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人：孔德坤（山東鉅野人）

撰文：張小強

我曾經在東莞一段難忘的感情，後來女朋友離開後，我很長一段時間聯絡不上她，有一天她打來電話，問我有沒有成家，我以為可以破鏡重圓，她卻告訴我，她要結婚了。

我叫孔德坤，1987年出生在山東菏澤市鉅野縣農村，我從小就學習不好，初中畢業之後，無心向學，便萌發了外出打工的想法，然而自己從未出過遠門，父母不放心我一個人遠行，而且幾個月的時間就要過年了，索性讓我在家裡待到過年，待親戚鄰居打工歸還，再做打算。

在家裡遊逛的半年時間裡，我感覺無所事事，本來從小父母也沒有怎麼指望過我，田裡的很多活我也不會幹，但很多時候我也會硬著頭皮去田裡幫忙，2004年春節來臨，很多鄰居和親戚從打工地方返鄉過年。

父母便多方幫我打聽，看是否有人可以帶我出去，雖然鄰居也有在外地打工的，但他們多半是普通的工人，那時候在外面找工作並不是那麼容易，如果沒有得力的人，很容易無功而返。

後來我爸爸打聽到一個遠方的表叔在東莞多年，趁過年帶我去他家裡拜訪，希望能有機會。

表叔在廣東多年，曾經在深圳、廣州都幹過，前兩年轉戰東莞，在一家汽車配件廠做車間主任，表叔問了我的情況，為我輟學打工而感到惋惜。

感慨自己當初如果有學問，自己會發展得更好，他一直嚮往辦公室的工作，只可惜學歷不高，只能在技術上發展，他算是工廠裡技術最好的工人，但對於學歷不高的人來說，能混到車間主管已經實屬不易。

外出打工的事情有了著落，我心中的一塊石頭也落了地，然而表叔臨時有事情，先行去了東莞，臨走之前他留了電話，並告訴我爸爸讓我跟隨他們村上的一個同鄉前往東莞，其實我覺得這樣更好，我不想跟著表叔，這樣我覺得自己像一個沒有長大的孩子跟著家長出門，還沒有和外人一起出行自在。

我們正月十六從菏澤出發前往東莞，那時候都是慢車，需要21小時左右的時間才可以到達東莞東，然而當時票比較難買，我和老鄉兩個人排多半天，幾經周折才買到了兩張票，後來我們踏上前往東莞的列車，一路上頗為辛苦，火車裡基本上都是前往外地打工的民工，可以為說裡面人挨著人，人把腳抬起來，再落下的時候都要找地方，這樣的形容絲毫不誇張。

很多人並沒有座位，甚至要從山東站到廣東，長達二十幾個小時的讓人不堪其苦，在我身邊就站了兩個女孩，他們也是要前往東莞，看她們實在辛苦，我便和她們輪換坐在座位上，而且一路上和她們相談甚歡，到了東莞東站之後，分手之際我們分別留了QQ號，說大家都在東莞，作為老鄉將來可以多聯絡一下。

因為表叔提前運作好了，我去應聘等於說就是走走過程，工作內容也很簡單，基本上就是把一些零件組裝到一起，用氣批打螺絲。工廠老闆是臺灣人，算是臺資企業，相對於中國的本土企業，那時候臺資企業在各方面算是更加正規的，而且在我所工作的車間，大部分都是女工，年齡也都是十八九歲的樣子。

其實我們工廠女工雖然不少，但在整個東莞來說，女工並不算太多，女工多的廠多以服裝廠、玩具廠和手袋廠以及鞋廠較多，那個年代在東莞有很多巨無霸的企業，可以說是整個中國，乃至全世界都是很大的工廠。

所以每天到下班的時候，女孩都像潮水一樣湧出，街頭都是些妙齡少女，場面非常之壯觀，時至今日，這種景象已無法重現。

東莞的外來人口遠遠高於本地人口，在那個時候，可以說社會的各色人等來到此地，也會滋生一些社會的不安定因素，打架、搶劫時有發生。

對於女孩來說，夜晚很多人少的地方都不敢前往，甚至男孩也有被搶的時候。

那時候騙子的伎倆也花樣繁多，曾有人以撿到錢分錢或者賣手機騙錢，但多半上當之人都是想佔便宜。

工廠情侶不少，但大多住在工廠，想享受二人世界，都要前往外面，所以每當晚飯之後，情侶便出動到外面約會，聽說廠裡有位工友，找了一處人少偏僻的地方，想和女友上演愛情舞蹈，然而忽然有黑影竄出來，手持利刃，要兩人交出財物。

