牙、竹子或烏木製成，上面刻著以不同方式排列的從兩個到十二個點子；俗傳始行於宋代；也稱牙牌。

據清人梁章鉅《浪跡續談·骨牌草》載：

“骨牌之戲，自宋有之，《宣和譜》以三牌為率，三牌凡六面，即骰子之變也。近時天九之戲，見於明潘之恆《續葉子譜》，雲近叢睦好事家，變此牌為三十二葉，可執而行，則即今骨牌掽湖之濫觴也。”

3、雙陸。

雙陸，亦稱“ 雙鹿 ”，古代一種博戲。

據明人謝肇淛 《五雜俎·人部二》載：

“雙陸一名握槊，本胡戲也，雲：‘胡王有弟一人得罪，將殺之，其弟於獄中為此戲以上，其意言孤則為人所擊，以諷王也。’曰握槊者，象形也。曰雙陸者，子隨骰行，若得雙六，則無不勝也。又名‘長行’，又名‘波羅塞戲’。其法以先歸宮為勝，亦有任人打子，佈滿他宮，使之無所歸者，謂之‘無樑’，不成則反負矣。其勝負全在骰子，而行止之間，貴善用之。其制有北雙陸，廣州雙陸，南番、東夷之異。事始以為陳思王制，不知何據。”

內官之中，有些人無法獨自飲酒吃肉，就會如前所述，邀約友好，聚會玩樂。

為了不讓某人獨自破費、為了聚會長久維持，有時也是有請有還，於是，大家輪流做東，置辦酒肉，拼湊在一起，吃吃喝喝。

內官十月夜聚之時，談笑的內容大都粗俗不堪。

這樣聚會，很多時候，還會發生酒後忿怒相爭的事情。輕一點，他們會打罵自己的僮僕，把對他人的怒氣發洩到自家僮僕身上；重一點，變臉之後，他們揮拳相向，然後各自將對方的祖宗、父母叫罵一通，以此來獲取爭執的勝利。

不過，酒後爭執，大家都不記仇，也就容易和解。酒醒了，磕幾個頭、流幾滴眼淚，相互之間，又和暢如初了。

內官們圍坐飲食之間，他們或揮手揚去飯上的熱氣，或一口氣將湯全部喝下；大家一同飲食，所求一飽；有時，進食之時，口中作聲，有時，默不作聲，大啃骨頭；他們會把狎弄的童子抱在膝上，給其餵食，他們會把肉食投在地上，以飼貓狗……

這真是可笑啊！

內官之中，也有吃素之人，他們修善念佛，儘管如此，他們也要羅列果品，久坐飲茶。即便是這些人，也會爭強好勝，茶果也要精益求精，大都不會以簞食瓢飲為美。

這也是可笑啊！

內官之中，也有一二位愛好看書、愛好書法的，他們以聖賢之道為人生樂事。農曆十月，他們會閉門獨處，在燈火之下習讀。他們穿著素樸的衣裳，吃著平常的食物，從來不隨便收取他人的財物，也從來不會胡亂把財物給予他人；即便這樣平淡，他們自己覺得尚可適意。不過，這樣的人，在內官之中寥寥無幾、尚不多見。

明熹宗（朱由校）天啟（公元1621年～公元1627年）年間，大明宮廷的內官大都生活奢侈、喜歡爭勝。他們生前所使用的桌椅、床櫃、車轎、馬鞍、日常所用的盤子、盒子等器具以及去世後將要使用的棺槨等物事，全都不會考慮花費工時、浪費錢財，而只求精美華麗。至於身後祭祀的墓地建築、平日經營的莊園、偶爾置辦的宅第，更是要殫竭財力，以求宏大雄偉。

這些內官還會巧立名目，向其所領衙門的屬僚斂取份子錢。今天說是某位老太太慶賀七十、八十壽誕，某位太爺、太太祭奠弔唁；明天道是某家建造宅第上樑慶賀、某人墓地興工立碑等。

這些內官，因為掠取財物引起怨恨也毫不為意，對於耗費工時、靡費錢財之事，他們從不憐惜，心甘情願。

這些，全都成為當時宮廷的流行風氣。

這也是可鄙可笑啊！

這些內官，又很喜歡食用牛驢身上的粗俗之物。他們稱之為“挽口”的，是牛驢的陰器；他們稱之為“挽手”的，是牛驢的陽器。又有所謂的“羊白腰”，是羊的外腎；又有所謂的“龍卵”，是公白馬的外腎，這個，對他們而言，尤為珍奇。

本文參考資料：

1．《諸司職掌》 明·朱元璋

2．明·沈德符《萬曆野獲編》卷二十《頒歷》

3．明·劉若愚《酌中志》卷二十《飲食好尚紀略》

4．明末清初·孫承澤《春明夢餘錄》卷七《正殿》

5．明·謝肇淛 《五雜俎·人部二》

6．清·梁章鉅《浪跡續談·骨牌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