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城市飄著的人，最重要的角色就是“長租客”了：租來公司的平臺賺取口糧，可能從不知道租金幾何，只知道自己既是小時工，又是技術工，必要時還是義務工，甚至外包出去當臨時工；用前者的收益，在一天裡把前者暫不需要的剩餘時間，租來別人的房子暫時落腳，順便在裡面裝幾段似乎無所謂有無的生活和夢，或許還有秘密。於是合租夾帶著某些生態法則，成了往來其中的每個人的日常，必須選擇某種恰如其分的尺度，一面分享著什麼，一面遮掩著什麼，圖謀那份不安的穩定。

所以能否遇到合適的東家或租友，選擇時需要慎之又慎的長遠眼光與身後大而無形的運氣“護法”，如此方能苟且，只因其結果直接關係到了是否可以好聚好散，或者被動學習文明亦或非文明的攻守之術。

就說這相對能以平視姿態存在的租房子吧，每年都會有孩子留在老家、自己出來打工的中年夫妻室友。他們不是早出晚歸，就是晚出晚歸，有些人上著兩份班，一天回來出去好幾趟，你躺在床上對著聊天框略帶得意又裝作無奈地自稱夜貓子的時候，他們正披星戴月趕回來。開關門開燈，洗漱，吧嗒再關燈，寂靜睡去。這些又像是自然屬性的鬧鐘，提醒著你確實晚了，於是摘下眼鏡，放下手機，閉上眼睛。

第二天廚房相遇，本是為了緩解彼此不熟造成的尷尬，隨口關心他們工作辛苦，得到的迴應卻是道歉，說已經儘量小聲，沒想到還是吵到你們了。夜貓子趕緊面紅耳赤解釋說，自己總是比對方更晚睡，你睡的時候我還有一集影片沒看完呢。鄰居羨慕地說，你們上班晚可真好。夜貓子想想每天早上七點半起床，晚上八點多到家，本想辯解一下，轉念還是算了吧，就認了吧，對，我上班很晚。不要在飢餓的人面前抱怨饅頭不好吃！

這種淳樸的、敏感的人際交往，使我意識到，不管目前的生活要直面何種艱難，也不管對未曾得到的希求有多少焦慮，總歸也能消受懶惰和安逸。當真正察覺到物質追求不過是迎來送往，子孫後代未必需要你的長遠考量，父母親戚那些虛榮攀比可以選擇性終止，生老病死只是死了再來死了再來的無盡輪迴，剩下要做的無非是選擇一種當下的活法，一種活在今天或是明天的方法，一種作為步履匆匆的行路人的姿態，也從沒想過這種自己選擇的活法在無盡的死了再來死了再來的輪迴中會起到怎樣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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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 | 網路（侵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