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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會國際腫瘤中心放療科主任:您為什麼選擇來到中國來工作?| 訪談

菠蘿說

Volker RUDAT教授是國際知名的放射腫瘤科專家,一直致力於臨床和放射生物學研究,成果十分豐富。他在德國、沙特都工作過,最近又來到了中國。放療在腫瘤治療中舉足輕重,所以我特地和他聊了聊這項技術的現在與未來。他的專業和情懷,都帶給了我很多感動。

本期嘉賓:

Volker RUDAT 醫生在德國癌症研究中心(dkfz)和德國海德堡大學接受科學和臨床教育,現任嘉會國際腫瘤中心放療科主任、德國漢堡-埃彭多夫大學(UKE)放射腫瘤學教授。

嘉會國際腫瘤中心放療科主任:您為什麼選擇來到中國來工作?| 訪談

菠蘿:

您為什麼選擇來到中國來工作?您最大的願望是什麼?

Dr. Rudat:

我認為有機會從事一個機構的建立工作是莫大的榮幸。我非常喜歡跟來自不同國家、不同背景的人合作。中國在未來很有可能成為世界上最強的國家,我個人也非常有興趣瞭解中國人,瞭解他們的習慣和心態。

我最大的願望是結合中國和歐洲的長處,建立一個國際最高水平的科室

,從而為病人提供最好的服務。

嘉會國際腫瘤中心放療科主任:您為什麼選擇來到中國來工作?| 訪談

菠蘿:

您之前一直在德國生活?

Dr. Rudat:

不,我去過不少國家。我確實曾在德國一所大學擔任系主任。但有一天,我接到一個來自沙烏地阿拉伯的電話,問我是否有興趣從零開始建立一家大型腫瘤中心。沙特是我一輩子從未想到會去工作的地方,但這是一個我無法拒絕的提議,因為這是我想做的事兒,而且他們給了我近乎無限的資源,我在那裡待了11年。

後來我回到德國安定下來,負責一傢俬人醫院。但命運弄人,又發生了跟沙特一樣的事情!我接到了另一個邀請。這次是來自中國。

那天天氣很好,我和妻子在漢堡享受著舒適愜意的生活,電話突然響了起來,我一看是一個外國號碼,接起來發現來自波士頓的哈佛醫學院。他們說,你能加入我們在上海的合作醫院,建立一個科室嗎?

長話短說,所以我又來到了這裡。

人生很有趣。我們從沙特回到德國後,

我妻子曾開玩笑說,如果你在德國不開心,那我們就去中國吧。

我說中國?你瘋了嗎?語言不同,文化不同。對我這種老年人來說,這個挑戰太大了。但現在,我們真的來到了上海。

菠蘿:

放療一百多年前就出現了,為什麼到現在還沒過時?

Dr. Rudat:

很多人對放療有誤解。有些人認為放射治療就像化療一樣,什麼都能治,而另一群人認為它什麼都不能治,覺得它太古老了。

自從倫琴發現X射線以來,在過去的125年裡,沒有任何其他醫學領域像放射治療這樣,取得了如此顯著的發展。

如今,

透過精度的提高,可以大幅度降低對腫瘤周圍正常組織的傷害。

這使得我們在需要時,可以對腫瘤組織使用更高的劑量,而副作用更小。

我記得,當我還是一名年輕醫生時,我們開發了一項新技術,使用3D影像來指導放療。我在一個當地會議上作了演講,有很多當地的知名醫生參加。

我說相信3D影像指導下的放療將是未來的標準操作。他們都不相信,甚至有點生氣,因為當時根本買不到機器,一切都是我們自己開發的。

有人問我:你認為什麼時候這項技術會成為標準?我當時比較保守,說的是10年。但事實上,很快就有公司介入並快速推廣,我的期待在5年後就實現了。

這種事一直都在發生,

我們現在做的放療絕對是高科技。

我們擁有Versa HD加速器,目前可以為患者提供三維適形治療(3D-CRT)、電子線放射治療(E-RT)、容積旋轉調強放射治療(VMAT)、調強放射治療(IMRT)以及乳腺癌的深吸氣屏氣技術(DIBH)。

並且,我們的團隊可以在麻省總醫院指導下,發展立體定向放射外科(SRS)和體部立體定向放射治療(SBRT)。

我們的放射治療中心有高標準的質量保證和質量控制,從而實現精準放療。

菠蘿:

什麼樣的腫瘤適合放療?如果轉移的患者,還適合放療麼?

