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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村故事|隊長

隊長頭禿,滿臉的兇相,好罵街。隊長罵起街來,十個老孃們兒也頂不過。晚上,隊長撂下飯碗,倒剪著手,就悠悠地晃到老廟臺。抽罷一袋煙,咳出幾口老痰,隊長便開始罵街了。

“劉狗剩!你家的豬鑽進西北窪地裡禍禍地瓜了你知道不知道?!連頭豬都看不住你還能幹什麼?你老婆的褲腰你看住了沒有?娘個蛋蛋,你私人家的豬破壞集體的莊稼,知罪不知罪?!”

“宋老懶!你腿斷了?不能挑水了?你老爹家水缸沒水了你不知道啊?你他媽的孝心讓狗給吃了不成?你不是爹媽生的,是從石殼裡蹦出來的?娘個蛋蛋!”

“張二歪!你那破腰是紙糊的?說掉腰就掉腰了?這都兩天沒出工了,都像你這個熊吊樣,共產主義猴年馬月能實現啊?娘個蛋蛋,明天再不出工,送你去縣勞改隊!”

農村故事|隊長

石門人習慣了隊長罵街,連被罵者也聽得津津有味,像聽一出老戲。一旦哪天隊長不罵街了,男女老少便都像掉了魂似的,飯也吃不香,覺也睡不沉了。

是呀,隊長嘛,能不罵街?不罵街的隊長,還稱得上隊長?

隊長不僅愛罵街,也愛管閒事。哪個挑水灑了一路,他管;誰家草垛碼偏了,他管。甚至夜裡晚睡了的,他也管。

富農出身的大奎,暗地裡跟鄰居家的二丫好上了。這事隊長沒管,因隊長一點兒都不知道。大奎跟二丫好著好著,就把二丫好成了大肚子。富農的兒子,把農民的女兒給搞了,這還了得?

狗日的,送他蹲號子!男人們全都惱怒了。二丫是石門數一數二的漂亮姑娘,居然被富農大奎給搞了,大家能不妒火中燒?就有三個漢子,自告奮勇要把大奎押送到公社。

隊長沒讓。隊長說:“這是天大的事情。天大的事,輪得到你們?”隊長當眾打了大奎兩耳光,吩咐人將他綁了。“走!”押著大奎,隊長昂首挺胸,奔公社而去。

穀雨過後,家家戶戶糧囤裡的糧食幾乎都見了底,日子就越發難熬了。晚上,隊長依舊罵街,只是罵得很短,有氣無力的,內容也寡淡得很。

一天,隊長晚上居然沒出來罵街。這是怎麼了?隊長病了?去縣裡開會了?沒有隊長罵街的夜晚,空蕩蕩的,寂寥得讓人心裡發毛。大夥兒正要昏昏欲睡時,隊長出現了。隊長的聲音格外洪亮,把石門的夜震得一顫,又一顫。

“娘個蛋蛋,都沒睡吧?沒睡就給我聽仔細了!隊裡的那頭黑犍子老了,不中用了,掉糞坑裡淹死了!明天端午節,大家夥兒晌午都去隊裡喝牛肉湯!娘個蛋蛋,聽見了的就亮下燈!”

各家各戶的燈,唰的一下亮了。乖乖,還有這等好事?這老黑犍子,早不淹死,晚不淹死,偏偏在端午節期間一頭淹死了?就有好事的,起身去生產隊裡檢視。天哪,那黑犍子分明睜著雙眼,在牛圈裡倒嚼呢!

可第二天再去生產隊,黑犍子已被剝了皮。牛到底是怎麼死的,不得而知。這牛肉湯還喝得喝不得呀?私下裡嘀咕著,心就都有些惶惶然了。

傍晌,牛肉飄香的時候,隊長起身去公社自首。

“牛是我弄死的,我去坦白,你們就放開肚子可勁兒吃吧!”隊長說,“記著給我留兩份!娘個蛋蛋,隊長嘛,吃兩份不算多。要不,你來當隊長?”說著就一悠一悠地晃去。

隊長從公社回來時,大家的肚子早已鼓了起來。隊長是和吳主任一同回來的。倆人盤坐在土炕上,開始喝牛肉湯。一碗接一碗,誰也不說話。直喝得額頭上大汗淋漓了,隊長才騰出嘴來說:“娘個蛋蛋,我不主動投案,誰投案?沒個擔責的,鄉親們的牛肉湯就喝不踏實!”

吳主任打了個飽嗝兒,說:“我要是不親自把你押回石門來批鬥,換了別人,你狗日的還能這般有滋有味地喝牛肉湯?快吃快吃,吃完了好遊街批鬥你!”

就嘿嘿嘿地一同笑了起來。隊長問飼養員:“都來了嗎?有沒有哪個給落下了的?”

飼養員說:“就差大奎一個。隊長,有人說在黑河那旮旯兒看見大奎了,他沒去蹲號子?”

隊長陰下臉來:“這天底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海去了,怎麼就能斷定那人是大奎?娘個蛋蛋,你再胡咧咧,我割了你的舌頭!”

撂下碗,隊長主動讓人給上了綁。鑼咣嚓咣嚓地響,遊鬥開始了。只是大家都剛剛填飽了肚子,窩在家裡,對遊街不感興趣。

“娘個蛋蛋,鑼響了沒聽見?耳朵塞驢毛了?開遊街批鬥會了,還不快點兒滾出來!貓在家裡下蛋呀?”隊長本是被批鬥的物件,卻忍不住地又開始罵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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