好在破財免災，從此以後便不敢前往，只得在休息的時候，前往賓館。

那時候我沒有女朋友，一個男生也不太喜歡遊逛，很少外出，就這樣表叔也提醒我，讓我晚上儘量不要出去，萬一有事要和工友結伴而行。

我晚上最多就是到門口吃下路邊攤而已，作為北方人，我最喜歡吃廣東那邊的炒河粉或者炒米粉，和北方的口味頗為相似。

雖然那時候工資並不高，但一年下來我也能寄到家裡幾千塊錢，大多數的工人都住在工廠裡的宿舍裡，我當然也不例外，工廠的宿舍頗有農村中學宿舍的風格，每間房子6個鐵架床，一共住12個人，在床下面堆滿了各自的東西。

箱子、盆子、鞋子什麼都有，可以說住得相當的擁擠，大家也來自五湖四海，有廣西、四川、河南、湖南、湖北、山東幾個省份，都抄著一口不太標準的普通話。

然而這些工友裡面，對我影響最大的當屬湖南的李小福，他個頭不高，大概165的樣子，也非常瘦弱，染了一頭黃頭髮，在我眼裡，他有一種大病初癒的感覺。

然而他這種形象，在那個年代卻頗為流行，也代表了那個年代的時尚和審美，而且他有一個特點就是能說會道，在我對戀愛的事情懵懵懂懂的時候，他早就閱人無數了。

他常常向我講起他的情史，而且講得繪聲繪色，那時候我也不知道是否屬實，但著實對這位老兄的能力佩服的五體投地。

平時沒有事情的時候，他也會帶我去東莞一些公園，超市，反正那裡美女多，他都是如數家珍。

在坐火車的時候，認識的兩個山東老鄉，也時常會在網上聊天，他們兩個在長安的一家服裝廠上班，沒想到坐火車還能結交兩個朋友，而且還是年輕漂亮的女孩。

我的年紀也到了那種對感情渴望的年紀，所以內心也經常的躁動不安，心心念唸的，那時候我喜歡去女孩多的地方，超市、溜冰場、公園等地方，很多時候就是為了一飽眼福而已，現在想起來感覺青春的荷爾蒙真是誰也無法阻擋。

那時候我常常在自己不忙的時候，跑到女工們的流水線上和她聊天，其中有一個女工是四川雅安人，她叫莉莉，人長得非常不錯。

但是她卻很是高冷，曾經幾個男人都向她表達愛慕，她絲毫不曾動心，我每次見到她也是非常激動，一次和她在車間裡，我本來偷看她，結果弄了個四目相對，那一刻我的心狂跳不已，我暗下決心要把莉莉追到手。

當時喜歡莉莉的男生何止我一個，但真的敢出手的人倒是不多，我決定來個先入為主，我事先就在男同事們面前放話，我要追莉莉，讓兄弟支援我。

然後我們一起吃炒河粉的時候，搶先付錢，以表誠意，吃河粉是我們晚上加班時候一個很重要的活動，這樣一來，很多心懷追求的男同事，礙於面子紛紛偃旗息鼓。

那時候的年輕人很講究情誼，其實在她的眾多追求者當中，我並不出聲，雖然作為山東大漢，我有身高，但我卻是吃不胖，很多女生稍微胖點的女生，都能趕上我的重量。

我決心用真心去感動她，常常在她需要幫助的時候，及時地出現在她面前，用盡心思去討好她。

但後來她還是拒絕了我，說我給不了她安全感，她喜歡的型別是那種壯壯的男生，我萬念俱灰，那個心痛啊，那個一刻我感覺整個世界都不美好，我在心中暗暗的問上天，為什麼我就不夠壯，男人就是要來保護女人的啊。

但很快我就靜下心來，我當初的豪言壯語呢，不能因為她的一句話，就這樣退縮了，我索性就來個死豬不怕開水燙，反正已經向她表明心跡，我一定要堅持下去，想想那時候我的臉皮也真的是夠厚的。

為此我有事沒事就往他身邊蹭，雖然她拒絕了我，但我看得出來，她並不煩我，只是不接受我，我心想她是不是有點欲擒故縱的意思，期間我還曾給她寫過情書，但她也沒有退回，但也沒有任何的迴應，如同石沉大海。