Dr. Rudat

幾乎所有的癌症都可以使用放射治療。

這主要取決於疾病的階段,有時也取決於患者的偏好。

放射治療在轉移性疾病中其實特別有用

,所有癌症患者中,大約60-70%的患者會在治療過程中接受放射治療。一方面是效果不錯,另一方面相比手術來說,副作用也往往更小。

嘉會國際腫瘤中心放療科主任:您為什麼選擇來到中國來工作?| 訪談

菠蘿:

放療和化療是什麼關係?

Dr. Rudat

相輔相成。如果你在10年前問我,我會說

癌症治療最大的進步之一就是化療和放療的結合,

尤其是同步放化療的出現和使用。也就是說,放療和化療不是先後使用,而是同步使用。

研究發現,化療可以成為一種增敏劑或者催化劑。從科普角度簡單來說,它會削弱癌細胞的防禦。如果你在化療的基礎上再加放療,殺傷的效果會更強,比先化療再放療的效果更強。

菠蘿:

那為什麼人們不早點開始同步放化療?

Dr. Rudat:

因為需要做研究。同步放化療如果控制不好,毒性太大,太危險,會傷害到病人,所以醫生不願意輕易做實驗。

這方面研究非常謹慎,也非常緩慢

而且,放療相關研究很難做,因為觀察放療的最終效果需要時間,往往得等5到10年,然後你才算有了完整的結論。

舉個例子,我曾在德國作為一項全國性研究的首席研究員。整個研究歷時了近7年:我們首先對20名患者進行了初步研究,然後再做更大規模的研究。我們發表的研究結果表明,治癒率確實不錯,但結果卻不算成功。

為什麼呢?因為我們使用了強度比較高的治療方案,結果很多患者在結束治療的幾年後出現了長期副作用——組織纖維化。纖維化使組織變硬,所以它們失去了一些功能。

這個放療的臨床試驗從殺傷癌細胞的角度是不錯的,但結果卻不能算成功,因為器官失去了部分功能,影響了患者生活質量。

菠蘿:

謝謝您的分享,人們通常只分享好的結果。

Dr. Rudat:

這是事實,也是大家都需要知道的。

副作用控制在放療中起著非常大的影響。

我們有兩種型別的副作用:急性和長期。急性反應主要是在放療過程中的炎症反應。一旦放療結束,它們就消失了。

作為醫生我們也非常擔心長期副作用,這是完全不同的東西。組織變化非常緩慢,比如纖維化,有的患者纖維化程度很小,有的患者纖維化程度很嚴重。最壞的情況是組織壞死。

放療醫生最重要的工作就是質量控制。

我們每天想的都是質量控制。避免錯誤,避免無謂的副作用,是我們工作的很大一部分。

就像我上面說的,我們實施放射治療的目的是儘可能高地提升腫瘤區域劑量,同時儘可能地減少周圍正常組織和器官的照射。

但是如果沒有做好加速器的質量控制,會造成腫瘤組織受到照射劑量不足或者受到照射劑量高出處方劑量,受到照射劑量不足不能達到預期的治療效果,造成腫瘤原位復發,而受照劑量過高可能會對正常組織造成不必要的劑量甚至是輻射損傷,兩者都會影響患者的生存時間。

大部分放療患者的放療次數多、週期長,為了避免未照準腫瘤或過度照射,所以我們放療的工作人員在放射治療前都進行影象引導(IGRT),對患者的擺位進行監測、驗證並實時修正,並利用各種輔助系統來幫助患者“躺對位置”,確保放射線瞄準腫瘤,實現精準打擊。

以左側乳腺癌為例,在左側乳腺癌放射治療時,使用深吸氣屏氣技術,我們在治療乳腺癌的同時,可以減少對心臟的照射,進而減少放療後心力衰竭或其他心臟問題的發生風險。為了確保該技術切實可行,我們同時使用Vision-RT技術,如果患者呼氣,光束將停止發射。因此,我們(透過上述技術)可以讓放射線擊中腫瘤。

菠蘿:

放療和免疫治療的協同是最近的熱門領域,您怎麼看待這類組合療法?

