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的一天,李勝素拜師於“玖爺”梅葆玖開始學習京劇。
在和其他學生一起前往北京梅葆玖家中的路上,李勝素想象了許多。
面積巨大的別墅,富麗堂皇的的裝修。
可真正到了梅葆玖家中,她才感到如此詫異。
沒想到老師竟然會住在一個破落老舊的房間裡。
在這個不足9平米的房間裡,只有一張單人床和一架老舊的鋼琴。
鋼琴上堆滿了箱子和各種廢舊老式錄影機,一面牆貼滿了他與各個學生、戲迷和領導的合照。
學生們看到後對梅葆玖說道:“老師這些您都丟了吧,都沒用了。”
而梅葆玖卻笑著說道:“怎麼沒用,這都是我一步一步追電器的發展史。”
聽到這些話,大家也就作罷。
同學們也都很懷疑,作為“梅派”嫡傳弟子的梅葆玖先生,藝術造詣也是非常之高,為什麼會住在這一所破舊的房中。
其實不然,梅葆玖先生還有別的房產,只是他最愛的還是這座充滿年代感的老舊小區。
在小區鄰里眼中,他是一個非常低調的人。
梅葆玖先生臉上時常掛著笑容向大家打招呼問好,不論貴賤,他都一視同仁。
01
1934年,當時的中國正處在戰亂之中。
連年的戰爭讓這個滿目瘡痍的國家更加動盪不安。
但大炮的轟鳴聲並沒有掩蓋住京劇的鑼鼓聲。
作為那個時代主要的娛樂活動,京劇還是吸引著人們的萬千目光。
梅蘭芳也因此成為了一個家喻戶曉的明星。
自從“918”事件以後,他放棄了北京的舊宅,舉家南遷到十里洋場的上海。
就在這一年的3月29日,梅家的又一個孩子在這裡出生了。
因排行第九,便為其取名梅葆玖。
1938年,在梅葆玖4歲時,上海淪陷。
梅蘭芳一家遠渡香江躲避戰亂。
也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正值演藝生涯黃金時期的梅蘭芳,蓄起了鬍鬚,拒絕為日寇演出。
這就是後來受稱頌的梅蘭芳“蓄鬚明志”。
雖然時局動盪,但在父親羽翼的庇護下,梅葆玖還是度過了一個衣食無憂的童年。
他和所有男孩子一樣,對機械玩具尤為感興趣。
在唸書時,梅葆玖常常把玩一些航模、無線電和收音機。
他十分好奇這些小小的盒子是怎樣運轉起來的,怎麼就能播放出人的聲音。
有一次梅葆玖把父親梅蘭芳珍藏的一個鐘錶拆開研究,結果裝不回去了。
母親知道後便捏著他的耳朵教訓了一頓:“好東西都讓你給毀了。”
而父親在一旁笑著說:“罷了罷了,下次別這樣就行了。”
在教育孩子這方面,梅蘭芳先生是從來不訓斥的。
小時候梅葆玖不僅喜歡研究收音機這些機械小玩意兒,他還喜歡養小動物。
什麼貓、狗、羊、雞,就連猴子都養過。
但在這些小動物中,梅葆玖最喜歡的還是羊。
為了讓孩子歡心,梅蘭芳買了只小羊羔送給梅葆玖,讓他養在院子裡。
可沒想到每天早上雞還沒叫,小羊羔就“咩咩”的叫,這下給梅蘭芳難受壞了,便把它送走了。
02
1944年,梅葆玖10歲,開始踏入“梨園”這一行業。
這個年紀的孩子正是不懂事淘氣的年紀,他倒是乖巧,讓他學戲她就學,不讓學就去和他那些小貓小狗玩去。
因為學校和家中只有一牆之隔,放學後梅葆玖就在家中院子內裹著頭練功,班上的同學就扒著頭朝他家裡看。
當時父親給了他一場《三孃教子》中“小東人”的角色讓他試試看能不能上臺演戲。
