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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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上英雄吳家榜

咸豐十年（1860）的一天凌晨，沾溪長田坊吳氏祠堂的大門敞開著，室內聚滿吳氏族人。列祖列宗牌位前，燭光閃爍，香菸繞樑。族人靜若寒蟬。族長老爹瞌頭拜過宗祖，手持一管長煙杆，菸斗砸得地面呯、呯直響。他宣佈一後生的罪狀後，便由幾個壯漢將後生綁在了梯子上，只待時辰一到，就將他沉塘。這個要被沉塘的後生就是26歲的吳家榜。

吳家榜出身貧寒，四歲喪父，母親改嫁，由祖母撫養，11歲時祖母病逝，靠吃百家飯、穿百家衣長大成人。無緣上學的他，很早就走上了自謀生活之路，在沾溪渡口撐船度日。

一天，吳家榜正擺渡，一個相面先生和一挑柴鄰居登上船來。相面先生一上船，就仔細端詳吳家榜，見少年英武端莊，掌舵蕩槳神態不同常人，兩片槳葉似八字盪開，下船時，相面先生“撲通”一聲，跪在了吳家榜面前，說道：“你將來是個八抬大官啊！”吳家榜被弄蒙了。這時挑柴的鄰居諷剌說：“他這窮小子，當得八抬大官，我把腦殼砍下給他墊屁股！”相面先生連聲說：“人不可貌相，人不可貌相！”

吳家榜不知“八抬大官”是什麼角色，卻也經常想起相面先生的話。後來，他漸漸長大，身高腿長，走路快捷，跑起來追得上奔跑的狗馬；他還練成了一個水性極好，駕船放排本領高強的船把式。沾溪河納板溪、錫溪、羅溪之水入資江，彙集了四溪山上的大量竹木，在沾溪口拼扎組合成排後，經資江、入洞庭、闖長江、進武漢。放排不是容易活，風餐露宿在江中，如不熟水路，撞上礁石或險灘，竹木擱淺散架，麻煩可大了。吳家榜身體壯、水性好、又機智，能規避江湖風險，加之勇猛強悍，敢拼敢殺，無人敢欺，於是被推舉做了“四溪河排幫主”。

鄉鄰相信吳家榜，砍了竹木，都託他運到漢口出賣，得到的錢由吳家榜帶回。這年，吳家榜到了大漢口，被花花世界的燈紅酒綠迷住了，於是賭場進、妓院出，把鄉親們的錢揮霍一空，只得沿途乞討回家。

鄉鄰的竹木錢打了水漂，個個氣得咬牙切齒，恨不得要剝吳家榜的皮。族長本來特別愛惜吳家榜的人才，多有栽培，但他難犯眾怒，也容不得族中出這樣的敗類，於是大動肝火，從嚴懲處，要將他沉塘。

吳家榜命不該絕，他堂嫂趁族人不注意，悄悄替他解開了綁繩，並塞給他兩匹白布作路費。吳家榜接過白布，鼻子一酸，向嫂子叩了個頭，一個箭步出了祠堂。

出了沾溪口，上了鹿嶺侖，吳家榜鬆了口氣。他迴轉頭來，對著吳氏宗祠立下誓言：“我一定會對得起族人，也要讓你們看得起我吳家榜！”毅然遠走他鄉。

當時，正值太平軍席捲江南，朝廷派曾國藩到湖南征集新兵，組建湘軍。吳家榜投軍於外江水師新右營。面試官見其身材魁梧，談吐大方，腦子機靈，就命他做旗手。經短暫訓練後，就上陣了。

相面先生的話開始得到印證。第一次同太平軍作戰，吳家榜舉著大旗，衝鋒在前。太平軍水師詐敗，上岸佯逃。湘軍水師窮追不捨，追過一座山，突現太平軍營壘，營前大炮對著湘軍，正欲點火。這時吳家榜腳踩一個石頭，突然摔倒，於是後面湘軍官兵全部跟著臥倒。太平軍炮彈從湘軍頭頂呼嘯而過，湘軍無一傷亡。炮彈過後，吳家榜一躍而起，直衝太平軍炮臺，用旗杆猛掃太平軍，湘軍士兵見新兵吳家榜如此勇猛，個個不懼生死，奮勇向前，揮舞大刀，左右猛砍，殺得太平軍血肉橫飛。湘軍迅速佔據了太平軍炮臺，然後掉轉炮身，對著太平軍軍營掃射。太平軍驚慌失措，亂作一團，死傷慘重，生者各自逃命。湘軍後續部隊趕來追殺，太平軍慘敗。戰鬥結束後，大小官員向中軍彙報勝利，為吳家榜評功請賞。軍門丁汝昌卻給了吳家榜一個下馬威，以“擅自發號”為由，責打二十軍棍。