慢慢的她對我態度也沒有之前那麼冷漠了，偶爾還會我和一起在廠門口吃路邊攤，但始終就是那種若即若離的關係。

後來的一件事情她徹底地接受了我，一次晚上她有事情外出，她本沒有叫我，但我早就從其他的女同事那裡得到訊息，怕她不安全，執意要一同前往。

出了廠我才知道，原來是她不舒服，想去醫院看一下，因為是女生方面的問題，之前她覺得我跟著她難為情，沒想到我卻主動送上門來。

在醫院裡我跑前跑後，掛號拿藥，把她照顧得非常不錯，人在異鄉，遠離親人，可以說在生病的時候尤為的脆弱，後來我帶她去複查，常常的噓寒問暖。

最終感動了這個高冷美人，她最終接受了我。

自從我們確立的關係之後，在不上班的時候，我們常常跑出去外面玩耍，特別是公園裡，看到別的情侶之間，親親我我難免有些安耐不住，當時我怕她生氣，並不敢太主動，沒想到莉莉卻主動給與了我機會，讓我感受到了初吻的感覺。

雖然是感覺不得章法，但畢竟向前走出了一步，後來在很多地方，在廠旁邊的小路上，車間的頂上，公交車的最後一排，都留下我們甜蜜的鏡頭。

其實廠裡有些夫妻或者情侶也有在外面租房居住的，以方便自己的二人世界，後來我索性在外面租了一個單間，雖然房子很簡陋，好在有了自己的私密空間，免得自己和莉莉晚上在外面不安全，也就是這樣，開始了我們甜蜜的生活，我們兩個在外面住了幾個月之後，被她的家人知道了。

她的堂弟也在東莞上班，常常來找莉莉，發現莉莉談戀愛之後，她堂弟和家裡通電話的時候，把事情告訴了莉莉的叔叔，那時候人是思想相對來說非常保守，他們不能接受這樣的事情，然後她的媽媽就知道了。

就打電話給她，說讓她和我分手，她媽媽堅決不同意我們兩個的事情，她哭著把事情告訴我，我卻堅決不同意分手，說這輩子非她不娶，她看到我這樣堅決，就破涕為笑，覺得我對她是這麼好，她也和我一樣，堅決不同意分手。

然而她媽媽怎肯罷休，一擊不成又生一計，為此她讓莉莉的堂弟過來找莉莉，堂弟面帶悲傷，說自己準備請假回家一趟，說奶奶住院了，作為孫女她當然也非常著急，沒有多想，馬上請假和堂弟一起返回四川。

其實我心中有些許的不安，在回去之前，我問她是不是家裡人用此辦法讓她回家，她也不知道事情的真假，但畢竟自己是奶奶照顧長大，萬一有個三長兩短，自己一輩子心裡上也過意不去，她回家前的幾晚上，拼命的把自己交給對方。

我那時候心裡非常不安，感覺也許她這樣一走，也許就永遠不能見面，人在初戀的時候，覺得如果離開自己心愛的人，這個世界也就失去了應有的顏色，我把她和他的表弟送到了車站，在車站門口我們深情的擁抱，顧不得別人的眼光，我強忍著淚水，他進車站以後，我一個人在車站門口呆呆的坐了一個多小時，才坐公交回到住處。

果然是家人騙她回家，她告訴我自己會想辦法再出來，但一直到年底，她都沒有回來，那時候我就覺得，她回來的可能性幾乎沒有了，幾個越來我鬱鬱寡歡，感覺自己失去了生活的動力，慢慢我們就越聯絡越少。

但那段時間在火車上認識的老鄉趙紅卻經常和我聊天，她聽說我一個人租住在外面，就提出來要過來找我玩。

其實當時我並不想讓她來，可是又不好推脫，我們本來就在網上聊天，彼此之間雖然不經常見面，但確也不陌生，我也知道她對我有些意思，但我卻不能馬上在女朋友離開半年，就和另外一個女孩陷入熱戀。

馬上要回家過年了，她卻提出和我一起同行，我欣然同意，後來她就成為了我女朋友，再後來結婚這都是後話。

在莉莉離開一年多之後，我和現在的老婆確立了戀愛關係，然而有一天我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看手機歸屬地是四川雅安，她未開口，我就覺得應該是莉莉，電話接通，我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也許是她的離開給我造成了很大的陰影，畢竟她是我的初戀，也許是時間長了，感情就變了，更何況那時候我有了新的女朋友。

她問我成家了嗎？我說沒有，她卻告訴我自己要結婚了。

接下來就是沉默，結束通話電話，我覺得和她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見面，索性刪掉了那個電話號碼，免得讓自己的女朋友看到。

這麼多年過去了，我時常想起那段感情，對我和莉莉來說是一段不完美，但也非常甜蜜的初戀，但工廠裡這樣的事情比比皆是，有多少情侶明明知道沒有辦法走到一起，還是會發生美好的戀愛。

誰沒有一段打工的記憶，誰沒有自己的初戀，人生充滿了遺憾，但我們只能把過去埋在心底，這段故事成為塵封的老酒，留給後人來品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