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園主人攝影

文

〡葉木喊山

小隴山的半山腰，有個叫狼叫屲的地方，這地方之前還有個村子，人家最多的時候，有三四十戶，百十口人。

現在，狼叫屲的人家早就搬完了，這些年林子越長越大，已經看不出曾有過村莊的痕跡。

狼叫屲這個名字， 自有說法。這地方以前野狼極多，入夜後狼嚎不絕，所以得名狼叫屲。

老獵人黑爺告訴我，在以前，狼叫屲雖然狼多，但是家家戶戶都有土槍獵槍，人們齊心又團結，野狼進村襲擊牲口的事情並不多，至於傷人，那就更少了。

但到了上世紀六十年代，因為天災，人開始捱餓，這狼也就變得肆無忌憚。野狼進村襲擊牲口，甚至叼走小孩的事情時有發生。

這一年盛夏，短短兩個多月的時間，狼叫屲竟然丟了七八個小孩。丟了的小孩，大的四五歲，小的還不到一歲。

這些小孩，都是被狼叼走的。

有些小孩被狼叼走的時候，家人有所覺察，但是等大人反應過來，狼卻已經叼著小孩逃之夭夭了。

有些小孩出門玩耍，去挖野菜摘果子的時候就再沒回來。村裡人四處搜尋，最後找到的只有小孩被狼咬死啃食的痕跡。

村裡人又恨又怕，紛紛要求生產隊長出主意，把這些嗜血的狼一隻只找出來，一隻只都給打死。

隊長組織村裡的年輕人和幾個獵人成立了打狼隊，但是收效甚微。

村裡有個老獵人，人稱虎爺，虎爺年逾古稀，已經爬不動山了，所以這次組織打狼隊，隊長就沒有請他。

虎爺看到村人心惶惶，打狼隊一籌莫展，就主動找到隊長說：娃，你們打狼，不能像現在這樣打。你們組織這麼多人，看陣勢著實不小，槍多人也多，但是吃人的狼，那是最狡猾、最兇殘的狼，你們這樣大張旗鼓，根本就找不到它。

隊長也正在愁這個事情，村裡夭折了這麼多孩子，大家白天黑夜都操心著照看家裡人，農活也撂下了，長時間下去，耽誤了生產，這可如何是好？

隊長聽了虎爺的話，就順勢請教說：您老經驗豐富，有什麼主意沒有？

虎爺說：咱們村上的幾個獵人，都是拿槍追追兔子的出息，靠不住。打這種吃人的狼，不在人多，而在人精。

隊長想了想說：也是，一群人咋咋呼呼的，圍著村子巡邏一下，守守夜還行，真去林子裡，最多追起幾隻山雞野兔，狼毛都沒見幾根。

虎爺點點頭說：所以，你們要找個槍法好，手段高的獵人，不要再讓他下地了，讓他專心去打狼。這樣，你們才有機會把這隻吃人的狼收拾了。

隊長問虎爺的說：您老怎麼這麼肯定，這吃人的狼，只有一隻呢？

虎爺說：我雖然老了，舉不動槍了，但是村上丟了這麼多娃娃，我也操勞睡不著覺，我仔細查看了那些娃娃丟失的現場，傷人的狼留下的足跡，潛伏的地方，出口的時機，都非常相似，按我的經驗，這肯定是一隻已經吃人肉吃上了癮的老狼。

隊長想了想說：也是，就這樣一隻狼，都讓整個村子手忙腳亂，要是有這樣的一群狼，我看呀，我也要被叼走了！

虎爺點著了一鍋旱菸說：我早替你想過了，咱們村上，是找不到好獵人的，你拿些山裡的特產，下山到龍川鎮上去請。人家要是講酬勞，你就一口答應了，畢竟把傷人的狼打掉了，村子才能安寧，大家才能安心生產，你說是不是？

隊長說：您老說得很對，我明天就動身去龍川鎮請人，我也聽說了，他們鎮上，有幾個獵人很厲害。

虎爺點點頭說：好，這事越早越好，你現在就去準備吧。說完，老人家就慢慢悠悠出門走了。

隊長從倉庫了選了半口袋上好的青豌豆，又拿了些山野菜，趕著騾子一路下了山，先走到龍川鎮前街的生產隊。

前街生產隊的隊長姓包，是個熱心人。

包隊長聽狼叫屲的生產隊長說了村裡丟孩子丟牲口的情況，一拍桌子說：這狼也太囂張了，你放心，我們前街有個好槍手，這人雖然年輕，但是槍法好，腦瓜子靈活，瞎熊都打到過好幾只，我讓他跟你去，一定給你把這禍害除掉。

