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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妙”中藥材,“壺”裡有乾坤

2020年版《中國藥典》是藥典也是文化寶典。中藥文化是我國傳統文化中的瑰寶,中藥名如詩詞一般,有“婉約”也有“豪放”的,被文人用來傳情達意,流傳下各種奇聞趣事——

“奇妙”中藥材,“壺”裡有乾坤

世人頌譽醫者救人於病痛,稱其“懸壺濟世”。所謂“壺”,就是盛藥的葫蘆。還有一句俗語,叫“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細究起來,倒也不算是“故弄玄虛”。

據中國第三次中藥資源普查統計,我國中藥資源種類高達12807種,而中藥形成的方劑更是浩如煙海,數不勝數。數千年間,中醫藥先賢們深入探索、實踐和總結,使中醫藥得到了最廣泛的認同與應用。傳承至今,不少高校都開設了相關專業,大批的藥學家依然在這個領域進行科學研究,不斷創新。這“壺”裡的乾坤,可著實大著呢。

以身試藥的“擔當”

實踐出真知。這句話,用來講中藥的起源與發展,再合適不過。你是不是想到了“神農嘗百草”這個上古傳說。《淮南子·修務訓》中有言,“古者,民茹草飲水,採樹木之實,食螺蚌之肉,時多疾病毒傷之害。於是神農乃始教民播種五穀,相土地宜,燥溼肥墝高下,嘗百草之滋味,水泉之甘苦,令民知所闢就,一日而遇七十毒。”有後人據此認為,這位牛首人身、骨骼清奇的首領,依靠口嘗的方法來尋求、發現藥物。想想這個過程,何等驚險與悲壯。好在神農氏是“醫藥之神”,有“主角光環”加持,多次以茶解毒、化險為夷。

而到了東晉初年史學家幹寶的筆下,神農氏還開了“外掛”。《搜神記》第一卷第一篇:“神農以赭鞭鞭百草,盡知其平毒寒溫之性,臭味所主。”意思是說,神農用赤色鞭子鞭打各種草木,從而全部瞭解了它們有毒、無毒、寒、熱、溫、涼的性質,以及酸、鹹、甘、苦、辛五味所主治的疾病(其中,酸主肝、鹹主腎、甘主脾、苦主心、辛主肺)。而民間的傳說更是神乎其神,稱這條赤色鞭子乃天帝所賜,神鞭在手,便可識別草藥有毒無毒。有毒之草,鞭之則色變,無毒之草鞭之則無變化。神農氏也正是持此赭鞭,走一路鞭一路,試盡天下百草,甄選出能治病救人的草藥。據傳,在湖北西部,至今仍可以找到神農鞭藥的地方,叫作神農原;神農氏跋山涉水、架木為梯之處,便是“華中屋脊”——神農架。

細想來,不論是“嘗”還是“鞭”,神農氏試藥,其實就是先民集體行為的投射。經過無數人的無數次試驗,他們搞清了哪些植物能吃,哪些不能吃,哪些有藥用價值,可用來醫治疾病。例如,那些吃了會導致人腹瀉的植物,就可以用來醫治腹脹便秘。有觀點認為,我們的祖先最先認識的藥物正是消化道藥物。而這些寶貴的經驗,經過世代相傳、口嘗身試、反覆實踐,並加以理論昇華催生出中藥學,從邏輯上推論,應該是先有藥後有醫。中藥學得以以書籍的形式記載下來。比如《神農本草經》,那是秦漢時期眾多醫學家蒐集、總結、整理當時藥物學經驗成果的專著,是對中國中醫藥的第一次系統總結。後世,又有了南北朝梁代陶弘景所著《本草經集註》、唐代集體編纂《新修本草》。此外還有《開寶本草》《嘉祐補註本草》。元代《飲膳正要》一書,還對藥膳食療作了系統的總結。明代醫藥學家李時珍念本草一書歷代註解者謬誤亦多,遂考古證今,辨疑訂誤,廣採博收群書,歷時數十年編成《本草綱目》,載藥1892種,附方11000多個,分為十六綱,六十二類。每藥之下,分釋名、集解、辨疑(正誤)、修治、氣味、主治、發明、附方諸項,體例詳明,用字嚴謹,集我國16世紀之前藥學成就之大成,也是一部具有世界性影響的博物學著作。

這位“藥聖”也效法神農氏,躬身試藥。他將嘗試曼陀羅花酒的情景寫進《本草綱目》,“相傳此花笑採釀酒飲,令人笑;舞採釀酒飲,令人舞。予嘗試之,飲須半酣,更令一人或笑或舞引之,乃驗也。”他還介紹了此花的麻醉功效,“八月採此花,七月採火麻子花,陰乾,等分為末,熱酒調服三錢,少頃昏昏如醉,割瘡灸火,宜先服此,則不覺苦也”。