這一場《三孃教子》也正是決定他命運的一場戲,臺下的母親手心浸滿了汗,緊張不已。
合適就繼承衣缽延續“程派”,不合適就繼續讀書。
只見梅葆玖踩著俏皮的臺步出場,把“小東人”這一角色的聰明伶俐演繹的淋漓盡致。
結束後大家都說梅葆玖這是祖師爺賞飯吃。
梅葆玖這次登臺時,身為父親的梅蘭芳已經闊別舞臺7年。
閒暇時間,他會在家中畫畫。
一來是為了精神慰藉,二來是可以補貼家用。
即使身處在如履薄冰的環境中,梅蘭芳也一直盡力接濟梨園的同行們。
看到哪個社團或者同行快要生活不下去了,便會向對方送去幾十個大洋。
也是在這一年,梅葆玖意外的開始了自己京劇旦角表演的生涯。
1945年,日本宣佈無條件投降,久經戰亂的中國人民終於看到了和平的曙光。
梅蘭芳也因為這一天的到來歡欣鼓舞,重新登上了闊別八年的舞臺。
復出之後的梅蘭芳每一場演出都收到人們的空前歡迎。
5年之後,16歲的梅葆玖加盟父親的劇團,和父親一起遊走於各個堂會之間。
也慢慢變成了父親劇團裡的一個主演。
然而梅葆玖平生的第一次和父親同臺演出,卻讓久經沙場的梅蘭芳緊張萬分。
1947年,梅葆玖與父親梅蘭芳在上海第一次同臺演出《白蛇傳》,梅蘭芳演白蛇,梅葆玖演青蛇。
第一次上臺,梅葆玖緊張萬分,生怕自己出一點錯把父親也給耽誤了。
梅蘭芳抓著他的手說:“你甭害怕,你在臺上出錯了我配合你幫你圓場。”
有了父親的這段話,梅葆玖可算是放下心來。
演出完畢回到家中,梅蘭芳對梅葆玖說了一句話:“今兒個演的挺順。”
短短一句話也讓梅葆玖放下心來,因為這句話對於不善誇讚的父親來說已經算是對他的肯定。
這次同臺的成功也讓梅葆玖對自己有了信心,他也獲得了一批喜歡他的票友。
03
1949年,新中國成立,梅蘭芳一家回到了已經闊別18年的故鄉——北平
住進了位於護國寺街的四合院中。
在父親的支援下,大兒子梅葆琛成為了一位建築師,二兒子梅紹武成為一位著名的翻譯家。
唯一的女兒梅葆玥在京劇舞臺上反串老生。
而最小的兒子梅葆玖則繼承了父親的衣缽,成為了梅派傳人。
時光荏苒,梅家也開枝散葉,有了第三代。
護國寺街10號這個普通的四合院,也因為有了新生命的誕生而顯得格外的生動。
褪去明星光環的梅家也是其樂融融。
姐姐梅葆玥大嗓好,喜歡唱老生。
梅葆玖和梅葆玥就經常在家合唱《四郎探母》,在北京梅劇團二人還一直有合作。
新中國剛成立不久,百廢待興,到處是如火如荼的建設大潮,在中國戲曲界同樣如此。
享有盛譽的梅蘭芳被任命為中國戲曲研究院院長、中國京劇院院長等等。
面對新的時代,梅蘭芳煥發出極大的熱情。
雖已是年過半百,但還是幹勁十足。
在工廠、在礦山、甚至是抗美援朝的戰場上都能看到他的演出身影。
1955年,22歲的梅葆玖和父親有過一次難忘的合作。
國家要為聲名顯赫的父親梅蘭芳慶祝舞臺生涯50週年,要拍攝一部大型的全景電影。
梅葆玖得到了當時幾乎所有名角一輩子都沒等到的機會——和父親同臺出演崑曲《斷橋》
1959年,新中國指定的第一個五年方針順利完成。
在這一年的國慶,全國上下一片歡聲。
梅蘭芳已排列一出新戲《穆桂英掛帥》為國慶獻禮。
這齣戲在公演後獲得了巨大成功,並且在首映時梅葆玖版穆桂英的兒子楊文廣,梅葆玥扮穆桂英的女兒楊金花。
取臺上臺下都是親兒女之意,一時傳為一段梨園佳話。
這齣戲是梅蘭芳在解放後排出的第一部新戲,也是梅葆玖和父親合作的最後一齣戲。
