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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與一生】第二期:他爆炸聲中她看到一個液體淋漓的肉團撲向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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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小說來啦

今天為大家推送的是

《一天與一生》

(第二期,共兩期)

爆炸聲中,她看到一個液體淋漓的肉團撲向自己。她眼前一花,整個人被倒著在地面拖行。她背上的傷口在大聲尖叫。

天上的灰雲忽明忽暗,她的意識開始衰弱,迷糊間只覺得身體離開了地面,再也不是被倒拖而行。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消毒水味從她鼻尖向大腦散開,她漸漸醒過來。

眼前燈影昏暗,牆壁雪白,旁邊的電腦螢幕還在發亮。這裡正是昨晚來過的私人診所。

她發現自己躺在病床上,身上的防護甲被人解開扔到一旁。驚疑之間,一個淡黃色的影子掠到眼前。原來是一個約摸兩歲的孩子,赤身露體,發頂升騰著水氣,正定睛看著自己。

不知從哪裡湧來一股力氣,她扶著輸液支架撐起上身,打量著那孩子,慢慢伸出手去。

孩子向後退了一步,他步伐穩定,全然不像一個兩歲的孩童。他低下頭猶豫片刻,終於把乾枯的小手伸了出去。

她心情一陣激動,猛地卻發現右手像握著一個微型暖水袋一樣,險些鬆開了手。

“媽媽。”這正是剛才罐子裡那個聲音。

“你怎麼知道這個地方的?”她問題一出口,便覺得好笑,一個剛出生的孩子怎麼懂得說話?旁邊的電腦螢幕閃了幾下,她說的這句話被顯影在螢幕上。

那是一臺醫療記錄電腦,方便醫生邊操作邊錄入病歷,語音識別功能還未關閉。醫生遵守承諾沒有切斷診所的電源,那臺電腦仍在工作。

孩子好奇地看著電腦螢幕的幾個字,模仿剛才母親的語調說:“你怎麼知道這個地方的?”

“你……”她指指孩子,“我才說‘你’,你應該說‘我’。”她打著手勢解釋。

“我……知道……你……這裡……”這回,孩子用自己的語氣說話,童聲的音調頗高。

“你知道我來過這裡?你怎麼知道的?”她說。

孩子看看螢幕,又指指牆上掛的一幅人造子宮圖片。“我在那個東西里,就知道。”

看著孩子開口說話,她感到不可思議,但隨即想起上個世紀的學者就說過,語言是人類與生俱來的本能,先天的語法結構在這孩子還是人造子宮裡的胚胎時就開始形成。她不知道從關口到這裡花了多少時間,但料來不足一個小時,這孩子已經從一個胎兒長成這樣,那麼他的學習能力很可能異於常人。那臺帶語音識別的記錄電腦,正好提供了一個快速的學話工具。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談話。開始時,孩子磕磕絆絆,但很快就流利起來。他身上的蒸汽越來越盛,像置身於桑拿間。她開始有時跟不上孩子的說話節奏了,只好低頭想一想,再抬起頭時,卻覺得對方好像又長高了半寸。而他的說話風格,也隨著稚氣的褪去迅速成熟。

又說了一陣話,她已感到唇乾舌燥。

“媽媽,你失血過多,還是躺下來休息一下。我去找血漿來。”

看著孩子一本正經的樣子,她感到有點好笑,就指指門口:“你到衣帽間找件衣服,還有鞋子。”

孩子應聲轉身。

她還想叮囑兩句,但孩子已經走了出去。她實在感到疲累不堪,便閉上了眼睛。

再次醒來時,她發現自己趴在病床上,手臂上插著輸液針,兩瓶藥水掛在支架上。

她上身微微一動,便覺得後背劇痛無比。

“別亂動。”一把清朗的聲音在身後說。

她認得是隊長的聲音,“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的?”

“什麼?”對方驚詫地說,“是我,媽媽。”

她回過頭,驚訝得合不上嘴,病床旁站著一個身高一米八的青年,眉宇間英氣勃勃。他穿著醫生白大褂和黑皮鞋,手裡拿著紗布。

“你……你……”如果不是看到對方臉上仍微微有蒸汽滲出,她實在不敢相信這就是剛才那個三尺童子。

青年說:“我發現原來電腦裡有外科手術資料,就按著上面的介紹,幫你把彈頭從背後拿了出來。不過我不敢用太大劑量的麻藥,我沒有經驗,怕你醒不來。你別亂動,傷口剛縫好。”

她這才想起背後的傷口,不過卻不怎麼覺痛了,就是頭有點暈。

“可惜診所沒有抗輻射針,”青年面帶憂色,“你餓了,抵抗力不行。我去找些吃的來。”他又走了出去。

麻藥仍在起作用,她又閉上雙眼。

迷糊之間,她彷彿看到瓦礫下的男童屍體,那個喉結一動一動:別睡了,醒醒吧,別睡了……

她喝過去:“住口!”

