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曇

01

上回說到若愚和尚在空廟裡住下來，改法號為“不動”，決定不再做遊僧，換種修行方式。

在廟裡住了一月有餘才終於相信這廟是空廟，並無住廟和尚。廟裡看起來乾淨整潔，是因為對岸居民來上香的時候有時等不到回去的船，只好在廟裡住下，經常有人打掃。

但是香爐的秘密似乎無人發現。

不動和尚沒再動用香爐裡的米，心裡卻始終不安。睜開眼第一件事就是要看看香爐在不在，就算唸經的時候心裡也時常記掛，忍不住瞟一眼。他把香爐搬來搬去，放在大殿裡不合適，放在廚房不合適，放在臥室也不合適，總是忍不住去看它。

“這也是掛礙。”不動和尚嘆氣，索性把香爐帶在身邊，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既然放不下，不妨面對。”

一日，一隻老鼠來偷吃香爐裡的小米，掉了進去，老鼠急忙爬出去，逃走。過了約麼半個時辰，又有一隻老鼠從香爐裡爬出來……不動和尚驚愕地睜大了眼睛，眼看第三隻老鼠在香爐中若隱若現生成，隨後真真切切逃出昇天！

不動和尚厭惡地把香爐搬到院中，想象著用不了多久這廟裡就會鼠患成災。

正午的陽光照在香爐上，下一個還沒幻化成型的老鼠在陽光下悄然消失，再有一炷香功夫，裡面半爐小米也消失了。

不動和尚長出一口氣，如釋重負，放下也需要機緣，有時候只是一瞬間。

沒有嘗試放新的東西到香爐裡去，把香爐放回廚房，並用瓦片蓋住，防止再有東西掉進去。

不動和尚徹底放下了香爐，又迴歸到往日的平靜裡，打坐唸經，偶爾外出化緣、做法事，也接受香客供養，還在後院闢出一塊菜地。

02

不動和尚外出必須過河，好在上次撞他的那艘船無人認領，船便留在了岸邊，他出去的時候劃到對岸，有人進山也可以划過來。

沒有船伕終究不方便，只要有人把船划走，他便不能過河。

有次不動被蛇咬了，急著過河尋醫，偏偏船不在。他在河邊遊蕩，衝著對岸大喊，除了大山，沒有人迴應他。心裡想：“船不在，便是斷了生路，這也是命裡該絕。”

索性坐下來，對著河水唸經。

一陣陣眩暈衝擊著殘存的意識，迷迷糊糊中看到了母親，自己還是剛會爬的孩子，向母親爬去……感覺身體飄起來，疼痛漸漸離他遠去……

和尚在水裡泡了一天一夜，最後奇蹟般甦醒，許是蛇毒被水稀釋，無藥自解。

和尚認為這也是機緣，既然命不該絕，留下他自有用處，每日裡必去河邊坐坐。

大河給他許多饋贈，淤積的木柴，擱淺的小魚，偶爾還能撿幾件衣服，甚至撿到裝著銀子的包袱……還撿到一個襁褓中的嬰兒，在木盆裡順著河水一直漂到和尚腳下。

不動和尚把河水帶來的任何東西當做恩賜，欣然接受，包括這孩子，不動喚他“不二小和尚”。

不動在河邊划船接送過香客，上山砍柴的農夫；救過投河的女人，溺水的孩子，還從河裡撈起過公子哥兒。

光看那身穿戴就知道是大戶人家的孩子，不足二十歲的樣子，在水裡拼命掙扎，被救上來又一聲不吭，悶悶地在廟裡躺了兩天，不辭而別。

和尚並不在意，廟，本就不是留人的。

03

連續幾年風調雨順，廟裡香火旺盛，來上香的人多了，甚至有人在小廟外擺起地攤，賣香燭供品。有人說大水衝來的小和尚是福星，所以香火旺盛；有人說是因為河邊有了擺渡人，過河方便了。

不知道從哪來了個擺渡人，在河邊搭起茅屋給行人擺渡。此人身量高大，肩膀厚實，有把子力氣，頭髮亂糟糟蓬在臉上，也遮不住一道猙獰的刀疤，幾乎貫穿整張臉。擺渡人從不說話，過河的人只要在對面喊一句或者招手，他便會飛快地把船撐過去。

有了擺渡人大家進山方便許多，不再單單祈福上香，有人打柴，有人打獵，還有挖草藥的，甚至有人進山尋靈芝人參……空手進山，滿載而歸，才發現這山原是寶地，物產豐富。

漸漸有人過河開墾荒地，有人蓋起牲口圈飼養豬羊。不多時，村民爭先恐後把家搬過來，成了村落。

小船忙碌而擁擠，擺渡人不言不語。

開始，大家對這醜陋的陌生人滿是畏懼，大姑娘小媳婦決不敢單獨乘船。後來大家發現這人除了擺渡，對任何事兒漠不關心，放心下來，覺得他與這船一樣，是塊木頭。

人們稱呼擺渡人“不語師傅”，不動老和尚曾說過，這是他的俗家弟子，雖然大家都知道，不語師傅從不去廟裡，也不念經拜佛。空閒時，不是坐在船上發呆就是在岸邊鼓搗鵝卵石，面色沉靜，不言不語。

不動和尚每日讓小和尚送齋飯與他，他便欣然接受。

04

日復一日，不二小和尚長成了大人，眉清目朗相貌英俊，口齒伶俐能說會道，都說他賽過金蟬子。慕名前來的人越來越多，他也經常被邀請出去做法事。

不動和尚日漸遲暮，打坐都能睡著，也很少過河。廟裡的香火供養足夠師徒二人度日，更何況不二小和尚玲瓏聰慧，早就小有積蓄。聽說還以小廟的名義置下幾塊良田，請人種著，老和尚並不多說，只是盡心教養，一切隨緣。

這日不二又出去了，老和尚一人在廟裡，無人來廟裡上香，特別安靜。

不動和尚打了一會兒盹，決定出去走走。

剛出廟門數十步，小腿突然疼了一下，緊接著麻木，心裡一驚：“不好！”