1961年,68歲的梅蘭芳先生心臟病突發,離開了大家。
當時對保健知識不夠,梅蘭芳在臺上很敬業,沒表現出異樣。
但他這時已經心臟有問題了。
有次突然發病,家人連忙把他送進醫院治療。
本來病情已經穩定,誰知在8月8日的早上,梅蘭芳先生突然撒手人寰。
梅蘭芳先生的離世對梨園界產生了巨大的影響,領導們也紛紛前來慰問。
04
父親的離世對梅葆玖來說無疑是巨大的打擊,庇護自己的大樹突然沒了,剩下的日子只能靠自己走。
身為家中最小的梅葆玖一下子走到了臺前。
父親去世後,梅葆玖成為梅劇團的頭牌花旦,然而正當心氣十足的梅葆玖滿懷信心要施展自己才華的時候,意外發生了。
1964年戲改,男不準唱旦,女不準唱生,梅葆玖的京劇大夢戛然而止。
隨後而來的是另一段動盪歲月。
和很多人一樣,梅葆玖的人生軌跡發生了變化。
當時梅葆玖在北京市京劇團,每年下放勞動時整個劇團都得去。
很多人接受不了這種生活,反倒是梅葆玖很熱愛,渾身充滿了幹勁。
一年的農民生活也讓他學會了很多。
一個月可以休息四天,梅葆玖就把自己種的水果蔬菜都帶回北京的家,與家人分享。
特殊時期過後,梅葆玖已經48歲,他終於可以回到曾經那個夢寐以求的舞臺。
1978年的中國到處是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以梅派京劇為首的傳統戲曲也在恢復和發展之中。
梅葆玖在離開舞臺14年後粉墨登場。
就在這一年梅葆玖還重組了梅劇團,並在以後的日子裡帶領梅劇團四處訪問演出,傳播梅派藝術。
1993年,梅劇團重返香港,一場場原汁原味的演出,扮相酷似父親的梅葆玖讓臺下掌聲雷動。
觀眾中除了有當年梅蘭芳的舊友以外,還有當紅的歌手鄧麗君。
當時梅葆玖向鄧麗君問道:“你想不想來北京、上海演出。”
鄧麗君說道:“我知道大陸的朋友們都很喜歡我的歌,非常希望我去,可是我現在不能去,有機會我一定去。”
因為特殊的身份,鄧麗君直到離世都沒能前往大陸開一場演唱會。
1994年,梅劇團正式更名為梅蘭芳藝術團。
梅葆玖更是帶著劇團到全球各個國家演出,日本、北歐、丹麥等等。
進入21世紀後,戲劇藝術受到多種新型娛樂方式的衝擊,
京劇在其建立200多年後的今天,走到了最為低迷的時期。
很難進入人們的中心視野。
梅葆玖和她的梅蘭芳藝術團不斷創新竭盡全力想讓京劇和這個時代練習的更加緊密。
然而與梅葆玖合作幾十年的姐姐卻不能和他並肩作戰,永遠的離開了他。
雖然過了古稀之年,但梅葆玖還是忙忙碌碌。
演出和授徒成了他生命中的大事兒。
作為百年家族四代男旦的唯一傳人,他也很可能是最後一個能演繹精髓梅派藝術的人。
因為梅家的後代,也在沒有恩從事專業的京劇表演。
始於百年前的梅家舞臺上,美輪美奐的旦角表演將止於梅葆玖。
2001年,梅葆玖在幾年父親40週年的文章結語中說說道;
“40年的艱辛讓人大徹大悟,為了父親留下的這一份藝術資源使之發揚光大,我將盡力而為,鞠躬盡瘁。”
2016年,梅葆玖先生因為突發支氣管痙攣導致大腦缺氧,在北京逝世,永遠的離開了我們,享年82歲。
一代大師隕落,“梅派”一代傳人也止步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