聲音從死去男童閉合的嘴裡飄出:“不能睡那麼久……時光寶貴……”

她掙扎著,卻全身上下都動不了。她猛然想,自己不會成了植物人吧?一驚之下,她用力睜開了眼睛。

立刻,她就看到了一絲蒸汽。

一碟熱騰騰的麵條放在床頭櫃面。

“只能找到這個,微波爐加熱過,雖然營養一般般,但熱量是夠的。”一個男人把她扶起。觸碰到她腰間時,她覺得那隻手的溫度跟普通人一樣了。

她看看電腦上的時鐘,又看看那男人成熟的臉孔。

“我命令你,”她搖搖頭,似乎想甩掉警隊的習慣口吻,“別再離開我視線。我要你每一分、每一秒都呆在我身邊。”

“媽媽,我是不是……”男人慾言又止。

她猜到他想問什麼,不由得心頭一黯。

“對了,你第一次醒來時,以為我是誰?”他問。

“我的隊長。”

“當我還在罐子裡的時候,跟你說話的那個人?”

“是。”

他還在胚胎時便能聽到、並記住外界的聲音,對此,她已不覺得奇怪了。

“他是我父親?”

她點點頭,雖然她不知道他怎麼發現的,但她不想問,在這有限的時間裡,她不想浪費一分一秒在無謂的話上。

但她馬上想到,生活,除了無數“無謂”的言和事,還有什麼呢?

只聽見他繼續說:“你怕我怪他?”

她端起碟子,吃了幾口義大利麵。

“他只是想保護你。我和他,這一輩子最應該做的事,就是保護你。”男子說起話來有時十分刻板。

“真巧,我也最想保護你。”

“這個話題,我們可以一直繞到天黑。”男子笑道。下午的斜陽透過茶色玻璃,給他輪廓貼上一道銀邊。

她心想,要是你三十年後才長成這副樣子,該迷倒多少姑娘啊。

忽然,男子扶著窗框警覺起來,目光有如獵鷹。

他把母親扶到旁邊的椅子上,然後把帶血的床墊塞到床下,又翻出一張新的床墊鋪在病床上,下沿遮住床側,一直垂到地板遮住床底。他把藥水袋放到母親手裡。

“幹什麼?”

“他們正在搜過來。”他側著耳朵聽了一下,“委屈一下吧媽媽,他們已經到走廊了。”

他將一把金屬椅子砸向玻璃窗,力度奇大,玻璃中間被撞出一個大洞。他反手把椅子推往桌底,遮住砸歪的椅腿,一頭撞在玻璃框邊,登時鼻血直流。然後,他迅速將母親塞到床底下。一系列動作乾淨利落。

她感到眼前漆黑,隨即聽到病床響了一下,顯然男子坐了上床。

床板幾乎壓到她的鼻尖。

隊長

接到搜尋任務後,隊長帶著隊員們直撲她家。但不出意外,那裡空無一人。

一個手持紅外探熱儀的警員提議分散搜尋,但隊長不同意。他知道讓隊員們各自行動,事情就不好控制了。

“真找到她,我們……”那下屬遲疑地問,“我們要……按照上頭命令……”

“執行命令就是。”隊長堅決地說。

“關口那邊說,她受傷不輕,還暴露在城區的輻射中,能跑到哪呢?”

隊長眼前一亮,摸摸腰間暗藏的一支抗輻射針。“跟我來。”

一行人端著槍來到診所,小心翼翼地交替進入大樓,靠著牆面半米小步移動。隊長則按照平時的訓練,在尾後壓陣。

看著這兩年出生入死的夥伴一個個開啟槍保險,隊長掌心出汗。

他選擇的與其說是一步險棋,不如說是一次賭博。

突然,樓上傳來一下玻璃爆響。

隊長几個箭步越過所有隊友,首先衝進了診室。

只見一個三十來歲身穿白大褂的醫生,滿臉鮮血坐在病床上。

“怎麼回事?”隊長大聲問。

醫生虛弱地指了指窗外,“不知什麼怪人,衝過來打了我一拳,從那跳下去了。”

“你為什麼不疏散?”

醫生搖搖頭,“就算出去,還不是被關在隔離區?”

隊長走近一步,他能從醫生眼珠看到自己的倒影。“根據昨晚上頭的指示,不服從撤離令的要立即逮捕。”

“你們還是先做更急的事吧。”醫生下巴往破窗一挑。

那個手持紅外探熱儀的隊員推開窗,往下一望,這裡才是二樓。下面一地碎玻璃。但他為人謹慎,還是將探熱儀在房間內掃了一圈。除了病床那裡有熱源之外,其他地方顯然沒人。病床那裡的熱源影象比較怪異,但床上坐著個醫生,旁邊站著隊長。紅外線輪廓有點變形,倒也不足為奇。

隊長一揮手,“追!”

隊員們一個個縱身從視窗跳下去。他們下肢裝甲上有緩衝器,從幾米高的地方躍到地面,膝蓋毫不吃力。

診室裡只剩下隊長和醫生四目相投。

“你要行使職權抓我嗎?”醫生並起兩隻手腕,遞到對方胸前。

“我只是覺得,”隊長髮現自己的聲音在顫抖,“還是隔離區安全。畢竟有充足的醫療設施。”他伸手向腰間,想關掉頭盔上的微型攝像機和公共音訊通道,但按了兩下沒反應,他才想起在執行緊急任務期間,視音訊訊號是不能切斷的。

換言之,總部一班人正盯著眼前的場景。

醫生說:“受了那麼大的輻射,城裡的居民都活不了多久了。上頭只是怕大家跑到外面感染其他人,才把他們送進隔離區罷了。唉,這樣過日子,太難受。”

“說不定過幾個禮拜,人們就能研發出新的藥物。”

“20萬人中,有多少能熬得過‘幾個禮拜’?”