Dr. Rudat:

免疫療法已被證明在許多癌症型別中非常有效。我們

希望免疫療法和放射療法的結合能進一步改善治療的結果,但這仍是一個需要研究的問題。

毫無疑問,放射治療會對免疫系統產生影響,但目前臨床怎麼用,還並不是很清楚。這個需要有進一步的臨床試驗來驗證我們的猜測,透過研究資料告訴我們,放療如何聯合免疫治療可以起到 1+1 > 2 的效果。

菠蘿:您覺得中國醫生面臨最大的困難是什麼?

Dr. Rudat:

我意識到這裡最大的問題是

溝通。

在中國公立醫院,醫生面對每個病人只有3到5分鐘的時間,甚至都沒有足夠的時間檢視病歷,更談不上深入的交流。

患者往往是帶著某種期望而來,而溝通不足,導致醫生經常不清楚這些期望。

所以

我希望能幫助醫生提高溝通能力和效率。

前不久,我們舉行了第一次關於溝通的研討會,形式是角色扮演遊戲。我妻子扮演國際患者,我的一位同事做病情診斷,其他人圍坐在一起聽。

這是我們放療科的研討會,參加的人以我們部門為主,但向所有感興趣的人開放。溝通真的很重要。

一會兒我們有另外一場研討會,歡迎你留下來參加。

後記

採訪結束後,我參加了Dr。 Rudat的醫患溝通研討會。這次的主題是

“如何告訴患者壞訊息?”。

Rudat教授透過一些案例,分享了他從醫幾十年積累的醫患溝通技巧和經驗。從這個過程中,我深刻感受到了他作為一名醫生的情懷和對患者的關心。

印象比較深的是剛開始的一個案例。

他問科室的其他中國醫生:“如果一個患者被診斷癌症,見到你以後說非常擔心,非常恐懼,晚上睡不著覺,你應該怎麼回答?”

一位年輕醫生說:“我會告訴他,沒那麼糟糕,不用擔心。”

很多人都同意這種話術,因為看起來是在安慰患者。

Rudat教授反問:“真的麼?如果你很擔心一件事兒,比如工作、家庭、學業,而別人告訴你沒事兒,你會是什麼感覺?”

大家都不知道怎麼回答。Rudat教授接著說:“你很可能會覺得自己很蠢,也很可能不喜歡對面坐著的這個人,因為他缺乏同理心,根本不理解你。

所以換做是我,

我會告訴患者,我理解你的擔心,癌症確實是個比較複雜的疾病,但我和團隊會盡最大努力,來幫助你恢復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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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裡,我是很感動的。因為我無數次聽患者抱怨過,他們最不希望聽到朋友的“安慰”,就是說“沒事兒,不用擔心”。

每個醫生有自己的個性和說話方式。Rudat教授說的話,當然不是唯一的答案,但我非常欣賞背後的邏輯。醫生每天都會面臨無數來自患者的各種問題,但回答的時候是站在自己角度,還是站在患者角度,帶來的感受可能是截然不同的。

醫患矛盾,很多時候就是溝通不暢導致的。

醫療之所以難,就在於除了科學,還有很多人文的部分。我見過全球各國真正的大咖醫生,不僅醫術高超,更重要的是發自內心地為患者著想,永遠站在患者角度來想問題。

減少醫患矛盾,多方都要努力。衷心希望社會越來越和諧。

致敬生命!

*本文旨在科普癌症背後的科學,不是藥物宣傳資料,更不是治療方案推薦。如需獲得疾病治療方案指導,請前往正規醫院就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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