醫家還從患者那裡覓得良藥。相傳,有一個黃癆病人(黃疸),面色薑黃,眼睛凹陷,找華佗治病。華佗皺著眉搖了搖頭,表示無能為力。半年後,華佗恰巧又碰見那人。發現這位病人,不但無性命之憂,反倒愈發紅光滿面。仔細一問,人家沒吃啥保命“仙丹”,只因災荒食了一個月有餘的“野草”。華佗細細尋去,發現竟是青蒿,便也用此法給黃疸病人施治,怎料效果不佳。秉著“不拋棄不放棄”的精神,華佗又去“求教”早前那位病人,又得知其吃的是“三月青蒿”。到第二年開春,他再以三月間採集的青蒿展開治療,臨床療效顯著。到這還不算完。華佗又深入試驗,發現只有幼嫩的青蒿莖葉才有功效,便將可入藥的命名為“茵陳”,還作了一首科普民謠——“三月茵陳四月蒿,五月六月當柴燒。”

不主張濫殺動物入藥

入藥的草本植物,也分“三六九等”。令人稱奇的是,有的中藥明明源自同一種植物,功效卻大大不同,甚至相反。比如夜交藤、何首烏,前者功效能養心安神、祛風通絡,後者功效能補肝腎、瀉肝風、清熱解毒;瓜蔞皮與天花粉,前者清熱化痰、潤腸通便,後者生津止渴、消腫排膿;而麻黃、麻黃根,前者能發汗解表,後者卻是固表、斂汗。

動物當然也可入藥。單按入藥的部位來劃分,有全身可入藥的,如海馬、地龍、白花蛇等;還有分泌物、衍生物入藥的,包括麝香、蜂王漿、蟾酥等;甚至排洩物都可入藥,比如五靈脂、望月砂、蠶沙等。據統計,我國已知可作藥用的動物已達1500餘種,從低等的海綿動物到高等的脊椎動物都有。

單說蟲子入藥,在我國就有5000年的歷史了。辭書之祖《爾雅》就記錄了80多種蟲類藥。武俠小說中,也常拿“毒蟲做藥”說事兒,它們往往是大俠們強身健體、倍增功力的“法寶”。比如,在《笑傲江湖》中,五毒教就創制了“五寶花蜜酒”,所謂“五寶”,就是青蛇、蜈蚣、蜘蛛、蠍子及小蟾蜍,酒色極清,純白如泉,用以解毒。而藥學典籍中也的確提到,蟬殼、蠍子能解毒;殭蠶、蟲草可以滋補;小螞蟻能夠治療風溼。看來,蟲子的功效往往相當獨特,但不少也具有一定的毒性,使用起來當然要慎之又慎。

古代的醫家也並不主張濫殺動物入藥。“藥王”孫思邈曾說:“雖曰賤畜貴人,至於愛命,人畜一也。”《千金方》中有云:“藥有善代之品,而無善用藥之醫。善用藥者姜有桂枝之用也。”最新出版的2020年版《中國藥典》明確野生資源枯竭的品種會從藥典退出,因此穿山甲未被繼續收載。隨著現代科學的不斷髮展,找到入藥野生動物的替代品,相關研究已經有很大進展,例如人工麝香、人工牛黃都已研製成功。

中藥極其重視“配伍”。這也是臨床用藥的基礎。在使用兩味以上藥物時,要注意“相須”“相使”“相畏”“相殺”“相惡”“相反”的關係。像石膏與知母配合,能明顯地增強清熱瀉火的治療效果——相須;補氣利水的黃芪與利水健脾的茯苓配合時,茯苓能提高黃芪補氣利水的治療效果——相使;生半夏和生南星的毒效能被生薑減輕和消除——相畏;人參惡萊菔子,因萊菔子能削弱人參的補氣作用——相惡。

而且,藥方哪是隨便能開的?就說《紅樓夢》裡那治療寶釵姑娘熱毒、喘嗽之症的冷香丸,只做起來就不是一般的嚴苛。“要春天開的白牡丹花蕊十二兩、夏天開的白荷花蕊十二兩、秋天的白芙蓉蕊十二兩、冬天的白梅花蕊十二兩。將這四樣花蕊,於次年春分這日曬幹,和在藥末子一處,一齊研好。又要雨水這日的雨水十二錢、白露這日的露水十二錢、霜降這日的霜水十二錢、小雪這日的雪水十二錢。把這四樣水調勻,和了藥,再加十二錢蜂蜜,十二錢白糖,丸了龍眼大的丸子,盛在舊磁壇內,埋在花根底下。若發了病,拿出來吃一丸、用十二分黃柏煎湯送下。”且不論其是否真的有散寒化痰、平喘止哮之功,這還只是文學作品中的偏方雜藥,單就用量、貯藏方法等記錄就如此繁複。可見,無論保健還是療病,吃中藥千萬要謹遵醫囑,切勿盲目服用。