“有希望,總比沒希望好。”但隊長的語調錶明,他也不相信自己的話。

“我只是不捨得……”醫生環視四周,“放心,我多呆一會兒,明天就過去。”

隊長視線在床沿下方停留了好一陣,但他頭不敢動,生怕連同攝像頭一起轉了過去。

再望向那醫生,隊長覺得對方剎那間年長了好幾歲似的,眼角爬出一道淺紋。

他走過去扶著醫生,用桌面的紗布幫他擦拭鼻底的血。“你好像在發冷。”

醫生勉強一笑,“我沒事。”

這時,隊長耳機裡傳來幾個下屬的呼叫:“下面看不到目標。”“到底是什麼人,真他媽快!”

隊長細細打量著眼前這人,只覺得胸口暖暖的血液在翻湧,“得把握好時間,”隊長忽地變得像個老爹般囉嗦,“時間,是最珍貴的。”

“我會的,放心。”那人有點哽咽。

隊長覺得有千言萬語,每一句都很重要,到頭來卻不知該先說什麼了。

況且,這個時候,說一句和說一萬句又有什麼區別呢。

就這麼猶豫一下,耳機裡又有人催了。“再不追來不及了。”

隊長拍了拍醫生肩膀,轉過身時,將一件東西塞到對方手中。他不敢再回頭,走向窗戶大聲傳令:“我們分頭去各個城區搜尋。”

跳出窗之前,他聽到對方在身後低聲說:

“你……保重。”

精靈

她抬起頭,看著絢麗多彩的飄帶在夜空中揮舞。真像當年在冰島看過的極光,她想,但不同的是,北極光遠在天邊,而城區空中的亮光就懸浮在你觸手可及的地方。

有個老人將一口針注射在她的手臂上,“打完這次,你記得要在4個小時內補針。”

從大樓天台這裡,能遠眺隔離區,那裡燈火通明地連夜搭建臨時房屋。真空能魔怪的爪子比核輻射鋒利得多,但又短得多。二十公里外,大批倖存者會在集裝箱和帳篷裡度過餘生,走運一些的應該能享受到住進臨時房屋的福利。而再往外,便是那個依舊正常運轉的世界——只不過會換一種供電方式罷了。

“回隔離區太遠,我跑不動,”她搖搖頭,“來不及打下一針了。”

老人扶著天台邊緣的欄杆。夜晚的寒氣刺激著他的肺部。他咳了幾聲,白大褂下的傴僂身軀微微發抖。“不用你跑,父親會來接你的。”

“哦?”

“他算準了我最後的時間,等我……消失了之後,他就會及時出現,把你接回去。”

“你對他真有信心。”

“他是個細心的人。他臨跳出窗前,不露聲色就留下抗輻射針……我就知道。”

“你倒是遺傳了他的聰明。”

“還有件事,”一陣夜風,帶著一道綵帶吹來。老人打了個寒顫,“你回去之後,一口咬定不知道罐子裡的是什麼。警隊就奈何不了你。”

“為什麼?罐子溶液裡肯定殘留了你的DNA,他們一驗就知道。”

“但他們永遠找不到我,所以就沒有物證。”老人把手伸向那道飄忽的光芒,手指漸漸升起煙霧,像在極光中起舞。“媽媽,我是個精靈了。”

她看著他就像上午那樣,全身包裹在蒸汽中。她伸手在他頭頂,想兜住那些不斷散失的粒子,但蒸汽從她手兩旁升騰而過。

“別哭,媽媽。”老人擦拭著她的淚水。“我已經很幸運,能跟你過了一輩子。”

她只覺得他的手有如冰刃,碰著自己的面板冷得刺痛。但她一動不動,任由對方把自己腮邊擦乾。

“時間太短了。”

“反正人總要一死。”老人拉著母親,仰望夜空。“跟這茫茫的宇宙相比……比較起來……活一天和活一百天、一百年,根本沒有……差別……”他好像開始變得木訥。

她把他拉到一個臺階上,靠在自己懷中。

“媽媽,我求你,求你最後一件事。”老人虛弱得喘氣都困難。

“你說。”

“閉上……眼睛,好嗎?我不想你……以後……噩夢會想到……現在這個……”他全身籠罩在蒸汽中,像個雪人在融化。

她閉上眼睛,一滴淚水從臉上滑落,穿過老人的軀體,直接滴在地上。她感覺時間像往山下流去的溪水一樣,在胸前沖刷,把自己的生命衝向一望無際的大海。

不知過了多久,天邊傳來了垂直飛行器低沉的引擎聲。

End

蝌蚪五線譜原創文章/轉載註明來源

責編/Sire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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