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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詩人的散文記憶

本文轉自:銅仁日報

一個詩人的散文記憶

——讀鄧君《明天已成今日》

我不記得是如何認識鄧君的了,但肯定是因為先認識了她妹妹,詩人鄧紅,這才又認識了她。鄧紅給我的印象很深,真正的詩人性格,開朗,外向,愛大笑,一串哈哈不斷,到最後,氣不夠了,本嗓墊上來,變成一種沙啞的音色。印象中認識鄧紅好長一段時間,才有機會見到鄧君。之前只聽說鄧紅還有個姐姐,也寫詩。關於鄧君,腦子裡最早的記憶是一桌人吃飯,我於人聲鼎沸中反覆問鄧紅,鄧君真是你姐姐?親的?鄧紅隔著桌子,一面笑,一面用力點頭。我有此一問,實在是因為她們兩姐妹一文一質,性格差別太大。一般情況下,無論是作協採風,還是朋友聚餐,鄧紅嬉笑喧譁,興味盎然,鄧君則從頭至尾很少說話,只笑盈盈端坐一旁,像個無聲無息的存在;直到某個人想問她什麼事,叫她的名字,她才恍然一驚,抬起頭,仔細想想,然後肅然地作答。認識鄧君越久,我越覺得她們兩姐妹彷彿互不相干。但每次我這樣說,鄧君必要認真糾正,強調鄧紅其實是個很熱心很善良的人。就像我對她妹妹有著極大的誤解,令她忍無可忍一樣。

認識鄧君之後,她從來沒拿她的詩給我看過,我也從來沒想過主動要來看看,所以對她,始終只是人的印象:敦厚、低調,甚至自卑。她加入作協後,經常參加作協組織的一些採風活動,按要求寫些應景的小散文、小隨筆之類,我讀了,覺得她基本不會寫這種東西,她也承認,說除了詩,的確很少嘗試別的體裁。但兩年前的一天,她發了篇小散文給我,叫《口琴》,我這才發現,一旦開始描寫她情動於衷的那部分生活,她的筆端立即流露出某種篤定和精微的意味。其中有個情節非常打動我,說她小時候和妹妹走了很遠的路,去看獨自給人守水庫的父親,父親吹噓,說他有面子,可以帶她們姐妹去附近人家蹭飯吃。不想去到一家,卻受到冷遇,那家人和他們直耗到下午,就是不吃早飯,最後他們只好一人喝一瓢涼水離開。於是我建議她,寫一本有關她童年生活的主題性系列散文集。這樣說的時候,我對她的身世經歷,其實一無所知,只是從那篇散文的敘述裡,感到背後似乎有著某些欲言又止的秘密,這秘密並非只是事件本身,更是作者自己都未必意識得到的獨特體驗。

那之後很長時間,問到這本書,她總是簡潔地回答,在寫,在改。等最近文稿終於來到我手上,我發現那是一本完全超出我預想的書,它篇幅不長,只約十來萬字,卻斑駁如荒灘,滄桑如苔蘚,她親歷的,她耳聞的,她眼見的,都不是我這樣的人可以想見。主線自然是她本人的成長史,坎坷夾磨,顛沛流離,之煎熬,之無所指望,換個人,也許幾輩子的輪迴都歷經不盡,而她的年紀,不過跟我相仿。據說她大姐曾這樣勸說她妹妹:過不去的時候我們想想小君,就什麼都能挺過來了。其實她成年後的遭遇,又遠過童年、少年時的艱辛,幾次竟落至無以為生的境地。不過這部分大都是聽她後來口述,文稿裡只有零星的涉及。

在讀這部書稿的過程中,我常不由自主地想,如果我不認識作者,看完這些磐石般令人沉重的故事,我會設想作者將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呢:厭世者?遁世者?憤世嫉俗者?投機者?世儈主義者?不擇手段者?任其一種,我也許都會理解,多少人隨便找個理由,就恨了、怨了、罵了、搶了、殺了、幸災樂禍了、落井下石了……鄧君恰相反,這一點甚或無需真要認識她本人,只僅就文章本身的敘述,就已是顯露無遺。哀而不傷,怨而不怒,這是兩句被人說得爛熟的話,用來形容這部書稿,卻又實在貼切不過。而她的哀、她的怨,她試圖克制住的巨大的悲憫與惻隱,從來沒有一次指向過她自己,筆觸所及,都是她記憶中那些被命運所擺弄,像蟲豸一樣在大地上自生自滅的小人物——一個人,要有好“冥頑不化”的靈性,才能在經歷了那麼多之後還能留下這麼多呢?

但最讓我慨嘆的並不止於此,還在於這樣一個在生活的泥沼裡掙扎沉浮,幾於沒頂的女性,卻始終完好無損地儲存著對生活中詩意的純正感受力。整部書稿在我看來,實際上是用詩寫就的,其中每一篇的許多角落,你都能毫不費勁地發現一個詩人特有的眼光、特有的觀照角度、特有的直覺的穿透力……不過這裡所說的詩,並不是指那種膚淺的詩意化的表述,而是雖然被散文化了、卻始終無損於其光芒的本質的詩。這詩的光芒,即便隱忍如鄧君,也是擋都擋不住的,就彷彿心有律動,自然就要震顫。

書名叫《明天已成今日》,這讓我想起鄧君的筆名,“兩岸”,是此岸與彼岸的意思嗎?但願鄧君已是安然渡過,從此過去只在過去,只在記憶裡,在紙上,筆下。

釋出於: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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