吳家榜受了屈辱，但在戰鬥中仍然十分勇敢。在一次戰鬥中，他所在的部隊被打散，這時一太平軍軍官騎馬追趕湘軍，吳家榜見狀，飛奔而去，抓住馬尾，躍上馬背，這太平軍軍官剛轉頭，就被吳家榜一刀砍下。他在馬上左右猛砍，殺得太平軍落荒而逃。戰後，水師官兵為他請功，受到嘉獎提拔。他也從楊嶽斌營下轉到黃翼升營下。從此，吳家榜勇猛作戰，步步高昇。蘇州之戰，左眼受槍傷失明，仍頑強堅持到勝利。同治元年，在攻打金柱關、東梁山、蕪湖戰鬥中因戰功赫赫，晉升為都司。在增援上海戰鬥中，被皇帝賜號“勇敢巴圖魯”，後統領淮陽水師營，攻克無錫，升為副將。同治三年，攻克南京，升為總兵。同治七年，被皇上賜號“訥恩登額巴圖魯”，並被提升為瓜洲總兵。光緒二年，晉升為長江水師提督。

同治四年（1866年）已升為提督的吳家榜，帶著如花似玉的八個老婆回長田坊祭祖，殺豬宰羊，搭臺唱戲，款待家鄉父老鄉親，特意設宴感謝相面先生和當年那位說過諷刺話的鄰居，但他誠惶誠恐，四處躲藏，吳家榜特地請人把他找來，奉為座上賓，敬酒致謝，說：“你的話是金玉良言，沒有你的諷刺，就不會有我的奮發努力，也就沒有我的今天，所以我要好好感謝你。只可惜族長老爹不在了。”

吳家榜出名後，族人們紛紛稱讚他的嫂子，不顧個人安危，救了他一命，為家族做了一件光宗耀祖的大好事。他嫂子說，這一切都是族長老爹事前安排的，還說那位相面先生也是族長老爹的遠親，是族長老爹特意請他為吳家榜看相的，以激勵吳家榜奮力上進。

吳家榜做官後，極力回報鄉親，回報百姓。光緒年間，益陽城區遭洪災，他拿出自己的官薪17000多銀兩，修築了防洪大堤。平時，凡在戰爭中陣亡的湘籍將士或在外死亡的家鄉百姓，他都用自己的薪水運送靈柩回家，並贈以撫卹金。光緒元年，皇上召吳家榜入京領賞，獎金數萬，吳家榜謝過皇恩，跪而不起。光緒帝問何緣故，吳家榜答曰：“卑職家鄉益陽縣府，因欠皇家恩科費而每屆革學三名，下官願以獎金抵債，為家鄉贖回三個名額。”光緒帝聽後，龍顏喜悅，當即准奏，下旨恢復了益陽縣府三名科員名額。光緒三年（1878）吳家榜回家祭祖修墓，派侍從查訪鄉鄰，對殘疾孤寡老人給予資助，年逾古稀，膝下無兒無女者，都資助100塊光洋安度晚年。

吳家榜雖是朝廷高階武官，卻十分重視地方建設和公益事業。為了戰勝瓜洲自然災害，他帶領民眾大修堤防，改造灘塗，增田增收。 揚州、鎮江一帶，江水阻隔，交通不便，他用皇上賞賜的獎金在沿江兩岸建了六個義渡。他經常深入大街小巷，訪貧問苦，對遭受天災人禍的災民予以賙濟。吳家榜一生無積蓄。瓜洲百姓稱他為“青天大老爺”。

光緒十八年（1893年），58歲的吳家榜在任上去世。瓜洲數千百姓失聲痛哭，300多艘船隻連綿20多里送他回鄉，瓜洲百姓送輓聯：“百戰老將軍，兩三燈火瓜州冷；一棺歸故里，千尺桃花潭水深。”

吳家榜歸葬於故里長田坊。光緒帝封賜漢白玉墓碑，墓碑上刻著光緒帝御筆書寫的墓誌銘。為表彰悼念這位功勞顯赫的英雄，吳氏宗祠門前，旌旗林立，祠內陳列著光緒帝御筆題詞、皇帝賜吳家榜的嘉獎、李鴻章和曾國藩等六位大臣作序的《吳氏五修族譜》，其中有“旗鑼鼓傘，半幅鸞駕，榮封四代”等美譽。

作者 曹慶升 蕭峻琪

編輯 劉 莎

稽核 莫 斌

監審 劉 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