中藥的奇聞趣事

中藥文化也是我國傳統文化中的瑰寶。從藥名講起,就可謂美不勝收。如詩詞一般,中藥名有“婉約”的,有“豪放”的,被文人用來傳情達意,流傳下各種奇聞趣事。

“在牡丹亭邊,常山紅娘子,貌若天仙,巧遇推車郎於芍藥亭畔,在牡丹花下一見鍾情,託金銀花牽線,白頭翁為媒,路路通順,擇八月蘭開吉日成婚,設芙蓉帳,結並蒂蓮,合歡久之,成大腹皮矣,生大力子,有遠老,持大戟,平木賊,誅草寇,破劉寄奴,有十大功勞,當歸朝,封大將軍之職。”仔細找找,這裡面可“藏”著24味中藥呢。想來明代戲曲家、文學家湯顯祖是讀了這個充滿“藥香”的浪漫愛情故事,才開始創作構思,最終完成了鉅著《牡丹亭》。

就說這首中藥詩裡提到的“當歸”吧。人們都覺得,當歸一味藥承載的正是思念之情。其實,還有這樣一則逸聞,三國時期,名將姜維降蜀後,他的母親尚在魏國,於是給兒子寄去當歸,而姜維答曰:“良田百頃,不在一畝,但有遠志,不在當歸也”,寄回來了遠志,表達自己要統一中原、光復漢室的遠大志向。故事裡的當歸、遠志都是中藥,當歸是最常用的中藥之一,具有補血活血,調經止痛,潤腸通便的作用。遠志則有安神益智的功效。

如果中藥名的霸氣程度有排名的話,王不留行一定會榮登榜首。雖然這個名字充滿了王霸之氣,但它確實是一味中藥,其主要功效在於活血通經,下乳消腫。在描述它的藥性時,李時珍說:“此物性走而不住,雖有王命不能留其行”,所以叫“王不留行”。關於這味藥,《世說新語》中有一個有趣的故事。《世說新語·儉嗇》講述了魏晉時代多個吝嗇鬼的故事,其中一個吝嗇鬼是高官衛展。江州刺史衛展在潯陽時,對於投奔自己的知交好友,一概不理,只是送一斤王不留行。這些人得到了禮物,也就明白了衛展趕人的暗示,識相地離開了。就這樣,衛展利用王不留行這味藥,達到了守財的目的。更有趣的是,書中還記載了來自衛展外甥李弘範的吐槽:“家舅刻薄,乃復驅使草木”,意思是“我舅父太刻薄了,竟然役使草木來逐客”,一句話裡滿滿都是嫌棄。

眼下,“CP文化”大行其道,單論藥名,其實也可以從中藥中找出許多CP。只從文義看的話,當歸與將離簡直是天作之合。“相贈以芍藥,相招以文無”,晉代崔豹《古今注》對這個習俗作出過解釋,芍藥別名將離,文無則是當歸的別稱。如果必須分別而不忍直說,就贈予芍藥暗示對方,如果思念對方就以當歸之名相邀。不論是當歸還是將離,都是東方人含蓄的情感表達。再比如貓爪草和狗尾花這對中藥名,看起來十分“登對”。貓爪草味甘、辛,性溫,用於化痰散結,解毒消腫。狗尾花可以消炎解毒。此外,迎春花和忍冬藤也十分匹配。迎春花是以花或葉入藥,而忍冬藤別名大薜荔、水楊藤、千金藤,同它的花蕾金銀花一樣,具有清熱、解毒、通絡的功效。

中藥與文學的夢幻聯動,更是有很多。《楚辭》以香草美人喻君子,各種花草植物信手拈來,如“桂棟兮蘭橑,辛夷楣兮藥房”一句,詩人構築出一個生機盎然的花草世界。白居易《酬夢得比萱草見贈》將酒與萱草並列:“杜康能散悶,萱草解忘憂”。杜牧以豆蔻比喻少女的青春年華,有詩云:“娉娉嫋嫋十三餘,豆蔻梢頭二月初。”晏殊《木蘭花·杏梁歸燕雙回首》“杏梁歸燕雙回首,黃蜀葵花開應候。”中的蜀葵別名一丈紅,有清熱、解毒的作用。

論起藥名詞,濟南二安之一的辛棄疾也有佳作,請看他的《定風波》:“山路風來草木香。雨餘涼意到胡床。泉石膏肓吾已甚,多病,提防風月費篇章。孤負尋常山簡醉,獨自,故應知子草玄忙。湖海早知身汗漫,誰伴?只甘松竹共淒涼。”詞中的“木香”“雨餘涼(禹餘糧)”“石膏”“防風”“常山”“知(梔)子”“海早(藻)”“甘松”都是藥名,天衣無縫地嵌入到詞裡。這首詞是辛棄疾為邀請醫生友人馬荀仲而作,雖然是遊戲筆墨,但是詞人愛國之心不滅,詞中淒涼和憤懣之情也就不減。南宋朝廷苟且偷安,辛棄疾報國無門,引藥入詞,恐怕也無法治癒心中的悲憤。

●來源:大眾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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