包隊長說完，不等狼叫屲的生產隊長答話，就對外面的人喊道：去，把黑三喊來，就說我找他有事。

這黑三，其實就是黑爺。只是他那時候年輕，人家都叫他黑三。

沒過一會，黑爺來了。包隊長揮揮手說：黑三，你跟著狼叫屲的這個親戚去，幫他打狼，工分我給你算滿，這半口袋青豌豆，也分給你了！

黑爺一聽，心裡暗喜。鑽山打獵那是他的最愛，現在讓他去打狼，還給他記工分，這樣的好事，他豈能不答應呢？

黑爺趕緊應了一聲，就轉身去家裡取槍。包隊長在他屁股後面呼喊說：完不成任務，你別回來！黑爺滿口答應。

當天下午，黑爺就揹著槍跟著狼叫屲的隊長上了山。他一路聽隊長講述野狼的兇殘，心裡憋了一股氣，發誓要把這隻吃人的狼除掉。

狼叫屲的鄉親看隊長請來了黑爺很年輕，眼神中或多或少有點懷疑。不過大家希望所繫，對黑爺還是很熱情。

尤其是老獵人虎爺，更是不以年齡論英雄，他恭恭敬敬，詳詳細細把這隻吃人的狼的各種情況給黑爺講了一遍，黑爺非常感激。

第二天，黑爺村前村後仔細看了一遍，尋到了幾條狼出沒的狼道。

他首先在狼道附近堵了幾天，打死了兩隻狼，但是他一眼就看出，這兩隻狼口齒稚嫩，根本就不是吃人的狼。

黑爺請虎爺看，虎爺看後也搖搖頭說：這狼，不是我們要找的狼。

黑爺雖然年輕，但是對獵物的習性很清楚。他尋思自己到了狼叫屲，說不定那食人老狼已經有所覺察，這樣守株待兔，真還不是辦法，他得主動出擊才行。

於是，黑爺帶足彈藥乾糧，潛入了林中。他在林中不斷搜尋，遇到的其它獵物一概不理，專門搜尋食人老狼的痕跡。

這樣在山裡轉悠了三四天，他在一處山崖發現了一些狼糞，那狼糞中，有人類的毛髮指甲，黑爺心裡有了數，又在山崖附近盤桓了兩天。

這兩天，黑爺有種很強烈的感覺，那就是他和這隻食人老狼已經近在咫尺，但是卻始終不得遇見。

這時候黑爺已經很疲勞了，雖然他很有耐心，但畢竟是個年輕人，所以免不了有點焦躁。

這天傍晚，黑爺潛伏在山崖附近的一處灌木叢中，他抱著槍心想：明天要是再找不到老狼，我就得回去休息幾天了，這樣長時間耗下去，只怕狼沒找到，人卻垮了。

黑爺正倚靠著樹枝暗自盤算，突然眼前有一個黑影一閃，接著就朝灌木叢前方的樹林奔去。

黑爺眼神很好，仔細一看這個黑影，吃了一驚。

這時候雖然已經是傍晚，天光模糊，但是黑爺還是看清楚，這個黑影是一個大概三四歲的小孩，這小孩穿著肚兜，蹦蹦跳跳，速度很快，就像一陣風一樣。

黑爺吃驚之餘，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那黑影似乎有意等他，他腳步快，黑影就移動得快，他腳步慢，黑影就移動得慢，但卻始終和黑爺保持著不近不遠的距離，黑爺不能靠近。

漸漸地，黑爺也不緊張了。他舉著槍悄無聲息跟著這個黑影后，繞過一個山灣，那黑影突然消失不見了。

黑爺舉目望去，只見不遠處的草叢中，有兩隻紅瑩瑩的眼睛正在暗夜裡放光。

黑爺的心一下子緊張起來，他屏住呼吸仔細觀察，看清草叢裡邊，有一隻毛色灰黃的老狼，正在撕扯吞食一隻小豬。

黑爺看到狼，又驚又喜，哪還猶豫，抬手就扣動了扳機。

槍聲一響，群山震驚。

那老狼頭部中彈，重擊之下，它仰頭朝後翻倒，接著又起身掙扎往前爬行了幾步，但終於體力不支，倒下抽搐了一陣，不動了。

黑爺奔過去，只見那老狼牙齒尖銳，渾身腥臭，一雙眼睛死而不閉，還散發著兇光。

黑爺幾乎能肯定，這就是那隻吃人的老狼。

看到老狼伏法，黑爺心中的焦躁和身體的疲勞瞬間一掃而空，他背起老狼，連夜就出了山。

第二天天亮後，村裡人當眾解剖了這隻老狼，從它肚子裡掏出了五六塊小孩子脖子上和手腕上佩戴的長命牌。

這些長命牌，有銅的，還有銀的，牌子上的圖案已經被腐蝕的有點模糊。

圍觀的人群中，有人一看到這些牌子，就開始嚎哭。想來，這牌子正是他們丟失的孩子所佩戴的。

兇殘的老狼在吞食人肉的時候，飢不擇食，把長命牌一起吞了下去，留在了肚腹之中，牌子沉重，沒能排洩出來。

村裡人雖然悲痛，但是黑爺為村子除了大患，隊長還是張羅了一桌好飯，還弄來了一點野葡萄酒，招待黑爺。

黑爺在席間告訴大家，他之所以能找到這隻食人老狼，是因為有個穿著肚兜的孩子帶路，這孩子就像一陣風，帶他找到老狼之後，就消失了。

虎爺聽了之後驚奇地說：村口王家的孩子，被狼叼去的時候就穿了肚兜，他的樣子，也和你所說的差不多。

黑爺嘆息說：看來，這些娃兒被狼害了命，魂靈不安，是專門現身來指引我給他們復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